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此心傾 第四十七章 容楚之怒
一聲呼喚,眾人皆靜。</br> 要說當下風云人物,非太史闌莫屬,雖然她才來了短短幾天,但她一舉掀動光武營多年鐵規(guī),毀了豪門把持一切的固定格局,還讓鄭四少生生吃啞巴虧,如今隱然已經(jīng)是寒門學生心中的領袖。</br> 品流子弟那邊也目光灼灼,眼色打得滿天飛。</br> 太史闌平靜地走上前去,面前一字排開二五營教官,除了已經(jīng)走掉的指揮教官,其余箭術(shù)、槍法、內(nèi)修、軍陣、搏擊、政論、理學、文賦、治事等等諸助教都在。</br> 太史闌直接從文助教們前面走過,她沒興趣。</br> 文助教對她也沒興趣,一看就不是能靜下心讀書的主兒。</br> 箭術(shù)助教最先走上來,他覺得這女子身板筆直,眼神犀利,應該適合練箭。</br> 誰知他滿懷希望上前來,一捏太史闌臂上肌骨,便怔了怔,隨即嘆了口氣,搖頭走開去。</br> 在場的人都怔了怔,沒想到第一個就沒選中,寒門學生們還沉得住氣,品流子弟們眼神歡喜,忍耐著沒譏嘲。</br> 隨即內(nèi)修助教上前,所謂內(nèi)修,便是學習內(nèi)功,年輕學生熱血,向往真刀真槍的拼殺,對需要長時間打坐,短期內(nèi)無法奏功的內(nèi)氣功沒什么興趣,太史闌卻知道內(nèi)功若能有成,遠超外功,眼神也帶了幾分希冀。</br> 誰知內(nèi)修助教把了把她的脈,也嘆口氣,走開。</br> 接著又走上幾位助教,都是武技類,都搖頭走開。</br> 場上開始竊竊私語,寒門子弟面露失望之色,品流子弟們大聲譏笑,“武技難學,內(nèi)功也不能學,哈,還真是人才!”</br> “胡扯。”熊小佳立即反唇相譏,“還有很多課目沒選,天下可學何其多,你們得意什么?”</br> 槍法助教走上來,呵呵笑道:“不適合練箭術(shù)?想必槍法一定是適合的。”</br> 眾人皺眉,都知道槍法這一系的助教,是諸位助教中實力倒數(shù),不過此時也不敢挑剔,有總比沒有好,都希冀地看著他。</br> 槍法助教說完輕輕拍了拍太史闌肩膀,一拍之下,忽然皺了皺眉,這才仔細地看了看太史闌。</br> 四面屏息,氣息凝重,眾人盯著槍法助教,看他神情變幻,最終苦笑。</br> “抱歉……”他道,欲言又止。</br> 眾人哄然。品流子弟心懷大暢,大聲哄笑,“好大威風太史闌。原來箭不能射,槍不能學,文不成,武不就,狗屎做鞭!”</br> “狗屎做鞭,此話怎講?”有人故意問。</br> “文(聞)不能文(聞),武(舞)不能武(舞)嘛!”</br> 一陣裝模作樣的大笑,寒門子弟怒目而視。</br> “都嚷嚷什么?輕狂小人!”花尋歡忽然大步走了上來。</br> 眾人笑聲一停,寒門子弟想起花教官向來支持窮苦學生,對太史闌頗有好感,這次想必會開方便之門,都松了一口氣,品流子弟們則都用不善的目光盯著她,卻也不敢公然抗爭,只有幾個人低聲咕噥,“身為教官,徇私舞弊!”</br> 花尋歡狠狠瞪了他們一眼,一拉太史闌,道:“我就不信……”</br> 她忽然也一頓,隨即臉色慢慢變了。</br> 眾人臉色也變了。</br> 這也不行?</br> “原來這樣,可惜了的……”好半晌,花尋歡才古怪地喃喃道,隨即吸一口氣,忽然大聲道,“我倒想徇私舞弊一回,管你太史闌適合不適合,都要收你這個學生,可是現(xiàn)在,”她放開手,“我不能!”</br> 沉默,品流子弟們樂不可支,放聲大笑。</br> “為什么。”出聲的不是太史闌,而是一直默不作聲,不愛說話的蘇亞。</br> 這姑娘眼神憤激,似有陰火跳動。</br> 花尋歡明朗的臉上也似有了一分苦澀,看看四周沉默的助教,道:“你們都不愿講,那就我來。太史闌,你其實是個好苗子,天生好筋骨,無論內(nèi)修外技,只要好好磨練,哪怕筋骨已經(jīng)長成,也不是不能學武技,可是……”她嘆息一聲,“這一身的好筋骨,卻已經(jīng)被你自己給毀了!”</br> 她語出驚人,眾人詫然,太史闌卻抿抿唇,她知道原因了。</br> “你似乎出身在沒有武學的環(huán)境里。”花尋歡道,“但你自己似乎對此很有興趣,多年打磨,練功不輟,是嗎?”</br> “嗯。”</br> “可是你的環(huán)境太差了,沒有人指點,你根本無法走上真正的武技之路。”花尋歡搖頭,“如果一般人僅僅是這樣也罷了,自己學武無人指點的也多,最起碼也能強身健體,很多人還能打熬出好筋骨,將來學武事半功倍。可是你,你……你太瘋狂,太堅毅。常人有畏難情緒,這會使他們遇見極限時,自動自我保護退卻。你卻根本不顧自己的體質(zhì)體能限制,一味求成,瘋狂練習,在筋骨經(jīng)脈未定型時操勞過度,最終傷了筋骨。”她惋惜地長嘆,“你的身體看似敏捷,武技超乎尋常人,但一輩子也只能到此為止。如果再學任何內(nèi)外武技,只要學得稍微精進,都有可能引起你的骨骼體質(zhì)病變,最終傷你性命或致你癱瘓。”</br> 花尋歡嘆息,眼神里閃動的卻是佩服——這才是真正的狂人,超越極限,不懼摧毀。</br> “我可以收你做學生,教你武藝,可是以你的性子,必然不肯隨意學習,一旦拼命練武,難免傷及根本。”花尋歡大步走開,“不給你面子和傷你性命相比,我選前者。”</br> 余音裊裊,場中一半人死寂,另一半在死寂后爆出哄堂大笑。</br> “原來真是個繡花枕頭!”</br> “還是去老老實實學政論吧,不過,你認字嗎?”</br> “大爺府里有金品玉參,固本培元的圣品,過來給大爺磕個頭,大爺就賞你,看能不能救救你這廢物,學個一招半式。”</br> “安少爺真是菩薩心腸,說來也是,咱二五營學生將來不上戰(zhàn)場,也要對敵東堂,這么個人才,萬一三招兩式被打死了,倒也可惜。”</br> “是啊,到時你叫這些窮酸怎么辦呢?還有誰幫他們搶教官呢?”</br> “哈哈!”</br> ……</br> 哄笑聲里,鄭家那些主事人,也輕輕松了一口長氣。</br> 無論如何,他們不愿看見一個資質(zhì)優(yōu)秀的寒門領袖,出現(xiàn)在二五營。</br> 李扶舟微笑如常,只看著太史闌,似乎想知道她會是什么反應。</br> 容楚微微闔著雙眼,唇角一抹笑意微冷,他當然看出來太史闌的體質(zhì)已經(jīng)給她自己毀了,不過他卻不以為然,天下之大,奇人多矣,不能學武,就一定沒有出路?</br> 眼神掃過那些狂笑的品流子弟,他的笑容更冷了幾分。</br> 營副將他的眼神看在眼底,著急地連連打眼色示意品流子弟不要落井下石,可惜那些人此刻心花怒放,哪里看得見。</br> 容楚微微坐直身體,看著依舊巋然不動的太史闌……這朵帶刺的玫瑰,終遇冰雪,是就此蔫敗,還是憤怒地展露出她的尖刺,逢人就蜇?</br> 他想看她生氣……嗯,很想。</br> 太史闌好像沒聽見哄笑聲,人間浮夸,世上紈绔,對于一個三歲就殺過人的人來說,從來就不值一顧。</br> 她只是靜靜地看著助教隊伍里最后一位,那有點眼熟,頭發(fā)亂糟糟,面容枯槁的老頭子,道:“這還有一位助教。”</br> 眾人一愣,這才發(fā)現(xiàn)吊在隊伍末尾,神情畏縮的那老頭。其實也不怪他們忽略,只是這老家伙太沒有存在感了,如果太史闌不說,大家都忘記他也是助教。</br> 此時目光齊刷刷投過去,充滿戲謔,隨即,又一陣大笑爆發(fā)。</br> “還忘了這位!”</br> “咱們的曹夫子!曹大家!”</br> “這位從有咱二五營以來,不是自稱非絕世奇人不收,至今還沒碰著奇人,營內(nèi)唯一光蛋助教么?”</br> “瞧這女人,急得連曹夫子也要了,這也要人家曹夫子看上你呀。”</br> 人群哄笑不絕,連帶那位曹夫子都嘲諷上了,那曹夫子也毫無助教的威懾力,討好地四面賠笑,神情猥瑣。</br> 一些品流子弟因此說得越發(fā)肆意,東拉西扯。</br> “我說,到底練什么練那么勤都傷了根本呀?”一個黃衫少年搖頭晃腦地道,“莫不是**神功?難怪先前要楚先生勤練身體好配上她,原來是個**!”</br> 這話一出,四面一靜。</br> 二五營高層齊齊頭皮一炸。</br> 院正心驚膽顫地偷偷一瞄容楚。</br> 正在飲茶的容楚,手微微一頓,隨即,笑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