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國公府八卦
太史闌醒來的時候覺得胸口悶痛,她撫了撫胸,知道李秋容多少還是讓她受了內(nèi)傷。</br> 身下柔軟,微微搖晃,顯然是在馬車?yán)铮熥颖伙L(fēng)吹得一掀一掀,有清亮的日光溜進(jìn)來,照得人眼睫若金。</br> 她躺著,只覺得渾身骨頭都要散了,真想好好再睡一覺,忽然想起暈倒前發(fā)生的事,眉頭一皺,便要坐起。</br> 結(jié)果卻沒能坐得起來,好像有人點了她的穴道。</br> 太史闌心底冷哼一聲,有點不明白容楚這是怎么了,哪怕不知道她剛揍了老國公,罵了他哥哥,也該知道那個所謂的“懷孕流產(chǎn)”誤會,何必硬把她拉回家,惹急了她給自家人找虐么?</br> 她覺得臉上干干的,似乎又易了容,只是現(xiàn)在看不見。</br> 隨即她聽見外頭有人對話。</br> “劉大。”一人道,“等下太史大人醒了,別忘記給她說清楚,不然最后倒霉的可是咱們。”</br> “明年記得叫我劉二。”另一人語氣有點不滿,道,“國公也是,費(fèi)這么大心思,人家還未必領(lǐng)情。”</br> “你管這么多呢。”另一人道,“記得把詞串好,這位不是太史大人,是國公出使路上遇見的一位孤女,國公在邊境遇襲,幸虧得這位小姐仗義示警,才免于災(zāi)厄。國公見這女子孤身一人無所依靠,又有殘疾,想著她可憐,特地認(rèn)作妹妹,由我等護(hù)送來暫住我府,稍后等國公回來親自給她覓一門好親。是這樣吧?”</br> “你撒謊時表情能自然點嗎?”</br> ……</br> 太史闌這才明白容楚的小九九,敢情又想保護(hù)她,又不想她和自己父母先惹出誤會,用這樣的名義送她進(jìn)府,老國公夫婦念在她是容楚的“救命恩人”,自然會客氣相待,也就沒有了矛盾。</br> 不過,愿望是美好的,現(xiàn)實往往是殘酷的……</br> 對面坐著花尋歡,在打盹,太史闌喊她一聲,花尋歡倒是醒了,卻表示自己不會解穴,正一籌莫展,外頭似乎也聽見了她醒來的動靜,車簾子被掀開,探進(jìn)來一顆長長的腦袋,腦袋上有一對浮浮沉沉的眉毛。</br> 太史闌一眼認(rèn)出就是剛才給她一棒子將她撂倒的那個。</br> “太史大人。”那家伙認(rèn)認(rèn)真真和她道,“我是劉二……”</br> “劉一,明年才是劉二!”外頭有人糾正。</br> 劉二不理,自顧自和她道:“劉二剛才多有得罪,實在是上命不得不行。國公說你暫時有聾啞之疾,要我等將這么做的緣由寫給您看,不過如今我等瞧著您也好了,您剛才應(yīng)該也聽見了,還請您體諒國公苦心,務(wù)必成全一二。”</br> 太史闌眨眨眼睛,示意他解穴,這家伙才恍然大悟一般,趕緊給她解開穴道,太史闌坐起身,又道:“鏡子。”</br> 大男人身上哪里帶著鏡子,正好此地經(jīng)過集市,只好跳下車去買,太史闌囑咐,“一般的我不要,必得鑲寶石八蝠壽桃菱鏡我才用。”</br> 劉一撇撇嘴,心想這女人真難伺候,卻也只得下車去買鏡子,他一跳下車,太史闌霍地掀開車簾,大聲道:“夫君,記得一定要鑲紅藍(lán)寶石八蝠壽桃菱鏡!”</br> 劉一被那聲夫君叫得一個踉蹌,險些撲倒在貨郎攤子上。</br> “走!”太史闌回頭囑咐坐在車轅上的另外幾個,“快點!”</br> “不等劉一了?”一個家伙傻傻地問,完全沒跟上太史闌的思維。</br> “他不認(rèn)得路?”太史闌反問,“快點,不然我下車了。”</br> 護(hù)衛(wèi)們趕緊駕車,生怕這位傳言里厲害得要死的未來國公夫人就這么跑了。</br> 車子一動,抓著個菱花鏡,剛拋出錠銀子要付錢的劉一一愣,返身就要追,太史闌唰地掀開車簾,大聲道:“夫君!銀子給了?快上來!小心被人發(fā)現(xiàn)銀子里裹著鉛胎!”</br> ……</br> 劉一還沒傻過來,身后貨郎已經(jīng)濃眉倒豎。</br> “好你個騙子,竟然拿假銀子騙人!”貨郎抽出身后的扁擔(dān),砰地一下照著劉一后脖子就是一棍子。</br> 劉一眼前的金星冒啊冒,比先前太史闌冒出來的還要多……昏昏傻傻還沒反應(yīng)過來,一大群同仇敵愾的小販們已經(jīng)各自操著家伙奔了上來。</br> “騙子!”</br> “揍他!”</br> “捉了他告官!”</br> ……</br> 凄慘的劉一被一群百姓攆著,車上的護(hù)衛(wèi)們瑟瑟地抖著,車內(nèi)花尋歡拍腿狂笑著,“我說了吧!你們會倒霉的!快不快?快不快?”</br> ……</br> 后面一路護(hù)衛(wèi)們安穩(wěn)聽話得像一群鵪鶉。</br> 太史闌悠哉悠哉開始吃馬車?yán)锏乃?lt;/br> 她躺在車廂里,心里也明白也就是在晉國公的車馬內(nèi),才有如此的安適,因為一路過去,關(guān)卡重重,城內(nèi)氣氛十分緊張,她隔著車簾隱約聽見百姓議論,說皇城內(nèi)外都被把守了,又說昨夜康王府似有動靜,勛衛(wèi)御衛(wèi)翊衛(wèi)三軍曾前往宮城。然后半路上被天節(jié)軍的人給攔了。現(xiàn)在天節(jié)大軍出動三大營在城外十里駐扎,今天城門緊閉,任何人出入都需要三公和麗京府的批條等等。</br> 太史闌聽著,好像昨晚康王還是動了,卻沒討到什么好,然后也沒繼續(xù)下去,又縮了回去。這家伙是什么心思?發(fā)現(xiàn)還不能完全掌握局勢,便先按兵不動,想要保住兵權(quán)再說?</br> 也是,這麗京兵權(quán)還真不是誰一人能說了算。太后掌握內(nèi)五衛(wèi)中的三衛(wèi),并將之交給了康王,天節(jié)軍似乎態(tài)度中立。然后五衛(wèi)中的勛衛(wèi)和長林衛(wèi)的指揮使,都曾是老晉國公屬下,就連天節(jié)軍,也有一半以上的將領(lǐng)出自容彌和容楚門下。晉國公府雖然老國公不愿意趟入母子爭權(quán)渾水,容楚卻是態(tài)度鮮明地站在皇帝這邊,眼下麗京處于角力狀態(tài),維持著力場的平衡,誰也不敢輕易打破。</br> 太史闌心中有預(yù)感,這次能做到的,真的就是暫時斷絕了宗政惠廢帝的可能,以及讓景泰藍(lán)順利回歸,并擁有一定的朝政話語權(quán)。仗是打不起來的,因為南齊目前內(nèi)憂外患,靜海城危機(jī)未解,中樞萬不能有大的動蕩。皇太后也是廢不掉的——一群老臣不會允許皇帝“不孝”。</br> 太史闌想著,也許該抽空好好研究李秋容的冊子,找找證據(jù)了。</br> 正想得入神,忽然聽見一陣馬蹄聲接近,現(xiàn)在這緊張時辰,街上行人都少,普通官宦人家隱約知道昨夜有大事發(fā)生,門都不敢出,更不要提還有人敢跑馬,她掀開車簾一看,卻是一隊灰衣衛(wèi)士,飾蒼黃色的邊,身后旗幟還是晉國公府的標(biāo)記。</br> 太史闌不由暗嘆晉國公府果然不愧傳說中麗京第一豪門,內(nèi)在勢力雄厚的世家,關(guān)鍵時刻就看出底蘊(yùn)來了。</br> 那隊人疾馳而來,神情焦急,迎著這輛車馬而來,老遠(yuǎn)就問:“老爺在里面嗎?”</br> 這邊車上人答:“不是老爺,是奉國公命,接他的一位朋友來府。”</br> 對面人“哦”了一聲,神情失望。這邊便問:“怎么了?老爺不在府中?”</br> “不在,到處找過了都沒有,倒是馬自己先回來了,馬屁股還被戳過。”對方答,“問過二爺,說是昨夜老爺曾約他一起出府辦事,但兩人是分頭行事的,二爺也不知道老爺去做什么了,等二爺出來找老爺,人已經(jīng)不見。二爺還以為老爺先回府了。老夫人一聽便急了,著我們們?nèi)钦夷亍!?lt;/br> 眾人神色都有些不安,誰都知道現(xiàn)在麗京不安定,老國公這節(jié)骨眼失蹤,不會出事了吧?</br> 太史闌心中暗叫不好。</br> 難道昨晚把那老家伙踢進(jìn)了路邊樹叢,那里樹叢隱蔽,老家伙到現(xiàn)在還沒被發(fā)現(xiàn)?</br> 不過容老國公傳言中是名將,名將掙不斷區(qū)區(qū)繩索?</br> “你用的是什么繩子?”她忽然想起來問花尋歡。</br> “我們們族中特制的一種繩子,藥水泡過。”花尋歡撇撇嘴。</br> 兩人對望了一眼,太史闌嘆口氣。</br> 沒有最得罪,只有更得罪,她和容楚就是八字不合。</br> 隨即她掀開車簾,和車外護(hù)衛(wèi)道:“各位,能否繞個彎子?我昨晚有東西丟在了你們那座別院里。”</br> 護(hù)衛(wèi)們依言轉(zhuǎn)頭,太史闌又道:“容楚既然給我安的身份是聾啞女子,想必老夫人那里接到的信也是這么說,為免穿幫,我還是扮演一個聾啞人吧,也望各位配合。”</br> 護(hù)衛(wèi)們點頭不迭,心想這煞星不能說話大家是不是可以少受點折騰?</br> 車子一路往容家別院去,那里接近宮城,越往里走盤查越嚴(yán),路邊不斷有軍馬馳過。</br> 到了地頭,太史闌一瞧,那邊不少士兵在守衛(wèi),也正因為士兵早早過來,百姓不敢走動,所以人很難被發(fā)現(xiàn)。再加上太史闌推下容彌的位置正好在牌坊的陰影下,繁茂的一處樹叢里,士兵只顧著之后的布防,怎么也沒想到有人早早被扔在了樹后的坑里。</br> 太史闌瞟了一眼,確定人果然沒出來,便繞進(jìn)容家的別院里,和身邊護(hù)衛(wèi)道:“昨夜衣服弄臟了,這里有可以換的衣服嗎?”</br> “您請叫我王二便是,不過明年我是王三。”那漢子恭敬地道,“您稍等。”</br> 太史闌想著容楚給護(hù)衛(wèi)起名字真是風(fēng)中凌亂,護(hù)衛(wèi)們個個還愛強(qiáng)調(diào)“明年我是xx”,難道這也是一種激勵機(jī)制?想著明年趙十三變成趙十四所以干勁十足?</br> 過了一會王二出來,這是個細(xì)心的,和那群二貨不同,特意為太史闌挑了一身利落的淺色番服,番服是近年來從西番流傳到南齊來的,是番女穿的便衣,束袖,中裙,短靴,扎腰,利落又有風(fēng)姿,在麗京很流行,大家閨秀也有穿著的。王二對太史闌解釋,“您馬上要去國公府,這衣服比較適合您目前的身份。”</br> 太史闌謝了,找個房間換了衣服,隨手抓了塊石頭,用一個錦囊給裹了,出來道:“走吧。”</br> 她出了門,上車的時候身子一歪,袖子里的錦囊便滾了出來,她趕緊跳下車去找,找啊找的便找到了一邊的樹叢里,她在樹叢里摸索,摸啊摸啊便忽然回頭,“咦”地一聲。</br> 護(hù)衛(wèi)們聞聲過去,自然便拖出了老國公。</br> 老國公剛被拖出來的時候,護(hù)衛(wèi)們竟然沒認(rèn)出來——他一臉的牛糞馬糞,額頭青腫,屁股上還有好大一個腳印。</br> 這條路經(jīng)常通行牛車馬車,牛馬在路邊拉屎是常事,雖然有專人打掃,但也要等到天大亮以后,老國公聞了一夜的牛馬糞,臉色也變成了大糞色,早暈了過去。</br> 因為暫時沒有別的馬車,護(hù)衛(wèi)們和太史闌商量是不是把馬車讓給老國公,太史闌很大方地讓了出來,和花尋歡騎馬。護(hù)衛(wèi)們又連連感謝,太史闌淡定點頭,全盤接受,并狠狠踩住了要偷笑的花尋歡的鞋子。</br> 倒是那個王二,若有所思瞧了太史闌一眼,想著這情節(jié)也太巧了,怎么一摸就摸到準(zhǔn)確位置了呢?</br> 護(hù)衛(wèi)們在將老國公送上車后,趕緊給他擦臉換衣,連頭發(fā)都給他重新梳過,他們對太史闌的解釋是怕老夫人見了國公這模樣會擔(dān)心,太史闌想八成是怕老家伙醒來后發(fā)現(xiàn)自己狼狽樣子被看完了會惱羞成怒罵人吧?</br> 車子快到國公府門前時,容彌醒了。</br> 他一醒來就咳嗽一聲,在車?yán)镒保崎_車簾看見快要到家,連忙摸摸臉又整整衣服,發(fā)現(xiàn)衣裳干凈臉上整潔,繃緊的神情稍稍一松,又看了四周護(hù)衛(wèi)們一眼。</br> 護(hù)衛(wèi)們眼觀鼻鼻觀心,誰也不瞧他,一副自然得不能再自然的模樣。</br> 車子停下,容彌下車,端著個方步,神情正經(jīng)風(fēng)度儼然,從頭到尾愣是沒問一句他是怎么被救出來的,也一句不提剛才的狼狽。</br> 太史闌對老家伙愛面子的程度表示嘆為觀止。</br> 容彌直到快要進(jìn)門,才回頭看了看太史闌和花尋歡,問:“兩位姑娘是……”</br> 王二急忙道:“回老爺,這兩位姑娘就是國公在信中提過的恩人。”他想了想,含蓄地暗示容彌,“剛才兩位姑娘經(jīng)過長府街咱們的別院……也是她們把馬車讓給老爺?shù)摹!?lt;/br> 容彌臉皮似乎有點發(fā)紅,“哦”了一聲,對太史闌道:“多謝兩位姑娘對小兒的恩德。”又吩咐王二,“請老夫人好生安排,務(wù)必招待好客人。”說完匆匆地去了。</br> “老爺您不去見老夫人么?”王二在后頭喊。</br> 容彌已經(jīng)跑得老遠(yuǎn),連連揮手,“不了,要去練功!”</br> “得了,八成是去洗澡。”王二嘟囔,轉(zhuǎn)頭吩咐身邊手下,“去查查昨晚哪些人出入長府街,是誰打了老公爺,還敢塞他一臉馬糞。老公爺不吩咐,心里可惦記著,咱們可得有點眼色。”又問太史闌,“太史大人昨夜也是從長府街走的,可曾見著我們們老公爺,或者見著什么可疑人士?”</br> “哦,我是沒見著。”太史闌淡定地向內(nèi)走,“你去問老公爺不就知道了?”</br> 容彌要是好意思說出是她干的,她跟他姓!</br> 容家大門口有管家等著接她,一口一個“蘭姑娘”,說老夫人已經(jīng)等她很久,帶她和花尋歡往內(nèi)院去。太史闌路過一個池子時,瞧了瞧自己的臉,果然易容過了,現(xiàn)在看起來是一個微黑面皮,眉目還算清秀的姑娘。</br> 花尋歡也易了容,只是一頭微紅的發(fā)有點顯眼。</br> 容府占地不用說是大的,建筑風(fēng)格卻有些奇怪,前后七進(jìn)院子,前頭建筑風(fēng)格宏偉大氣,朗闊自然,家具裝飾也樸實厚拙,充滿鐵血的軍旅氣息,從第三進(jìn)院子往后,建筑風(fēng)格開始走向精巧華麗,家具裝飾也越來越線條柔和,充滿南人韻致。給人的感覺,像是眼瞧著一個雄偉大漢漸漸變得嬌柔纖巧,好在過渡還算自然,令人有層層遞進(jìn),繁花漸盛的感覺。</br> 太史闌想這想必是老國公夫婦的共同手筆,前面的自然是容府原本的風(fēng)格,老國公娶了夫人之后,院子擴(kuò)建,其后的裝飾風(fēng)格便照著她的喜好來。照這樣看來,容彌夫婦應(yīng)該是相當(dāng)恩愛的。</br> 太史闌覺得應(yīng)該是這樣,看容楚就看出來了,雖然各種狡猾各種壞,但是沒有陰影和沉郁,一看就是個在相對幸福家庭長大的壞小孩。</br> 不過太史闌對容彌的側(cè)室很感興趣。封建社會男人三妻四妾再正常不過,老國公這樣的地位更不可能獨(dú)守一人,所謂夫妻恩愛,最后還是要抬小老婆。</br> 那么容楚呢?他怎么看的。</br> 太史闌不擔(dān)心他怎么看,反正妾這種東西,不許有就是不許有。容楚要想娶她,就得從一而終。</br> 想娶妾?</br> 要么妾,要么死。</br> 花尋歡忽然感覺到一陣殺氣……</br> 管家在二進(jìn)院子外就停住,然后又有一個管家接出來,又走了兩個院子,再有內(nèi)管家接出來,繼續(xù)往里走,太史闌還有點內(nèi)傷,覺得走得腿都要斷了,才看見內(nèi)院的垂花門。</br> 她看見垂花門的那一刻心中也下了個決定——以后不住這里!她蓋個小房子娶容楚,他愛住不住,反正她不要住這。</br> 這七個院子,跑也得跑死了!</br> 容夫人竟然等在垂花門前,身后一大堆丫鬟婆子,看見太史闌就迎了上來。</br> 太史闌對她第一印象還不錯,容夫人算是麗京一等一的尊貴人了,能來迎她這個鄉(xiāng)野女子,想必是因為容楚說的“救命之恩”,最起碼說明這一家人知恩,不端架子。</br> 而且這女子的年輕也讓她有點驚訝,容夫人聽說已經(jīng)四十多了,但看上去也就三十左右,眉目如畫,眸光瀲滟,容楚跟她真是像個十足十,兩人如果一起走出去,倒像一對姐弟。</br> 她一雙保養(yǎng)良好的雪白的手交疊于腹前,姿態(tài)優(yōu)雅,眼眸卻還帶著幾分少女般的靈動,顧盼生姿,明眸善睞,一見便令人覺得可親。</br> “這位便是蘭姑娘嗎?”容夫人拉起她的手,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目光在她微微起了繭子的手心一落,隨即收回,笑道,“姑娘英華內(nèi)斂,姿容端莊,真是好氣度。”</br> 太史闌一笑,點點頭。</br> 四面婆子丫鬟們都傻了傻——這位可真鄉(xiāng)野,一點規(guī)矩都不懂,不給夫人見禮也罷了,還這般大的架子。</br> 容夫人倒沒什么怒色,想了想道:“我倒忘了,姑娘不太方便……”目光憐憫地上下打量了她一下,忽然做個手勢,指指自己肚子。</br> 這是問她餓不餓。</br> 太史闌又忍不住一笑,覺得容楚的媽其實很好玩,搖搖頭。</br> “進(jìn)來坐坐吧,我讓人給你安排院子了,不知道你來這么早,還沒打掃完,你在我這里先休息。”容夫人又和花尋歡寒暄兩句,便邀請兩人入內(nèi)。</br> 太史闌也不客氣,跟著便走。容夫人知道她“聾啞”,也不和她多說話,拉著花尋歡道:“實在對不住,前日就接到國公的信,卻沒來得及為你們安排,實在是先接到家信,添了心事耽擱了……”卻沒說什么心事,只惆悵地嘆一口氣。</br> 花尋歡是知道那段“懷孕公案”的,心想不會是某位姨媽狀告某未來侄媳婦“不聽安排,輕狂放誕,行事詭異,導(dǎo)致流產(chǎn)”吧?</br> 容夫人再性情嬌憨直爽,也不會和兩個外人說這種難以啟齒的苦衷,只是在招待兩人時,時不時走神,嘆氣。</br> 在喝茶吃點心的間歇,不時有內(nèi)院管家和婆子來給容夫人回事,其中有個婆子道:“前日常府又命人送來鹿茸,夫人您看……”</br> 容夫人一聽“常府”,臉色立即不自然,又開始嘆氣,道:“收起來吧。這禮物源源不斷地向這里送,何必。都是自家姐妹,我難道還怪她不成。”</br> 花尋歡聽著,便是那事了,不停地向太史闌遞眼色,太史闌就好像沒聽見,喝茶。</br> 花尋歡卻忍不住要八卦,想要知道容家對這事到底怎么看的,便湊上前,佯裝驚喜地道:“這鹿茸可真好!看起來好像是我們們那邊的出產(chǎn),夫人也有那邊的親戚么?”</br> “你也是樂安人?”容夫人驚喜地道,“我妹妹嫁在樂安,這是她托人帶來的禮物。”</br> “可是樂安常府?”花尋歡笑嘻嘻地問。</br> 容夫人頭一抬,詫然道:“你連這也知道?”這回眼神倒生出警惕。</br> 她不認(rèn)為一個鄉(xiāng)野民女,能一眼看出這禮物的來處。</br> 花尋歡指指鹿茸外裝的盒子,上面正寫著“常”字,笑道:“家父以前打獵為生,也曾和常府做過交易,賣過幾次鹿茸人參。所以識得。我前不久才見過常夫人呢!”</br> “如此,咱們也算半個鄉(xiāng)親了。我家祖籍也在那附近。”容夫人欣喜地向她招手,“花姑娘,坐過來些,咱們好好聊聊。”</br> 花尋歡高高興興坐過去,太史闌端坐不動,喝茶,眉毛稍稍挑了挑。</br> 容夫人一邊招呼花尋歡,一邊對太史闌看了眼。</br> 她心里有隱隱的疑惑——眼前這個“鄉(xiāng)野聾啞女子”,看起來實在太不鄉(xiāng)野了!</br> 事實上,容夫人從沒見過氣度比眼前女子更出眾的人。眼前的女子,相貌平常,甚至有殘疾,可周身的氣度風(fēng)華,竟然讓人凜然,不敢在她面前造次。</br> 她一進(jìn)門,明明身邊有人,可所有人都先只看見她。</br> 她走路步速微快,雖然沒有搶到她前面,但也沒有絲毫讓人的意思,而且很自然,像是平常就沒讓過人。</br> 她平平常常走著,就沒有人敢走在她身側(cè);她自自然然坐著,給她斟茶的丫鬟不由自主就很小心;她眼神微微一掃,jiē觸到她眼神的人不由自主地便屏了呼吸。</br> 這不是故意外放的氣勢,是一個人的內(nèi)在散發(fā)。</br> 一個人表現(xiàn)出來的言行舉止,是和她平日所受的待遇息息相關(guān)的,飽受冷遇者畏縮不安,世人追逐者昂然自如。</br> 容夫人看著太史闌,油然生出了興趣,她是這麗京最高貴的夫人之一,就是皇后也見過,這樣的人物她也是第一次見。</br> 哪怕就是面前的花尋歡,氣質(zhì)比起來差一些,也絕不像個山野民女,周身有一種隱隱的熟悉的氣息,這氣息,她在老爺和他的家將們身上感覺過。</br> 容夫人和花尋歡很快便熱絡(luò)地攀談起來,越說越親熱,話題也漸漸深入,茶過三巡之后,容夫人聽花尋歡說經(jīng)常去常府,便使個眼色,屏退了大多數(shù)的丫鬟婆子,只留了幾個親信在面前,才執(zhí)起花尋歡的手,笑道:“既然你是我家鄉(xiāng)人,我也不和你客氣,我那妹妹多年不見,只靠鴻雁傳書,心里著實掛記。最近聽說她有些心事,還病了一場,叫我好生不安。”</br> 花尋歡抓著下巴,不耐煩地聽著貴夫人繞彎子,急不可耐地打斷她的話,“哎呀我知道我知道,那天我在嘛,常夫人不是生病,是給人氣著了嘛。”</br> 容夫人眼睛一亮,立即道:“你在?你看見了?那你有沒有看見那個……那個……”</br> 花尋歡眼珠一轉(zhuǎn),笑嘻嘻道:“那個什么常夫人的侄媳婦嗎?啊……常夫人的侄媳婦,那不就是您的……”</br> 容夫人低下臉喝茶,語氣已經(jīng)淡了下來,“這只是路人說法而已,就算有點這心思,也不知道未來怎樣。”</br> 茶水熱氣裊裊,遮了她臉上表情,她說起“未來”兩字,語氣加重。</br> 花尋歡瞟了太史闌一眼——這態(tài)度,有點不對喲。</br> 太史闌喝茶,吃果子。</br> 怕什么,誰敢讓她未來,她就讓誰永遠(yuǎn)沒未來。</br> “你真的見過她?”容夫人來了興趣,拉著花尋歡不放,“她什么樣子?什么脾性?可好相處?”</br> 花尋歡又瞟太史闌一眼,裝模作樣搖頭,“樣子啊……獅鼻闊口,青面獠牙,身高八尺,腰圍如桶,性子粗蠻,眼高于頂……”一邊得意洋洋沖太史闌笑。</br> 一屋子人怔怔地瞧著她,表情變來變?nèi)ィ逢@喝茶,心想花尋歡最近真是太閑了。</br> 容夫人怔了怔,隨即失笑,“姑娘你是逗我呢,我倒是聽說人家長得不錯的,而且我也知道我兒子,他眼光高著呢,從小就說,長得不好的不要,配不上他。”</br> 太史闌啃著梨子,心想某個騷包從小就這么騷包,那么小就注意人家姑娘容貌,那是看上誰了?隔壁的宗政家小姐?</br> “哈哈玩笑啦!果然瞞不過夫人!”花尋歡一拍大腿,拍得眾人都傻了傻,“那個誰嘛,其實我也沒瞧清楚,還行吧?也就比我差點。性子倒是爽快的,和我很像。”</br> 眾人又默默瞧了她一會,各自嘆氣轉(zhuǎn)頭。</br> “有沒有說……”容夫人欲言又止,大概是覺得有什么話實在不好問。</br> 涉及到那個“懷孕”,花尋歡卻不肯再說,小小損損太史闌不要緊,真要因為這個要命的癥結(jié)影響了太史闌和容家的關(guān)系,她可不敢。就算太史闌不和她算賬,她也怕容楚會擰下她腦袋。</br> “啊?還有什么?”她眨巴眨巴眼睛,“沒有啊,我也是遠(yuǎn)遠(yuǎn)看一眼,不過聽說常夫人的未來侄媳婦是個女英雄呢,我瞧著也是,又體面又大方,神仙中人啊……”</br> 眾人眼暈暈地瞧著她——這姑娘說話滿嘴飛,一會天上一會地下,得有多不靠譜啊……</br> 太史闌吃點心——嗯,還算識相,她正考慮著把花姑娘打發(fā)給二五營呢。</br> 花尋歡感受到來自太史闌的深深惡意,渾身打個顫,轉(zhuǎn)著眼珠想著如何補(bǔ)救,拖著板凳靠容夫人近了些,笑道:“我們們那是小地方,民女沒見過世面,說錯了啥夫人您可別介意。說起來,常府在我們們那可是很受尊敬的,都知道和國公府是親戚,國公啊,好大的官,我想都沒想過這輩子還有機(jī)會見國公一次,國公爺就是國公爺,好氣度好尊貴,配女英雄正合適……”</br> “這倒也未必。”容夫人忽然打斷了她的話,慢慢地喝著茶,道,“你是不了解國公,別總信了路人流言。”</br> 花尋歡眨巴眨巴眼睛瞧著她,滿臉“不明白,但請夫人解惑”,容夫人原本不想多說,抵受不住她天真蠢稚的目光,心中也有些想正名的意思,才道:“國公自小就是個心大的,他生得好,三四歲老爺不少同僚便開玩笑要結(jié)童子親,當(dāng)初險些也就早早定下的,他自己拒絕了。”</br> “哦?”花尋歡一臉聽八卦的興奮,又坐近了些。</br> 當(dāng)媽的談起兒子總是驕傲的,容夫人笑吟吟地道:“當(dāng)時人家不過一句玩笑,他便站起來,道,容楚一生,不配尋常女子。說得人家臉上訕訕的,沒臉再坐下去,當(dāng)即告辭。老國公回頭就打了他一頓,罰跪一天。結(jié)果你猜他怎么說?”</br> 這下連太史闌都抬起頭來。</br> “他居然狡辯,”容夫人笑得開心,“他說,兒子不明白父親因何責(zé)備?兒子是說兒子性子古怪,配不上中規(guī)中矩好女兒而已。把他老子氣得夠嗆。”</br> 花尋歡捧場地哈哈笑,太史闌低下頭,唇角笑意淡淡。</br> 一聽就是容楚的德行。</br> 容夫人說得興頭,打開了話匣子,“他自小就是個有主見的,性子難管,老爺子要他讀四書,他偏要讀兵書,把四書的殼子撕下來套在兵書外面,當(dāng)著夫子的面裝模作樣地讀,偏偏夫子每次提問四書的問題,他還都能答出來,這么讀了整整一年也沒人發(fā)現(xiàn)。夫子還夸他書讀得好,老爺當(dāng)時想著,容家不缺將軍,他書讀得好,去走走科舉,也好給勛爵世家爭口氣,便要他去應(yīng)試,他也去了。咱南齊文舉武舉是同時的,他拎著提籃進(jìn)貢院,籃子里藏著皮制的假人,坐到自己的格子里,胡亂做了幾篇文章,便把假人拖出來,穿上自己的衣服,抬腳就溜了。”</br> 容夫人難得說容楚少時軼事,眾人都聽得入神,太史闌不再喝茶,嘴里一個果子嚼了一半,咬著了果核還在啃。</br> “你們猜他干嘛去了?”容夫人驕傲地四顧,“他居然跑去應(yīng)武舉了!家里一點也不知道,還以為他在貢院做文章。一直到放榜,敲鑼打鼓的來了一批,賀他高中進(jìn)士第四名。這邊才發(fā)了賞錢,又來了一批敲鑼打鼓的,這下連老爺都納悶了,人家紅榜一唱,武舉榜眼!”</br> 婆子們嘩然驚嘆,花尋歡笑道:“依著國公的才能,沒拿狀元是有心相讓吧?”</br> “那是。”容夫人神情舒泰,“他以真名應(yīng)會試,不過是給勛爵世家掙個面子,外頭都說咱家是武夫,如今就掙個文功名給他們瞧瞧。武舉更是試手玩玩而已,他都沒帶武器。他回頭和我說,咱家是勛爵,天生有世襲恩蔭,實在沒必要和那些要靠功名掙出路的士子們搶,也就是去樂一樂而已。哎,阿楚自來便是這寬仁隨意的性子。”語氣似有嗔怪,其實滿滿得意。</br> 太史闌撇一撇嘴,什么寬仁隨意?根本就是極度驕傲。不屑于和那些人爭而已。</br> “也是,他要這么出眾做什么?他已經(jīng)足夠出眾了。”容夫人笑道,“世家子弟,過于優(yōu)秀也是不好的。”</br> 眾人都明白其中道理,容楚這樣的出身,優(yōu)秀太過那是會招禍的。</br> 容夫人也覺得這話題不妥,又轉(zhuǎn)了口風(fēng),道:“不過呢,他終究是太出眾了些,所以那些年我很是煩心,別的不說,家里開各種詩會游園會,宴請閨閣女子時,總是人來得特別齊全,有些沒邀到的也來了,常常累得我夠嗆。”說完和身邊嬤嬤眨眨眼睛,“后來我和他抱怨,他反倒怪我辦游園會太多,害得他動不動被潑一身茶水啊湯汁啊什么的,或者常常被撞到或者遇見各種‘不小心’丟棄的帕子啊什么的……”</br> 太史闌想著難怪當(dāng)初極東總督府阿都古麗醉了要倒他身上,他躲得那么靈便,原來從小練到大?</br> “后來我們們便想著,還不如早早定下來,也免了鬧出什么事來不可收拾,當(dāng)時……”容夫人忽然一頓,似乎想起什么,忽然便停了口,僵僵地低下頭喝茶,臉色瞬間便淡了。</br> 四面那些婆子似乎也知道什么,趕緊走開各做各的了,一些人便忙著說要備飯。</br> 正說得熱鬧,忽然便冷了場,連花尋歡都愣了愣,太史闌瞄一眼容夫人的神色,唇角微微一扯。</br> 當(dāng)初想要和誰定下來?宗政惠?涉及到尊貴的皇太后,所以容夫人才覺得自己說漏嘴,趕緊停住。</br> 想到宗政惠,難免要想到后來容楚接連死去的未婚妻,容夫人剛才還神采飛揚(yáng)的面色,眼瞧著就晦暗下來。</br> 正好此時婆子來報說開飯,容夫人便命開席,說要給兩人接風(fēng)。花尋歡有心想知道容國公夫婦對太史闌的看法,便不住地把話題往太史闌身上引,容夫人原本秉持的“食不言寢不語”的規(guī)矩,但也抵不過她一個話簍子滔滔不絕。</br> 她道:“說起來國公說要配不尋常女子,太史大人可不就是不尋常的?如今最炙手可熱的傳奇人物,據(jù)說當(dāng)日她死守北嚴(yán),帶領(lǐng)三千軍和滿城父老,力抗西番七日于城下,未讓西番能越城一步,最后計入主帥大帳,險斬主帥于劍下……”</br> “最后還不是靠人救了?”容夫人說。</br> “是啊好巧,”花尋歡一合掌,“據(jù)說救她的便是國公嘛,真是英雄俠女一段佳話。之后再有智斗康王,太史大人一個初初上任的四品官,竟敢一手掀康王貪腐大案,滿朝文武,俱拜服于其風(fēng)骨之下……”</br> “那叫不知死活。”容夫人說。</br> “呃……但她贏了,康王權(quán)勢熏天,全力阻攔,也未能在她手中逃過法網(wǎng)……之后她遠(yuǎn)道回歸二五營,驅(qū)二十一營,傷東堂挑戰(zhàn)者,怒罵折威軍,帶二五營數(shù)百里快速行軍,一路斬殺五越士兵,生生將一個排名最后即將被裁的落后光武營,打造成名聲動西北的第一營……”</br> “這叫多管閑事。”容夫人說。</br> “這不能算多管閑事吧?”說到二五營花尋歡不會再打哈哈,挑起眉毛,正待反駁時聽見這一句,險些以為是自己脫口而出,一抬頭,看見所有人已經(jīng)站起。</br> 一人大步走進(jìn)偏廳,龍行虎步,步伐極快,轉(zhuǎn)眼已經(jīng)到席前,花尋歡一眼看見連太史闌都已經(jīng)站起,急忙拋了筷子跳起來。</br> “老爺。”屋內(nèi)人紛紛見禮,那人站定,肅然點頭。</br> 原來是老國公終于把自己給洗干凈,趕到了。</br> ------題外話------</br> 丑媳婦總得見公婆;土肥圓無奈要掏兜。——世間兩大悲催事,嘆氣。</br> 這兩天為了情節(jié)連貫,又萬更了,心痛。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