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桃 夭(四)
“太子知道褒姒為什么會進(jìn)宮嗎……”我片刻的神傷,微感暈眩。
“是因為父王征選美女入宮,你被褒國獻(xiàn)上。”
“這只是最膚淺的緣由。我原本可以在山野里活得自由無慮,是因為如太子所說一門心思不計后果地愛了。若沒有當(dāng)初的不計后果,我不會傻傻地想要把一生都交給褒國世子,我不會迷迷糊糊地隨他下山來到這紛繁喧囂的塵世;如果沒有當(dāng)初的不計后果,我不會被世子的母親看中,成為她送給天子換回褒侯的籌碼;如果沒有當(dāng)初的不計后果,今日的我不會在這里,那么太子的生命里也不會出現(xiàn)褒姒這個女子……”我的心痛如刀絞,“不計后果只會如飛蛾撲火自取毀滅,褒姒是被這把刀子狠狠傷過的人,怎么能夠眼看太子再如我這般愚蠢地不計后果?”
“他母親要送你入宮,他不阻止么……”他的聲音有些許惋然,“本宮明白了,被所愛的人親手送給別人,割開的傷口才會深不見底……”
“褒姒為何不得接近大王而隕歿宮中,太子又能知道么?”
“父王身邊的婼嬪取代了你,陷你于不義。”
“是的,不過給她膽子的正是你母后,王后娘娘。”
他語塞了,我知道他難以相信。
“王后認(rèn)為我將是禍害周室的妖孽,其中原因不得而知,但結(jié)果已很肯定,她不會讓這后宮留有我的一席之地,大王身邊不行,太子是日后的周王,殿下的身邊當(dāng)然也不可能!”
“不!我絕不相信你是妖孽,那些都是騙人的鬼話!”
“殿下,褒姒心已死。褒國世子尚且違逆不了他母親的意思,更何況您是周朝太子,您的母親是當(dāng)朝王后,子不違母意,之中的無可奈何,太子不是已很清楚了嗎……”
他不再回答,這場沉默一沉便是幾個時辰。我側(cè)耳細(xì)聽,已不見他有什么動靜,想他定是睡下了。
我開了門,出去前一剎禁不住回頭望一眼他的方向,終無言地關(guān)上門離開了。
紫薇樹下,我黃昏懸掛的桃花簾被夜風(fēng)吹得凌亂不堪,近乎斷落。我輕輕拈住一串,指尖的桃花邊緣已略顯枯萎的痕跡,我會像它一樣,蒼老,不過如此。
“太好啦,又有個男人愛你了啊!”詭魅的聲音如同深夜一般森寒。
我驚恐地扔了手中的桃花簾,它們像被暴雨打亂的秋千,在風(fēng)里悲慘地?fù)u晃。我東張西望,尋不到笑聲的來源,回頭卻猝不及防地迎上女子魅惑詭異的笑靨。
“又是你……”我失聲驚呼。
“怎么,還這么驚訝?”她冷笑著,“你我已經(jīng)不算陌生了,換句話說,你永遠(yuǎn)都擺脫不了我!”
“我不想見到你,你滾開!”
“這可由不得你!世上有這么多愛你的男人,是不是很開心吶?”
“我的命運怎樣根本不用你管!如果你那么痛恨我,你完全可以取走我的命,不需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現(xiàn)折磨我!”
“一次就了結(jié)你怎么能夠解恨,一點一點地折磨你看著你生不如死才是我想要的!怎么樣,有沒有在這個男人身上看到幾分褒霖的影子?動心了吧!”
“我沒有!一顆死去的心不會再愛任何人,你要我一次又一次地被愛折磨,只要我封心不再愛,你就不會如愿了!”
“可是人最無法控制的就是自己的那顆心了,”她笑里透著勝券在握的自信,“宜臼會愛你是因為控制不了他的心,同樣的,你也逃不掉!”
“你也被愛傷過吧?”
“你說什么!”她被我突如其來的反擊驚到。
“你一定也被愛殘忍地傷害過,所以你才要用相同的方式傷害我!是不是這樣!”莫名襲來的勇氣,我與她對峙。
“你住口!”她很用力地將我推到在地,“你多像你娘!和她一樣都是賤人!”
“我娘不是賤人!難道你是因為我娘奪走你的愛才會這么恨我和我娘嗎!你心腸歹毒,就算那人不愛你也是你罪有應(yīng)得!”
“閉嘴賤人!呵呵如果我告訴你,你是你娘和妖生的野種……你與生俱來就是個妖孽!是妖孽!”她的臉笑得扭曲。
“你胡說!”我大喊著,聲嘶力竭,心被無情地撕裂,眼淚決堤傾瀉,“我不是野種!不是妖孽!”
“你父親和我一樣,是妖是魔鬼!你骨子里徹頭徹尾都流著天理不容的妖血,這是改變不了的事實!你是妖孽,你根本不配得到幸福,你娘的報應(yīng)將會在你身上一一應(yīng)驗!”
“我不是我不是……”我捂著耳朵要堵住她惡毒的詛咒。
“哈哈哈哈……可憐的人,看到你痛苦的模樣真讓我過癮!”冷笑刺骨,鬼火般仇恨的眼睛反襯她美艷的外表,其丑惡之心一覽無遺。
“不……不是這樣的……”我?guī)捉撁摰仡澏恫恢梗瑴I水隔斷了視線,她的身影漸漸模糊。
“褒姒!你怎么了!”我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擁進(jìn)懷里,他抱緊我顫栗的身體,心急如焚地喚我。
“我不是野種……我不是妖孽……”我依舊未從夢魘里清醒,貼著他的肩膀哭喊,“她在說謊……”
“是誰!誰在說謊?”他聽不懂我的話。
我回頭看了女子原先站立的地方,她早已消失無蹤。不死心地環(huán)顧了周遭,夜依舊漆黑深沉,夜風(fēng)吹寒,桃簾輕蕩,一切好像都未發(fā)生過。
“你在哪里!為什么躲著!”我想從宜臼懷里掙脫,他卻抱我更緊,牢牢地將我鎖住。
“褒姒,這里只有我,沒有別人!你到底怎么了!”他定定看我,眼神熾熱如焰。
“她是魔鬼……她說我是我娘和妖孽生的野種……我不配得到幸福……”斷線的淚珠落在他捧住我臉的掌心。
他疼惜地將我靠上他的肩膀,耳邊聽到他溫暖的字句:“我和褒霖是不一樣的。”
一句簡單的話,是他在對我承諾,他不愿放棄我,宜臼,你是執(zhí)著的,我都聽得懂。
聞聲而來的紫燕朱雀遠(yuǎn)遠(yuǎn)看到相擁的我們,不言而喻,不敢上前打擾。紫燕拽了朱雀一角,二人雙雙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