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溫情與殺機
看著她薄而微紅的唇,他忽然害怕自己會突然低下頭,然后……</br> 不。</br> 不能。</br> 太史闌再醉深,也會立即清醒,她永遠是個有底線的人。</br> 他猛力地偏過頭去,像要逃開一個魔咒。</br> “我……那個……得他信任……”好一陣子他思緒混亂,不知道自己該說什么,說了一會兒后才理清思路,“這還是要拜姐姐你和國公所賜,我殺了那批護衛(wèi),讓他很滿yi,之后那次他出丑我給他及時遮住,他這人好面子,更加感激我,當(dāng)即把我調(diào)到了天魂營。我進天魂營后,幾件事做得都不錯,還阻止了一起大規(guī)模斗毆事件,又帶人偵測到了西番和五越的敵情,得知西番今年元氣大傷,不會過界,五越卻有可能叩邊,紀(jì)連城因此做了安排,打回了一次五越的試探攻擊,受到老帥的夸贊,他一高興,就升我做了隊正,還說因為我剛進精兵營,升太快會給我引來麻煩,等我資歷再深些,不管有功沒功,最起碼還要給我升一升。”</br> “那就好。”太史闌吁出一口氣,“世濤,你要好好的,建功立業(yè)都是小事,我只望你安穩(wěn)到老。”</br> 安穩(wěn)到老么?他想,這一輩子,只要在你身側(cè),不會啦……</br> 然而他低頭,微笑,輕聲道,“是的,姐,你別想那么多,我不是為你,我是為我自己啊。”</br> 我是為我自己啊,為我自己這一生,飽滿而幸福地活在你身邊。</br> “嗯。”太史闌覺得脖子很重人很累,又把腦袋給耷拉在他肩上,嗅著少年清爽的男人氣息,她也覺得心中難得的安適。</br> 醉了也不錯,人容易放松些,她暈暈地想。</br> 靠著世濤好啊,安逸,親人般的感覺,幸好身邊不是容楚,要是他,此刻肯定被吃干抹凈,那怎么行,她要在上面的……</br> 邰世濤有點僵硬地轉(zhuǎn)了轉(zhuǎn)頭,她這樣靠著他,他連路都不會走了。</br> 然而就著月光,看見她臉上神情,松軟的,迷茫的,喜悅的,他心中一動。</br> 印象中,似乎很少見她這樣的神情,太史闌永遠冷峻、清醒、自律……緊繃。</br> 是的,緊繃,雖然她強大淡定,可她給他的感覺,是一張時刻繃緊的滿弓,隨時等待射出。</br> 如何不累?</br> 是不是借助酒精,她才能稍稍放松?</br> 他心里涌起淡淡憐惜,先前的不自在忽然散去,他伸手,將她摟了摟,讓她靠自己靠得舒服些。</br> 這一刻他亦覺得驕傲,為他擁有能撐起姐姐的肩膀。</br> 林蔭道月光幽謐,風(fēng)里傳送來木芙蓉的香氣,靜而遠,襯得秋夜微涼。</br> 白石道路上影子長長,漸成一體,他癡癡望著那遠遠斜出去的影子,忽然希望這條路沒盡頭。</br> 背上軟軟的孩子在打呼,身邊軟軟的她在說話。</br> “世濤……我想把我的官運換給你,讓你火箭升官,你就不要再在精兵營受苦啦……”</br> “我不苦,精兵營可好呢,外三家軍中待遇最好的……”</br> “心里苦呢,我曉得你不愿意在那里。”</br> “我愿意做一個有用的人,人生在世,怎么能總遇上自己喜歡的事?沒有磨折,哪有成就。”</br> “嗯……等你功成名就……姐姐給你找個好媳婦……唉,什么樣的女子,配得上世濤呢……”</br> 他忽然一僵。</br> 低下頭,她還是那迷糊樣兒,可是話說得清晰。</br> 媳婦……</br> 他想著,心鈍鈍地痛起來——果然她如此坦然,對,應(yīng)該如此坦然,心中有私的不是她。</br> 是他揣一懷少年熱熱的想望,一遍又一遍勾勒著情感的夢。</br> 雖然從來不曾有奢望,也知道不應(yīng)有奢望,但此刻心還是微痛,為這一句關(guān)心里的遠離。</br> 不過隨即他就笑了。</br> 不曾有愿望,何必做凄涼狀?</br> 邰世濤要一生快樂,一生自如,一生做個讓姐姐不擔(dān)心的弟弟。</br> 他已經(jīng)讓她擔(dān)了太多心了,不該再和她別扭。</br> “好的,姐姐。”他柔聲道,“給我找個聽話孝順的媳婦。”</br> “漂亮的……”</br> “孝順的。”他道。</br> “嗯,孝順你爹。”</br> “不是。”他道,“對姐姐要好。”</br> 她忍不住笑起來。</br> “胡說八道……怎么可以這么要求……女孩子很精貴,你該疼她才是。”她懶懶地道,“果然是異時代,大男子主義,換我們們那里……這種要求,一巴掌煽開你……”</br> 他不太聽懂她的話,卻執(zhí)拗地道:“不是姐姐我早死了,這么要求不對嗎?”</br> “不是你,你姐姐也活不到這么滋潤。”她道,“恩情不要計算,尤其不要加到別人頭上,將來你媳婦會不高興的。”</br> “那便算。”他哼了一聲。</br> 太史闌又笑,覺得這一刻他才露出點孩子氣,更像當(dāng)初初見的少年,唉,這才多久,就逼得他面對人生苦難,變得老氣橫秋。</br> 忍不住抬手,又想去摸他的旋兒,他配合地低下頭,她酒醉,手勁不知收斂,與其說是摸不如說是抓,他覺得頭皮微痛,給她抓下一兩根頭發(fā)來。</br> 她還不知道,嘆息著道:“高了,又夠不著了。”</br> 他低眼看那幾根頭發(fā),黑亮的,纏繞在她雪白的手指上,他忽然又拔下幾根頭發(fā),和這幾根編成一縷,纏在她手腕上。</br> 以我發(fā),纏你腕,訴牽絆千層。</br> 烏黑的發(fā)纏在雪白的腕上,看起來像一只細細的黑絲鐲子,有種簡單的美感,他忽然感到滿足。</br> 也許馬上這發(fā)絲鐲子就會被風(fēng)吹走,或者很快她就順手給扔了,但這一刻,屬于他的精血,曾緊緊相纏她的肌膚,如此貼近,仿佛連心也熱了。</br> 這是隱秘的小心情,正因為不為她所知,而放縱快樂。</br> 月影西斜,歪歪扭扭的人影一路前行,她垂眼呢喃,孩子呼呼大睡,他低頭微笑,為這一刻溫馨。</br> 路很快到了盡頭。</br> 他有點茫然地停腳,看看前方兩三座樓,二五營他沒來過,自然不知道路怎么走,低頭問太史闌,太史闌抬起眼皮,隨意一指。</br> “容楚的……”她道,“院子……”</br> 邰世濤哼一聲,道:“姐姐你沒自己的院子么?”</br> “有得享受不享受是傻瓜。”太史闌不屑地道,“把容楚的床睡臟。”</br> 邰世濤嘆口氣,心想她提到容楚就是不一樣。看來想床被睡臟,也是一種難得的福分。</br> 邰世濤扶著她往那院子中走去,院子很精巧,陳設(shè)華麗,容楚住的地方,永遠都那么講究。</br> 院子門果然開著,沒人,幾間精舍錯落有致,他問她以前住在哪間,她又隨手一指,赫然是主屋。</br> 邰世濤又覺得,容楚能把主屋都讓給太史闌,擁有能被太史闌睡臟床的福氣也是可以原諒的。</br> 他用肩膀撞開門,費力地把兩只拖進去,兩只都掀開眼皮,看見床就直接撲了過去,太史闌壓在底下,景泰藍趴在她背上。</br> 大概壓到了肚子,太史闌翻個身,把景泰藍給掀了,難受地干嘔幾聲,邰世濤見了,立即道:“可是不舒服?我去給你煮醒酒湯來。”</br> 他出去找廚房,這種獨立院子果然配有廚房,在正屋的后頭,沒有找到合適的材料,卻看見幾個蘿卜,邰世濤想起蘿卜解酒,便準(zhǔn)備給太史闌煮點蘿卜湯。</br> 他在罪囚營的時候做慣粗活,有時也去伙房幫忙,現(xiàn)在什么事都會做,蘿卜削得飛快,一邊削一邊想,太史闌的護衛(wèi)還是不太有用,太史闌尿遁都這么久了,他們都沒跟上來,現(xiàn)在人都扶回來了,也不知道回來看看,就這樣的護衛(wèi),哪里放得下心?</br> 他不知道,此刻太史闌和景泰藍的護衛(wèi),正打著火把滿二五營地找人呢……</br> 太史闌并沒有立即睡著,她總覺得這床有點不對勁,似乎不是當(dāng)初自己睡的床的感覺,好像要軟一些。</br> 而且四周的氣味也有點不對,點的香不像是容楚常用的那種,氣味更濃郁沉重。</br> 她是個很敏感的人,覺得不對就睡不著,伸手迷迷糊糊地摸著床墊。</br> 正在這時,門吱呀一聲,有人推門進來。</br> 太史闌靠在床頭,沒睜眼,大概是世濤進來了。</br> 進來的不是世濤。</br> 是總院。</br> 二五營的總院,正站在床前。</br> 月光斜在他臉上,他臉上有種奇怪的神情,先是驚異,再是困惑,隨即,慢慢浮出一種了然,了然背后,現(xiàn)出一點猙獰之色來。</br> 他驚異的是太史闌怎么會睡在他床上。</br> 第一眼差點以為哪個女學(xué)生投懷送抱,第二眼嚇了一跳——誰都可能主動爬上他的床,但太史闌絕對不會。</br> 所以他困惑。</br> 剛才他怒而出門,先是回了自己院子,終究憤怒太過,干脆出門散步,散步的時候還看見滿營的火把,但也沒在意。</br> 他此刻心事重重,滿心憂慮自己前程,哪里管得了那么多事。</br> 他的院子就在容楚的“扶筑聽雪”隔壁,回來時他還特意看了那院子一眼,院門緊閉,太史闌還沒回來。</br> 此刻看見太史闌在他床上,房間里彌漫著一股濃重的酒氣,他才恍然大悟——太史闌喝醉了,走錯了院子。</br> 太史闌喝醉了……</br> 這么想著的時候,他心中忽然一動。</br> 這個女人,沒有武功,雖然傳聞有神奇之處,但是一個喝醉的人,是沒什么反抗能力的……</br> 總院試探地向前走了兩步,太史闌沒動靜,她靠在床頭,一手支著額頭,臉上酡紅深重,看起來酒濃。</br> 總院臉上殺氣一閃而過。</br> 一個絕大的好機會!</br> 殺太史闌的好機會!</br> 沒人知道她到了這里,順手殺了她,再把這小子也宰了,他后院里有個酒窖,往里一扔,那酒窖除了他自己從來沒人去,從此便封閉起來,這茫茫天下,誰還找得到她!</br> 殺了太史闌,二五營便失了最后支柱,所謂延遲一個月解散,參加天授大比就成為泡影,到時候要解散還不由著他?還有誰能和他抗衡?</br> 這個女人,有威望,有靠山,有官職,本身也有手段,還是一個初入學(xué)的學(xué)生時,就能帶著寒門子弟抗?fàn)幫品鍫I根深蒂固的制度,那時他便覺得她是個威脅,如今太史闌羽翼將成,更不能留!</br> 她的存在,會毀掉他的一切!</br> 惡向膽邊生。</br> 他脫掉鞋子,輕手輕腳向床邊走去,順手在一邊的榻上拿了一床薄被。</br> 床上撐額閉目的太史闌忽然動了動。</br> 總院立即停住。</br> 太史闌卻沒有睜眼,懶懶地道:“世濤,你在干嘛?”</br> 總院正處于緊張之中,聽見這句心中一怔,隱隱覺得哪里不對勁,但此刻太緊張,太史闌忽然開口說明她沒睡沉,他再不敢猶豫,猛地?fù)淞松先ィ种斜蛔訉λ殿^一蒙!</br> 太史闌猝不及防,被他撞得向后一仰,倒在榻上。</br> 總院立即將自己全身力量都壓了上去!</br> 他是個高壯的男人,本身沒有太高的武功,只學(xué)了些粗淺功夫,但壯大的身軀本身就是巨大的武器,全身一壓,被子里的太史闌頓覺似乎被山撞上胸口。</br> 酒醉的人本就無力,十成武功不過能發(fā)揮三成,太史闌這沒內(nèi)力的,瞬間就要窒息。她在一片黑暗和窒悶的疼痛中不肯放棄,支臂狠狠向外推,卻抵不過上頭的沉重。</br> “啊!”一聲尖叫,睡在她身邊的景泰藍醒了。</br> 小子醉得迷迷糊糊,被太史闌撞醒,并沒有看清楚這人是誰,也沒搞清楚這是在干什么,隱約覺得這動作看起來眼熟,一時來不及多想,摸摸身邊,只有瓷枕是個硬貨,抱起來就對著總院腦袋敲。</br> 總院一偏頭讓過,順手一推,景泰藍咕咚一聲仰天栽倒,手中瓷枕撞在鼻子上,鼻血長流。小子還不知道痛,只覺得鼻子黏黏的,順手一摸,滿手的紅,頓時驚呆了。</br> 總院這一讓,身子略微抬起,手肘一松,太史闌得到喘息機會,奮力抬臂一撞,唰地將被子掀開,抬身要起!</br> 總院大急,眼角忽然瞥到床邊桌上有寒光一閃,也不管是什么,抓起來抬手向下一扎!</br> 此時太史闌正蹦起,這一扎就等于是她自己迎上去!太史闌沖勢又猛,遇上就能扎個對穿!</br> 滿手鮮血驚在那里的景泰藍一抬頭看見,“哇”一聲叫,什么也顧不得,跳起來對著太史闌腰部一撞。</br> 砰一聲,他的腦袋撞上太史闌的腰,剛剛受傷的鼻子再次鼻血狂噴,小子向前一趴,咕咚栽倒在被子上。</br> 他把自己生生撞暈了……</br> 也幸虧他這一撞,雖然人小力微,但多少改變了太史闌的運動軌跡,太史闌身子一斜,“嚓”一聲,那東西扎入她左胸三分。</br> 鮮血飛濺,母子倆的血流在一起。</br> 太史闌顧不得疼痛,眼角一瞟,看見景泰藍臉朝下趴在床上,身下被褥斑斑鮮血,她什么時候見過他流血,頓時急痛攻心,一抬頭,盯住了總院。</br> 總院此時正在慶幸得手,忽覺心中一冷,一抬頭看見太史闌眼神,獰狠攝人,驚得下意識一退。</br> “怎么回事!”門口人影一閃,邰世濤聽見動靜急急趕來,他在門檻處看不見太史闌,視線都被總院的背影擋住,但此刻看見一個男人背影在房中,他立刻知道不好,怒喝,“誰!”上前一步,一個膝頂,狠狠頂在了總院的背心。</br> “咔嚓”一聲微響,總院踉蹌向前一步。</br> 正在此時太史闌到了。</br> 她從床邊彈跳起來,半空中鮮血猶自飛灑,一邊撲向總院一邊順手拔出胸前的剪刀,對總院咽喉,一插!</br> 比剛才多十倍的鮮血漫天狂噴!</br> 總院連聲音都沒能來得及發(fā)出,身子詭異地一折,折倒在邰世濤膝上,邰世濤哪里管他,身子一讓直奔太史闌,“姐姐!”</br> 太史闌抬起腳,一腳踢在總院胸口,把他要倒的身子踹得向后重重撞在門板上,四面鮮血星狀濺射,門板上畫下人形輪廓。</br> 總院的身子,軟軟地滑了下去,這回真的是死透了。</br> 太史闌一下殺手,根本就沒給他再說一句話的機會。</br> 她已經(jīng)想起來,先前自己喊過世濤的名字,如果留下總院的命,將來他想起來,對世濤不利。</br> 她不會給世濤留下一絲隱患。</br> 鮮血濺了邰世濤一頭一臉,他睜大眼,愣住了。</br> 屋子里一片凌亂,血跡殷然,像剛剛經(jīng)過世界大戰(zhàn)。</br> 邰世濤悔恨莫及——不該把她們單獨留在房內(nèi)!他就在她身邊,竟然令她受傷!</br> “姐!”他奔前一步想要看她的傷,她卻霍然轉(zhuǎn)身,撲向床邊。</br> 小心地把景泰藍翻過來,她先試了試景泰藍呼吸,隨后舒一口氣。邰世濤把了把景泰藍的脈,道:“沒事,受了點震蕩,流了點鼻血,不要驚醒他,給他多睡睡養(yǎng)一養(yǎng)。”</br> 太史闌抿唇不語,扯了一塊布,給景泰藍細心擦去臉上血跡,愛憐地摸了摸他的臉。</br> 今天如果不是景泰藍急中生智,也許那把鋒利的剪刀已經(jīng)穿過了她的心臟。</br> 這小小孩子,已經(jīng)開始履行諾言,保護她。</br> “姐……”邰世濤忽然跳了起來,“你受傷了!”</br> 他先前視線被阻擋,沒看見太史闌拔剪刀一幕,以為太史闌身上血跡是景泰藍的,此刻才發(fā)現(xiàn),她胸前在汩汩流血。</br> 邰世濤一看那血還在流頓時頭暈了,想也不想伸手就去捂?zhèn)凇?lt;/br> 這一捂,忽然感覺到掌下隆起,柔軟跳躍如鴿!</br> 似有什么悠悠一彈,剎那間彈到他心底!</br> 邰世濤如被驚雷劈中,瞬間縮手!</br> 太史闌一怔。</br> ……這叫什么事?被襲胸了?</br> 她雖然大多時候穿男裝,但那是為了方便,她才不會像很多女扮男裝的人,故意把胸裹緊,她嫌費事,再說女性體征,父母所賜,有什么好掩藏的?</br> 所以她不束胸,最近穿的也是自己皮箱里的胸罩,當(dāng)然不是大波那種累贅很多的蕾絲胸罩,而是普通舒適的棉布款,貼身,所以摸起來,必然的真材實料。</br> 太史闌有點慍怒,然而一抬頭看見對面邰世濤的神情,頓時心中一軟。</br> 那少年臉上神情復(fù)雜,尷尬、羞愧、驚恐……還有很多她看不明白的情緒,臉上紅紅白白,轉(zhuǎn)個不休。</br> 這孩子,受的驚嚇也不小吧?</br> 太史闌嚴(yán)謹(jǐn)又隨意,嚴(yán)謹(jǐn)是行事作風(fēng),隨意的人際相處,她沒覺得這是多大事,又不是故意的,再說這是弟弟。</br> “這傷口是該處li下。”她很自然地?fù)Q了話題,道,“世濤,去找些布和藥來。”</br> 邰世濤此刻恨不得縮進角落里,聽見這句趕緊低頭答應(yīng)一聲,快步走了出去,明明這里才是主臥,更有可能有布和藥,他卻急忙跑了出去。</br> 他一出門,轉(zhuǎn)到太史闌看不到的地方,立即往墻上一靠,仰頭向天,長長吐了口氣。</br> 剛才……</br> 剛才真是此生以來首次最大驚嚇。</br> 也是此生以來首次……最大幸福。</br> 這個想法只沉淀在他心里,偶爾浮光掠影而過,連自己都不敢深觸,覺得往深里想了是對她的褻瀆。</br> 然而那一刻又如此歡喜,那一霎的跳躍,他連心都似要跳出來,一瞬間腦海里掠過“**”一詞,卻又迅速搖頭想要甩脫這大不敬。</br> 那一刻的柔軟,那一刻的起伏,那一刻的浮于表面而又深及心底。</br> 一觸,抵達靈魂。</br> 他背靠著墻壁,夜里的墻壁深涼深涼,磚頭縫里的寒氣入骨,激得他渾身一陣陣哆嗦。</br> 以他的體質(zhì),自然不會被這點寒氣凍到發(fā)抖,然而他就在發(fā)抖,將背往墻上貼了又貼,借那入骨的寒氣,將內(nèi)心的沸騰壓了又壓。</br> 良久他才平靜下來,慢慢用雙手壓住了臉。</br> 手上還有血跡,他也不管,抹得滿臉紅印子,他怔怔地瞧著,又覺得心疼。</br> 隨即他去井邊打水洗臉,才大步去找布和藥,藥他身上就有,布在廂房里尋了,拿了到正屋來。</br> 正屋點起了蠟燭,他正要跨進去,忽然又在門檻上停住。</br> 太史闌等不到他,正在自己上藥。</br> 她側(cè)身背對他,衣裳卸了半邊,燭火均勻地打在她的背上,淡蜜色的健康光潤的肌膚,在燈下微微閃光。</br> 側(cè)身的弧度很美好,從她的下頜到肩背,線條更加美好,他說不清那是一種怎樣的感覺,只覺得一瞬間,像看見一條玉石的河流,流在黑暗的光影里,所經(jīng)之處,遍地光彩。</br> 其實太史闌很小心,知道他隨時會來,只脫了一只袖子,衣裳并沒有解,露出的一邊肩膀,比現(xiàn)代那世吊帶衫小可愛保守得多。</br> 但她忽略了一件事。</br> 她忽略了這種四方柱床是鑲有鏡子的。</br> 那一方銅鏡斜對著她,正照見她的頸下,雖然沒能照見胸前,卻也是一片晶瑩肌膚,邊緣可見微微隆起,而她正在敷藥,手指修長,似一朵花綻放在欺起伏的平原上。</br> 邰世濤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他低頭,地下卻斜斜映出太史闌的影子,修長的,肩頭衣裳淺淺半褪……</br> 邰世濤呼吸急促,開始覺得自己無處可逃。</br> 太史闌卻遇到麻煩。她的傷口靠近胸部,要想包扎好必須繞過脅下,這活計一個人做不來。</br> 邰世濤眼角斜瞟著她,看她幾次失敗,再試驗下去難免扯動傷口,只得咳嗽一聲,裝作剛剛到門口一般,道:“姐姐我來幫你。”</br> 他把“姐姐”二字喊得很重,好像不如此不足以提醒自己,他努力自然地走近,伸手去接太史闌手上的布帶。</br> 太史闌到此時也不會故意避開,那樣會顯得更尷尬。聽著他聲音平靜,太史闌還暗笑自己多心,剛才覺得他語氣不對,特意打發(fā)他回避,如今看他坦然態(tài)度,倒是自己落了小家子氣。</br> “嗯。”她大大方方側(cè)身,道,“給我扎緊些。”</br> 邰世濤接過布帶,太史闌抬起手臂,他微微彎身,布帶穿過她脅下,在后背扎緊。</br> 他一直低著頭,不讓自己眼光亂瞄,只盯著布帶,但還是不可避免瞄見她的腰線,緊致,優(yōu)美,充滿力度。</br> 他看她什么都是美的,人間里不能再有第二個好。也因此永遠都是緊張的,怕自己忍不住要靠近那般的好,然而再永遠失去那個好。</br> 他的手指微微有些顫抖,第一個結(jié)險些沒打成,她耐心地等著,燈光下側(cè)面柔和,鼻尖有點汗,閃著鉆石般的光。</br> 她對他從來都有耐性,像長姐對著慢慢成長的弟弟,雖然她其實大不了他多少。</br> 他有點笨拙地幫她包扎好,像完成一個艱巨的任務(wù),長吁了一口氣。</br> 她披上衣服,一轉(zhuǎn)頭看見他額頭竟然有了汗,忍不住失笑,“嚇的?”</br> 邰世濤咧咧嘴,實在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胡亂點頭。</br> “今天是個意外,別自責(zé)。”她似看到他內(nèi)心深處,淡淡地安慰他,“是我酒醉,認(rèn)錯地方。”她環(huán)顧一周,有點自嘲地撇撇嘴角,“真是糊涂了,這明明不是容楚的屋子,他不會用這么濃郁難聞的熏香。”</br> 邰世濤聽著她語氣里不自覺流露的對容楚的了解和親昵,微微扯了扯嘴角,一瞬間笑容弧度,幾分欣慰,又幾分哀涼。</br> 隨即他道:“酒還沒完全醒吧?我看你出了一身汗,后廚里我剛熬了一鍋蘿卜湯,喝了解解酒?”</br> “算了吧。”太史闌指指地上尸體,“這樣子誰喝得下?你真當(dāng)我是屠夫啊?”</br> 邰世濤有點遺憾地笑笑,正要問她尸體打算怎么處li,忽聽院子外人聲雜沓,火把的光亮靠近,有人在門外大聲叫:“總院大人在嗎?”但也只叫了這一聲,隨即一大堆人涌進來。</br> 這些人沖進院子,一眼看見房中,也愣住了。</br> 人間地獄。</br> 滿屋子都是血,墻上、門板上、地面上、床上、地下的被子上,到處都是鮮紅的新鮮血跡。床上趴著生死不知的景泰藍,太史闌胸前衣衫染血,地上還有一具尸首。</br> 這屋子此刻看起來不像死了一個人,倒像瞬間殺了十個人。</br> 人們?nèi)f萬想不到,不過撒幾泡尿的功夫,這安靜的二五營內(nèi),忽然就變了天了。</br> 太史闌在人進來時,就揮手示意邰世濤避到暗影里,這里人多眼雜,她不希望兩人關(guān)系被太多外人發(fā)現(xiàn)。</br> 蘇亞于定雷元當(dāng)先沖了進來,訓(xùn)練有素地把守了門戶,太史闌看見都是自己的護衛(wèi),稍稍放心。</br> 他們看清楚地上尸首竟然是總院時,眼珠子也險些掉下來。</br> 不過當(dāng)他們聽太史闌說了事情始末,再看見連景泰藍都受傷之后,頓時覺得這位死得實在太簡單。</br> 蘇亞當(dāng)即帶著于定雷元請罪,表示保護不力,太史闌淡淡道:“今天是意外,是我自己沒要你們跟隨。不過之后要加強對景泰藍的保護。”</br> “是。”</br> 太史闌坐在床邊,看看總院的尸首,道:“處li掉。”</br> “不對外公開?一個大活人失蹤,總會有人疑問。”</br> “他剛才既然敢殺我,必然也有處li尸體的辦法,你們就在這院子里找找,看有什么隱蔽的地方。”</br> “是。”</br> 過了一會雷元來回報,說在屋子后找到一個酒窖,里頭有埋在地下很隱秘的巨大的酒甕,酒窖本身也很隱秘。</br> “那就泡酒吧。”</br> 總院的尸首被拖了出去,他原本準(zhǔn)備拿來葬太史闌的酒甕,成為他自己的埋骨之地。</br> 太史闌并不擔(dān)心遲早有一日尸首被發(fā)現(xiàn),發(fā)現(xiàn)又怎樣?古代又沒有dna驗證,這尸骨誰知道是誰的?也許是總院自己殺了泡酒壯陽的?</br> 她命人將屋子收拾干凈,地上墻上門板上都擦掉血跡,所有帶血的東西都扔到酒窖里燒掉,直到?jīng)]留下一絲痕跡,才悄悄從后門回到容楚的屋子。</br> 邰世濤沒有再跟著她走,他無聲地退到人群外,回到自己那一群士兵中間。</br> 今晚迷離而又驚險,**而又跌宕。今晚的一切,將會成為他的永久夢境,夢里有黑暗的茅廁,有長長的月色朦朧的林蔭道,有燈下那一抹剪影,肌膚的微光,照亮一生未知的前路。</br> ==</br> 第二天起來的時候,太史闌頭痛欲裂。</br> 宿醉加上沒休息好,她的臉色看起來很可怕。好在景泰藍醒了,也沒狗血地發(fā)生啥失憶,就是一醒來就睜大眼睛,雙手四處亂舞亂抓,“麻麻!麻麻!”</br> 太史闌昨晚破例睡在他身邊,早有準(zhǔn)備,一翻身抱住他,“麻麻在這里!”</br> 小子的驚恐這才平復(fù),昨晚他拼命大頭一撞,把自己撞暈了,也不知道麻麻救下來沒有,一夜噩夢,夢里都是飛舞的雪亮的光影,而麻麻正沖上去,迎著刀。</br> 此刻抱著熟悉的身體,嗅著熟悉的味道,他砰砰亂跳的小小的心才安定下來,將大腦袋在太史闌懷里蹭啊蹭,嗚嗚地哭,“麻麻,嚇?biāo)浪{藍了,嚇?biāo)浪{藍了!”</br> “我倒覺得你很勇敢,做得很好。”太史闌拍著他,“景泰藍,你救了麻麻。”</br> 景泰藍抬起淚水洗花了的貓臉,長睫毛一扇一扇,“真的嗎?”</br> 太史闌拍拍他,昨夜的一切太恐怖,她不能給景泰藍留下一絲陰影,想要拔除這不良影響,只有激起他的無畏。</br> “當(dāng)然,沒你那一撞,麻麻就被刺到心臟了。”太史闌誠懇地向他求教,“采訪一下,你當(dāng)時是怎么想到的?”</br> 景泰藍當(dāng)即笑得見牙不見眼。</br> “麻麻教過的啊,沒有武器,腦袋,牙齒,自身的力量,都可以傷人。可以傷人自然可以救人!”</br> “對。”太史闌抱住他,碰了碰他額頭,“你看,你做得很好,這樣的情況下你還能救麻麻,還有什么你做不到的?景泰藍,你才三歲,已經(jīng)做到了保護我的承諾,我很驕傲,真的。”</br> 景泰藍仰望著她,嘴角咧開,撲在她懷里。</br> “我能一輩子保護麻麻。”他幸福地道。</br> “對,你能。”太史闌撫摸著他的小鼻子,手指輕輕,有點心疼,“不過你以后更要記得,先保護好自己,腦袋太重要,不要拿腦袋當(dāng)武器,撞傻了怎么辦?”</br> “撞傻了就可以一輩子呆在麻麻身邊了。”景泰藍卻根本不在乎,得意洋洋地笑,“不用回去了。”</br> 太史闌聽得心中一酸——他答應(yīng)過回去,做好準(zhǔn)備回去,但心中終究是不愿的,此刻真情流露,寧可做個傻子,也不想回到那冰冷的宮里。</br> 她摟緊了孩子。</br> 沒關(guān)系。</br> 你回去。</br> 我會努力讓所有想害你的人,都變成傻子。</br> ==</br> 母子兩人說了一會話,隨即太史闌讓景泰藍再養(yǎng)養(yǎng),孩子腦袋不堅實,可不要留下后遺癥。</br> 她自己撐著頭出去,院正等人已經(jīng)等在門口,二五營所有的學(xué)生幾乎都在,果然院正一開口就問她是否看見總院大人。</br> “不知道。”太史闌漠然道,“許是出門散心了?”</br> 二五營高層面面相覷,他們知道太史闌絕對有嫌疑,昨晚她先回去,當(dāng)時二五營所有人都在飯?zhí)茫挥兴涂傇翰辉冢罂傇壕褪й櫫耍瑑扇讼惹坝钟屑姞帲f人失蹤和她沒關(guān)系,鬼才信。</br> 可是懷疑也沒用,太史闌現(xiàn)在威望驚人,這二五營內(nèi)都是她的人,誰多說一句,等著的下場也不會比總院好多少。</br> 再說眾人對總院也沒什么好感,這位二五營領(lǐng)導(dǎo)人,自私怯弱,依附鄭家,如果不是他無能,二五營何至于到今天。</br> “有件事請總院大人批準(zhǔn)。”太史闌道,“明日我要啟程去云合城,我要挑選一部分二五營學(xué)生帶走。”</br> 很多學(xué)生擠在她門外聽她和高層對話,聽見這一句大家都高喊起來,“帶我!帶我!”</br> 太史闌目光掃及,所有人都舉手跳躍,生怕自己給選漏了。</br> 留在這里也是被欺負(fù),還不如去云合城拼一拼,哪怕不能上場,見見世面也好。</br> 太史闌特意選在這時機說這個,要的就是這個效果。</br> 院正四面掃射一圈,嘆了口氣,擺了擺手道:“現(xiàn)在對外來說,二五營已經(jīng)解散,我等已無權(quán)對二五營事務(wù)做處分,太史大人如果愿意,都帶走我們們也不能說什么。”</br> 學(xué)生們歡呼,太史闌還是很冷靜,道:“學(xué)院配發(fā)的各種武器,可以借用否?”</br> 二五營有地方豪紳支持,條件一直不錯,學(xué)院里用來教學(xué)的武器,都很精良。</br> 院正猶豫了一下,道:“可以,算是借。如果天授大比二五營能有好成績,這武器還不還也無妨,本來就該給學(xué)生配發(fā)的。”</br> 太史闌滿yi地點點頭,心想殺掉總院就是好,院正為人雖然中庸些,但本質(zhì)不壞,內(nèi)心里也是不希望解散的。</br> 她轉(zhuǎn)向?qū)W生們,學(xué)生們瞬間安靜,仰頭看著她。</br> “這世上沒有天生無用的戰(zhàn)士,只有懶惰不自強的廢物。”太史闌套用了現(xiàn)代一句名言,淡淡道,“既然要跟隨我,就要完全服從我的規(guī)則,我將以軍隊形式進行管理。帶你們一起走,不僅走,還要走得高調(diào)。這一路我會給你們?nèi)蝿?wù),做得好的,可以跟我一直到云合城,做不好的,自己半路回家——同意就留下,不同意現(xiàn)在離開。”</br> 四面靜悄悄的,學(xué)生們的腿釘子般釘在地上,有人在問當(dāng)初和太史闌一起去北嚴(yán)歷練的那批學(xué)生,知道了大概的歷練,都眼睛放光。</br> 太史闌看著這些年輕人眼底的興奮神情,點了點頭,幾年倒數(shù),并沒將這些少年男女的血性抹殺,他們還是渴望成功的。</br> 有血性,有勇氣,有毅力,有耐心,離成功就不會太遠。</br> “今天有一天時間,給你們自己分組結(jié)隊。”太史闌道,“按照營內(nèi)課程分配,”器、技、藝、文“四主科以及其下副科,一個指揮,一個軍陣,一個搏擊,一個箭手,一個文治,一個槍手……每科出一人,組成一個小組,自由搭配,但必須在今天之內(nèi)組成,并推選出組長,組長去領(lǐng)武器和干糧,負(fù)責(zé)前往云合城一路上以及到達云合城之后,所有的事務(wù)調(diào)度安排以及秩序管理。”</br> 眾人都開始緊張起來,開始在人群中四處張望,尋找可能的搭檔。</br> 太史闌這一招,三大用意:組成小組設(shè)立組長權(quán)力下放,是為了便于管理,她可沒精力照管那么多人;小組多,一路上自然會形成競爭,有利于學(xué)生素質(zhì)的提高,二五營學(xué)生確實不如人,她必須在路上先錘煉錘煉,最起碼練出氣勢和紀(jì)律;最后,打亂現(xiàn)有分科,在每科里都選一人自由組合,有利于學(xué)生們交流溝通,加深感情,畢竟以往,學(xué)生們只熟悉自己那一科的同學(xué)。</br> 她這個要求一出來,旁觀的院正等人都點頭——太史闌不僅本身勇武,居然還擅長管理。</br> “組長不是鐵飯碗,”太史闌道,“誰做得不好,全組人有三分之二的人表決反對,就可以換人。”</br> 這樣,一些只有武力,組織管理能力不足的人,也就不能成為組長,這一點,是為了培養(yǎng)能力全面的基層管理者。</br> 太史闌還有一些別的想法,但不打算現(xiàn)在說,新的管理方式需要慢慢來,她有信心,只要領(lǐng)導(dǎo)者威望足夠,沒有推行不下去的事。</br> “一天。”她道,“做不好就自動留下。”說完轉(zhuǎn)身進屋睡覺,倒讓恨不得掏個小本子出來記,跟她學(xué)學(xué)管理手下的方式的院正等人,十分扼腕。</br> 學(xué)生們散去,各自忙碌,邰世濤也沒有留下的理由,和院正告別。</br> 他走的時候,太史闌“散步”經(jīng)過了營門口。</br> 少年在馬下和二五營高層寒暄,眼神越過院正的肩,看著遠遠“看風(fēng)景”的太史闌。</br> 他心中并無太多離別的傷感,雖然這一別,下次再見還不知道會在什么時候,不同立場的人,相遇了也只能故作不熟,這原是他的遺憾,然而經(jīng)過昨夜,經(jīng)過那燭影搖紅,驚心而又含蓄的一夜,他忽然覺得心情愉悅,因為之后漫長的日子里,這一夜有太多的東西可以讓他慢慢咀嚼回想,再不愁空曠寂寞,那是只屬于他的回憶,像珍藏的糖,裹在銀紅的包袱里,冬日里就著暖爐烤一烤,抿一抿那滋味,甜到心底。</br> 少年的背影在馬上遠去,筆直,頭上的發(fā)帶在深秋的斑斕里跳躍,他現(xiàn)在的背影,已經(jīng)脫去初見時的微微佝僂,滿身風(fēng)華,竟然真有幾分相似太史闌。</br> 太史闌注目他的背影,一直到他轉(zhuǎn)過山道再看不見,才慢慢轉(zhuǎn)身。</br> 世濤。</br> 我們們都有彼此的路要走。</br> 下一個路口再見,愿你我已能笑傲王侯。</br> ------題外話------</br> 搓手,世濤是個好孩子,我好喜歡,想把他賣了換月票……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