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拜堂?
“乾坤陣不能隨便關(guān)閉,可是我的未婚妻,也不能隨便給人嫁了!”</br> “什么?”一直關(guān)注山道對峙的眾人一驚,此刻才來得及回看殿中。</br> 殿中。</br> 圣門門主老懷安慰地說出那句話,李扶舟神色又微微一震。</br> 隨即他臉上掠過痛苦之色,緩緩道:“婚姻大事,似不可操之過急,還是等……”</br> “老夫傷重,就算能逃過一劫,沒個三年五載也養(yǎng)不好傷。”圣門門主擺手,“你和裳兒的婚事卻不能再等三年。老夫想要親眼看著你們立即成親,也算了此心愿。”</br> “如此對她也太過草率,她是我武帝世家的家主夫人,別的不說,三媒六聘……”李扶舟還在試圖拒絕。</br> “李扶舟!”圣門門主眼睛一瞪,“你都是武林之帝了,難道還要說話不算話嗎!你今日休想拖延!”</br> “我不會拖延。”李扶舟淡淡道,“娶她是我一生所愿。但我更希望是在她清醒的狀態(tài)下。”</br> “她很清醒,你沒見她一直看著你嗎?”圣門門主冷冷道,“別在那花言巧語了李扶舟。老夫知道你心里想著什么,你不就是想著那個太史闌嗎?你是武林之帝,你們李家血統(tǒng)高貴,以你的身份,再娶一個裳兒也不會說什么。但凡事都有先來后到,必須裳兒是你的夫人!”他忽然又嘆口氣,道,“老夫已經(jīng)是強弩之末,老夫如果死了,裳兒心性良善,將來難免受欺凌,若你真不肯娶她,她也必將傷心而死,老夫又何必留她在世上受苦?那便不如我父女雙雙在此自裁,遂了你的心愿吧。”說完手掌抬起,按在太史闌天靈蓋上。</br> “別!”李扶舟一驚,立即道,“我依您便是!”</br> 此時外頭眾人注意力都轉(zhuǎn)回殿中,聽見這句,都不禁一驚。</br> 圣門門主大笑,“好!既如此,你去給我準備著。我女成親,也不能太草率。我知道你這殿中什么都有,家主繼位的喜服也有,你去找一套大紅喜服來,給裳兒換上,再點兩對紅蠟燭,我要見你們喜氣洋洋地成親。”</br> “好。”李扶舟也不多說,略點一點頭,轉(zhuǎn)身進入內(nèi)殿。</br> 外頭眾人瞠目結(jié)舌看著事態(tài)發(fā)展。那人陰惻惻地問:“老爺子,我保證我有辦法順利關(guān)閉乾坤陣,你還不給我過去么?”</br> “她是你未婚妻?”李家家主臉色很難看。</br> “天下皆知!”</br> 李家家主古怪地瞧了瞧太史闌,又瞧瞧面前的人,想要評價幾句眼光問題,忽然想起似乎自己兒子也有點問題。</br> “新任武帝已經(jīng)繼位,連我也必須服從他的命令。”半晌他垂下臉,淡淡道,“他愿意娶誰,李家上下就會操持婚事。無人有權(quán)可以因此關(guān)閉乾坤陣。拿整個李家的安危冒險。”</br> “今日沒有太史闌,李扶舟難以順利繼位大敗四宗主!”那人冷冷道,“你們李家對她的回報,就是罔顧她的意愿,擅定她的終身?”</br> “太史姑娘對我李家有恩,我們們自會回報。至于你說罔顧她的意愿,剛才你也瞧見了。”老家主皺眉,“她明明點了頭,這可沒人逼她。”</br> “乾坤陣各種神異,你李家不會不知道。此事必有蹊蹺,怎么能隨意便奪人為妻?”</br> “說到底什么未婚妻都是你的說法,我們們只能以太史姑娘表達的意愿為準。”李家老家主皺皺眉,從懷中取出一個錦盒,道,“李家欠你的情,自然要還,且以此物奉上……”</br> “那算了吧。”那人怒極反笑,微微抬起下巴,冷聲道,“世叔!我一直在和你好言商量,沒有硬沖,不是怕了你李家威勢,也不是貪圖你李家寶貝。我是在成全你的顏面和聲譽。你可不要再逼我!”</br> 李家老家主一驚,臉色微變,隨即冷笑,“這話越說越奇怪了。老夫一生坦蕩光明,有什么**之事需要別人幫我成全遮掩的!”</br> “是嗎?”那人又笑了,聲音詭秘地道,“那么二十二年前,云塘村翠翠家的田壟,你還記得嗎?”</br> 老家主霍然抬頭,眼神震驚!</br> ……</br> 大殿中步聲空洞,慢慢遠去,又慢慢回來。</br> 回來的李扶舟,手中捧著兩件紅衣,那衣服不是尋常的喜服,顏色特別濃重,在白光閃耀的大殿中,看起來凄艷如血。</br> 韋雅一直站在殿外,緊緊盯著殿內(nèi)動靜,連底下剛才百姓被挾持事件都沒關(guān)注,她的臉色越來越慘然,此刻看見這兩套衣服,慘白都開始發(fā)青。</br> “我錯了……”她低低道。</br> 殿外李家老家主一回頭看見這衣服,臉色也微變。</br> 李扶舟還拿著兩支紅蠟燭,順手在殿中長案上點了,紅燭的光幽幽閃了起來,大殿瞬間紅云繚繞,如彩霞生暈,殿中人臉色微酡,無端地多了幾分喜色。</br> 圣門門主滿yi地點點頭,道:“我知道你這乾坤陣有神異,所有人在乾坤殿中所做之事,必得終生遵守,否則必遭乾坤殿反噬。是武林中約束力最強的神圣所在。今日三拜過后,也不怕你反悔了去。把衣服穿起來吧。”</br> 李扶舟手一抖,一朵紅云越過他肩頭,緩緩落下。</br> 四面的人都覺得眼睛亮了亮。</br> 那是一件深紅的斗篷樣的衣服,幾乎沒什么式樣。但色彩濃重近乎詭異,不似南齊內(nèi)陸所有。在衣服的肩頭,袖口,袍角,腰側(cè),以及背心。有五處刺繡。分別是黃藍黑青紫五色,繡工精致,卻也不是尋常的花紋,甚至看不出什么形狀,有點像圖騰樣的東西。但大多形貌猙獰妖異,殿中有風過,斗篷微微顫抖,那些圖案便顫動搖曳,宛如瞬間便要復(fù)生躍出。</br> 眾人離得遠,看不清這件衣服,卻忽然都覺得凜然,像看見一個久遠的時代,邁著沉重的步伐,遠遠行來,行動間咻咻喘息,帶著凜冽的殺氣。</br> 李扶舟披上斗篷,緩緩回首。</br> 眾人又屏息。</br> 大殿半白半紅,燭火顫動里光線曲折詭異,回首的李扶舟,忽然也不見了剛才一身錦繡藍袍的尊貴高華,顯得膚色極白而唇色極紅,鮮明而近乎邪美,他一雙眸子深深地望過來,帶著一抹微紅的暗影,似搖曳了萬里江山和千年血火,艷到肅殺。</br> 眾人遙望,忽覺舊日李扶舟似在這一刻死去,新誕生的是一團遙遠和神秘。</br> 太史闌此刻疼痛稍減,微微清醒了些,震動地瞧著李扶舟,她看見李扶舟長長的袍角遠遠地曳開去,在亮白的地面血浪般拖出很遠,以往她會嘲笑這衣服和婚紗似的有女人氣,此刻卻覺得那紅色看著不祥,似千年萬年積淀的英雄血。</br> 隨即她又覺得不對勁了。</br> 李扶舟好好的穿成這樣做什么?美則美矣,剛才他回首那一瞬間的驚艷,甚至已經(jīng)超過容楚,但那種邪異的感覺也讓人不安。</br> 當她看到一模一樣的衣服還有一件女式的時候,心里更加不安了。這件……這件不會是給她穿的吧?</br> 這是要干什么?</br> 剛才到底怎么回事?老瘋子說了什么?</br> 太史闌就是想破腦袋,也想不到后來發(fā)生的事情如此戲劇化,自己的終身大事竟然就這么給決定了,還是自己點頭的……</br> 不過想不到能感覺到,她現(xiàn)在的感覺就是這衣服不能穿,而且那紅燭燒的,叫她不聯(lián)想到“洞房花燭夜”也不行。</br> 圣門門主把那套女式袍子遞過來,笑道:“女兒,你穿上吧。”</br> 他一直緊緊呆在太史闌身邊,他是怕李扶舟突然出手傷害“女兒”。倒害得太史闌想逃都不能。</br> 太史闌瞧著那袍子,不伸手,圣門門主哄她,“乖女兒,我知道這樣成親太過簡慢,有些對不住你。可是在武帝世家家主繼位之時,在乾坤殿內(nèi)成親是最為神圣的選擇,并不辱沒你。在這里成親,李扶舟以后永遠不能負你。你要是還覺得委屈,回頭在門里,爹爹給你再補辦一個盛大的婚禮,現(xiàn)在聽話,啊?”</br> 太史闌哪里管他巴拉巴拉地在說什么,一伸手就推開那衣服。</br> 不穿就是不穿。她這輩子就打算穿一次紅袍子面對一次紅燭!</br> 李扶舟坐在屏風前的寶座上,沉沉地看著她,眼眸里幽光閃動,一言不發(fā)。</br> 圣門門主咳嗽一聲,自己覺得傷勢沉重,由不得女兒再使小性子,一抬手點了太史闌軟麻穴,二話不說把斗篷給太史闌兜頭套下。反正這衣服也好穿得很。</br> 太史闌掙扎不得,心中怒罵。隨即又覺得這衣服穿上身說不出的難受,不是沉重也不是累贅,衣服輕軟,不知道是什么質(zhì)料,閃著淡淡的光,十分美麗,衣服上也有淡淡香氣,是一種奇異的香,聞起來厚重,還微微有些暈眩。</br> 她有點擔心,隨即發(fā)覺這暈眩只是轉(zhuǎn)瞬的感覺,并不是什么迷香。</br> 不過那種不舒服的感覺并沒有減輕,反而隨著衣服穿好而更加濃厚。那感覺幽深而陰沉,帶著點涼氣和肅殺的氣息,幽幽淡淡,盤旋繚繞。她忽然覺得這感受也是有點熟悉的,似乎最近就曾經(jīng)感覺過,只是一時想不起來。</br> 她低下頭,咬住衣領(lǐng),頭狠狠一偏,想要將衣服撕碎,誰知她這力道不小的一撕,牙都崩痛了,那看似輕薄的衣服還是完整如初,連個齒印都沒留下。</br> “裳兒你這是做什么!”圣門門主看見,立即將衣服從她嘴角里奪過去,太史闌磨磨牙,忽然覺得嘴里咸澀,她一開始以為牙齒出血,隨即覺得不對勁,那味道有點怪。</br> 難道是剛才衣領(lǐng)里有東西?太史闌想起武俠小說里殺手都會在衣領(lǐng)里放毒藥,方便隨時自殺,不禁一驚,不過好在之后也沒什么異常。</br> 圣門門主眼看她如此不合作,生怕再惹出事來,趕緊把她抱起,往紅燭前行去,李扶舟也緩緩站起。</br> 太史闌一瞧這造型,心中大呼糟糕。這要不是拜堂,她真的跟圣門門主姓,姓瘋!</br> 拜堂其實在她看來也不算個什么,不就是三鞠躬么?能代表什么?她爬上誰的床誰才算數(shù)。可是這乾坤陣如此古怪,她害怕有什么天譴啊誓約啊科學(xué)無法解釋的事,覺得無論如何,這個躬只怕不能鞠。</br> 圣門門主解了她一條腿的穴道,扶她站直,笑道:“一拜天地。”</br> 太史闌瞧著他嘴型,出來的果然是那四個字。立馬忍痛站得筆直。</br> 李扶舟也沒彎下腰,側(cè)頭瞧著她,眼神沉若深淵。</br> “裳兒你真是太倔強了!”圣門門主看她不動,煩躁地皺眉,伸手按住她的后頸,“快拜!”</br> 他掌心微微使力,太史闌的頸骨格格作響,她咬牙,拼命梗住脖子,和對方對抗。可她這樣反抗的力道哪里比得上圣門門主隨意施加之力,她只覺得脖頸酸痛,整個背脊都酸痛不堪重負,而頸骨格格響聲越發(fā)劇liè,她的腦袋被一寸一寸壓下去。</br> 李扶舟凝視著她,眼底閃過心疼之色,下意識伸手,圣門門主衣袖一拂,擋住他的手,怒道:“快點!不然大家一起死算了!”</br> 他手上又微微一緊。想要徹底將太史闌按下去。但太史闌如此強項,他又怕自己用力過度傷了她,想了想,伸腳尖往她膝窩里一點。</br> 這一點,大漢也得跪倒,誰知道太史闌還是筆直的,他腳尖倒撞得生痛。</br> 圣門門主詫異的咦了一聲,不明白女兒的腿怎么忽然變得鐵腿一樣,無奈之下只好用力一推。</br> 太史闌忽然向前一趴。</br> “叭”一聲她大字型摔倒在地上,膝蓋骨被硬而脆的地面撞得生痛。</br> 圣門門主愕然看著自己的手,不明白剛才裳兒還拼命對抗,怎么忽然加一點力氣就倒了。</br> 李扶舟神色微微一暗。</br> 她拼命反抗,寧愿自傷,就是不愿和他拜堂……</br> 太史闌為免拜堂不惜趴地的時候,殿外的爭執(zhí)也到了最后關(guān)頭。</br> 某人一側(cè)頭看見殿中場景,眼底怒火頓時騰騰燃燒。</br> “我已仁至義盡,爾卻不知好歹。我本想悄悄解決,你非要逼我非常手段。”他冷哼一聲,一把抓住身側(cè)一直低頭不語的龍朝,抬腿就向廣場西側(cè)人墻奔去。</br> “攔住他!”李家老家主立即大叫,“攔住他!”</br> 那人影卻并沒有直接奔向李家護衛(wèi)天池的人群,而是在快要到達的時候忽然腳步一滑,滑到了一直站在殿側(cè),癡癡朝里看的韋雅身邊。</br> “想嫁他?”他忽然問。</br> “想!”韋雅毫不猶豫地回答,答完才驚覺身邊有人,一轉(zhuǎn)頭駭然道,“你……”</br> “想嫁他,就幫我。”那人一笑,“不然你就這么一輩子站在角落,為他哭都不敢給人知!”</br> 韋雅渾身一震,抬起臉,臉上已經(jīng)淚痕斑駁。</br> 隨即她咬咬牙,道:“西北之北,一刻鐘之后乾坤陣天光挪移,天池上方會出現(xiàn)霧氣可遮蔽視線,天池也會出現(xiàn)方位變化。”</br> 那人一點頭,忽然一把扼住她脖子,“借命一用!”將她挾持在手中,往前一推,對李家那些已經(jīng)開弓的射手們道:“射!射呀!”</br> 李家箭手們微微猶豫——韋雅是少主的重要親信,今日之后,就是家主的重臣,誰也不敢不把她的命當回事。</br> 借著他們這一猶豫,那人已經(jīng)推著韋雅上前幾步,他臉上易容平平扳扳,瞧上去死氣沉沉,行事卻決斷利落,幾步一沖,帶著兩個人,既躲了后頭追兵,又躲了前頭殺手。</br> 此時場上已經(jīng)一團亂,隨著這人終于硬闖李家天池,人群中一些人也跳了出來,有從彭南奕隊伍里出來的,有那個酸丁,甚至還有和太史闌一起上山的北冥海從屬的那批“匪徒”。</br> 這些人很快匯聚在一起,直奔武帝世家門下,其余四大世家的人都愕然看著,實在不明白這些彪悍漢子們是怎么混進來的?</br> 李家老家主氣得臉色煞白,厲喝道:“你這小子!我和你父多年交情,你如今竟然敢硬闖天池,大鬧我乾坤陣,你是要和我李家徹底決裂么?”</br> “決裂也罷!”半空中男子回頭,笑聲里也帶著怒氣,“搶我老婆也要我干看著?我若再忍氣吞聲,便枉為男人!”</br> “不要逼我對你下殺手!”李老家主怒喝,“外人擅自關(guān)閉乾坤陣,也是死路一條!”</br> “我自死我的,關(guān)你何事!”那人厲喝,“讓開!”</br> “韋雅!”李老家主怒喝,“你如何能為敵人雖制,還不速速自裁!”</br> 韋雅閉著眼睛,臉色蒼白,兩行清淚緩緩流下來。</br> 男子忽然冷笑一聲,一抬頭,看見天池已經(jīng)不遠,只是此時面前人墻層層疊疊,根本過不去。</br> 他忽然將韋雅往上一拋!</br> 韋雅身子飛了出去,正向著天池西北方,一大隊李家屬下袍袖連卷,起風云之聲,要將她托住送走。</br> 李家不愧是武帝世家,應(yīng)變能力十分強大,便是此時情況下,依然沒有人躍起攪亂陣型給來者可乘之機,而是遠遠揮袖出掌,以掌風之力,要將韋雅托送到安全地帶。</br> 韋雅身子也順勢飛了出去,眼看就要到達安全地帶。眾人正詫異對方奪這么個人質(zhì)似乎沒有發(fā)揮作用?忽然眼前一昏。</br> 一大片云霧起了。</br> 天池說是池,其實水少,只在底下一層,也不是人工池,是天生的一個凹坑,整體也是半透明式,據(jù)說乾坤大陣的陣法樞紐就在天池之底,需要李家家主嫡系的精血才可以打開。</br> 乾坤陣很少開啟,天池是圣物也少有人來,所以很少人知道這天池,會隨著陣法的改變而變化云氣。</br> 云霧一起,眼前視線就不清,眾人失了方向,掌力一收,隨即聽見韋雅一聲驚叫。</br> 驚叫就在頭頂,眾人一驚,心想大家掌力都收,想必改變了氣流方向,韋雅可不要因此受傷,都齊齊再次出掌。對那半空中的人體托去。掌力一送,將那人體又送了出去。</br> 他們出掌的時候,都覺得有點不對——韋雅的身子好像忽然重了許多?</br> 隨即他們就聽見一聲驚叫,卻是個男人的聲音,半空中隱約有人手舞足蹈,大叫“哎呀國公你害我!啊啊啊救命啊!”呼啦啦飛過他們的頭頂,然后又有一聲長笑,道:“好風憑借力,送你進天池!”,一條人影飛起,半空中揮袖,出刀!</br> 小刀。</br> 小刀雪白,薄亮,明媚如女子的眼波。輕輕一閃,便越過掌風,追上了那先前被拋出去的人體,哧地一聲從他臂上劃過。</br> 一串血珠滴溜溜飛了出來,落入天池!隨即噗通一聲,似乎有人也落入了天池。</br> “咔!”一聲輕響。</br> 感到不對,擺脫糾纏趕來的李家老家主聽見這一聲,大呼:“糟了!”</br> “天池開啟了!”</br> 這聲一喊,眾人都一傻,下意識停了手。</br> 霧氣中有人一笑,對池中道:“龍朝,關(guān)一半。”池中有人呻吟怒罵,“我怎么知道怎么關(guān)一半!”隨即又是“咔”一聲。</br> 眾人聽著大驚失色——真的有人可以關(guān)乾坤陣?</br> 霧氣中那人又是一笑,道:“現(xiàn)在,成全你的心愿吧。”伸手一推,隨即眾人又聽一聲尖叫,赫然是韋雅聲音,隱約感覺風聲貫體,方向卻是往大殿去的,“砰”一聲輕響,是人體落地的聲音。</br> 這些變化都是瞬間發(fā)生的,眾人只聽見聲音一連串的發(fā)生,完全跟不上反應(yīng)速度。</br> 忽然眼前一清,剛才濃重的霧氣忽然散去,眾人仰頭,看見半空中有人飄然落地,笑道:“這天池的水還真是清涼。”一邊順手就把臉上的易容藥物抹去,回頭對眾人一笑。</br> 他正自煙氣渺渺水光晶瑩的天池上方降落,衣袂飛舞姿態(tài)瀟灑,這一笑回首宛如流光變幻,眾人眼前都暈了暈。嘆一聲男子也有真絕色。</br> 李家老家主怒道:“容楚!”</br> 容楚落地,隨意一笑,“世叔。”</br> “你……”李家老家主想罵,卻又罵不出來。剛才李家已經(jīng)全力阻攔,卻敵不過容楚狡黠。他先以韋雅為人質(zhì),逼近李家人墻,再趁著天池起霧位置變動那一瞬間,扔出韋雅,在扔出韋雅的同時,他還扔出了龍朝。隨即他用掌力將韋雅又拉回了身邊,卻讓龍朝在空中飛越,李家阻攔的人以為飛在頭頂?shù)娜耸琼f雅,齊齊出掌托送,又因為方位變幻,原本是要送到外面去的,結(jié)果變成送到了里面,生生自己將開陣的人送了進去。</br> 這還有什么好說的?智不如人而已。</br> “胡鬧!真是胡鬧!”李家老家主急急揮手,示意阻攔人等讓開,一邊往天池去,一邊道,“容楚你硬要送人進去關(guān)陣,也不想想不是我李家子弟怎么能做這事?這不是枉送別人性命……”</br> 他忽然一頓。</br> 因為他發(fā)現(xiàn)守在池邊的人們臉色古怪。</br> 李家老家主撲到池邊,便看見不深的水里站起來一個**的家伙,那人抹一把臉,抖著流血的手指,帶著哭腔道:“底下這么多樞紐,到底哪個是關(guān)陣的啊?是這個嗎?”</br> 他一抹臉,臉上的易容藥物被天池水給洗去,已經(jīng)現(xiàn)出了本來面貌。</br> 池邊眾人齊齊“啊——”了一聲。</br> 李家老家主身子向后一仰,整個人像是突然定住。</br> 龍朝還沒察覺自己的臉已經(jīng)露出來,只是看見李老家主靠這么近,忽然便有些不安,抬腿就要走,結(jié)果卻絆到剛才他抬起的半露出水面的一個凸起,跌倒在池里,身子正好壓上去。</br> “哎呀——”眾人驚呼,隨即眼前一黑。</br> 頭頂上原本黑白兩個漩渦,其中白色漩渦因為正午時分光芒暴漲,已經(jīng)將黑色漩渦逼到一邊,此刻龍朝這一壓,黑色漩渦忽然呼嘯暴漲,瞬間籠罩了整個天空,這下不僅眾人視線模糊,連身后大殿,忽然都看不見了。</br> ……</br> 殿內(nèi),拜天地還在進行,不過不太順利。</br> “砰。”太史闌撞到了地面,大字型趴在地上。</br> 她趴在地上就不起來了,圣門門主急忙去拉,拉起她一看,眼睛緊閉,竟然暈過去了。</br> “咦,她已經(jīng)在好轉(zhuǎn),不該暈啊。”圣門門主詫異地喃喃,伸手給她把脈,輸送真氣。不過怎么送真氣,這家伙也不醒,圣門門主又拍她的臉,捏她,想要將她搞醒,太史闌就是不醒。</br> 李扶舟一直淡淡瞧著,紅袍委地,面無表情,也不上前試圖幫忙。</br> 圣門門主忙了半天,只得頹然放棄。這新娘子不能拜天地該怎么辦?</br> 他想來想去,終究不甘放棄,一咬牙道:“天地不仁,不拜也罷!老夫這就上座,扶舟,你扶裳兒,對老夫一拜就算禮成!”隨即手中血線一展,牽住了太史闌的手腕,惡狠狠地道,“別玩花樣!老夫隨時可以保護她!”</br> 這人愛女心切,哪怕是瘋了,也不忘隨時把女兒栓在身邊保衛(wèi)安全,倒令太史闌和李扶舟無機可乘。</br> 李扶舟凝視著他,淡淡挽起衣袖,道:“樂意成全。”</br> 他此刻看來言語和平日里大相徑庭,一舉一動充滿煞氣,圣門門主瞧他一眼,都不敢再接話。</br> 他走到太史闌身邊,伸手將她扶起,感覺到她身子僵硬,充滿抗拒。</br> 他閉了閉眼睛。</br> 再睜開眼時,他已經(jīng)恢復(fù)了最初的帶點冷漠的平靜,手在太史闌身上一拂,太史闌緊繃繃的身子,忽然就軟了。</br> 拼命裝暈的太史闌,感覺到李扶舟手指過處,一股氣機如春風拂岸,瞬間撫平了她體內(nèi)因為那藥而翻騰的氣血,被封住的穴道解了,但忽然她似乎也失了大部分力氣。她心中一跳,忍不住要睜開眼,卻咬牙死死忍住。</br> 李扶舟一手扶著她腰,順勢便要拜下去,太史闌心中大急——此刻她抗拒也無用,圣門門主在對面,用血線牽引著她的動作,身邊有李扶舟,她的身體都在他氣機掌握之中,只是一個下拜的動作,這兩大絕世高手無論誰,都能讓她輕易做到。</br> 太史闌穿越至今,很少有遇到真正無可奈何的事,此刻便算一件。此時便縱有天大智慧,也無法解決這樣的問題。她忽然覺得之前對自己還是太過自信,總覺得憑借智慧沒有不能打開的局,但現(xiàn)在……</br> 尼瑪容楚怎么還不來!再不來她就拜了!反正也就鞠個躬,誰叫這混賬拼命裝逼!</br> 正在她大罵容楚,雙膝被血線牽引著要倒的這一刻。</br> 她忽然眼前一黑。</br> 太史闌大喜,以為自己又及時暈了,隨即才發(fā)覺不是暈,是天暗了。</br> 剛才還日光燦爛照得殿中纖毫畢現(xiàn),此刻便漆黑一片光線全無,她連對面的圣門門主都看不見,只感覺到身邊李扶舟呼吸微微一緊,身子一傾,籠罩住她的氣息有點散。</br> 太史闌最大的好處就是反應(yīng)快!</br> 她立即拼盡全力,向外一滾。她手腕上連著血線,這一滾圣門門主立即驚覺,起身追來。但此刻的黑暗,是一種宛如實質(zhì)目光穿不透的黑暗,就算圣門門主這樣的高手也看不見,只能憑著感覺追上去。</br> 太史闌連滾兩滾,只想著滾出大殿,來不及去扯血線,感覺到圣門門主正在接近,正在想辦法,忽然又感覺到一股風直向這邊而來,速度極快,隨即一人跌倒在她附近。</br> 太史闌瞬間聞到一股淡淡的有點熟悉的香氣,這種帶點脂粉氣息的味道,有點像是女子。</br> 她此刻來不及思考,霍然抓下血線,往那女子身上一放。自己往墻角一滾。</br> 風聲一響,圣門門主趕到,血線一收便將那女子收住,順手又點了她穴道,道:“裳兒你今日是怎么了!你怎么就不明白爹爹是為你好!”</br> 太史闌縮在墻角,將那件禮服無聲脫下。</br> 圣門門主回到正殿中,對李扶舟道:“速速成禮!”</br> 李扶舟沒說話,大殿中衣服摩擦微響。</br> 太史闌睜大眼睛,在一片靜默中想著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她知道這最后的拜堂已經(jīng)沒有任何變數(shù)去阻止,此刻想必他們正在拜堂,她想著那鮮紅如血的禮服在黑暗幽深的大殿中,長長地拖出去,是一條曳出的紅色的血浪,而他身邊一個不知道是誰的女子,在和他無聲地交拜,一拜天地,二拜祖先,三拜高堂……</br> 四周氣息肅穆,她卻忽然覺得悲涼。</br> 一個人的一生自此開始,一個人的一生自此結(jié)束。</br> 她此時不敢出殿,一是連滾四滾方向已經(jīng)搞不清,可不要還撞了回去。二是也怕此時一動,被圣門門主聽見,便前功盡棄。</br> 她看看外頭,竟然也是一片漆黑,就好像忽然天狗吞日了一樣。這變故突然發(fā)生,是容楚在外頭做到的嗎?他關(guān)閉了大陣?那為什么他還不進來?還是進來了還沒找到她?</br> 她此刻聽不見也說不出,也無法召喚誰。只好以不變應(yīng)萬變。</br> 那頭圣門門主忽然哈哈大笑,道:“好!你在乾坤殿中成禮,終身不能反悔!否則必遭天譴!現(xiàn)在,我兒,進洞房去吧!”</br> ==</br> 殿外此刻也是一片漆黑。</br> 黑暗阻隔了剛才的驚訝,眾人驚呼,下意識保護自己,龍朝在水中茫然無措,驚叫,“怎么了!怎么了!我看不見!誰把我撈出來?容楚!容楚!國公!”</br> 容楚此刻卻沒有空和他說話。天色一暗他便要騰身而起,卻被一人緊緊抓住。</br> “世叔!”容楚怒道,“你別惹怒我!”</br> “容楚……”李家老家主在黑暗中緊緊抓住了他的衣襟,手指微微發(fā)抖卻很穩(wěn)定,容楚甚至可以聽見他緊緊咬牙的聲音,“你先別進去!大殿關(guān)閉得不得其法,可能有危險!你……你給我先把這個……解釋清楚!”</br> “我解釋什么?”容楚難得如此憤怒,語氣森冷,“你做的事你自己清楚!”</br> “他……他……”李家主顫抖著手指著池中,“他……”</br> “你自己可以去問他!”</br> “你先告訴我!”李家主執(zhí)拗地抓緊他,“不然我寧可和你同歸于盡,也不放你走開一步!”</br> 容楚似乎在深呼吸,隨即,忽然笑了。</br> “老天還是幫世叔的。”他道,“這關(guān)鍵時刻,天黑了,你我可以在黑暗中迅速解決這件事情,不用怕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影響你李家的未來。”</br> “我李家出現(xiàn)這情況,只怕不是此刻黑暗便可以遮蔽……”李家老家主聲音痛苦,“你……你只要告訴我,當年我是不是……錯了。”</br> “小侄并不清楚世叔當年的事,家父也沒告訴小侄。”容楚冷冷道,“小侄只知道你李家似乎曾經(jīng)受過詛咒,世代單傳。但是小侄前不久發(fā)現(xiàn)了龍朝,他那張臉,誰都能看出是怎么回事。”</br> “龍朝……他叫龍朝……”李家老家主喃喃道,“龍朝……弄潮……扶舟。她……她果然還是想著他認祖歸宗……可是當初她為什么告訴我,是個女孩?如果我知道是男孩,我不會……我……”</br> 容楚不語。</br> “我李家不是受了詛咒,而是有不得不只生一子的理由。”李家老家主嘆了口氣,“尤其這一代,就應(yīng)該是只有一個男孩。這是我們們的大宗師算出的結(jié)果,不會有錯。怎么還會……”他閉口不語,搖搖頭。</br> “扶舟似乎也不是在你武帝世家之內(nèi)出生的吧?”容楚道,“他是棄兒,剛出生便被拋于雪地,被一個私塾先生收養(yǎng)。到十歲才回歸家族,成為你的繼承人。十五歲又被派出,到晉國公府來陪伴我。你對兒子的態(tài)度,可真奇怪。”</br> “不……這也是我武帝世家的規(guī)矩,尤其這一代……”李家老家主說話遲疑,似乎有很多話無法出口,只是喃喃道,“可是龍朝……這到底怎么回事?扶舟能開啟大陣,必然是我武帝世家血脈無疑,可龍朝的血也能關(guān)閉大陣,他的身份也沒有疑義……可是……”</br> “那是世叔你慢慢操心的問題。小侄我確實不知道你武帝世家的內(nèi)幕。”容楚淡淡道,“你們血統(tǒng)高貴,出身神秘,莫名崛起于百年前,天下至今無人知道你們的真正來歷,似乎從一開始,你們就這么強大,仿佛從天而降,得天神庇佑。但你們每隔十幾幾十年,都會出現(xiàn)來自內(nèi)外部的沖擊和變動,沒人知道這些沖擊變動到底是什么,但你們歷經(jīng)沖擊,卻屹立不倒。你們號稱武帝,家族內(nèi)部秩序等級森嚴也如朝廷,今日我見識到你們的乾坤殿,以乾坤命名,幾可掌天地之力。你們在乾坤殿行禮,立天下武帝,代代傳承,確實也是武林皇帝。就是不知道,你們的最終野心,到底在哪里?”</br> 李家老家主似有震動。</br> 忽然黑暗中,身后人群似有騷動,隨即一人快速奔了過來,急聲對容楚道:“主子,不好了,他進去了!”</br> 容楚一驚,“什么?”</br> ==</br> 時辰回到陣法剛閉,人人眼前一黑的那一刻。</br> 天黑下來的瞬間,后方人群里一直緊緊抱著景泰藍的趙十三,感覺到了景泰藍的不安。</br> “十三叔叔。”景泰藍抱緊了趙十三的脖子,在他耳邊低低道,“我覺得難受。”</br> “哪里不舒服小祖宗?”趙十三急忙在他身上摸索,往人少處又避了避,“肚子痛嗎?”</br> “不是……”景泰藍回身望著殿堂方向,“我好像覺得有人在叫我,但是聲音好遠……”</br> 趙十三以為他是和太史闌心靈感應(yīng),他知道最近,太史闌還讓景泰藍也學(xué)了點天授異術(shù),說是要給他防身。</br> “別擔心你娘,”他道,“沒事的,國公在呢,國公會處li的。你看國公不是想辦法把陣法給關(guān)上了嗎?馬上他就能救出你娘了。”</br> “麻麻沒有危險。”景泰藍卻在搖頭,“我是覺得那里奇怪……”</br> “哪里?”趙十三隨口問。</br> 景泰藍伸出手指,指向黑暗深處,“那里……”</br> 他話音剛落,黑暗里忽然爆出一道亮光,亮光直迎景泰藍手指而來,趙十三一驚便要后退,忽然覺得一股巨大的吸力撲來,懷中的景泰藍“啊”了一聲,竟然被拉出了他懷中!</br> 趙十三大驚,撲上去就抓,但那股吸力雄厚渾然,趙十三只覺得似乎在和十名頂尖武林高手角力,眼看著景泰藍被抓走,他拼命向前一撲,只抓下了景泰藍一只小靴子。</br> 周圍護衛(wèi)此時也感覺到不對,紛紛上來救,但還沒靠近那點亮光,就被彈跌。眼瞧著景泰藍被那點光,一裹不見。</br> ------題外話------</br> 這個月的票數(shù)好像都沒達到前幾個月的水準啊,我趕腳一定有親藏票,快點來我摸摸,最后一天啦,浪費可恥啊親。</br> 順便放假快樂!雖然我要寫文等于沒假,但好歹親們也讓我快快樂樂過國慶喲。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