Chapter 4 冷暖之間(六)
“這……”顏曉晨遲疑。
“司機反正要送我回去,帶上你,也不會多花油錢,從上海過去,正好先經(jīng)過你家那邊。我們一個市的老鄉(xiāng),路程完全一樣,沒必要我的車還有空位,卻讓你去坐大巴。”
顏曉晨覺得他的話很有道理,“那好吧!”
冬天天黑得早,顏曉晨看外面已經(jīng)有陰了,怕待會兒找旅館不方便,決定告辭,她:“我想向你借兩千塊錢,最遲下個學(xué)期開學(xué)還,可以嗎?”
程致遠:“稍等一下。”他轉(zhuǎn)身去了樓上,過了一會兒,拿著兩千塊錢下來,把錢遞給顏曉晨。
“謝謝!”顏曉晨收好錢。
程致遠問:“你是不是打算待會兒去住旅館?”
“對,我正想問問你家附近有什么旅館推薦。”
“你要信得過我,今晚就把我這里當(dāng)旅館,我睡樓上,樓下的客房歸你,我們一人一層,絕不會不方便,明天早上吃過早飯,我們就一起出發(fā),還省得司機接來接去。”
他話都到了這個份兒上,她能信不過他嗎?何況,她還真的是非常相信他!老實話,經(jīng)歷了今天早上的事,她是真的有怕,本打算寧可多花錢也要找個絕對安全的旅館。顏曉晨笑著:“虱子多了不癢,債多了不愁,我也不在乎多欠你一份人情了,謝謝!”
程致遠拿起顏曉晨的行李,帶她到客房,“你先洗個熱水澡,要累了,就先躺一下,我們晚飯可以晚吃。”他把洗發(fā)液、沐浴露、吹風(fēng)機、浴巾一一指給她,還特意演示了一遍如何調(diào)節(jié)水的冷熱,蓮蓬頭的水打濕了他的衣服,他也沒在意,反而提醒顏曉晨洗完澡后心地滑。
他拿出防滑墊和地巾把浴室內(nèi)外仔細鋪好,顏曉晨站在門口,怔怔看著他。
程致遠起身后,看到顏曉晨的目光,自嘲地:“是不是太啰唆了?”
顏曉晨搖搖頭,“沒有……只是……”
“什么?”
顏曉晨好像看著程致遠,目光卻沒有焦距,不知落在了何處,“只是突然覺得,你將來一定會是個好父親。”
程致遠面色古怪,愣了一瞬后,苦笑著:“顏女士,你沒必要時時刻刻提醒我,我的青春鳥已經(jīng)飛走了吧?”
顏曉晨笑吐吐舌頭,“我錯了!下次一定記得夸你會是個好情人!”
程致遠笑搖搖頭,“你洗澡吧!有事叫我。”他幫她關(guān)好門,離開了。
顏曉晨洗完熱水澡,覺得有些累,想著稍微躺一下就起來,沒想到竟然睡了過去。
她迷迷糊糊醒來時,只覺得床褥格外舒服,翻了個身,還想接著睡,可突然之間意識到她在哪里,立即清醒了。
她忙起來,摸出手機看了眼,八多了。她穿好衣服,把床整理了一下,去衛(wèi)生間,梳了下頭發(fā),看儀容整齊,拉開門走出了屋子。
客廳燈火明亮,電視開著,可是沒有聲音,程致遠靠在沙發(fā)上,在看書,里面穿著藍色的格子紋襯衣,外面披著一件乳白色的對襟羊毛開衫,他一手拿著書,一手無意地放在下巴上,表情嚴肅,再加上他的眼鏡,讓他看起來像是劍橋?qū)W院里的教授。
顏曉晨看他如此專注,不知道該不該走過去,停下了腳步。
程致遠好像有累了,抬起頭,看著虛空沉思了一瞬,似乎想到了什么,放下了書,拿起錢包,從錢包里抽出一片東西,仔細看著。
顏曉晨定睛一看,發(fā)現(xiàn)是一張五塊錢,程致遠卻像是在看什么十分特別的東西,一直在盯著看,眉頭緊蹙,唇邊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
顏曉晨微微咳嗽了一聲,程致遠立即抬頭,看到她,神情有些異樣。顏曉晨走過去,掃了眼他手里的錢,沒有字,也沒有標記,普普通通、半舊的五塊錢,和世界上的其他五塊錢沒有任何區(qū)別。
程致遠很快就恢復(fù)了正常,順手把錢夾到書里,站了起來,“睡醒了?我還打算你再不起來就去叫你。”
顏曉晨不好意思地:“睡沉了。”
程致遠問:“餓嗎?”
“不餓。”顏曉晨走到沙發(fā)旁坐下。
“我叫了飯菜,不管餓不餓,都吃。”程致遠去餐廳,顏曉晨忙跟過去,想幫忙,程致遠也沒拒絕,對顏曉晨:“把飯菜拿去客廳,我們邊看電視邊吃。”
兩人一起把餐盒在茶幾上擺好,程致遠又拿了幾瓶果汁,倒也琳瑯滿目。
程致遠拿起遙控器,取消了靜音,春節(jié)晚會的聲音霎時間充滿了整個屋子,就好像一把火,一下子燃了氣氛,空氣中有了過節(jié)的味道。
兩人一人拿著一個碟子,一邊吃菜,一邊看電視,顏曉晨笑著:“雖然大家年年罵春節(jié)晚會難看,可年年都缺不了它。”
程致遠拿起杯子和她碰了一下,“很高興和你一起過年。”
顏曉晨喝了一口果汁,對程致遠:“謝謝你收留我,讓我不至于大年除夕夜饑寒交迫地流落街頭。”
兩人碰了下杯子,程致遠用家鄉(xiāng)話:“我也要謝謝你,讓我不至于大年除夕夜一個人孤零零地過節(jié)。”
顏曉晨樂了,“是就你這樣,還是你們這個年紀的人都這樣?感覺特別體貼,特會照顧別人的面子,明明是你幫了我,得好像還是我?guī)土四悖 ?br/>
程致遠想了想:“我在你這個年紀時,的確不像現(xiàn)在這樣,人總要經(jīng)歷過一些事,才會收起鋒芒,懂得體諒別人。”
兩人看著春節(jié)晚會,邊吃邊聊,不知不覺就十多了。
程致遠:“我去給爸媽打個電話拜年。”他拿起手機,走到餐廳去打電話,隔著玻璃門,聽不到聲音,只看到他站在窗戶前,低聲著話。
顏曉晨拿起手機,猶豫了一會兒,撥通了媽媽的手機,一邊聽著手機鈴聲,一邊把電視的聲音調(diào)。
手機響了很久,才有人接。
隔著手機,依舊能聽到嘩啦嘩啦搓麻將的聲音。顏曉晨叫了聲“媽媽”,卻沒有回音,只聽到一群人爭吵出牌的聲音。一會兒后,媽媽興奮的聲音傳過來,“五餅,吃!”伴隨著打麻將的聲音,媽媽不耐煩地問:“什么事?”
顏曉晨張了張嘴,還沒話,媽媽:“我正忙著!沒事就趕緊掛電話,有打長途電話的錢,不如買包煙孝敬你老娘!”
她的話含糊不清,顏曉晨可以想象到,她肯定嘴里叼著煙,一手忙著打麻將,一手不樂意地拿著手機。
顏曉晨:“我就是想告訴你,我明天到家。”
“知道了!三條!”在啪一聲麻將出牌的聲音中,媽媽掛斷了電話。顏曉晨把手機緊緊抓在手里,下意識地抬頭去看程致遠,他依舊在餐廳里著話,兩人目光相撞,他隔著玻璃門,對她打了個手勢,笑了笑,顏曉晨也勉強地笑了笑,把電視聲音開大,繼續(xù)看電視。可電視上究竟在演什么,她壓根兒不知道。
手機的短信提示音突然響了,顏曉晨拿起手機,看到短信竟然來自程致遠。
“愿所有不開心的事都隨著舊的一年一去不返,愿所有好運都隨著新的一年來到你身邊,新年快樂!”她抬起頭,程致遠站在餐廳里,一手拿著手機,一手插在褲兜里,歪著頭,靜靜看著她。
顏曉晨忍不住抿著嘴角笑起來,沒想到他還有這么活潑的一面,她沖他晃晃手機,大聲:“謝謝!”
程致遠笑著拉開玻璃推拉門,走過來坐下,一邊埋頭發(fā)短信,一邊:“我還得給同事朋友們發(fā)信息拜年。”
顏曉晨坐了一會兒,有無聊,看看時間,剛過十一,決定也給同學(xué)們拜個年。自從上大學(xué)后,顏曉晨很少主動干這事,都是別人給她發(fā)了短信,她禮貌地回復(fù)。寫了幾句祝福語,按了群發(fā)。不一會兒,就有回復(fù)的短信陸陸續(xù)續(xù)來了,手機一會兒響一聲、一會兒響一聲,倒是顯得很歡樂,有的同學(xué)的短信,不必回復(fù),有的同學(xué)的短信,還需要再回復(fù),來來往往中,時間過得格外快,馬上就要十二。
幾個主持人一起站在了舞臺上,熱情洋溢地著話,等他們完,就要開始倒計時了。
顏曉晨一直在等這一刻,像只兔子般噌一下跳起,“我去打個電話!”她一邊按手機,一邊快步走進餐廳,反手把玻璃門推上。
第一遍電話沒有打通,顏曉晨毫不猶豫地按鍵重撥。
沈侯正在和一個死黨通電話,對方得很投入,他卻郁郁寡歡、心不在焉。嘟嘟的提示音響起,提醒他有新的電話打來,他沒在意,一邊聽著電話,一邊玩著電腦。
堂弟沈林在院子里大叫,“猴哥,就要十二了,你要不要放煙花?”
一群兄弟姐妹哈哈大笑,時候大家一直叫沈侯“侯哥哥”,后來也不知哪個家伙看完《西游記》后決定改叫“猴哥”,一幫唯恐天下不亂的搗蛋鬼立即紛紛跟隨,全部改口。剛開始沈侯還挺為這稱呼得意,那可是有七十二般變化的齊天大圣,長大后,卻著實頭疼這稱呼,但后悔也已經(jīng)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