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坑爹的容楚
當(dāng)夜按計劃進行,太史闌開了倉庫的鎖,取走了那批火槍,漁民們連夜制作了特制的船槳,將火槍放入其中,太史闌再將鎖恢復(fù)。</br> 海姑奶奶一到島上就已經(jīng)視察過這倉庫,發(fā)現(xiàn)鎖頭完好,也就沒有再看。天快亮的時候,她命辛小魚親自帶人前去取槍,悄悄搬入自己乘坐的大船,并命辛小魚將短盒子里的隨身槍給她拿一只來。</br> 辛小魚進了倉庫,命人搬走那些盒子,她并不熟悉火槍,也就沒察覺分量有問題。隨即她在架上尋找隨身槍,順手便抽出了靠外的那個盒子,打開一看果然是一柄精美的手槍,她愛不釋手地把玩半晌,親自給海姑奶奶送去。</br> 另外一個盒子,沒有得到海姑奶奶囑咐,她也不敢拿,自然不知道那盒子已經(jīng)空了。</br> 太史闌當(dāng)初在盒子里拿槍的時候,就已經(jīng)猜到,這樣精美的槍必然是海姑奶奶親自要使用的,所以不能全部拿走,她也揣摩過拿槍的位置,一般來說都是選擇靠外的先拿,所以她拿走的是靠內(nèi)那個盒子里的槍。果然辛小魚沒有發(fā)現(xiàn)。</br> 天快亮的時候,她這邊和海姑奶奶這邊,都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br> 大船五艘,滿滿的都是人,是各個島主負(fù)責(zé)召集來的人手。太史闌看著那群水市島青壯漁民上了第二艘船。</br> 雖然有點失望,但她也知道這是正常的,海姑奶奶的主船上,必然都是她自己的得力親信。</br> 她和司空昱跟著海匪們上了船,最近她和司空昱的待遇又高了一層,但很明顯海姑奶奶戒心未去,白天到哪里都有一群海匪跟著,美其名曰保護,實則不過是監(jiān)視。</br> 所有人都上了船,海姑奶奶披一件黑絲披風(fēng),笑得意氣風(fēng)發(fā),一看見太史闌便招手道:“快過來。那邊風(fēng)大。”</br> 太史闌在眾人艷羨的目光中過去,海姑奶奶攜了她的手,笑吟吟指著船頭,道:“你瞧過這稀罕東西沒有?”</br> 太史闌早已看見船頭有用深紅篷子蓋著的一塊地方,所占面積不小,心中早在猜疑“不會是大炮吧?”,嘴上卻道:“不知,望海姑奶奶教我。”</br> 海姑奶奶笑得得意,手指一彈,一個黑面有疤的男子呼啦一下掀開一片篷子。</br> 黑黝黝的炮臺露了出來。</br> 四面響起一陣驚嘆之聲。</br> 海姑奶奶笑得越發(fā)志得意滿,太史闌不動聲色盯著那炮臺,烏青的鐵質(zhì)炮口在日光下光芒沉斂,走近了似乎還能嗅到火藥淡淡的硫磺氣息。</br> 她目光一轉(zhuǎn)——這深紅篷子蓋著的還有兩處,嗯,三門炮臺……</br> “你倒是鎮(zhèn)定。”海姑奶奶忽然用手指蹭了蹭她掌心,笑道,“居然一點汗都沒有。”</br> “姑奶奶這話說得奇怪。”太史闌不避不讓,揚眉反問,“見著這炮臺,驚訝感嘆或可有之,為什么要流汗?”</br> 海姑奶奶眼珠子一轉(zhuǎn),輕輕拍了拍自己臉頰,“是,是,我說錯了,你責(zé)罰我吧。”</br> “責(zé)罰”兩字說得輕軟飄蕩,渾不著力,襯著她盈盈揚起的眼眸,飴糖般軟膩的眼神,和那有意無意倚靠過來豐腴**,好一場軟玉溫香**窩。</br> 太史闌看見海匪們既羨又妒的眼神,和一旁辛小魚微帶陰冷的神情。</br> 還有司空昱微微擔(dān)心的眼神,他似乎背對這邊站著,但渾身繃得很緊,一條腿向后微撤,似乎隨時準(zhǔn)備彈跳起來,扯了她就走。</br> 他大抵是怕她忍耐不住忽然反臉?</br> 太史闌唇角一扯,低頭,伸手拍了拍海姑奶奶的臉,低聲笑道:“嗯,罰你一個重的。”</br> 海姑奶奶格格笑了起來,聲音清脆如銀鈴,一瞬間容光煥發(fā),如少女青春重來,想來心中很滿yi。</br> 司空昱繃緊的背稍稍放松,卻又困惑地回頭看一眼——他總覺得現(xiàn)在的太史闌變了,以前她寧可玩刀子,也決不肯讓這些庸脂俗粉污染自己的手指。</br> 太史闌只是平靜地笑著——以前她是一個人,自可狂妄放縱,由心而來,現(xiàn)在她有容楚,有景泰藍,有包子。</br> 他人為她付出,他人依附她而存在,她怎敢再肆意行事,令愛著她的人擔(dān)憂蹈險?</br> “海姑奶奶好本事。”她贊,“聽聞只有水師軍船才有炮臺,民船萬萬不能有。姑奶奶這個莫非是軍船?”</br> “正是。”海姑奶奶得意洋洋地笑道,“老爺子去年和烏提督一番酒談,贏了他一艘報廢軍船。喏,就是這艘。”</br> 太史闌瞟一眼這船,堅實牢靠,高桅連云,報廢?</br> 再說靜海水師新建不過幾年,船都是半新的,怎么可能現(xiàn)在就有報廢的船?所謂賭酒輸報廢船是假,趁機送船是真吧?</br> 水師提督烏凱。太史闌在心中將這個名字在心中好生盤旋了一陣。</br> “你瞧著,還有呢!”海姑奶奶心情好,拉著她繼續(xù)炫耀,一轉(zhuǎn)身道,“架弓!”</br> 身后軋軋一陣連響,太史闌回頭,才看見三層樓船上,第二層和頂層都開了一排小窗,伸出無數(shù)黑色的弩弓來。</br> 太史闌一數(shù),勁弩足有上百架。再加上炮臺和滿滿的人,這艘船可謂渾身披掛。</br> 這是眼睛遲早能看到的東西,還有藏在后艙的秘密武器火槍。</br> 海姑奶奶這回真算是下了血本,要橫掃靜海城了。</br> 太史闌此刻有點慶幸海鯊搞了她一回,讓她流落海上最終遇見海姑奶奶,不然這女人真要這么浩浩蕩蕩殺來,猝不及防之下靜海城難免要有一些動蕩。</br> 船頭三聲鳴炮響,開船吉時到了。</br> 所有人仰頭,看著炸開的星火在湛藍的天際橫曳飛濺,罩下一層帶著火藥氣息的淡淡青煙。</br> 人們臉色嚴(yán)肅,肅然等待一場征戰(zhàn)和廝殺,連海姑奶奶的眼眸里,也被這朝霞煙火,染上微微血色。</br> 隨即她沉下臉,有力地一揮手,道:“開船!”</br> 船夫開始拔錨,大船即將前行,太史闌遙望海岸,想著終于可以回去,舒了一口氣。</br> 一時心情不錯,連海姑奶奶又在蹭她手心都沒介意。</br> 海姑奶奶忽然“咦”了一聲,太史闌轉(zhuǎn)臉,順著她的目光對海灘上一望,正看見水姑姑撥開人群,跌跌撞撞跑了過來。</br> 太史闌眼看她一邊跑一邊望著自己,心中砰地一跳。</br> 正要想法子阻止這女子說話,那邊水姑姑已經(jīng)大叫起來。</br> “這位姑娘,你的安胎藥忘記拿了!”……</br> 太史闌回來了!</br> 最近這個消息在靜海城傳得比瘟疫還快。</br> 聽到消息的人半信半疑——半點風(fēng)聲都沒有,怎么隔了一夜,就說得這么有鼻子有眼?</br> 說的人口沫橫飛信誓旦旦,“真的!飛魚幫、流水盟、三花會的人都親眼看見!昨夜!三里亭那里!當(dāng)時太史闌的手下都在!”</br> “不信?神工弩都出來了!當(dāng)場射死一堆!”</br> “還糊涂著你!也不想想,除了太史闌,誰能一個照面就殺人,誰能一個照面就把靜海城這些幫派全都嚇跑?”</br> ……</br> 比起街頭巷尾議論紛紛,各處相關(guān)府邸里卻氣氛沉重。</br> “太史闌回來了?怎么可能!”天紀(jì)軍大營里一個副將急躁地跺腳,“可是少帥不在啊!他出海了……來人!準(zhǔn)備快船追上少帥,立即將這消息告訴他!”</br> “太史闌回來了?”正在打算盤的黃萬兩手指一停,愕然抬頭,“不可能啊。她正遇上風(fēng)暴,就算沒死,應(yīng)該也漂遠了,哪可能這么快回來,還出現(xiàn)在靜海城外?這方向也不對吧?”</br> 他忽然驚得站起來,“那個方向……不會是京中來人吧?”轉(zhuǎn)而又失笑搖頭,“怎么可能!京中風(fēng)雨欲來,這時候有能力處li靜海城事件的人,都不可能抽身……”</br> 他想了想,終究還是不定心,“來人!下帖請烏提督,莫將軍赴宴!”</br> “太史闌回來了?”水師提督府里烏凱驚得猛地站起,險些絆倒了凳子,愣了半晌才道,“快!備馬!我要去黃元帥府!”</br> “太史闌回來了?”上府總將莫林在擦汗,天氣還沒完全熱起來,他的汗卻好像停不住,嘩啦啦浸潤了肥短的脖子,“快去把前日紀(jì)連城送來的帖子給收起來……”</br> “將軍……”一個聽差驚慌失措地跑來,“不好了!那個……”</br> “有話好好說,急什么!天又沒塌下來!”莫林正心慌,給叫得險些心臟病發(fā),捂住胸口,脖子上青筋一突一突。</br> “那個那個那個……總督大人拜訪!”</br> “哪個總督……”莫林忽然跳起來,“啊?”</br> 等他匆匆穿好外袍,跑出去迎接時,就看見府門前一排隊伍,最前頭赫然是太史闌的護衛(wèi)蘇亞火虎等人,這些總督大人同樣出名的護衛(wèi)們,擁衛(wèi)著正中兩輛馬車,馬車重簾深卷,看不到人。</br> 這行隊伍高調(diào)直奔上府將軍府,自然引起了靜海城所有人的注意,此時四周擠滿了看熱鬧的百姓,還有一些眼珠亂轉(zhuǎn)的身份不明人士。</br> 莫林看見那車子就呆了呆,眼神里飄過一絲狐疑,尤其著重看了看后面那輛車子——黑色,看起來分外沉重,難道拉的是神工弩?太史闌就算回來,似乎也無此必要拉著神工弩到處招搖,除非她已經(jīng)知道了什么,這是有意示威來著?</br> 莫林臉上肥肉抖了抖,擠出一臉的笑,快步走到馬車前,道:“總督大人回來了?真是大喜!我等日日焚香禱告,總算感動上蒼,令您安然回歸。如此,快請進府一敘。請,請!”說完上前便要掀簾,似打算親自迎太史闌下車。</br> 此時人群里也有很多人屏住呼吸,目光灼灼,等著這一攙的真相。</br> 簾子剛剛掀開一線,忽然蘇亞上前一步,擋在了車前。</br> “大人剛剛歷險回歸,受了風(fēng)寒,不宜見風(fēng),請將軍見諒。”</br> 莫林的手停在簾子前,斜眼看著蘇亞,臉上的恭謹(jǐn)神情漸漸化為似笑非笑。</br> 蘇亞面色不變。</br> 莫林吁出一口長氣,挺直身子,正要說什么。忽然馬車?yán)镆蝗死淅涞溃骸澳獙④娬媸窃絹碓蕉Y賢下士,以前怎么不見你親自給我打車簾?”</br> 那聲音冷峻干脆,簡練漠然,充滿個人特色。莫林聽在耳中,渾身一震,駭然回首。</br> 他原來已經(jīng)認(rèn)定這是蘇亞等人絕路一搏,虛張聲勢,此刻聽見這聲音,卻好像被雷劈在頭頂。</br> 這時太史闌的聲音!</br> 車內(nèi)那聲音,還是充滿太史闌風(fēng)格的睥睨決斷,“都堵在門口做什么?進去!”</br> 車夫應(yīng)一聲,立即揮鞭趕車,也不等莫林讓客,直接驅(qū)車而入。蘇亞等人毫不客氣拆掉了二門的門檻。</br> 人群眼看著太史闌闖入莫林府邸,隨即大門關(guān)上,都紛紛吐一口氣,忙著傳播最新八卦去了。那些各方勢力探聽消息的人,都急忙驅(qū)馳而去,把消息報給自己的主子。</br> 將軍府大門里,只有莫林面對著那輛車子。</br> 他臉上笑容尷尬,對著那車馬,心中急速盤算著等下怎么解釋。該怎么解釋自己沒有派人搜救總督,該怎么解釋自己對蘇亞等人被追殺不聞不問,該怎么解釋自己放松關(guān)卡,放松對軍械的管控,放縱一批海匪和本地幫派追殺蘇亞等人……</br> 他盤算了半天,總算找到了勉強可以應(yīng)對的措辭,抬起頭來,卻發(fā)現(xiàn)院子里靜悄悄的。</br> 車?yán)锏娜藳]下車,車旁的人沒說話。</br> 一群人就這么大眼瞪小眼地面對面站著,好像這車馬進門來就是為了曬院子的太陽。</br> 莫林汗下來了,他知道太史闌行事不按常規(guī),而且往往在不常規(guī)的狀態(tài)中奇峰突起,給人重重一擊,現(xiàn)在她準(zhǔn)備搞什么幺蛾子?一言不發(fā),然后開殺?</br> “這個……總督大人,請入堂一敘……”</br> 車內(nèi)沒人說話。簾子靜悄悄地垂著。莫林豎著耳朵,才能勉強聽見一點點細微的聲音,似乎……在吃東西?</br> 車內(nèi)。</br> 龍魂衛(wèi)里那個最擅長口技和擬聲的蔣樂,蹲在榻前給容楚按摩。</br> 容大國公懶散地躺在榻上,一邊享受按摩,一邊慢悠悠撕著葡萄皮,眼睛還盯在面前一個架子上支著的一本書上,看的很是認(rèn)真。</br> ……</br> “總督大人……您這是……”莫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太史闌強硬進門,進門又不說話,什么意思?</br> 他耳朵拼命抖著,捕捉里頭細微聲音……好像在翻書?翻書?難道有什么要緊旨意或文書?</br> 車內(nèi),容楚正不急不忙將葡萄送進口中,順便掀過一頁。</br> 他微微皺著眉頭,似乎對情節(jié)文筆略有不滿。</br> ……</br> “總督大人……”日頭白花花的,站在日頭里的莫林的汗嘩啦啦的,“太史闌”的沉默給了他絕大壓力,那一排石翁仲般毫無表情站著的護衛(wèi)們,也讓他心底發(fā)寒,老莫抿著嘴唇想了半晌,終于下定決心般地道,“您請移步,您請千萬移步,讓末將給您分說清楚……”</br> 車內(nèi),容楚吃完最后一顆葡萄,在蔣樂端上的盆子里洗了洗手指,淡綠色的竹絲簾將日光剪切得明艷,也不及他指尖雪白如玉雕。</br> 他輕輕合上那本做工粗糙的書,封面名</br> 容楚的臉色不是太好看——原以為靜海本地的傳奇本子該多點新鮮內(nèi)容,誰知道還是注水豬肉。</br> 車外莫林的詢問聲又傳來,聲音已經(jīng)開始發(fā)顫。</br> 容楚好像這才想起來他是來干嘛的,無聲地彈彈手指。</br> 蔣樂用龍魂衛(wèi)才理解的方式傳遞了他的命令,車子轆轆啟動。</br> 莫林目瞪口呆地看著“總督大人”的車子,竟然真的只在他院子里曬了一刻鐘的太陽,然后就這么走了。</br> 從頭到尾一言不發(fā)。</br> 這出的是哪門的幺蛾子?</br> “大人!大人!”莫林哪里甘心給這么悶著,連忙追了出去,蘇亞等人也不理,任他跟著到了門口。</br> 大門轟隆隆再次開啟,門外守候著等消息的人再次目光灼灼抬起頭來。</br> “大人,您到底是……”</br> “多謝莫大人招待,以及多謝您說明情形。是非曲直我已明白,日后你我通力合作,時日還長,將軍不必客氣,請留步。”</br> “太史闌”的聲音再次傳來,這回語氣比進門時客氣多了,含糊而親近的用詞也令周圍探子們眼睛閃閃——嗯?莫將軍和總督說了啥?嗯,似乎達成了什么合作?嗯?莫將軍把誰給賣了?</br> 莫林的冷汗再次嘩啦啦滾了下來。他終于明白對方是什么意思了!</br> 悍然而來,客氣而去,在他院子里一言不發(fā),卻讓所有人都以為他投靠總督出賣朋友。</br> 剛才大門關(guān)起,他說總督一言不發(fā)誰信?好端端地總督最先來拜訪他然后一言不發(fā)?有病?</br> 到頭來大家肯定都以為他是托辭,越發(fā)戒備敵視。</br> 一輛車,兩句話,就把他給坑了。</br> 有苦說不出的上府將軍,一邊苦著臉抹汗,看著車馬遠去;一邊暗暗思量。</br> 這行事風(fēng)格如此缺德,有點不太像太史闌啊……</br> 接下來那輛神秘沉默的總督馬車,奔向了水師提督烏凱的府邸。</br> 烏凱本來是打算到黃萬兩那里去的,結(jié)果半路上被親信截了回來,冷汗滴滴在自己府中等待總督大人到來。</br> 人群又跟到了城北提督府繼續(xù)看熱鬧。熱鬧和之前的一樣,總督大人在門口發(fā)話,進門,關(guān)門,半個時辰之后出門,感謝烏凱,走路。</br> 這回呆的時辰比在莫林府中還長些,眾人猜度著,這是個什么信號?</br> 大門口,烏凱呆呆地看著絕塵而去的馬車,顯然也沒反應(yīng)過來這玩的是什么把戲。</br> 車內(nèi),容楚懶懶地伸了個懶腰。</br> 剛才那半個時辰的午覺,睡得真舒服。</br> 車外傳來敲窗的聲音,周八在詢問他的下一步打算。</br> 容楚隨手抽出一張紙,就著蔣樂磨好的墨,一邊隨意下筆,一邊道:“當(dāng)然是去見見黃萬兩。”</br> 黃萬兩早已得了消息,取消了對烏凱和莫林的邀請,在門口等著總督大人。</br> 他已經(jīng)聽說了前頭兩件詭異事情,這個老奸巨猾的生意元帥,眼珠子轉(zhuǎn)一轉(zhuǎn),便覺得有蹊蹺。m.</br> 莫不是空城計?</br> 所以他立即叫了一批匠人來,開始乒乒乓乓大拆府門。</br> 容楚的車馬到的時候,看見的就是煙塵漫天的臨時元帥府,一大堆匠人墻上墻下叮叮當(dāng)當(dāng)敲著。</br> 黃萬兩當(dāng)著圍觀群眾的面,笑容可掬地接著馬車,對簾子笑道:“總督大人脫險歸來,可喜可賀!不過有點不巧,我這府門素日里總被同僚說太小,前后三個門都正在改建,車馬一時進不去,要么總督大人移步,從側(cè)門進去?”</br> 側(cè)門只有一人寬,要進去必得下車。</br> 黃萬兩笑瞇瞇對簾子里頭瞧著,里頭靜了靜,隨即簾子一動。</br> 黃萬兩眼睛一瞇,伸手去接。</br> 卻只接到了一張紙。</br> 他有點詫異地看了看,隨即臉色一變,立即轉(zhuǎn)身,手一揮,示意工人停工,重新鋪平道路,將馬車再次恭恭敬敬接了進去。</br> 大門轟然關(guān)上,再次將秘密關(guān)在了門里。</br> 門內(nèi)黃萬兩苦著臉看著那張紙——紙上用很潦草的字跡,寫著。</br> 這個草案很簡單,大意就是將現(xiàn)有靜海城被壟斷的城市交通和商行代售,改為招商投標(biāo)制,在全城范圍內(nèi)公開招標(biāo),尋求和官府合作的實力商家。</br> 靜海城的交通和商業(yè),在一開始就曾經(jīng)讓太史闌驚艷過,這種具備現(xiàn)代公交公司雛形的交通管理,和利用交通便利進行轉(zhuǎn)手販?zhǔn)鄣纳虡I(yè)模式,都出自黃萬兩這個超級大財迷的腦袋。</br> 太史闌不擅經(jīng)濟,只知驚艷,容楚卻博學(xué)聰慧,一眼就看穿了實質(zhì)——現(xiàn)有的靜海交通和商務(wù)的這種模式,其實目前來說都只是給當(dāng)權(quán)者和黃萬兩賺銀子,壟斷產(chǎn)業(yè)對本地民生和商業(yè)促進效果有限。但是如果將這兩項權(quán)利下放商家競爭,總督府立即就可以從中撈一筆。而競爭帶來的各種優(yōu)惠,以及對關(guān)聯(lián)商業(yè)的促進,則對民生也是一種良性影響。</br> 如果放在平時,誰要賺錢就賺,容楚懶得管這些小事,他總攬朝局,俯瞰南齊,實在沒有必要插手一城民生,但如果誰不聽話,他不介意隨手拋根棍子敲打敲打。</br> 這棍子敲在了黃萬兩腦袋上,梆梆有聲。</br> 黃萬兩瞧見這張紙,就好像看見財源滾滾東流去,心疼銀子心疼得眼睛發(fā)黑,哪里還顧得上追究這真假是非。</br> 此時就算車子里不是太史闌,但只要車子里這人握住了這張紙,他便知道自己無論如何都不會再翻臉。</br> 能把這草案隨隨便便寫出來的人,會是什么人?黃萬兩用腳指頭猜也能猜到。</br> 猜到卻不敢信——他現(xiàn)在怎么可能出京?</br> “您需要我做什么?”他連客套話都省了,開門見山。</br> 車內(nèi)容楚微微點了點頭,折威這位統(tǒng)帥,果然是個最精明的生意人。</br> 是生意人,就善于審時度勢,永遠不會和自己的利益過不去。</br> 所以對付黃萬兩,無需像對莫林烏凱那樣故弄玄虛,只要把住他愛錢的軟肋就行了。</br> 車內(nèi)人輕輕一笑。</br> “我不會再追究黃元帥私通海鯊,暗中放縱靜海諸勢力,追殺總督府下屬之罪。也不會阻礙黃元帥的發(fā)財之路。也請黃元帥投桃報李,陪我好好看一場戲。”</br> “什么戲?”</br> “靜海坑人戲。”</br> ……靜海不靜,風(fēng)浪初起。</br> 總督大人神奇回歸,明明沒有人看見她,但所有人都說見到了她。聽見她冷峭的聲音,看見她獨門的神工弩,還有那一群忠心耿耿的鐵血護衛(wèi)。</br> 總督大人回來第一天,除了天紀(jì)軍沒有去之外,先后拜會了當(dāng)?shù)厝髮ⅲ蠡乜偠礁]門不出。</br> 當(dāng)然,閉門是對著外人的,事實上總督府里面是很亂的。</br> 總督府的大門檻也拆了,讓那兩輛馬車直接進了府,然后蘇亞對著外界無數(shù)窺探的眼睛,砰地關(guān)上了門。</br> 當(dāng)日,總督府調(diào)集府丁,就近保衛(wèi)。漸漸又有流言出來,說總督大人之所以始終不露面,是遇上風(fēng)暴,被不小心割傷了臉,所以暫時不愿見人。</br> 眾人愿意相信這個說法,無人懷疑這個太史闌有問題,因為太史闌的說話太有風(fēng)格,聽過的人便難以忘記,而在上府將軍和水師提督那里,眾人都清晰地聽見了太史闌獨特的聲音。</br> 還有那樣讓人措手不及的行事風(fēng)格,二話不說打上門去的作風(fēng),擺明了就是太史闌嘛。</br> 門一關(guān),隔絕了眾人視線,在府邸的后院里,蘇亞等人瞪大眼,看見周八抱出個特制的輪椅來。</br> 等到蘇亞等人見著容楚當(dāng)真靠那輪椅代步,都默了一默,好半晌之后,花尋歡誠懇地道:“國公,我以后再也不背后罵你了。”</br> 沈梅花大聲道:“總督要是回來了,你已經(jīng)走了,我綁也要把她給你綁回去。”</br> “送到床上。”楊成說。史小翠瞪他一眼。</br> 火虎皺著眉,似乎在猶豫著什么,眾人忽然都想到了一個問題——容楚還不知道太史闌懷孕的事。</br> 要不要告訴他?</br> 眾人此刻心中感動,早已將原先替太史闌委屈的那點怨氣拋開,都第一時間想到,這個重要消息,還該不該對他瞞?</br> 眾人眼光亂飛,噼里啪啦眼神商量。</br> “告訴?”</br> “再想想?”</br> “該告訴,他快要做父親了,多重要的事情!”</br> “別,總督生死未卜,這時候說這個不是添堵?”</br> “何況國公有傷,不良于行,現(xiàn)在告訴他這個,他必然要著急,這要爬起來去找,誤了他養(yǎng)傷,真成了瘸子怎么辦?”</br> 幾回眼光飛下來,最后還是贊同“不告訴”的人居多。</br> 容楚一向靈敏,早發(fā)現(xiàn)眾人飛眼似抽筋,笑問:“怎么,有什么好消息瞞著不告訴我?”</br> 眾人聽得小心臟一抖一抖——這人敏銳得可怕!</br> “現(xiàn)在哪有好消息?”于定苦笑,“總督回來就是好消息。我們們都等著呢。”</br> 容楚看他一眼,也不追問,卻道:“我累了。”</br> 蘇亞便要安排房間,容楚直接道:“我睡太史闌臥房。”</br> 要換以前必得有人有異議,此刻卻無人反對,蘇亞直接把容楚帶到太史闌的院子。</br> 容楚進房便關(guān)上門,周八在門上啪地掛了一個牌子。</br> “請勿打擾!”</br> 蘇亞:“……”</br> 容楚環(huán)顧室內(nèi),屋子里只有一床一幾一書桌一盆架一個多格書架一個衣柜。</br> 太史闌的房間永遠這樣,簡單干凈,毫無飾物。她不是個會在枕頭下藏零食的人,更不會把秘密藏在自己房間內(nèi)。</br> 容楚坐到書桌前,桌上有她還沒批完的公文,用詞簡練,筆跡卻輕重不一,她始終不能很好地使用毛筆。</br> 容楚托腮翻著她的那些批復(fù),想著這個女子到底從哪來?在她那里,是不是用來寫字的不是毛筆?</br> 他唇角泛起淡淡笑意,似乎看見太史闌坐在桌前,皺著眉,以虎爪之形抓著毛筆,在紙上劃啊劃。</br> 她看來如此清晰,連唇角一絲苦惱的紋路都歷歷眼前,他忍不住伸出手,想要撫平那抿緊的唇角,勾勒一抹久違的笑容,指尖卻觸及虛幻空間。</br> 她的影像在眼前迅速散去,只留他眼底神情似喟嘆。</br> 容楚輕輕嘆息,“你可得快些回來……”</br> 這相思之苦,不見著倒也罷了,如今來到靜海,走進滿滿是她氣息的屋子,坐著她的椅子,撫摸著她撫摸過的公文,看著她歪歪斜斜的字,那相思也便似這一片片黑色連綿的墨跡,剎那間浸潤了蒼白的心版。一筆一劃,字字都是思念,是近在咫尺觸而不得的惆悵。</br> 他低頭,指尖細細在那公文上撫過,最上面的公文還沒批完。是一個寡婦再嫁,求撫養(yǎng)其子的告訴。寡婦再嫁了富翁,族中責(zé)她不守婦道,要把她七歲的兒子交由其族叔撫養(yǎng),終身不許相見。寡婦舍不得兒子,一紙訴狀告上靜海府,靜海府駁回她的狀紙,還以一女二嫁德興有虧之名,打了她十板子。這寡婦卻是個烈性的,又把狀紙遞到了總督府。狀紙下面就壓著靜海府的批復(fù),字字句句都在說寡婦有悖禮教,失節(jié)之婦,不配再撫養(yǎng)其子云云。</br> 后面的批復(fù),太史闌剛剛寫了幾個字,“母子……”就斷了,想必急著去辦事,就擱下了。</br> 容楚看著那母子兩字,心中一動,只覺太史闌這兩個字寫得難得的端正,筆觸溫柔,蘸墨飽滿。</br> 她在寫這兩個字的時候,是一種什么心情?</br> 容楚手指觸及紙張,那兩個字飽蘸濃墨微微凸起,觸及指尖滑潤妥帖,他很樂意憑著她字跡猜測她當(dāng)時心境,就好像隔著時空和她的靈魂對話,所知所想,閃電互通。</br> 她在寫這兩個字的時候,必心意溫柔,微含情意。</br> 是什么讓她心意溫柔?</br> 而她到底打算寫什么?是維持靜海府原判,還是另有打算?</br> 他樂意猜一猜。</br> 他微微一笑,取墨蘸水,親自磨了墨,濃濃地蘸了一筆,給她續(xù)上了后面幾句。</br> “母子天倫,不可分也;夫妻之義,死可斷也;女子之德,非守貞也;將養(yǎng)幼子,功不沒也。”</br> 丈夫既死,夫妻之義便斷,母子天倫卻不可分割。女子之德不僅僅守貞一道,親自撫養(yǎng)幼子到七歲,所付出的辛勞也不可抹殺。</br> 他想,這一定也是她的意思。</br> 桌上公文并不多,太史闌向來是個做事利索的人,不會有太多積壓公務(wù),容楚把桌子整整,忽然發(fā)現(xiàn)桌上還有樣?xùn)|西,先前被公文擋住了。</br> 他把那紙板樣的東西拖出來,那是一個木板做的,兩個巴掌大的三角支架,支架上掛著一疊紙,紙的頂端穿出了許多洞,一排鐵絲做的圓環(huán)穿過這些洞,將硬紙固定在了三角架子頂端。</br> 紙質(zhì)很硬,是發(fā)黃的麻紙,上頭印著年月日,用不同彩筆標(biāo)注出了沐休日、公辦日、以及各種需要記住的比較特別的日子。旁邊還有一些空白,似乎是打算寫字的。</br> 這要是穿越黨們在這里,大抵能認(rèn)出這是一本臺歷。容楚雖然不明白這造型,但看看那些日子標(biāo)注,也明白了這是一本歷書,但和市面上賣的厚厚的黃歷書不同。這個更簡單,更方便,更私人化。</br> 這種東西也符合太史闌的風(fēng)格——一切簡單化,以提高效率為主。</br> 容楚感興趣的不是這臺歷本身,而是上頭太史闌寫著的的一些備忘。</br> 他的眼睛,漸漸亮了起來。</br> ------題外話------</br> “每日更新,不可斷也;月票之索,不可絕也;挖坑不填,我所欲也;有票不掏,日長肉也。”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