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千年醉(盜墓,GL) !
每一句話語皆是深思熟慮過的,但隨著淚水滑落,夏若卿憶起自己入宮后的隱忍無奈,為在宮中鞏固地位每日的勾心斗角以致于夜難安枕,心中卻是真的酸楚難當(dāng),淚珠滾滾而落,到了后來倒不像是做戲,反倒是真的在向賀蘭馥傾訴諸多苦楚了。
賀蘭馥靜靜的看著夏若卿哭得梨花帶雨,眉心越皺越攏,始終一言不發(fā)。
這會夏若卿的心思已然全被往事塞滿,這段日子在宮中的驚懼擔(dān)憂終于找到了渠道發(fā)泄,淚眼迷蒙哭個不住,也顧不上自己的初衷了。隔了好會猛然感到眼前一暗,一股濃郁的蘭花香氣撲鼻而來,一只手拿了絹子貼近她的臉擦拭,清冷的聲音淡淡道:“卿卿,你小時候是不會哭的。”
任由帶著香味的絹帕在臉上擦拭,夏若卿抽抽噎噎的回道:“我……我又不是永遠都是小時候。”
“以前的你頑皮得緊,你父親說了女子要端莊賢靜舉止優(yōu)雅,你不服氣偏偏要爬樹,結(jié)果從院子里的大榕樹上摔下來,當(dāng)場摔折了胳膊。我當(dāng)時都嚇呆了,你疼得要命,淚花兒在眼眶里滾來滾去,卻說什么都不落下來。”冰冷的手指輕輕撫摸過因為哭泣導(dǎo)致紅腫的眼皮,賀蘭馥眼波朦朧,眼中浮起的盡是對過往往事的回憶:“后來我問你當(dāng)時疼成那樣你為什么還要強忍著不哭,你說你若哭了我肯定會難受自責(zé)哭得更狠,你不希望我哭。”
“我父親的身份在南塘很是尷尬,北燕國力衰弱,我父親又是庶子不被重視,誰都可以隨意嗤笑賀蘭家。當(dāng)時夏伯父的官職還沒這么高,你也跟著在街上瞎鬧,誰敢對我出言不遜,斗得過的你當(dāng)場便要發(fā)作,斗不過的事后你也要想方設(shè)法下絆子教對方出點丑挨下教訓(xùn),有幾次時間長得連我自己都快忘了,你卻惦記了大半年,最后終究把游家老四的頭發(fā)絞了,讓他足足有兩個月沒敢出門。”
“我說你太記仇,你說只要膽敢說我半句的人,一個都不能放過。那時候你個頭只有這么高——”賀蘭馥用手比了比自己腿部,道:“比我還矮上半個頭,臉蛋肉肉的,偏要天天對我念叨誰都不能欺辱我,天塌了也有你頂著。”
聽賀蘭馥提及往事,夏若卿的低泣也漸漸停了,到了這里忍不住噗嗤一聲帶著淚花笑出來:“那時候我還說,我若是個男孩兒的話,便去你家提親,早早把你娶到我夏家做我的媳婦兒。”
“是啊。”賀蘭馥唇角同樣泛起一抹笑花:“你容貌長得秀氣,性子卻像男孩。對女紅不屑一顧,暗地里整日纏著我哥學(xué)劍術(shù)兵法,哥哥為你沒少挨罵。當(dāng)初你甄選入宮時,我還擔(dān)憂你這樣的性子在宮里怎么辦,沒想到四年不見,你如今哪還有當(dāng)初的半分影子。”
“我是真寧愿身為男子。”夏若卿唇角滿是苦澀:“若是男子,我便可征戰(zhàn)沙場以軍功博功名,何須屈身后宮做小伏低。江山奔馳三百里,敢愛敢恨,如今天下分封割據(jù),武官大權(quán)在握,陛下禮遇有加,又豈會淪落到如今坐困愁城一籌莫展的地步。日日被困在這斗大的四角天地內(nèi),心心念念的都是如何爭奪陛下寵愛鞏固自己地位,我時常照著鏡子,也已覺得我不識得自己了。”
略帶冰冷的手輕輕拂過亮麗長發(fā),賀蘭馥眼中猶豫一瞬而逝,取而代之的是無以倫比的堅決:“卿卿,你去——安排我入宮的事。”
冷冷淡淡的一句話,夏若卿驚訝的抬頭,看到賀蘭馥臉上的表情淡然,似乎剛才說的就是吃飯就寢般平常的話。
“你說什么?”
“昔日你說天塌下來有你頂著,到了現(xiàn)在我比你高了,這天,便該由我替你頂了。你在宮中無人照應(yīng),我又不能時常進宮。待我入宮后,無論什么事至少多了一人商量。”
夏若卿目瞪口呆,一時完全說不出話來。雖說這本是她找賀蘭馥敘舊的本意,但當(dāng)兩人見面憶起往事的時候,夏若卿已然有些后悔了。她萬萬沒料到賀蘭馥性子冷傲且因為身為質(zhì)子之女對南詔帝異常敵視抵觸,竟然會直接主動提出入宮的要求。
目的達成近在眼前,但夏若卿卻感覺不到應(yīng)有的半分欣喜。
得失早在之前的日夜里就權(quán)衡過無數(shù)次,賀蘭馥進宮是否能救出夏家脫離險境尚是兩說,但賀蘭馥若不進宮,夏家妥妥十死無生。
夏家與賀蘭馥,她必定是要辜負(fù)一邊的了,而犧牲者為誰,早在送出帖子至賀蘭家時,便已定下了。之前的句句鋪墊和最初每一滴眼淚,都只為了一個目的。
但為什么,她還是猶豫,還是愧疚,甚至在聽到賀蘭馥想進宮的剎那,舌尖直覺的想吐出拒絕?
“賀蘭……伯父和哥哥怎么會容你進宮……”
“父親兄長那邊我自會處理,你不用管。”
捏著裙擺的手心越來越緊,片刻之后終于松開,夏若卿低著頭輕聲應(yīng)道:“賀蘭姐姐,你當(dāng)真嗎?”
“我對你說過的話,何時失約過?我先走了,無論發(fā)生何事都先緩著,待我進宮了再說。”
“……好。”
珠簾晃動,裙擺消失在門檻那頭,夏若卿盯著那方不斷晃動的琺瑯七彩簾,宛若依稀還能看到那一抹高挑的筆挺背影。
七彩的琺瑯珠子在眼里暈出一點點朦朧的光暈,漸漸的各顆珠子連成一片,頰下上一暖,一滴水珠順著臉頰徐徐滾動。
“賀蘭,對不住了。你要的,我給不了你,欠你的……下一世,夏若卿傾其所有再來還你。”
撿起賀蘭馥留下的巾帕,夏若卿擦干眼內(nèi)新泛起的水珠,理了理情緒,才沖外間喊道:“挽容。”
“貴嬪。”挽容應(yīng)聲進來,垂首聽令。
“賀蘭姐姐走了嗎?”
“走了,我讓仙兒送賀蘭小姐到宮門,如今想必過了玉蘭坊了。”
“替我更衣梳妝,我們?nèi)ラL壽庵。”
“是。”挽容應(yīng)了卻沒動作,猶豫一刻后又囁喏道:“貴嬪……您真的要去嗎?陛下素來不喜歡張術(shù)師那番說辭的,大人現(xiàn)下又是這樣,您一去只怕會落人話柄……”
“你都說過現(xiàn)下已經(jīng)是這樣了,還有什么好怕的。”夏若卿唇角掀起森冷笑意:“無權(quán)無勢無依無靠,便是雞蛋里也能挑出骨頭來,不止夏家,便是我也不會落得好下場。既然如此,不如自顧而行,取我所需,置之死地而后生,說不定還能扳回一城的希望。”
“……是,香湯奴婢方才便備下了,貴嬪請。”
“嗯。”
晨間,貫穿了整個夜晚的大雨絲毫沒有停歇的意思,敲得屋檐噼啪亂響,烏沉沉的天空更像是沉甸甸的一塊鉛壓在人心上,讓人沒半分喜悅的朝氣。
夏若卿早就醒了,今日大雨,免了去向馨貴嬪請例安,左右無事,她便懶洋洋窩在被子里不想起。瞇著眼靠在枕上,夏若卿腦子里全是昨日在長壽庵的與張惜春的對話。
賀蘭晟身為北燕送往南塘的質(zhì)子,夏家與賀蘭家親近,因此對北燕國內(nèi)的事知曉的也比旁人多一些。北燕信奉娑婆教,娑婆教源于佛教卻又迥異于佛教,不同于佛教注重因果業(yè)報,娑婆教追求的是永生永恒,北燕皇室更是狂熱的追求長生成神,癡迷于各種術(shù)法丹藥,當(dāng)今北燕帝王賀蘭斐更是不顧國本強加稅負(fù)勞民傷財大肆修建皇家陵寢,整日流連于丹房之中荒于政事,導(dǎo)致國力衰弱民不聊生各地起義征戰(zhàn)不斷。
北燕國民分為三等,下等的便是普通民眾,中等的是朝廷命官,上等的便是北燕皇族以及精通術(shù)法煉丹的術(shù)師。
張惜春原名阿如溫查斯,本是北燕國術(shù)師,投于三王爺賀蘭振門下,后來賀蘭振逼宮不成反遭伏誅,張惜春倉皇下也只能逃離北燕,流落到南塘后才改了個漢人名字。她仗著原本在北燕術(shù)師的身份,欲投入南塘皇宮,卻沒想到南詔帝與北燕皇室截然不同。南詔帝深知北燕衰弱的根本,因此對于娑婆教與相關(guān)術(shù)法丹藥深惡痛絕,雖未將人趕出宮廷,對于張惜春獻上的丹藥卻也不屑一顧,只是在宮中設(shè)了個長壽庵,給了張惜春一個庵主的封號,但那長壽庵卻是異常冷清,除了一個灑掃的小童,再無他人。
張惜春在南詔帝那吃了個閉門羹,再加上如今至少也能不愁吃穿不憂安危,雖不復(fù)曾經(jīng)的地位倒也能安穩(wěn)過上太平日子,因此也聰明的保持低調(diào)言行,鮮少與宮中其他人來往。久而久之,宮里人早忘了這個人這個地方的存在,若不是夏若卿無意中知道了這么個地方,也想不到這么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