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0章 一網(wǎng)成擒
這一切,兩位偽圣似乎并不知曉。但即便是曉得了――相較于云山之內(nèi)正在發(fā)生的事,蘇玉宋與卓幕遮似乎認(rèn)為云山之外的事情相對于他們而言更加頭痛一些。
譬如說……
而今匍匐在他們面前、瑟瑟發(fā)抖的這一群凡人。
而今他們身處一座宮殿之中,看起來輝煌燦爛、裝飾異常華美。這本該是凡間帝王的風(fēng)格。而今一群“超脫淡泊”的修行人在這殿中,倒顯得有些不倫不類。不過這乃是無奈的事情――云山就在百里之外下落,可怕的巨響震得大地都在劇烈顫抖。倘若沒有這件浮夸的法寶庇佑,這些凡人只消一刻鐘,大概就要被震死了。
但偏偏這群凡人又是……如今最最死不得的一群人。
蘇玉宋瞪著他們看了一會兒,幾乎是咬牙切齒地看向站在他面前的一群“宗座”、“掌門”――
“這就是你們做的好事?!”
沒錯兒,都是游魂罷了。
這些游魂,有的原本在野原林處守衛(wèi)、以防在李云心死前那些木南居的人生事。有的,則守護(hù)在各國帝王、公卿的身邊,以防他們?yōu)榱俗鍪裁垂硇迣⒆约毫藬嗔恕?br/>
原本就是將這些人派往安全些的處所。待大戰(zhàn)過后那些不曾被奪舍的宗座、掌門都身死或者遭受重創(chuàng),再由他們徹底接手整個玄門。
只是許多事情“看起來”與“做起來”全是兩碼事――蘇玉宋與卓幕遮豈能曉得,他們兩個第一次出世,便被識破了呢。
其實也怪不得他們的。倘若那些宗座與掌門還有凡人的心思,是斷不會想到“雙圣可能已經(jīng)不是從前的雙圣”這里去的。因為凡人總有許多習(xí)慣、情感。自然包括些畏懼、尊敬之類的玩意兒。這些東西,總會蒙蔽凡人的清明意識。
可那些高人們早將這些東西摒棄得七七八八了。眼中所見之事與腦中所想之事聯(lián)系起來的時候,便會直接省略掉許許多多冗雜的感情。這雖然叫他們常常顯得“偏執(zhí)”、“武斷”、“剛愎自用”,卻也更容易直達(dá)事情的真相。
兩位偽圣在長達(dá)一千年乃至數(shù)千年的時間里從未體會過這點,而今第一次真切地認(rèn)識到,便落了個狼狽的下場。
因而才急發(fā)號令,叫分散別處的游魂們“立即料理好本處事,火速回援”。
游魂們回援得都很及時,也可見在他們心中這兩位師兄師姐的威望的是極高的。三十五個游魂――包括九位宗座、二十四位掌門――統(tǒng)統(tǒng)趕了回來。
那些玄門的修士在知曉真相之后先走了七八個――這些人乃是心灰意冷,覺得玄門已破敗,不愿再做無謂的爭斗,于是立即拋下緣果往別處隱居清修了。走得端的是無比的瀟灑果決。
另一些追殺兩人許久,也只是“為了玄門及道心計”。蘇玉宋與卓幕遮雖神通欠缺,但畢竟有圣人的皮囊,拖延許久,拖到了這些游魂趕來。于是一番爭斗之后玄門高人有些隕落、有些重傷、有些覺得“已盡人事、天命不是他們可以忤逆的、玄門到底氣數(shù)盡了”……便也走了。
――如此,在兩位偽圣眼中,拋卻他們“既不肯乖乖交出自己的肉身卻又不肯乖乖去死”這件事,這些高階的修士還是很討人喜歡的。
至少不像已經(jīng)好不容易死掉的、那個李云心那樣難纏。
然后便是內(nèi)訌結(jié)束了、這群人再投入戰(zhàn)場與大妖魔們爭斗一番,叫已經(jīng)頹敗的戰(zhàn)局再次振奮過來,重將妖魔軍陣迫至云山外數(shù)百里的距離。
接著……便見到眼下這情形了。趕來了這殿中,蘇玉宋與卓幕遮才曉得……
游魂們還帶了一群凡人來。
總共百多人,多數(shù)是男子,極少數(shù)是女子。而今匍匐在云山雙圣面前瑟瑟發(fā)抖,連頭都不敢抬。
而在這些人從前的生命當(dāng)中……他們絕大多數(shù)都是處在如今的雙圣的位置的。
――便是中陸諸國的帝王、帝后、數(shù)得上名字的王爵、公卿……共計一百一十九人。
本是派遣一些玄門修士看護(hù)他們。出了慶帝與余帝的事情之后,覺得那些玄門修士不曉得變通,便又派遣了游魂們?nèi)兔Α4饲皟晌粋问ビ纸兴麄儭傲⒓戳侠砗帽咎幨隆⒒鹚倩卦保@些游魂竟都不約而同地……
將他們擄了回來。
因而蘇玉宋又厲喝了一聲:“你們就是這樣――辦我交給你們的事?!全抓了來?!想要我怎么處置?嗯?!”
仙長在凡人的心中都是尊貴飄渺的存在。可如今這些中陸中最最高貴的人卻發(fā)現(xiàn)眼前這些仙長們不但會抓人,還會罵人、打人,甚至殺人――
他們每個人的身上都有一層淡淡的血腥氣。乃是來自兩位桀驁的帝王的――直接被轟成了血霧,連魂魄都沒有留。
他如此憤怒,終于有一個游魂忍不住說道:“不然師兄師姐說說看,還能怎么辦呢?將他們留在那里,誰知道那些蠢道士會不會看不住――慶帝和余帝的例子就在前頭嘛。”
這一位開了腔,另一位便也接口道:“又不好全殺了――此前不是殺了一個么?又被好一頓訓(xùn)斥。既然殺不得留不得,不帶來師兄師姐面前,還能怎么辦。”
這兩位是在“頂嘴”,可言語之間大為委屈,卻不算是“桀驁”,頂多算是在抱怨了。
既如此,蘇玉宋的滿腔的怒火也不好再發(fā)作――趕來三十五位,與那些玄門高人爭斗一氣。結(jié)果一照面就折損了兩位,此后又死掉三位――三十五人只剩下三十人,一共也就只殺死一位玄門的掌門、重傷一位宗座罷了。
也不好未安撫先發(fā)怒――卓幕遮便淡淡地嘆口氣:“你們師兄也是在氣――如今這事棘手。”
他們說話的時候全不避諱那些貴人,只當(dāng)他們聽不懂人話一般:“這些個……如今弄到這里來。前頭有妖魔,陣后又有了這些隨時可能變成妖魔的。一旦出了事,可不是鬧著玩的。另一則……唉。”
卓幕遮走到蘇玉宋身邊、拉著他座下了,才轉(zhuǎn)身對一眾游魂道:“此前不也是說了么?玄門潰散,咱們還是要守住這天下的。如今你們將他們都抓了、天下皆知,往后怎么辦?”
游魂們似也早知兩位偽圣的心思。如今這事又實屬無奈,一時間也不說話。
這么略沉默了一會兒,忽然聽一個細(xì)細(xì)的女聲,在角落里說道:“有什么犯難的。一個個殺了,等著成鬼帝。一旦成了鬼帝就囚禁了,再煉成游魂。然后再送回去接著做皇帝皇后。對外只說玄門大戰(zhàn)妖魔,仙人將他們攝了去,邀他們觀戰(zhàn),也好瞧瞧玄門牧養(yǎng)萬民的苦心。這套鬼話說了幾萬年,他們也都聽不厭。如今繼續(xù)說,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貴人們聽了這話,嚇得更是發(fā)抖了、將身子匍匐得更低。
游魂們則往出聲處看――便看到辛細(xì)柳滿身血污,雙手抱著腿、下巴抵在膝蓋上……一邊幽幽地瞧著那些凡人,一邊用很平靜的語氣說這些話。
也都曉得這小師妹乃是師兄師姐的心頭肉。但如今看了卻奇怪――是這么個狼狽模樣,也沒了從前的伶俐歡快。倒好像看破了紅塵,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了。
再看師兄師姐也怪――辛細(xì)柳說了這些話、模樣也這么狼狽,兩位都不看她。只板著臉,略思索一會兒:“你們看呢?”
眾游魂便曉得他們之間是出了什么狀況。可也并不多嘴,只紛紛道:“小師妹說得在理。”
蘇玉宋便陰沉著臉:“那么就這樣辦。如今情勢漸漸穩(wěn)定了。再觀望一兩日,我就同你們師姐回云山一趟。但只是穩(wěn)定了可不行……非得將那些妖魔全趕盡殺絕了。龍子既然狂妄……就讓他們好好瞧瞧太上境界的威能。”
“如今么……先要他們活上幾日吧。”
這樣陰森狠毒的話語從仙長的口中說出來,頓時令貴人們明白,事情的確是不好了。
一百多人,跪倒一片,幾乎鋪滿整間大殿。先前都屏住了呼吸大氣不敢出,如今心里沒了什么希望,頓時嘈雜起來。但嘈雜也只是一瞬罷了。蘇玉宋一揮衣袖,這些人便如同小孩子手中的玩偶一般紛紛變小,被他收進(jìn)袖子里去了。
――倒難怪帝王們都想要神通、長生呢。就如此刻一般,縱有一國之內(nèi)最盛的權(quán)勢又如何呢?在遠(yuǎn)不屬于人間的力量面前,帝王與尋常的販夫走卒也沒什么差別吧。
便是在這時候,辛細(xì)柳忽然轉(zhuǎn)臉看蘇玉宋與卓幕遮,又看看一干游魂,再吐出一句話來:“在理?在什么理?”
“這種稍有些腦子就想得出的事……也配得上在理兩個字。”她眼神怨毒地看著兩位偽圣,“那又何必把他們煉成什么游魂?不如叫人附身上去、你們自己做帝王好不好?”
“再將那些亂七八糟的什么諸侯小國都兼并了、天下只留下二三十個雄主好不好?那樣咱們的人既是一國之內(nèi)玄門的尊長,又是長生久視的帝王,豈不是比白白讓給什么妖魔要好?”
“從前人間諸國不敢兼并是因為玄門還在。如今玄門沒了還有什么好怕的?難道這個法子不比什么將這些人統(tǒng)統(tǒng)煉成游魂要好?長老們允許么?真煉了又要煉到什么時候?”
她一口氣說出這些話,殿中游魂皆目瞪口呆。蘇玉宋與卓幕遮的臉色就更難看些,似是知曉她接下來要說什么。果然――
“你們的腦袋都抵不上一個李云心!”辛細(xì)柳不再冷靜。仿佛……原本心里有一團(tuán)熊熊燃燒的火焰,剛才是被暫時凍結(jié)了。但如今一點一點解凍,卻變得更加熾烈,“說什么胸懷天下要成大事,哼,成大事者不拘小節(jié)。當(dāng)真覺得一個人有用、就算他再可惡都要用――何況是煉成了游魂又哪用得著管他從前怎樣?!”
“李云心你們不煉化了、卻白白殺了,如今煉這些沒用的東西!他說得一點沒錯兒,你們兩個人……更適合在幕后搞些計謀算計,可一點都不適合做什么天下雄主!”
說到這里她站起了身,對雙圣怒目而視:“我才后悔做了什么游魂,才后悔同你們?yōu)槲椋 ?br/>
話音一落,眾人忙道:“小師妹說什么氣話――”
游魂們性情自然也不相同。一時間有勸慰的、有憤恨的、有沉默不語的,還有若有所思的。
但蘇玉宋這時候終于看她了。
冷笑一聲:“后悔了做游魂?好。那么你想怎樣?”
言語之間煞氣縱橫,眼神冰冷得像是要結(jié)上一層霜霧了。
本就不是什么太上心境。出山之后又連番受挫,早有一口氣積聚在胸口。辛細(xì)柳說的什么“只適合在幕后陰謀算計”,李云心此前也說過。但那時候還在小云山,蘇玉宋只一笑置之,曉得是將死之人的狠話。可如今在這樣的局面中由辛細(xì)柳說出來,可觸痛了他的心。
到如今煞氣是真的,眼神里的冰冷也是真的了。
但辛細(xì)柳一點都沒有退縮。倒是又瞪回去:“你怎樣殺李云心,就怎樣殺我吧!”
眾人大驚。卓幕遮也忍不住轉(zhuǎn)臉看她――瞧著是想要勸她、又想要勸蘇玉宋。但到底沒說出口。
蘇玉宋便冷笑一聲:“好――”
便是在這……劍拔弩張之際,忽然有兩個人摔進(jìn)了門。
這宮殿也是一件法寶,又不是什么尋常的民居,想“摔進(jìn)門”就能“摔進(jìn)來”的。
因而所有人的目光都往門前轉(zhuǎn)了去,正瞧見兩個人。
兩個人都很熟識。一個白衣的女子,乃是劉凌。從前是玄門中的“天才”,這些游魂附身了宗座、掌門,自然曉得。而另一個,則是豆婆。亦是游魂,可常年行走在人世間,并不總能見得到她。
可也知道這豆婆與他們都不同――他們奪舍玄門高人的身子,白得了修為。豆婆的修為卻不是白拿的,而是自己修出來的。且不是道統(tǒng)、劍宗的法門,而是畫道。
但眼下,豆婆滿身血污,面如金紙、奄奄一息。而劉凌抱著她摔進(jìn)來――瞧著是兩人一路到了這殿外,由豆婆將法寶開啟、她才進(jìn)來的。
瞧見這情景,無一人不大驚。
游魂……是極難死掉的。哪怕是附上的身體死了,游魂卻可以將身體舍了,另往他處去。可如今這豆婆卻像是尋常人一般虛弱無比,看著仿佛本體的“游魂”都被重創(chuàng)、離體不能了!
誰……有這樣的本領(lǐ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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