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6 章
兩彎月亮掛在半空,霧蒙蒙的光暈擴散開,像兩個大號的安睡燈,照亮了深藍的夜。
實際上,這兩個月亮本來也是人造照明衛(wèi)星,分別叫做金烏一號和太陰二號。白天時,它們是太陽,到了夜晚,也是月亮。
b3024垃圾星遠離首都星錫金,周圍并沒有散發(fā)光和熱的恒星,被發(fā)現(xiàn)時,它本是一顆陷于黑暗、死氣沉沉的星球。只不過因為它的附近正好有一個蟲洞與錫金相通,能支持躍遷,所以才被選中成為了首都星的衛(wèi)星之一,專用來處理首都星生產(chǎn)制造的金屬廢棄物。
這些廢棄物源源不斷通過運輸船傾瀉到垃圾場,之后再由能源轉(zhuǎn)化中心加工處理,轉(zhuǎn)化為源源不絕的能源輸送出去。
這是容珩記憶里,對這顆星球所有的認知。
偏遠,貧瘠,荒無人煙。
但實際上,除了最開始建造的能源轉(zhuǎn)化中心,以及被派遣過來的工作人員,這顆星球上還存在大量的灰色人口。
他們像老鼠一樣生活在垃圾場的外圍,延續(xù)了一代又一代,卻因為沒有身份卡,無法在龐大的銀河帝國留下任何一點痕跡。
這顛覆了他從前的認知。
容珩悄無聲息的起身,看了一眼身側(cè)睡熟的少年。
對方側(cè)著身體,雙腿微微蜷曲,這是一個非常沒有安全感的姿勢。他還知道,對方的枕頭下面,藏著一根頂部打磨尖銳的金屬小棍。
這個星球上,還遵循著原始殘酷的叢林生存法則。
這讓他想起母親曾對他說過的話。
她說這個帝國還藏著許多她無法看到的角落,作為帝國女王,她想要看得更遠一點。
那時他還是只幼崽,并不能很好的理解她的話。
但在b3024星上度過的這幾個日夜,終于讓他深刻的理解了母親的話。
再次看了熟睡的人一眼,容珩輕手輕腳的往外走去,月光下,他身后的影子逐漸扭曲拉長,最后化為一個修長的男人身影。
被仔細處理過的傷口因為體型的變化產(chǎn)生了輕微的疼痛,容珩蹙眉按了按,確認傷口沒有崩裂之后,如一道影子般融入了黑暗之中。
成年猶彌爾的速度很快,在這個科技落后的星球上,沒有人能發(fā)現(xiàn)他的行蹤。
以極快的速度將整個外城游走一遍,容珩才來到了內(nèi)城邊緣。
入目先是一座高可通天的巨塔,這便是整個內(nèi)城的核心——能源轉(zhuǎn)化中心。
如今整個內(nèi)城,正是圍繞能源塔向四周輻射延伸。
與外城的混亂落后不同,內(nèi)城要干凈整潔的多,城區(qū)內(nèi)進行了合理分區(qū)和規(guī)劃,房屋整齊,道路寬敞,城墻上還裝備了最新的r型蜂眼攝像頭。
是與外城截然不同的兩個世界。
但實際上,這個地方最開始,只是供給派遣來能源中心的工作人員的家屬居住。
許多年過去,荒無人煙的垃圾星擠滿了沒有登記的灰色人口,而能源中心,卻成了這顆星球上權(quán)勢和地位的象征。布滿蜂眼攝像頭的圍墻,將城內(nèi)和城外隔出了兩個迥然不同的世界。
容珩冷嗤一聲,輕而易舉的避開攝像頭,潛入了城內(nèi)。
隨意找了棟最豪華的房屋潛入,臥室內(nèi),屋主人正在熟睡,客廳的智腦卻沒關(guān),隨意擺在茶幾上,最后瀏覽過的界面卻還沒關(guān)閉。
容珩走進瀏覽,發(fā)現(xiàn)那是關(guān)于自己的一則新聞,標題聳動。
——帝國太子遇襲身亡,皇室血統(tǒng)斷絕,銀河帝國將走至末路?!
新聞下方還有相關(guān)推送,點進去,也大多都是“帝國太子遇襲,多位高官被問責(zé)”,“帝國陷入內(nèi)亂,終將分崩離析”之類的消息。容珩瀏覽過去,一個個熟悉的人名在眼前劃過,讓他眼中冷意更甚。
正準備關(guān)掉界面時,一條剛推送的新聞吸引了他的注意。
——攝政王臨危受命,或?qū)⒗^承王位。
他手指微頓,遲疑一瞬,還是點了進去。
這條新聞的來源是錫金日報,內(nèi)容簡略,簡明扼要的描述了太子遇襲后引起的內(nèi)亂,接著便話鋒一轉(zhuǎn),說起了攝政王繼承王位的合理性與合法性。
容珩長久的凝視這則新聞,幾乎將每一個字都刻在腦中。
錫金日報是皇室產(chǎn)業(yè),事關(guān)皇室的新聞,沒得到皇室的首肯,他們絕不敢隨意放出來。
他的母親法拉女王早就犧牲在前線,而他自己遇襲后,便切斷了和錫金的一切聯(lián)系。在這個時候還能同意錫金日報發(fā)出消息試探民意的人,唯有他的父親,攝政王閣下。
“原來是你……”
巴格達血戰(zhàn)猶如昨日,耳邊仿佛還充斥著爆炸的巨響,連帶腹部的傷口也隱隱作痛起來,容珩用力按了按傷口,疼痛讓他從那混沌的情緒中抽離出來,冷靜關(guān)掉了瀏覽界面,如同來時一般悄無聲息的離開。
將內(nèi)城的布局大致摸清后,容珩便準備折返。
經(jīng)過學(xué)校區(qū)域時,他身形忽然頓了頓,想到白日里聽到的話,沒有多遲疑,便潛了進去……
翌日,微暖的光從頂上的天窗照射進來,阮時青被晃醒,打了個哈欠,懶洋洋起床。
“09,現(xiàn)在幾點了。”
角落里的小機器人發(fā)出聲音:“先生早上好,現(xiàn)在是早上八點十五分?!?br/>
“那還早?!比顣r青咕噥了一句,側(cè)身去抱小崽子。
容珩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又沒什么精神的聳拉下眼皮——他已經(jīng)對少年的各種冒犯行為逐漸免疫。
倒是阮時青沒得到崽子熱烈的回應(yīng)有些奇怪,習(xí)慣性翻過他的肚皮檢查傷口,卻被猙獰的傷口嚇了一跳——包扎處理好的傷口竟然再次崩裂開來,滲出的血將周邊的皮毛都粘連在了一起。
難怪小崽子沒什么精神,多半是疼的。
阮時青顧不上思考為什么包扎的傷口會忽然崩裂,小心翼翼的將崽子放回窩里,手忙腳亂的找來消毒水和藥劑,擰著眉頭替他處理傷口。
他的動作放的很輕,邊清理粘連的毛毛,邊輕輕朝傷處吹氣,表情看起來似乎比傷者本人還要凝重和難過。
本來沒有當(dāng)回事的容珩,此時竟然生出了一絲絲的心虛。
等少年處理好傷口,他猶豫了一下,不太熟練的伸過腦袋,在對方胳膊上輕輕蹭了蹭。
別難過,我不疼。
“從現(xiàn)在開始,你不許亂動?!?br/>
阮時青有些自責(zé),他覺得小崽子的傷口之所以崩裂,肯定是晚上睡覺時不老實碰到了。要是他早點想到這點,把小崽子抱在懷里睡,不讓他隨便亂動,也就不會又白白疼一次。
還處在心虛中的容珩,聞言頓時不敢再亂動,故作乖巧的趴回窩里。
眼見著少年還滿面憂愁,他看了一眼始終沒被發(fā)現(xiàn)的書籍,干脆伸出爪拍了拍。
看,禮物!
“這是……?”阮時青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了過去,他睜大了雙眼,不可置信的將地上的書籍拿起來翻看,雖然文字他看不懂,但上面的圖片卻明明白白告訴他,這正是他需要的書籍。
“這是哪里來的?”阮時青心中疑惑一個接著一個,卻又按捺不住激動和好奇,抱來小機器人,有些急切的問:“這些書籍你能翻譯嗎?”
“當(dāng)然可以,先生?!?br/>
小機器人雖然破破爛爛,卻仍然彬彬有禮,如同一位合格的紳士。掃描儀的紅光從書籍上掃過,報出了書名:“《你的第一本星際通用語學(xué)習(xí)書》,《銀河帝國科技通史》、《教你一百天成為機械大師》、《機械大師養(yǎng)成手冊》……”
一共八本書,都是阮時青目前需要的。
他一開始以為是熊家兄弟給他找來的,但轉(zhuǎn)念一想昨天對方才說了弄不到,那就不可能是他們。
便只能看向窩里的小崽,晃了晃書:“你看見了是誰送來的嗎?”
我送的。
容珩瞥他一眼,又逐漸理直氣壯起來。
他枕著爪爪看著阮時青,沒有回應(yīng)。
沒有人會懷疑一只受傷的幼崽。
見小崽子一副你說什么我聽不懂的樣子,阮時青也知道再問也是白搭,索性便也不問了。
不管送書的是誰,目的又是什么,最起碼對方目前的行為并沒有表露惡意。假設(shè)對方是日后對他有所求,那他就記住今天的恩,日后等人找上門了,再還就是。
想通之后,阮時青便心安理得的收下了書。
他心情激蕩,草草吃了營養(yǎng)劑,便抱著小機器人,在他幫助下,對照著《通用語學(xué)習(xí)書》緩慢而艱難的看起來。
整整一天,他都沉浸在書本之中,除了給自己和小崽子開一管營養(yǎng)劑之外,連位置都沒有挪動一下。
要不是第二天一早要參加拍賣會,容珩懷疑他可能會通宵看書。
阮時青也確實舍不得放下手里的書,作為一名科研人員,好奇心和探索精神幾乎是一種本能。之前是條件實在不允許,他即便好奇,也只能按捺下來?,F(xiàn)在有人將這個世界一角攤開送到他面前,供他閱讀,這種誘惑實在很難對抗。
好在僅剩的理智阻止了他,將書合上,仔仔細細的放在一角,阮時青側(cè)身躺好,將小崽子連窩抱過來護在懷里,閉上眼,自言細語:“睡覺?!?br/>
被他圈在懷里的容珩別扭的動了動,到底趴著不動了。
不就是睡覺。
第二天天還沒亮,阮時青就被熊家兄弟倆叫了起來。
熊圓圓帶著找來的大布口袋,做賊一樣貓在門邊叫人。
阮時青迷迷糊糊坐起來,想起今天要做什么,一個激靈就清醒過來,匆匆收拾一番后,便揣上崽子,就著朦朧的天光出了門。
將藏匿的驅(qū)動和引擎取出來裝好帶回去,阮時青又抓緊時間看了一會兒書,等時間差不多后,便出發(fā)去地底人集市。
這回熊家兄弟帶他走了另一條路,阮時青這才知道地底人集市不只有一條通道。它就像一個巨大的地宮,有無數(shù)條蛛網(wǎng)般連通的通道。他那天找到的,只不過是其中不起眼的一條。
參加拍賣會的人不少,地底人集市今天格外熱鬧些。
三人再加一個不起眼的布口袋,并沒有引起任何注意。
按照程序,三人繳納費用,領(lǐng)取面具、斗篷以及黑匣子,裝扮好后,便進入了拍賣會會場。
這里又是另一個地穴,比集市那個地穴要更大也更華麗。正廳之中,二十四根石柱整齊排列,氣勢恢宏。最中央,則是高出一截的圓形拍賣臺,以拍賣臺為圓心,環(huán)形的階梯座位由低到高,朝四周輻射。
三人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等待拍賣會開始。
——自由拍賣會第一場,是固定拍賣環(huán)節(jié),拍賣物品早就定好公布;第二場才是真正的自由拍賣會,只要拍賣方認為有價值的物品,都可以在臺上進行拍賣。
阮時青就是為了第二場拍賣會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