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絕不相負
他看向太史闌,眼神獰惡,太史闌不知道他在說什么,只冷冷和他對視。</br> “她是太史闌,但不是賤人。”李扶舟語氣比圣門門主更冷,“風門主,請注意你的身份,有些字眼你說出來不怕臟你自己,我還怕污了我的乾坤殿。”</br> “呸。”圣門門主恨恨一甩頭,“你還有臉在我面前說身份?你對得起你的身份?你身為武帝,應當主持公義,明斷是非。可當初裳兒為你而死,你怎么對她的?這才過了多久,你就另結新歡,公然作樂!可憐裳兒枉死尸骨未寒,這邊這位武林之帝就左擁右抱,忘恩負義,我倒要讓天下評評理,是誰更對不起自己的地位和身份?”</br> “還有這個賤人!”圣門門主指住太史闌,“她是怎么冒出來的?你李扶舟去年還說要為挽裳不娶終生,今年就變了口風。隨即便冒出這個女人來。老夫真的懷疑,這女人是不是你一直藏著,你們是不是早已勾搭成奸,害了挽裳!”</br> 太史闌瞧著這老頭指住自己巴拉巴拉,雖然不知道他說什么,但敵人的話自然無需贊同,她抬起下巴,短促地冷笑一聲。</br> “我無需向你解釋。”李扶舟淡淡道,“信口雌黃,不理也罷。”</br> “難道你們還是無辜的?”圣門門主哈哈一聲大笑,猙獰地盯著太史闌,“你敢說你不是早早認識他?你敢說你是無辜的?”</br> 太史闌冷笑搖搖頭,一副不屑模樣。</br> 圣門門主一怔,李扶舟霍然轉頭看住太史闌。</br> 太史闌一臉的不屑反對,此刻著實有幾分怪異。</br> 外頭是能聽見里頭對話的,也能看見眾人對峙場景,此時別人還沒在意,人群里已經有人忽然抬起頭來,神情驚異。</br> “哈哈。”圣門門主隨即大笑,“李扶舟,你看!她自己也說她不是無辜的!”</br> “太史!”李扶舟盯著太史闌眼睛,“你……沒事吧?”</br> 太史闌一瞧圣門門主的笑,以及李扶舟的眼神,便知道有什么不對了,肯定剛才又穿幫。她只好匆匆寫,“我進大殿后,就有點不太清醒,好像有什么在干擾我,是不是說錯話了?我還是少說為妙。你放心,沒事。”</br> 李扶舟微微釋然。這乾坤陣的奇妙他也知道,但又不全知道,所以對此刻太史闌的解釋倒也覺得說得通。</br> “我們們應該做什么?”太史闌急忙岔話題,“需要我去破陣眼嗎?”</br> “不用。”李扶舟快速地寫,“這陣沒有陣眼,一旦開啟,除非有特殊契機,否則無法關閉,要等七十二時辰之后自動關閉,再開啟要等一個月后。每天正午時分是陣法最強的時候,他們四人合力,挺過了前兩輪,如今勝負就在今天正午,你只要想辦法,幫我拖過這大半個時辰,等到正午就行。”</br> 太史闌點點頭,一邊卻不禁犯愁——她現在聽不到也說不出,怎么幫他拖?李扶舟盯著她的眼睛,忽然眼神一閃,慢慢問,“你真的愿意幫我?……闌。”</br> 他沒有再寫字,正面對著太史闌講話,說得緩慢清晰,一字一字,緩緩吐出最后一個字,隨即下頜微微抬起,似乎在等一個答案。</br> 太史闌努力辨認著他的口型,確定自己聽見了“你真的愿意幫我”幾個字,毫不猶豫點點頭。</br> 李扶舟眼神又一閃,深深看了她一眼,吸了口氣,道:“好。”隨即寫道:“我會想辦法拖延時辰,接下來你只要點頭就好。”</br> 太史闌松了口氣,點點頭。</br> 隨即李扶舟轉頭,對圣門門主道:“風門主。挽裳的事情終究是過去了,我也答應,武帝世家會給挽裳設祠堂,世代供奉。你難道真要為那過去的恩怨,將你自己,以及圣門的基業(yè)都擲在這里?”</br> “那也要你有這個本事才行。”風門主一臉不屑,“只要我四人合力,馬上你就小命不保,奪了你武帝世家,毀了乾坤陣,你這地方就是我們們的。挽裳的祠堂,一樣可以受萬人供奉!”</br> “說到底你不過是貪圖我李家神山而已。”李扶舟淡淡道,“但我不妨告訴你,乾坤陣受天地靈氣所生,并不為我李家所控,但會終生護佑我李家人。你想奪這座山是沒用的。只有成為我李家的人,才能入神山頂,受乾坤之光洗禮。”</br> “老夫知道,所以老夫給你最后一條路。”圣門門主陰惻惻道,“你讓挽裳入了你家門,她就是你李家人。我等作為你李家親屬,自然可受神光庇佑。也不必大動干戈,這等兩全齊美的好事,你竟然不應,老夫不得不懷疑,當初挽裳之死,還有隱情!”</br> “那是因為,”李扶舟忽然側頭看看太史闌,“李家家主正室夫人只能有一位,而我已經有了。”</br> 殿中四人都一怔。</br> 外頭眾人齊齊抬頭,李家的人在驚愕。圣門的人臉色難看,還有人在角落嘀咕,“不好……”</br> “誰!”圣門門主希望落空,臉色猙獰地大喝。</br> 李扶舟又看了太史闌一眼,面色柔和,“自然是她。”</br> 他拉了拉太史闌衣角,太史闌想了想,點了點頭。</br> 無論如何,此時她必須和李扶舟站一條陣線。雖然隱隱覺得不對勁,但總不能去贊同圣門門主吧。</br> “胡說!”圣門門主怔了半晌,霍然一拂袖,“為何我們們都沒聽說!”</br> “我們們年初相識,一見傾心,隨即私定終身,早有連理之約。”李扶舟轉頭對太史闌微笑,“闌,你說是不是?”</br> 人群嘩然。人群里有人在嘿嘿冷笑。</br> 太史闌迎上李扶舟溫柔平靜的目光,他這一刻看起來,又是最初春風楊柳的李扶舟,神情自然,似乎在說著家常話,看不出什么異常,也感覺不出他到底說了什么。</br> 從敵人的驚怒神情來看,他似乎說了什么刺激對方的話,如今不過對她淡淡求證。</br> 太史闌還感覺到,大殿外,人群里,似乎也有特別的目光射過來,可惜她此刻看不清。外頭人一堆一堆的,太多了。</br> 她想了想,又點了點頭。</br> 殿外又是一陣嘩然。</br> 圣門門主怔在那里,太史闌的承認讓他最后一絲希望也破滅,因為太史闌這種人,他一看就知道,一定是極有原則心志堅毅的那種,這種大事,若非事實,絕不會當眾承認。</br> “我真心傾慕過挽裳,也永生記得她的恩情。就在前不久,我還發(fā)誓此生必定因她不娶。”李扶舟聲音低沉卻清晰,似對著四門宗主,也似對著所有人,道,“不過人生從來如此,誰也不知下一步會遇見誰,誰也不知道自己的緣分,在真正遇見那個人之前,是斷還是續(xù)。我有幸,在今年春天遇見太史闌,一開始還以為不過是邂逅,到后來卻發(fā)覺是命運,我曾因懵懂無知,險些將她錯過,所幸最終我知我心意——”他轉頭又對太史闌一笑,“她也知。”</br> 太史闌只覺得眾人的目光齊刷刷盯過來,幾多詭異,然而也只好微微點頭。</br> 她點頭,便見李扶舟的笑容,幾分安慰幾分凄涼,甚至還有幾分自嘲。是夏末的風,攜一地明麗,然而轉瞬就入了秋。</br> 那笑容一閃即逝,隨即他淡淡對四門門主道,“我便欠挽裳千萬,自會拿其余我有來補。家主夫人之位,請恕不可隨意挪讓。李扶舟一生已負風挽裳,便絕不能再負太史闌,沒有再傷一人去彌補另一人的道理。”</br> 他聲音不高,卻傳遍全場,一字字極其清晰。殿內外人都怔怔聽著,沒想到平日里不動聲色李家家主,竟然會對太史闌如此情根深種。一些年輕女子不禁露出同情唏噓之色,也有免不了的艷羨,將太史闌瞧了又瞧,一臉不明白這個看起來傻傻的,連表情都不可愛的女子到底好在哪里,值得新任武帝會為她悍然拒絕四門要求,不惜對抗到底?</br> 韋雅一直怔怔地聽著,忽然深深嘆了口氣。</br> 人群里有人面色陰鷙,目光閃動,試探著往大殿方向走了一步,卻立即被人拉住。</br> “主子稍安勿躁,此地我們們進去不得。不然只怕還連累了……”</br> “我知道。”那人冷哼,“不知道她出了什么問題,竟讓這家伙趁虛而入……哼。”</br> 圣門門主怔怔地坐著,似乎在思索,太史闌瞧見他臉色忽青忽白忽黑,變幻得十分詭異,其余幾人也有這情形,卻比他要好些,這幾個人是不是已經中了道,只是還沒察覺?</br> “風門主!”那北冥海主看看天色,忽然道,“別再糾纏你女兒的李家家主夫人夢了,沒見李扶舟那態(tài)度堅決?要我說,什么神山圣光只護佑李家人,都是胡扯的鬼話,乾坤陣再集天地靈氣,也是死物,如何能辨識李家血脈乃至李家親屬?這小子是在騙你!”</br> “是極!風門主趕緊醒醒神!”萬象宗宗主也道,“趁著中午時辰未到,趕緊合力出手沖陣是正經!”</br> “我看這小子就是在拖延時辰!”松風山莊的莊主噴血大叫。</br> 圣門門主一醒,臉上黑氣猛然一現,眾人都抬頭看天色——大概還有一刻就到正午了!</br> “毀陣你們也是死!”殿外李氏家族的人齊聲怒喝。</br> “我們們不信這個邪!”圣門門主忽然身子一傾,也向前噴出一口血線,紅線激射,半空中化為彩霞萬道,一半向著李扶舟,一半擊向太史闌,那些血色化成的細細霞光,半空一彈,便是一道散發(fā)著淡淡腥氣的網,呼嘯而下。</br> 其余三人同時出手,北冥海主雙輪如貝殼,綴以無數“明珠”,每顆珠子都別有機關,或者能旋轉飛出,或者能噴出黑汁,或者彈出無數細絲,或者射出星屑萬點,密密麻麻的各色攻擊,在透明的大殿內部縱橫呼嘯,將淡白的云霧割裂,碎成千片。</br> 萬象宗宗主一掌拍地,掌力所經之處,砰然一聲巨響,指尖之前的地面滾滾翻起,灰白的磚面唰唰支棱起千萬如利劍的獠牙,一路前逼李扶舟。</br> 松風山莊的莊主最弱,也是他最先支撐不住,此刻拔劍而起,以劍光驅散云霧,助北冥海主認準目標。</br> 四人原本顧忌這大殿神異,想要盡量保全,然而此刻魚死網破,再不放手一搏,或許就要葬身此處,哪里顧得了那么多。</br> 一時殿內武器呼嘯如鬼泣,劍光凄厲似風哭,云團霧氣被撕扯、攪碎、驅散、打亂,一大片一大片胡亂飛騰,在那些白色氣團的邊緣,可以看見紅的藍的紫的黃的各色武器暗器的光芒,如詭異的星子一閃一閃。</br> 大殿里充滿凌厲逼人的氣息,四大宗主殺手齊來,最可怕的不是那些武器和出手,而是他們傾盡全力所帶來的內力的壓迫,四人的力場凝聚在一起,重重壓向李扶舟這邊,整座大殿都在格格作響,似乎被擠得變形,轉瞬便要傾倒。</br> 一片凌亂飄搖里,只有李扶舟和太史闌所在的那一方小小的地方,巋然不動。李扶舟一手搭在太史闌肩頭,指尖微起,袍袖無風自動。兩人身周氣流涌動,云霧和所有殺手被迫開到半尺之外,那些淡白的霧氣、閃爍的暗器、青色的劍光、深紅的血線,都在他們身側繚繞起伏。</br> 五色交織,眾物呼嘯,這一幕看起來詭異凄艷,卻無人有心欣賞,都知道此刻已經到了勝負關頭。</br> 雖然被護在李扶舟真力之下,太史闌依舊感覺到有一股巨力在不斷撞擊擠壓著她身外半尺的空間,這點可以從那些不斷散開又重新聚攏的云霧形態(tài)上看出來,她微微側頭瞧了瞧李扶舟,他垂著眼,神情凝定,手指也很穩(wěn)定,可是額頭也已經沁出微微的汗來。</br> 他在這大殿內和四大宗主對峙,今天已經是第三天,想必也已是強弩之末。</br> 太史闌不愿這樣被他分神庇佑,卻又不敢輕舉妄動怕影響他,忽然看見李扶舟頸項上的肌膚,微微滲出點紅光來。</br> 仔細看卻不是紅光,而是出現了隱隱的血點,那血點眼看著就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頸項上的肌膚微微顫動,血點似乎要噴薄而出。</br> 太史闌暗叫不好,李扶舟是不是怕她擔心,忍著內傷不肯發(fā)泄,然后轉為壓迫自己的血肉經脈了?</br> 她再不思索,驀然向地下一趴!</br> 她一趴,腿向后彈起,她的背后就是大殿的石壁屏風,腳底正好重重蹬在屏風上,借著這反彈之力,她唰地一下順地滑了出去。</br> 她腿上有力,這一下速度極快,李扶舟正全力對抗那四人的真力壓迫,一低頭忽然已經不見了她。</br> 再一抬頭便看見太史闌已經穿破他的真力防護,到了圣門風門主面前!</br> 太史闌貼地哧出,很自然地便逃了那些被擋在外頭的劍光暗器殺手,她滑出時,手臂伸出,手里已經多了一樣東西。</br> 人間刺。</br> 淡金色的刺尖,在此刻各色物件飛舞的大殿里,并不起眼。</br> 黑色人影如流光拋,在白色大殿中一穿而過。</br> “哧。”</br> 淡金色的刺尖,狠狠刺入圣門門主的膝蓋!</br> 圣門門主一聲大吼,其余三人早已看見,齊齊飛起,對著趴在地下的太史闌就下殺手。劍光與珠光齊亮,掌風和血線共飛!</br> 又是一聲厲喝,李扶舟終于拋開一直不離手的云線,飛掠而來。</br> 太史闌霍然一個翻身,肚皮朝上,手對腰間一撫!</br> 嗡!</br> 一聲低鳴,聲音不大卻共振極強,整個大殿都似乎被彈動,嗡嗡低震,大殿里所有云團,瞬間顫抖、移動、碎裂,四散震開。</br> 低鳴聲里似乎有亮光連閃,但此時殿中發(fā)出光亮的東西太多,那亮光出現得又太短暫,除了幾個頂尖高手,大部分人甚至根本沒看見。</br> 四大宗主當然看見了,但他們也只來得及感覺到,有什么速度快到無法形容的東西,忽然逼近!</br> 此刻漫天飛舞的劍光內力其實已經形成屏障,一般暗器根本無法穿透,然而那東西就像一個天上殺神,無視所有的人間阻礙,隱約金屬撞擊聲連響,云霧里不斷哧出一溜又一溜星花,那是利器與利器交擊發(fā)出的火花,極短極快,連綿在一起似一簇簇流星,瞬間而過,直射要害!</br> “哧哧。”幾聲輕響,血花濺射,幾條人影霍然飛開,各自帶著血線踉蹌落地。</br> 叮叮當當一陣亂響,屬于北冥海主的那些詭異武器也落地。</br> 北冥海主瞪著他的珠子武器——每顆珠子上都對穿一個小孔。</br> 北冥海主臉色很難看。</br> 別人不知道他的武器,他自己最清楚,這些深海膠珠,每一顆都萬金難求,用了不知多少人命才換來,這些珠子也被藥水和丹藥練過,每一顆都堅固無比,刀劍不傷。</br> 用巨型武器頂多把珠子劈碎,引發(fā)珠子內部更多的暗器攻擊,也無法令它完整裂開或者穿孔。這東西要是能隨便穿孔,里面的毒液豈不都灑到他衣服上?</br> 但現在,這珠子就像項鏈珠子一樣,個個被對穿,珠子還保持完整。</br> 能做到這樣只有一種情況:速度,極致的速度。所謂“無快不破”,高速才能帶來極致的沖力。</br> 北冥海主一瞬間心痛無比,這些珠子全部廢了。但他更痛的是手臂——臂骨關節(jié)處,也有一個深深的洞,流出殷殷的血,他甚至知道,那傷口附近的經脈,還在慢慢地被震碎。</br> 其余三人臉色也不好看。</br> 松風山莊的莊主在剛才那一霎,極力躲避,那暗器穿他左胸而過,離心臟還有一截距離,他正在慶幸逃脫一劫,忽然發(fā)現傷口內部似乎還在慢慢擴大!</br> 這什么見鬼的暗器?</br> 萬象宗的宗主剛才在最外圍,暗器來時她向后急翻,被暗器擦傷了臉頰,她又慶幸又心痛地落下地,急急想查看自己的傷口,結果忽然也覺得那細微的傷口一震,好像更擴大了些!</br> 宗主們驚到魂飛天外——這什么鬼東西?中人之后還能造成二次傷害?這還是先前被一再阻攔的結果,這要直接打上人身,是不是立刻斃命?</br> 宗主們本想順勢擒下太史闌威迫李扶舟,此刻自己的性命和臉面要緊,趕緊各自坐下,運氣調息,試圖和那東西造成的二次傷害對抗。</br> 沒有坐下的只有圣門門主。</br> 他也受了傷,腰間有鮮血噴出,顯見得被暗器穿過腰部,明明是要害,他卻好像沒有感覺,桀桀一聲冷笑,身形追著已經迅速滾出的太史闌,手掌向下一彈。</br> 唰一下他剛才布滿大殿用來攻擊李扶舟的血線,全部落在了太史闌身上。他手掌一束,將太史闌抓到自己面前。</br> 此時李扶舟正好掠到,也伸手來奪,手指卻和血線之網只差毫厘而錯過。</br> 李扶舟想也不想對著圣門門主就是一掌,圣門門主衣袖一揮迎掌而上,砰然一聲李扶舟晃了晃,圣門門主噴出一口血,卻借著這兩掌對撞之力,抓著太史闌向后一縱。</br> 他一邊倒縱一邊哈哈狂笑,大叫:“我贏了!我贏了!”速度比剛才沒受傷時還快。</br> 太史闌感覺到圣門門主不僅好像不受傷勢影響,甚至武功還強了一截,暗叫不好,自己剛才還是錯了一招,她本想以躺姿刺中圣門門主,引得四人都對她出手,然后正好用龍朝的坑爹暗器,整他們一下陰的。為了保證效果,她把人間刺調成了最少用的金色“回魂”。</br> “回魂”對不在瀕死狀態(tài)的人用,會有令其癲狂的效果,太史闌在邰家用過一次。她想著普通武器怕是不能傷這種頂尖高手,“回魂”反用或者可以令他陷入癲狂,那等于也解決了一個。</br> 她算盤打得不錯,但是卻低估了人間刺的效果,這東西遇強越強,遇上圣門門主這種高手,令其癲狂的同時,也令他在受傷情形下被激發(fā)了潛能,短期之內武功竟然大漲。</br> 于是太史闌算得好好能脫身的,結果還是被瞬間滿血復活的圣門門主給逮了去。</br> 她被抓住的那一刻,只來得及把人間刺給收回肘間。</br> 圣門門主一抓住她,里頭李扶舟飛奔來救時,外頭也有人狂掠而來要沖進大殿,卻被人死死拉住。</br> 圣門門主將太史闌抓在手里,暈暈地搖了搖頭,覺得似乎幻聽到什么聲音,隨即又沒了,他也不多想,獰笑一聲,伸掌對太史闌天靈蓋拍下!</br> 太史闌動彈不得,一邊暗叫我命休矣,一邊心中大罵韋雅害人。</br> 忽然殿中轟然一聲,聲音似從頭頂來,又似從后頭永恒黑暗中來,隨即整個殿一暗,一暗之后,便是大亮!</br> 極亮!</br> 光芒暴漲,散開的云團迅速凝聚,在殿中不斷膨脹并發(fā)出純金色的光,整個大殿的光線,從一開始的半白半黑,幾乎沒有過渡就到了極致的亮,到處都充滿那種燦然的金光,以至于人影漸漸被光線遮滅,只剩一個虛影。</br> 太史闌躺在地上,正對著也開始透明的穹頂,她瞇著眼睛,看見原本半白半黑的天上已經全然變成了亮白色,照耀在金色的穹頂上,金光如劍,刺得她立即閉上眼睛,淚水漣漣,懷疑多看一眼就要瞎了。</br> 外頭眾人已經見過兩次這種情形,都早有準備的閉上了眼。</br> 就在眾人閉眼的那一刻,一條人影忽然輕快地掠了出去,掠到在一邊一直維持著大陣運行的李家人群中間,悄無聲息地靠在最前面一個老者身后,笑道:“世叔,好久不見。”</br> 那老者一驚睜眼,看他好半晌才認出是誰,駭然道:“是你……你竟然……你怎么上來的!”</br> “世叔,閑話稍后再說吧。”那人還是在笑,“你看這大陣,正午已到,勝負在此一舉,之后是不是可以把陣法給關閉了?”</br> “你說的什么話。”老者不悅,“乾坤陣不滿七十二時辰不可強行關閉,你又不是不知道。”</br> “是嗎?”那人笑吟吟地道,“其實還有一個辦法的吧?”</br> “家主血脈精血,灌注外頭天池,可以強行閉陣,一生只能一次。”老者怒道,“但這一條誰都知道是虛設,完全不可能的事。李家代代單傳,能開啟大陣的都是李家家主,開啟大陣了家主必然在大陣之內,又要怎么出陣來以精血灌注天池?”</br> “我找個人來給你們灌注就是。”那人滿不在乎地答。</br> “放肆!”老者怒而拂袖,“隨便什么人滴血在天池,那是褻瀆!會引起乾坤陣憤怒,將所有人毀滅!你這小子,幾年不見,行事越發(fā)荒誕!”</br> “哦,世叔,你說不合適便不合適。”那人微笑,卻在他身邊不走開,“不過我還想試試。”</br> “你是要脅迫我了?”老者斜眼睨著緊緊靠著自己的男子,毫不猶豫冷然道,“眾屬下聽令。若有人擅自接近天池,格殺勿論!”</br> “是!”李家人轟然相應,人影閃動,護衛(wèi)天池。</br> 男子輕輕嘆了口氣。</br> ==</br> 正午了。</br> 乾坤陣最強的時刻終于到來。</br> 極度光線之下,看不清人的動作,之前這個時候,四大宗主都是迅速后退,避入死角,加強防護,躲過李扶舟和乾坤陣的攻擊。</br> 但此刻四人都已經受傷不輕,更要命的是那個暗器余波未停,眾人還需要運氣相抗,就再也沒有余力和乾坤陣暴漲的實力對抗。</br> 忽然殿中一聲嗆然龍吟,聲音高曠,隨即李扶舟身后雙龍石屏風上,兩條石龍忽然大嘴一張!</br> 兩道金光電射而出,那東西一出龍口,整個大殿都發(fā)出金鐵之鳴,似乎乾坤陣瞬間興奮,微微顫抖。</br> 李扶舟忽然也電射而起,半空中手一抄,已經接住了那兩道金光,金光在他手中震顫,似乎隨時便要掙脫飛去。外頭李家屬下擔憂緊張地瞧著——之前兩次,正午時分,殿中神器都曾出現,但家主因為新近接位,還沒能令乾坤陣完全認主,以至于神器在出現之后,拒絕家主掌握,空繞一圈而飛回。</br> 這也不能怪李扶舟,因為歷代家主,就沒有能成功掌握這武器的,有的是沒機會,有的有機會,但是一觸之下便被迫放手。</br> 此刻那兩道金光再次露出掙扎不馴之態(tài),被握住的那一刻竟然悍然回搗李扶舟胸膛!</br> 誰也沒想到這東西竟然這么兇悍,咔嚓一聲,李扶舟胸前瞬間血染,似乎已經骨裂。</br> 李扶舟唇角有殷殷血跡滲出。</br> “喀。”又是一聲,這回那東西撞在他臂骨上,瞬間白森森的骨頭就已經外翻。</br> 李扶舟唇角忽然勾起一抹冷笑。</br> 這溫和醇雅的男子,此刻染血而笑,唇邊紋路深刻,雙眉斜斜飛起,眸子深邃幽黯,凜然如魔神。</br> 經過兩次失敗,他早已知道這東西不是那么好拿的,如果好拿,那么多代李家家主早已擁有。</br> 乾坤神器,如果強硬試圖令其認主但沒成功,是會反噬其主的。這也是歷代家主放棄的原因,沒什么生死大事,何必冒險。</br> 但他此刻決不放棄。</br> 他必須拿下四大宗主,救下太史闌。</br> 他知道,這天下有很多事很要緊,也有很多事等著他去做,他也知道其實不必冒生死之險拿這武器,他慢慢想辦法或者還是可以解決,但是人就是這樣,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明白,卻未必做得到。</br> 他做不到不管太史闌。</br> 做不到丟下她只考慮自己日后的事。</br> 做不到任她躺在那里,被圣門門主拽來拽去,被那個本就性格偏執(zhí),此刻不知道瘋狂成怎樣的家伙戕害。</br> 他甚至不能忍受她落入人手,一霎那也不行。</br> 金光在手中瘋狂掙扎,一次次試圖回搗他要害,一副你敢拿我我和你拼命的架勢。</br> 他不放,五指如鐵。</br> 任金光在他掌中騰動摩擦,將他手掌磨破見骨,瞬間血肉模糊。</br> 這還是小事,那些細細的光芒其實也宛如實質,直刺他五臟六腑,強力的氣機如萬劍穿心,還在不停翻攪縱橫,大肆劈裂,他只覺得內腑似乎已經千瘡百孔。</br> 巨大的痛苦幾乎令他昏眩,耳邊開始出現各種鬼哭狼嚎般的幻音,眼前一幕幕人間地獄,青面獠牙,鬼差巖漿,斷臂殘肢……他不知道這是乾坤神器為抗拒搞出的幻境,還是自己真的已經接近死亡?</br> 此刻他還沒暈去,他自己都覺得是奇跡,或許只是因為——她還躺在那里。</br> 躺在那里的太史闌,忽然也覺得窒息,她已經感覺到了那種極致的痛苦,太清晰,太猛烈,太近,她甚至能感覺到李扶舟整個人是血紅的,無數翻涌的巖漿從他的皮膚里躥出來,濺射到她身上,燙得她連心都似乎在哆嗦。</br> 這都是虛幻的感覺,可是她知道,那痛苦是真的,過真而過烈,以至于離得遠的她都已經捕捉到了那感受的萬分之一。</br> 可是她不僅沒聽見李扶舟呻吟,甚至沒感覺到他有一點移動。</br> 這不過短短一刻,大殿里外,此刻落針可聞。</br> 地獄般的熬煎,一分一秒都似千年萬載,那些摧毀、碰撞、刺入、翻攪……各種人間酷刑般的疼痛,各種鬼哭狼嚎般的幻音,在經歷過最猛烈的高峰之后,忽然慢慢減弱了。</br> 李扶舟眼睛一亮,立即咬破舌尖,對手中金光連噴三口鮮血。</br> 每口鮮血噴出,他臉色便一白,這不是普通鮮血,這是含了內家真元的精血,三口血傷十年真元。</br> 血色殷然,將金光籠罩,隨即一聲長鳴,金光大亮。</br> 日色初升,籠罩萬物。</br> 李扶舟半空一個旋身。</br> 長空一般深邃明麗的藍袍散開,星月大亮,云彩悠然,浩然廣闊的大殿里,似蒼穹萬里鋪展。蒼穹之上,李扶舟如畫眉目凌厲剛刻,蒼穹之下,兩道金光,從李扶舟掌心,奔雷般呼嘯而出!</br> 飄飛的衣袂還在半空狂卷,金光已經到了四大宗主面前,光芒一斂之后再次暴漲,眾人清晰地看見光幕里似有昂首向天的龍形。</br> 龍牙一張,森森如雪——</br> 四大宗主駭然狂退——</br> 圣門門主忽然大笑,一腳踢在了萬象宗宗主的背上!</br> 萬象宗宗主哪里想得到同伙忽下殺手,向前一栽,正撞上橫劍抵擋的松風山莊莊主,松風山莊莊主噴出一口血,劍尖一歪,又刺中他身側正在狂退的北冥海主。</br> 隨即金光便到了松風山莊莊主胸前,砰一聲悶響,三聲驚叫,三條人影倒飛而起,撞破已經完全透明的石墻,落到陣外。</br> 三大宗主終于被李扶舟操縱的陣法給強力驅逐。</br> 三家屬下急忙奔來,各自扶起自己的宗主,發(fā)現他們個個面如金紙,昏迷不醒,眾人駭然抬頭看李扶舟,他猶自懸浮在大殿正中,藍色錦繡星月云紋的衣袂飄展,幾乎覆蓋了半座大殿,兩道金光已經收斂,溫順地停在他掌中,那是兩個龍形金锏,雕刻古樸,龍首和屏風上造型一模一樣,尊貴又獰惡,充滿殺伐之氣,不同于常見的龍。</br> 半空中懸浮、雙手執(zhí)乾坤陣陣法中樞之器的李扶舟,此刻眉目也被金光所罩,昔日溫和沉靜不復見,只見凌厲與剛硬,望之如神。</br> 李家眾人已經齊齊躬身下拜,其余宗門的人也默默低頭。</br> 誰都知道,從今天開始,真正的武帝已經誕生,并且終他一生,無人再可以撼動。</br> 他初任家主便面臨武帝世家成立以來的最大劫難,以一人之力牽制四大宗主,三日三夜僵持平手,最終擊潰三大宗主,拿到乾坤锏。</br> 四大世家一次性敗在他手下,前所未有,足可奠定數十年統(tǒng)治之基。而乾坤锏,歷代家主都沒機會擁有,如今也給他拿到。</br> 這是他的劫,也是他的機遇,若非如此,他也不能得到乾坤陣的全部承認。歷代李家武帝,掌控武林時天下太平,沒什么機會動用乾坤陣的秘密。也正是因為沒有足夠威脅李家的災難,導致歷代家主不能再借助乾坤陣之力有所精進,才被四大宗主所覬覦,不甘再讓李家占據武林魁首之位。</br> 然而今日,塵埃落定,無論結局如何,最起碼此刻四大宗門元氣大傷,幾位宗主不修養(yǎng)一年半載的,只怕都起不了床。</br> 身體上的傷還是小事,意志的被折服才是關鍵,無論如何,四大宗門以四敵一,三日三夜沒能戰(zhàn)勝一個初任家主的后輩,還被驅逐出陣,這輩子臉面也完了。</br> 李家人長吁一口氣,李家家主忍不住微笑捋須,覺得自己的選擇沒有錯。</br> 歷代武帝家主承繼之前,前代家主會以家族秘術,將自己的精血和部分真力倒灌,成全新一代武帝,這也是很多武林世家,為了延續(xù)家族興盛綿延,而采取的辦法。</br> 所以老家主不能再開天池,甚至無法給李扶舟任何幫助。</br> 老家主正在微笑自己心血沒白費的時候,忽然心中一動,想到了一件事。想到這件事的時候,他微微有點不安。</br> 正在這時,他感覺到身后一直緊緊貼著的那個寶貝“世侄”忽然不見了。</br> 他立即對李家屬下的怒喝,“攔住他!別讓他靠近天池!”</br> 同時他還聽見大批人接近山頂的聲音,不少人在哭號,他回頭一看,臉色變了。</br> 廣場下方逶迤著山道,山道是沿山勢筑成,還算寬,可容七八人并行,一面靠山壁,一面便是懸崖。</br> 此刻他在廣場邊緣,第一眼看見的是萬象門的弟子,背對背,一半人向外持盾,一半人向內持劍,劍尖對著一大批男女,這些哭號求救的男女,正是山下的百姓。</br> 隔著百姓黑壓壓的人頭,能看見之后還有一批人追著,當先的是彭南奕,正怒喝,“前頭圣門和萬象宗的朋友!速速放過這些無辜百姓,否則我李家必將嚴懲!”</br> 最前面的一個執(zhí)劍女子回過頭來,雪白的臉上青氣一閃而過,冷冷道:“廢話!我怕你懲戒?你們李家的混帳們,快點滾下山,向我等磕頭求饒!”</br> “萬微!”彭南奕也冷聲道,“你們四大世家號稱江湖名門,這些年行事卻越來越下作,如今連挾持不會武的無辜百姓這種事也做了出來,也不怕從此成為江湖笑柄!”</br> “流芳百世也好,遺臭萬年也好,都是名。”萬微冷笑,“十年百年之后,誰記得誰做過什么?只有強者留名!”她將劍擱在一個少婦的脖子上,引來那少婦凄厲的求救和尖叫,萬微聽她叫得心煩,一偏頭看見這少婦容貌姣好,更生怒氣,忽然橫劍一劃,在那少婦頰上劃了道血口子,破了她的相。</br> 少婦驚叫哭泣,李家人氣得紛紛怒罵,卻也不敢輕舉妄動——萬微行事狠辣,不計后果,和這種人打交道必須要小心。</br> 李家老家主皺皺眉,此刻山頂廣場上,諸家勢力都在對峙,三家宗主被踢出大陣受傷,其余門人要守護,李家要對峙他們并守住天池,都無法抽身處li這里的情況,萬微尖聲大叫,“上頭李家的人聽著。速速棄械認輸,讓出乾坤陣!否則我就將這些百姓都推下山崖,讓你們李家永負罪孽!再也無顏執(zhí)武林牛耳”</br> 山上略微沉默,隨即李家老家主洪鐘般的聲音傳來,“萬姑娘,江湖自有江湖的道義規(guī)則,切莫倒行逆施,害人害己!”</br> “少廢話!”萬微大叫,“叫李扶舟滾出來!自廢武功!”</br> “何止!”逃過剛才那一劫,唯一還留在殿中的圣門門主,忽然從懷中掏出一個靈位,大喝,“李扶舟,你還要給我女兒磕頭賠罪!抱她靈牌在這乾坤殿拜堂成親,并在她靈前發(fā)誓此生永不再娶,我便放了這些百姓!”</br> ------題外話------</br> 剛才看到評論區(qū)有親說堅持到底,一定要把票留到31號。頓時哭了。</br> 這、個、月、只、有、三、十、天、啊、親!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