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你所見即是我02
星火微芒</br> 文/沐清雨</br> 八百米外的事故現(xiàn)場,一片狼藉。</br> 三分鐘前,一輛南城往清水方向行駛的商務(wù)車到該路段,由于突遇團霧,能見度低,降速后被同向行駛的大客車尾隨相撞,間隔不到半分鐘,又有一輛大貨車駛?cè)雸F霧路段,減速不及與大客車連環(huán)相撞。</br> 三輛車均發(fā)生不同程度的破壞變形。自重較輕的商務(wù)車,因連續(xù)兩次被撞幾乎被掀翻,車尾更是慘目忍睹,所幸后排座位沒人,駕駛室氣囊彈出護住了車主。被夾在中間的大客車受損也很嚴(yán)重,車頭撞著商務(wù)車車尾,車尾與大貨車的車頭擠壓在一起,駕乘人員均被困于車內(nèi),傷亡情況暫時不明。</br> 事故導(dǎo)致南城到清水方向的高速兩車道被肇事車輛占了,同向其它車輛無法通過,大貨車車體發(fā)生側(cè)翻傾斜,撞壞了護攔,長12米的罐車車身占了對向一個車道。僅剩的一條只有車寬小于一米八的小型車可通過的可用車道,此刻也被一輛車寬超標(biāo)的小貨車堵上了。</br> 這正是栗則凜突然停車的源頭。</br> 事故現(xiàn)場距轄區(qū)南城消防大隊五十公里,救援趕到至少需要半小時。栗則凜到時,距事故車輛100米處警示標(biāo)志已設(shè)好,先一步趕到的應(yīng)北裕證實大貨車押運員當(dāng)場死亡,司機昏迷無意識,但有自主呼吸,腿部被變形的駕駛室牢牢“咬”住無法移動,與他同車的大哈則在大客車那邊確認(rèn)情況。</br> 發(fā)現(xiàn)路面有不明液體流淌,栗則凜繞車檢查,除了車身標(biāo)有一個“爆”字外,無其他任何品名標(biāo)識。他攀住變了形的車門站上去,看到駕駛室與罐車罐體前端左側(cè)接合處被撞開一道裂縫,罐車內(nèi)液體正向高速路上泄漏。</br> 應(yīng)北裕取來擴張器,邊固定邊說:“稍后他們會帶探測儀來。”</br> “他們”是指消防大隊,剛剛他報警時已說明了現(xiàn)場的情況,強調(diào)罐車內(nèi)有液體泄漏,需對其進行偵檢,確認(rèn)物品品名。</br> 可依泄漏速度來看,若液體有毒或可燃,救援過程中,無法排除發(fā)生二次事故的可能,此時的大貨車及其周圍均屬于危險區(qū)域。</br> 栗則凜在罐車尾部告示牌上發(fā)現(xiàn)一個電話號碼,他邊打過去,三言兩語說明情況,報車牌號詢問運輸物品種類,邊趁那邊查詢的空檔接手應(yīng)北裕的工作,“這里交給我,你去幫大哈疏散大客車的駕乘人員。”</br> 兩人是老搭檔了,默契度滿分。大客車那邊需要更多的人手,大貨車的駕駛室空間又有限,作業(yè)本就施展不開,兩個人一起實屬資源浪費,應(yīng)北裕看了眼罐車裂縫,囑咐他小心。</br> 栗則凜應(yīng)一聲,隨即歪頭,以耳朵和肩膀夾住手機,手上片刻不耽誤地用液壓頂桿對變形的駕駛室進行擴張。</br> 那端接電話的人卻沒有查到大貨車運輸?shù)奈镔|(zhì)為何種危險化學(xué)品。</br> “馬上聯(lián)系你們負(fù)責(zé)人確認(rèn),稍后給我反饋。”未免對方怠慢不當(dāng)回事,栗則凜冷凝了聲音:“人命關(guān)天。”一字一頓。</br> 那端意識到事態(tài)嚴(yán)重,匆匆應(yīng)下。</br> 別漾在五分鐘后到達事故現(xiàn)場。</br> 饒是有心理準(zhǔn)備,猜到是發(fā)生了交通事故,車禍現(xiàn)場的支離破碎依然讓她震驚。尤其當(dāng)頭臉是血的人從大客車?yán)锉环龀鰜恚瑒偱芰藗€八百米,氣還沒喘勻的她,險些被空氣中彌漫的血腥味嗆得吐出來。</br> 喊聲、哭聲、喇叭聲交織在一起,讓人一刻都不愿停留。</br> 別漾深呼吸兩次,從雙肩包里取出無人機,操作它進行現(xiàn)場航拍,為車禍取證。</br> 通過手機監(jiān)控畫面,別漾看到栗則凜將變形的大貨車車門破拆掉,躬身鉆進駕駛室,將司機座椅向后放倒,在確保傷者頭部和軀干穩(wěn)定的情況下把人放平。他以手剎為支點,對方向盤進行擴張,以此進一步增大施救空間。全程動作迅速利落,訓(xùn)練有素。</br> 別漾調(diào)整無人機拍攝位置和角度,鏡頭中,栗則凜用剪切鉗剪斷了壓在傷者腿上的鋼板,一手手臂墊在傷者頸部,盡量讓對方的頭部靠在自己身上,一手托其腿彎部位,一次嘗試后,在無法確保傷者不會再遭遇二次傷害的情況下,他停下來,抬頭看向外面。</br> 正是她所處的方位。</br> 別漾的視線從手機屏幕上移開,看向大貨車駕駛室。</br> 兩人目光對上,靜止一秒,栗則凜先開口:“來搭把手。”</br> 他神色凝肅,眉心微擰,連語氣都明顯有別于先前的輕佻隨意,像換了個人。別漾眼角余光確定無人機續(xù)航正常,快步跑過來,踩上踏板。</br> 栗則凜整個人已進入駕駛室內(nèi),他不動聲色地弓起身子擋住副駕位置:“托穩(wěn)頸部。”</br> 別漾照做,用雙手托住傷者脖頸。栗則凜重復(fù)先前的動作,一手托住傷者的背,一手托腿彎,以形似公主抱的姿勢,與她合力把司機抱起。</br> 別漾將力量集于雙手,努力配合他的高度,卻發(fā)現(xiàn),栗則凜明明承受著傷者絕大部分的身體重量,依舊在下車時遷就著她,為她節(jié)省體力。</br> 別漾下意識瞥向栗則凜手臂,黑色襯衫下隆起的賁張肱二頭肌和清晰的肱橈肌,彌漫出烈性荷爾蒙的氣息。她視線上移,落在他臉上。</br> 栗則凜沒心思想其它,以為她是詢問下一步怎么做,他單膝觸地把傷者的身體輕放到地上:“放平,松手。你身后的工具袋里有急救包,麻煩幫我拿出來。謝謝。”言語間,他拉開傷者夾克拉鏈。</br> 別漾留意到工具袋上明亮的五角星元素的logo,問:“你不是消防員?”先前看到工具袋上印有應(yīng)急救援字樣,她第一反應(yīng)是,他是應(yīng)急管理局救援隊的消防員。</br> 栗則凜頭也不抬地說:“星火救援隊,栗則凜。”</br> 別漾沒聽說過,猜測大概是民間組織。至于栗則凜,他是姓‘厲’還是‘栗’,又或者是李,周圍略吵,她沒聽太清。見插不上手,她問:“車上還有人嗎?”剛剛栗則凜擋著,她沒注意副駕上是不是有人,言語間就要去確認(rèn)。</br> 手腕卻被拽住。</br> 下一秒,栗則凜站起來,他的手自她身后伸過來,遮住她視線。</br> 別漾眼前一暗,感觀世界只剩身后清冽的男人氣息,和他微沉的呼吸聲。</br> 那句壓低了聲線,隱約帶絲命令口吻的“閉眼”在耳邊回響,蓋住了四周嘈雜的聲音。</br> 片刻的沉寂。</br> 栗則凜帶她轉(zhuǎn)身背對大貨車,指著對面堵成長龍的車道,說:“一時還走不了,去幫忙疏散下交通?”</br> 別漾明白了他阻止自己看的用意,她嗓子發(fā)緊,沒發(fā)出聲音。</br> 栗則凜安慰般在她肩胛處輕捏了下:“別讓人靠近現(xiàn)場,泄漏的液體可能有毒。”末了又囑咐:“自己注意安全。”</br> 別漾點了下頭疾步走開,去指揮那輛卡在清水向南城方向唯一可通行車道上的小貨車,倒車停到旁邊的應(yīng)急帶上,給后面寬度不超標(biāo)的車輛讓路。期間,她禁不住好奇回頭,看見大貨車副駕位置上蓋了件黑色襯衣。</br> 隔著一段距離,其實看不清襯衣上的標(biāo)識,別漾依舊確定是先前穿在栗則凜身上那件。她下意識用眼睛尋找他的身影,卻被先期到場的高速巡警阻擋了視線。</br> 南城消防大隊相繼趕到,搶險救援消防車,重型水罐消防車,120急救車,牽引車和吊車等依次到達。事故現(xiàn)場加強了警戒,高速公路被雙向封鎖,別漾作為無關(guān)人員被要求撤離。</br> 見她操作無人機返航,巡警問:“你是記者?”</br> 不等別漾否認(rèn),身后一道不算陌生的男聲搶答:“她是我的人。”</br> 這話就容易引起歧義了,尤其用在一對年輕男女身上,隱隱透出曖昧。</br> 別漾覺得被冒犯了,抿平唇角。</br> 巡警朝小跑而來的栗則凜稱呼了句:“栗隊。”隨后向別漾敬了個禮,說:“辛苦了。”顯然是把她視為星火救援隊的志愿者了。</br> 沒被誤會成其他,別漾的臉色稍有緩和。</br> 等巡警走開,栗則凜邊套搶險救援服邊語速很快地說:“剛剛接到華南化工醫(yī)藥股份公司的反饋電話,確定大貨車泄漏的物品為硫酸二甲酯。硫酸二甲酯的毒性和軍用糜爛性毒劑芥子氣相似,比氯·氣毒性大15倍,人體接觸或吸入它揮發(fā)的蒸氣四個小時后開始反應(yīng)。中毒表現(xiàn)為咳嗽,頭痛,惡心,嘔吐,氣短等。安全起見,回城后先去醫(yī)院做個檢查。”</br> 難怪救援人員都戴上了面罩,他手上也拿著一個,巡警又急著疏散滯留在現(xiàn)場的車輛人群。別漾從他救援服領(lǐng)口看到里面的黑色T恤,沒說話。</br> 栗則凜自動理解為,這是問他走不走的意思:“星火和消防大隊是有應(yīng)急救援合作的,我和老應(yīng)他們還要參與后面的工作。”他說著回身看一眼:“這架勢,沒三四個小時結(jié)束不了。”</br> 別漾認(rèn)為他的解釋多余了,語氣淡淡地剛上一句:“說得好像我要等你約會似的。”</br> 她有多不好惹,栗則凜已領(lǐng)教。他沒逗她,只把自己的手機遞過去:“留個號碼給我。”說著用下巴點了下她的無人機,給出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現(xiàn)場視頻后續(xù)會用到,到時候找你拿。”</br> 類似的套路見多了,別漾無意成全如此明顯的別有用心。她把無人機裝入雙肩包,說:“我會聯(lián)系交通部門,把相關(guān)的視頻資料直接發(fā)給他們。”說完轉(zhuǎn)身就走。</br> 栗則凜朝她背影喊:“叫什么名字?”</br> 別漾停步卻沒轉(zhuǎn)身,微偏頭的姿態(tài)像在思考,幾秒后她就那樣背對他說:“不是說,我是你的人?連自己人名字都不知道,栗隊,你失職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