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1 章 第 141 章
“希斯,過來幫個忙。”歐內(nèi)斯特喊了希斯的名字,“你來念一下這段臺詞。”</br> ——好吧,除了打雜之外,他最喜歡的是自己可以隨時扮演其它角色,比如現(xiàn)在。</br> 希斯接過歐內(nèi)斯特臨時寫出來的劇本飛頁,看了幾眼之后開始醞釀情緒,“艾瑞絲,你從不知道我有多么愛你,即使我知道自己在你眼中不值一提。”</br> 他停頓了一下,看向歐內(nèi)斯特。</br> 歐內(nèi)斯特示意他繼續(xù),只說:“艾瑞絲。”</br> 希斯心領神會,清了清嗓子才看向劇本飛頁,“愛?我們不過是在進行一個你我心知肚明的游戲,如果用浪漫現(xiàn)實主義來表述能夠讓你感到些許可笑的安慰,那么我尊重。”</br> 歐內(nèi)斯特抬手讓他停下,皺了皺眉。</br> 希斯欲言又止。</br> 歐內(nèi)斯特敏銳地察覺到這一點,問:“你有什么想法,希斯?”</br> “我認為,艾瑞絲的最后一句臺詞,缺少了一些東西。”希斯想了想,可是一時想不出來,“我覺得我的語氣拿捏不準確。”</br> 這時喬茜化完妝過來候場了,一過來就看到歐內(nèi)斯特和希斯的兩顆腦袋湊在一起,幾乎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苦惱,像極了她曾經(jīng)第一次翻開《時間簡史》的表情。</br> “怎么了?”喬茜問。</br> “給,新飛頁。”歐內(nèi)斯特把劇本飛頁遞了過去。</br> 喬茜接過來一看,揣摩著語氣默念了一遍屬于自己的部分,然后開口就習慣性改詞:“你是說,愛么?噢,親愛的——你知道的吧,我們正在進行一個你我心知肚明的游戲,如果用浪漫現(xiàn)實主義來表述能夠讓你感到些許安慰,那么好吧。我可以配合你。”</br> 她的語氣有些輕佻的笑意,掃了一眼臺詞就抬起眼,兩扇下垂的濃密睫毛隨著動作徐徐上揚,眼神里藏著一絲若有似無的狡黠,像一只從某人懷里跳開的貓,正舔舐自己純黑色的皮毛。</br> 這顯然讓歐內(nèi)斯特松開了眉間的褶皺,就連希斯也忍不住盯著她看,眼中異彩漣漣。</br> “哇哦——”希斯笑了起來,唇角上揚,“我的意思是,我喜歡這個‘親愛的’。它讓我感覺到艾瑞絲的那種嘲弄,既甜蜜又殘忍。”</br> “哇哦,你真會說話,Boy。”喬茜還是用著那種念臺詞時慢悠悠的甜蜜口吻,還沖希斯眨眨眼,“令人遺憾的是,我們可親的導演先生就沒有這種寶貴的天分,否則拍攝時將會多么令人愉快啊!”</br> 哪知歐內(nèi)斯特的眉宇間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反問道:“你確定要我這么做?”</br> 喬茜幻想了一下面前這個金發(fā)青年頂著一張冷冰冰的臉,對自己各種彩虹屁的情景,頓時樂了:“好呀,要不要現(xiàn)在就排練一下?”</br> 歐內(nèi)斯特勾了勾唇,給了她一個完美的假笑。</br> 隨即,他一臉正經(jīng)地舉起擴音器喊話:“各部門注意,現(xiàn)在開始清場——”</br> 片場導演最大,真是好了不起呢。</br> …</br> 倒在艾瑞絲魅力下的男人,當然不只有肖恩一個。</br> 隨著劇情的推進,艾瑞絲就像是一張無形的網(wǎng),串起了許多與案子有關的人和事。</br> 其中就有一位風流英俊的藝術(shù)品交易商卡爾,而他對于艾瑞絲的迷戀也很矛盾。</br> 一方面,卡爾是一位驕傲且自負的精英階層人士,無論是外表、資產(chǎn)、地位都讓他在花叢中游刃有余,在此之前他也一直享受這一切,艾瑞絲是他一手創(chuàng)造出來的意外;</br> 另一方面,他知道自己的這種迷戀很不正常,艾瑞絲根本就不是表面那么柔弱無害,但她的神秘和危險就像最甜美的毒藥,將他引入深淵。</br> 越是禁忌,就越想要去觸碰。</br> 越是危險,就越是想要一探究竟。</br> 這就是人類潛意識里最為普遍的自毀傾向,如伊甸園的那枚蘋果,又如潘多拉被打開的魔盒。</br> 飾演卡爾的是克里斯蒂安.貝爾。</br> 他的經(jīng)紀人本來是想要他去另外一部電影中扮演耶穌的,但他自己堅持要演《完美被害人》,他認為這會是一個更好的機會。</br> 定制的阿瑪尼西裝和全部向后梳的大背頭,讓這位二十五歲的年輕演員增添了更多的成熟和冷峻,氣質(zhì)跟同樣一身黑色禮服的喬茜竟然有幾分相似。</br> 不過當喬茜進入鏡頭之中,她的氣質(zhì)就變得輕盈優(yōu)雅,還有那種令人沉醉的溫柔。</br> 拍攝開始了——</br> 這是一場屬于艾瑞絲的鋼琴獨奏會。</br> 金發(fā)女郎將她那水銀般的秀發(fā)全部盤起,露出一張精致的小臉和優(yōu)美的肩頸,而她身上那件黑色曳地禮服設計簡約,不露胸也不露腿,最顯眼的裝飾是繞頸的那只黑色水鉆蝴蝶結(jié)。</br> 但她只是安靜地坐在琴凳上,整個人就已經(jīng)足夠漂亮了,連側(cè)臉和手臂線條都那么閃閃發(fā)光。</br> 劇院的光線輝煌明亮。</br> 處于舞臺最中央的艾瑞絲神色莊嚴肅穆,眾人的目光毫無疑問地投注在她的身上,一邊等待演奏的開始,一邊欣賞這位年輕的藝術(shù)家那令人驚嘆的美貌。</br> 艾瑞絲的姿容在這樣的情況下一覽無余。</br> 燈光宛如傾瀉的金色星辰,自上而下地籠罩將她曼妙的身軀悉數(shù)籠罩,坐在前排或者拿著望遠鏡的觀眾甚至可以看到她肌膚表層的光暈。</br> 她真是一個關于人類美學的杰作。</br> 即便忽略內(nèi)在的才華,她那富含詩意的外表就已經(jīng)是一種藝術(shù)。</br> 卡爾的臉上有一閃而過的恍惚。</br> 艾瑞絲準備演奏的這首曲子是巴赫的《恰空》。</br> 古典吉他演奏家福田進一如此形容:“恰空就像人的一生,開頭是啼哭,然后人生坎坷,戲劇變化,喜悅,歡愉,勝利——轉(zhuǎn)調(diào)之后衰老,悲傷……”</br> 屬于女性的細白手指輕輕放在黑白分明的琴鍵上,恢弘而悲壯的和弦就引動了聽眾的全部心神,讓他們情不自禁地沉浸在這美妙的樂章中。</br> 接下來的琶音將樂曲一步步推向第一個華彩段,酣暢淋漓的快速音明麗清新,跳躍的情緒被越拋越高。</br> 之后,低音的強音和高音的快速音接連不斷,所有情緒在這一刻爆發(fā),激烈的音符像是一雙無形的手,揪住了人們的呼吸和心跳,讓它們也跟著它在琴鍵上起舞、吶喊。</br> 劇場內(nèi)的光線適時變暗,只有一束光照亮了臺上的演奏者。</br> 琴音忽而緩和,重新回到了開篇的和弦。</br> 人們不由地發(fā)出一聲嘆息,并長長地呼出一口氣,身體像是被這清麗脫俗的樂聲洗滌了一次,掃清了所有的壓抑和痛苦,連眼眶都變得溫熱。</br> 夜空被擦拭得一塵不染,只有一顆金色的星星仍在閃閃發(fā)光,有著令人著迷的美麗。</br> 盤旋的鏡頭自上而下,從艾瑞絲形狀優(yōu)美的頭骨,到她那與音樂一同起伏的每一根手指,都被如此清晰又震撼地收入到了畫面之中。</br> 艾瑞絲闔上眼簾,似沉醉般暫時屏蔽了自己的視覺,那精巧的下巴高高昂起,整個人如同沐浴在圣光之中。</br> 她的身上有一種神秘而魅惑的感染力,那件禮服就好像純黑色的羽翼,包裹在她纖細卻極具爆發(fā)力的身體上。</br> 鏡頭拉近,給了她袒露的后背一個特寫。</br> 薄薄的皮肉覆蓋在那些纖巧的骨骼上,偏低的體脂率讓表面的肌理均勻而清晰,一只欲飛的蝴蝶棲息在那上面,隨著艾瑞絲的動作翕動翅膀。</br> 激昂的樂聲隨著鏡頭的疊加和渲染漸漸改變——</br> 陰風吹動了枯枝殘葉,灰色的老楊樹沙沙作響,一團霧氣在黑夜和風中飛馳,那是魔王拖曳著長裙。</br> 天空一片晦澀,星星早已墜落,大地萬物皆喑,只有魔王頭戴的冕冠熠熠生輝,她的腳步悄然奏響。</br> 舒伯特的《魔王》經(jīng)由后輩李斯特改編成了鋼琴獨奏曲,不變的是它原本巨大的感染力和震撼性,并且有著詩歌般生動的藝術(shù)形象,以及高度戲劇性的表現(xiàn)性。</br> 而鋼琴獨奏的改編更加炫技。</br> 跳躍的音符步步緊逼,艾瑞絲的姿態(tài)卻輕松自在得近乎炫耀,她的動作快速且有力,變換的手指按動琴鍵,如同幽靈掠過的殘影。</br> 鏡頭下她的指節(jié)隱隱發(fā)白,音符飄蕩在了降A大調(diào)半減七和弦上,以一種極不穩(wěn)定的悲傷色彩頓時噴涌而出,在一個休止符的分割之后,再次回到了降A大調(diào)主和弦上。</br> 最終,這樣的沉寂中引出了悲傷的結(jié)局,舞臺中央的演奏者神色悲憫,更添幾分悲哀和絕望的氛圍。</br> 過了幾個呼吸,臺下掌聲雷動。</br> 卡爾并沒有立刻跟著鼓掌,但他那張英俊傲慢的臉上,此刻已然寫著“目眩神迷”,被屬于艾瑞絲呈現(xiàn)的藝術(shù)之美所徹底傾倒。</br> 他的眼眶濕潤發(fā)紅,鼻腔里呼吸到的空氣都跟著周遭的氛圍變得狂熱和沖動,仿佛要將自己的一切包括靈魂在內(nèi),都獻祭給臺上的金發(fā)美人。</br> 但沒過多久,這狂熱很快消散。</br> 卡爾做了一個格外悠長的深呼吸,屬于精英階層的冷靜和理智漸漸回籠,表面上的神情越發(fā)無動于衷,眼底卻沒有停止過掙扎之色。</br> 他黑色的眼眸如兩道幽深的漩渦,冷冷的目光帶來凜冽的寒意,一顆心偏偏如此的滾燙而火熱,無法停止傾訴對于艾瑞絲的愛意。</br> 這時,臺上的艾瑞絲視線從觀眾席上輕掠而過,似乎是不經(jīng)意地撞進卡爾的眼睛里。</br> 她微微一笑,從容地躬了躬身,儀態(tài)無可挑剔。</br> 七十分鐘的獨奏會只會在電影成片中出現(xiàn)五到十分鐘,但真正的拍攝時間卻長達十天。</br> 一方面,想要流暢地彈下來一支曲子很容易,演奏這支曲子卻不容易,更何況喬茜在演奏的同時,還要進行表演。</br> 另一方面是因為《恰空》和《魔王》的難度都不低,專業(yè)級別的演奏更不是一朝一夕就能速成的,歐內(nèi)斯特已經(jīng)盡量用電影的剪輯手法來彌補喬茜技術(shù)上的不足,但喬茜面對的壓力還是不小。</br> 當然,她也可以換一支不那么難的曲子,比如她更加熟悉的李斯特超技練習曲之一的《夜之和諧》,但她和歐內(nèi)斯特以及劇組的顧問、法國女鋼琴家埃萊娜.格里莫長談之后,都認為《魔王》是最適合艾瑞絲本質(zhì)的曲子。</br> 幸運的是,天賦和努力沒有辜負,付出的一切終于在這一刻得到了最完美的回報。</br> 當今天最后一條的最后一個音符落下,歐內(nèi)斯特親自用擴音器喊了“卡”,拍攝現(xiàn)場先是一致地安靜了兩三秒,忽然由埃萊娜.格里莫帶頭,一個接著一個地為他們的女主角鼓起了掌。</br> 幾乎精疲力盡的喬茜從琴凳上起身,提著裙擺稍稍屈膝,做了一個不倫不類的謝幕禮,然后就一邊解綁在脖子上的蝴蝶結(jié),一邊鼓起臉頰夸張地呼氣,嚷嚷著:“噢,我敢說這件禮服猶如命運扼住了我的咽喉——誰來幫個忙?我等不及要讓我的肺部正常呼吸了。”</br> 凱莉連忙上前,另一位新助理瑞恩也拿來一雙柔軟的室內(nèi)拖鞋給喬茜,把她的雙腳從高跟鞋中解放出來,就連希斯也幫忙提著裙擺防止她踩到。</br> 一群人簇擁著喬茜回她的拖車換衣服。</br> 歐內(nèi)斯特則指揮道具部門收拾現(xiàn)場,還要安排車子把埃萊娜.格里莫送去機場趕飛機。</br> 臨走之前,這位世界聞名的女鋼琴家還開了個玩笑,說:“幫我轉(zhuǎn)告那個女孩,如果她覺得好萊塢不好玩了,可以來法國做我的學生。”</br> “不可能,埃萊娜。”跟她認識已久的歐內(nèi)斯特想也不想地拒絕,“與其跟你學鋼琴,還不如去倫敦鄉(xiāng)下養(yǎng)老。”</br> 埃萊娜滿不在乎地聳聳肩,朝他揮揮手就上了車。</br> 歐內(nèi)斯特望著黃色的計程車遠去,思緒卻回想到自己最初創(chuàng)作劇本時的靈感來源,而那個“艾瑞絲”早就被另一個名為“喬茜.霍頓”的女孩所代替,如今的每一句臺詞都浸潤著屬于后者的光輝。</br> 對于創(chuàng)作者來說,這真是一個令人心滿意足的奇跡。m.w.com,請牢記:,.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