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如今頭腦遲鈍。知道她“最強(qiáng)”也僅僅是知道而已。
    或許覺得哪里不大對勁兒，可若要細(xì)想，注意力便飄忽不定，只跳到別的問題上。譬如這紅娘子，當(dāng)是可以擊破禁制的。
    李云心聽他說了這話，眉頭猛地一皺。
    從前的紅娘子問這話，他一點(diǎn)都不放在心上。可如今這一位……
    他深吸一口氣，看著白云心：“怎么回事？”
    白云心剛要說話，紅娘子便轉(zhuǎn)了臉看李云心：“李郎怎么不問我呢。”
    李云心瞇了瞇眼，略沉默一會兒：“因?yàn)槲遗聠柕牟皇悄恪！?br/>     紅娘子便笑起來可她這笑卻很怪。在李云心的眼里，可以表達(dá)許許多多的情感，唯獨(dú)不包括“快活”這一項(xiàng)。
    “我是來幫你的呀。”她將笑容慢慢收斂，只留了淡淡的一抹，“我想一想看我那君父，帶你進(jìn)了紅花城。你該是……瞧見他將我在火上煉來著。”
    李云心看著她，不動聲色地說：“我看見他將紅娘子在火上煉。”
    但對方不在乎他的話里的意思。只眨了眨眼：“總有許多人對我說，我那君父待我苛刻。與其說是個(gè)女兒，倒不如說是個(gè)用來使喚的……從前許多時(shí)候我也如此想。但那一天在洞庭里，他卻對我說了些別的話在，他帶你進(jìn)那紅花城之前。你想不想聽？”
    李云心面無表情：“不想。”
    紅娘子歪了歪頭：“那么我偏要說。我從前，太依著你了。”
    蘇生聽了她這話，不曉得想到什么，笑起來。只是他這笑遲鈍緩慢，令他看起來像個(gè)弱智：“哈哈哈哈哈……”
    李云心瞪了他一眼。心里在考慮要不要即刻就對他說“忘了”，然后不理會這些人、立即出小云山。
    然而紅娘子接下來的一句話叫他打消了念頭。
    “我那君父對我說，之所以生了我出來，就是為了這一日。”她一邊說這話，一邊慢慢地邁開步子，往那乾殿門前走。
    因?yàn)檫@一句，李云心停住了腳步：“什么？”
    他之所以如此敏感，是因?yàn)榧t娘子提到了洞庭君。此前他在渭城中的時(shí)候，計(jì)謀無往而不利。可偏偏最后被洞庭君那老魚算計(jì)一遭，困頓在湖中了。由此曉得妖魔也不盡是蠢貨，亦有許多心機(jī)深沉之輩。再往后聽說洞庭君忽然死在弱水、被真龍殺了，心里是有些唏噓的。可唏噓之后倒更多是輕松死掉一個(gè)城府很深的老魚，對他來說也算除一大患。
    即便是……那洞庭君對于他的態(tài)度并不算敵視。
    可誰都不想被人坑騙嘛。
    但如今又聽紅娘子說了這么一句，心中立即警兆大作，想起另一件事來！
    那洞庭君，此前在紅花城中坦承他當(dāng)年之所以開了靈智，是因?yàn)橐姷饺昵斑€是一個(gè)女修的劍圣在水邊的身影，由此感悟，最終證道。但其后……他將那死去的劉凌尸身帶回了洞庭，要收做“妾室”。
    那件事的風(fēng)格，一點(diǎn)都不像是洞庭君該做的事情。
    此前李云心也疑惑，但沒有往心里去。只覺得妖魔心機(jī)深沉倒是深沉，可偶爾也會做些常人無法理解之事。然而今日在這小云山上、蘇生對他說出了另一個(gè)秘密，才叫他將這事重新記起了。
    那劉凌……乃是劍圣劫身。
    洞庭君那時(shí)候莫名其妙將劉凌尸身帶走……難道是在那時(shí)候就知道此事了？
    李云心總覺得，這應(yīng)當(dāng)是不可能的。洞庭君的消息不該那樣靈通。之所以帶走劉凌只是因?yàn)橐粫r(shí)興起、或者覺得面善。然而如今紅娘子又說了這么一句話……
    他的眉頭便皺得愈緊了，全打消了走開的念頭：“這話是什么意思？”
    紅娘子側(cè)臉看他，微笑：“那日君父對我說，之所以在三百多年前生出我來……其實(shí)就是為了龍魂。他呀，終究是想要將龍魂煉化到我的身子里的。”
    說了這話眨眨眼：“你、螭吻，不也是用類似的法子，生出來的么？”
    “將龍魂與妖魔的魂魄融合……生出一個(gè)龍子來。我那君父見過真龍那樣做，如今也想要試上一試了。”
    李云心愣了愣，一時(shí)間不曉得說什么好。
    因?yàn)槎赐ゾ哪懽印?dāng)真有這樣大的么？
    龍魂這東西，該是真龍很忌諱的事情吧？
    真龍分封了九子，而九子之間和平相處了一千年、兩千年，都不敢明目張膽地相互吞噬，便是畏懼真龍。然而洞庭君……竟敢直接打龍魂的主意？！
    “他怎么敢？”李云心因此皺眉，“他為了什么？”
    紅娘子挑了挑眉：“難道你不還了解我那君父么？他……可是個(gè)情種。”
    到這時(shí)候，她已經(jīng)走到了乾殿前、在階上站下了。說話的語氣、措辭與此前的紅娘子大不相同，“情種”兩個(gè)字，似也有著嘲諷的意味。
    “你第一次在君山見我那君父，告訴他龍九死掉了……可還記得他身周的云霧么。你該知道，那是他在為龍九哭泣。”
    “你也該知道，除了我君父之外，余下那些龍子的妖父，都不見了蹤影。君父曾對我說，是因?yàn)檎纨垖⑺麄兌寄⒘恕Ｖ阅⑺麄儯桥履切┐笱锿堊幼蟆⒊蔀椴皇芙y(tǒng)轄的勢力。然而之所以我君父尚在便是因?yàn)椤彼D了頓，“那些妖魔，幾乎都不是心甘情愿交出元?dú)獾摹６夷蔷浮瓌t是因?yàn)閻勰秸纨垼樵缸隽诉@大損修為的事。”
    “因而他既對真龍有情，對龍九，也就有情。唉……如我君父一般懂情意的妖魔，在這天下間著實(shí)是罕見的。”
    李云心頭腦當(dāng)中念頭電轉(zhuǎn)。眉頭再一皺：“但你那君父在紅花城的時(shí)候?qū)ξ艺f，他從前愛慕的是……”
    他看了一眼蘇生：“劍圣。”
    紅娘子微笑著搖了搖頭：“你想一想看。他說的是什么時(shí)候的事？他在三千年前愛慕上劍圣，此后幫助她的后人立國。又過七百多年感到厭倦了，便斬了那段情緣。再往后真龍現(xiàn)世……他又愛慕上了真龍。唉……這世間又能有幾人，能如紅娘子一般只心愛一人，總是不離不棄呢？”
    李云心沒有說話。
    紅娘子便轉(zhuǎn)身又走幾步，走到乾殿門前，慢慢伸手往殿門當(dāng)中摸索。
    其實(shí)那是一片虛空，什么都摸不到的。
    她便一邊如此，一邊說道：“正因?yàn)槲夷蔷溉绱饲樯睿瑓s又被困在洞庭兩千年、不得見真龍。因而……快要思念成狂了。”
    “所以忽然有了一個(gè)大膽的想法。”
    “他很想，再造一個(gè)如真龍一般的人出來。這世上……一半的龍魂都在洞庭。他又親見過真龍以龍魂和妖魔元?dú)鉄捇堊樱蟾乓虼艘蚕胍敲醋霭伞Ｓ谑牵壬宋页鰜怼！?br/>     紅娘子說到此處頓了頓，又道：“人道他生了我只是為了拿來用。這樣看的話，倒也不假。我……只是一尾魚精罷了。并非他想要的那個(gè)人。因而在他猶豫躊躇的這幾百年里，我總是個(gè)有沒有都沒什么關(guān)系的角色。”
    “而后到了兩百年前他已研究了煉化龍魂的法子兩百年曉得我活著是不成的。說我得先死了、成鬼修，殘魂里有了空缺才好補(bǔ)、才好與龍魂粘得牢。”
    “于是我就死了。”
    說到這里紅娘子沉默了一會兒，不曉得在想什么。然后輕嘆一口氣：“后來成鬼修。”
    “再后來，睚眥來了洞庭，我君父說他是偽造了真龍的命令，真龍那里或許生變。”
    “這兩千年來真龍一直沒什么消息，我君父便一直擔(dān)憂。擔(dān)憂她是遭了什么劫難。因而睚眥那事一出，他的憂慮便濃郁得無以復(fù)加了。因此，終于將龍魂煉化在我身上。說，他要去瞧瞧真龍去。而要我……來小云山做一件事。”
    “倘若他去了真龍那里平安無事，這事我便先按下。倘若他身死，便意味著他的預(yù)想成真或許真龍?jiān)庥鰪?qiáng)敵，連他也不能幸免了。于是，我要做好準(zhǔn)備。”
    紅娘子再嘆一口氣：“便是經(jīng)過了這些事所有人都曉得我身上有龍魂。都曉得我沒什么自保的能力。都想要……將我捉了。但最終將我拿到的，必然是玄門。因?yàn)橹辽僭谘巯拢煜麻g沒有比他們更強(qiáng)的力量了。”
    “他將你我一同困在洞庭，便是為了好給玄門的人捉去。只是沒有料到李郎你的手段高明到如此地步，竟破了那一局。但終究啊……事情還是依著本該有的樣子，到了今日。”
    紅娘子說到這里，長出了一口氣。
    于是，她的身上發(fā)生一些變化。
    她的額前有兩點(diǎn)紅芒亮起……仿佛兩枚初生的角。
    李云心聽到此處，面沉似水。只盯著紅娘子，沉聲道：“但看起來，你那君父也沒有完全參透真龍煉龍子的法子。還非得你死一次、龍魂才能融合了。那么你如今……便是融合了龍魂的紅娘子。也難怪性情大變了。”
    注1：詳見第二百零四章，執(zhí)掌洞庭。手機(jī)用戶請瀏覽閱讀，更優(yōu)質(zhì)的閱讀體驗(y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