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海也不遑多讓，足足把自己清洗了很多遍，確定干凈了，才打扮一新趕去了回收站——</br>　　“什么事啊？”</br>　　“我……剪了個頭。”</br>　　顧海說完，蘇云蹙眉瞇眼，盯著他的腦袋看了好幾秒，“你哪家店剪的？”</br>　　說出來讓她避個雷。</br>　　這剪完跟之前有什么區(qū)別？</br>　　當然沒區(qū)別，因為他根本沒剪。</br>　　顧海眼眸微閃，呵呵笑了笑，故意忽略這個話題，伸手就從挎包里掏出飯盒，“小云，我今天給你做了煎餃……”</br>　　“別跟我說這個，我現(xiàn)在哪有心情吃飯？”蘇云很不耐煩。</br>　　顧海：“是蝦仁餡的。”</br>　　“……”</br>　　蘇云憤怒吃了半盒煎餃，鼓著腮幫質問顧海：“我問你，昨天晚上在我家，我暗示得那么明顯，你干嘛要裝沒看見？現(xiàn)在好了，我媽要給我們兩個訂婚，往后怎么辦？”</br>　　顧海聞言就裝傻：“啊？你暗示我了嗎？”</br>　　“我怎么沒有？我先是眼神暗示，接著又用腳，你擱這兒跟我裝什么裝？自己身體情況如何，你心里沒半點數(shù)！”</br>　　蘇云白了顧海一眼，顧海這次是真不懂了，他到底有什么毛病，讓蘇云如此嫌棄？</br>　　蘇云看到他那副傻樣就來氣，干脆轉身坐回藤椅上，哼了哼就低頭做題。</br>　　顧海忐忑舔舔唇，緩慢移動身軀，逐漸靠近蘇云，剛想坐下，蘇云就伸手掀翻了他的凳子，犀利對他說：“你就站著，好好反省，想想你自己錯在哪里！”</br>　　顧海如同小學生般罰站，張嘴就說：“我錯在眼神不好使，沒看懂你的暗示。”</br>　　“不對，再想！”</br>　　不對？</br>　　“我錯在……我有毛病，沒跟你說？”</br>　　“也不對！好好想！”</br>　　顧海嘆了口氣，老老實實認錯：“小云，是我不好，沒經(jīng)過你的同意，就擅自答應了媽給我們倆訂婚。當時我一時被喜悅沖昏了頭腦，故意沒看見你給我使眼色……”</br>　　“不對！”</br>　　顧海眼眸一亮，都不對？</br>　　他興奮看著蘇云：“小云，你的意思是，其實你心里也想跟我訂婚？所以這些都不算事，對嗎？”</br>　　蘇云無語看著他，臉蛋可疑的發(fā)紅，嫌棄扯了扯唇角：“不對！”</br>　　顧海這次沒招了，真誠發(fā)問：“那你告訴我，我錯在哪里，我肯定改，絕不再犯！”</br>　　蘇云甩了個大白眼給他，也沒再苛責為難，直截了當說：“你錯在沒問過我，你知道我愿意嗎？你就擅自答應了？”</br>　　既然她把問題明白說了出來，顧海當即就小心翼翼問了：“那你愿意嗎？”</br>　　“跟我訂婚，你愿意嗎？”</br>　　“……”蘇云被他突然的凝重搞得有些無措，半晌才夾著嗓子，嬌嗔：“我得好好想想。”</br>　　顧海還是第一次聽見蘇云這樣說話，當場就飄飄然，傻乎乎說：“小云，你盡管想，不著急，咱們先把煎餃吃完再說！”</br>　　“不行，我已經(jīng)吃太多了，再吃就胖了……”</br>　　“不胖不胖，你看你多苗條，臉又小，手又細，你就是那種隨便吃都不會胖的類型！”</br>　　顧海這句話，果然讓蘇云很受用，“喲，你今天嘴這么甜，那行吧，我再吃點。”</br>　　蘇云再無心理負擔，吃光了一盒煎餃。</br>　　等她吃完，顧海迫不及待就問：“小云，你想好了嗎？”</br>　　蘇云眨了眨眼眸，“我突然想起來，月底了，我得去街道辦交接這個月的賬單，你先幫我看著回收站，等我回來再告訴你。”</br>　　顧海整顆心都被她吊著，哪里敢說不？</br>　　“好，那我等你回來！”</br>　　蘇云走后，顧海在柜臺后坐立不安，滿心期待的同時，他突然想到一件事——</br>　　不好，街道辦有王洋那小子在，小云可千萬別遇到他！</br>　　街道辦。</br>　　蘇云進去后，熟門熟路去了財務部，負責接待蘇云的人，是財務部的小程，她辦事認真負責，很快就走完程序，替蘇云報銷了這個月的賬單。</br>　　臨走時，蘇云趁著沒人看見，從挎包里抓出一把奶糖，塞進小程口袋里。</br>　　“小程同志，這次又麻煩你了，一點小心意，你拿著甜甜嘴。”</br>　　說完，蘇云沒等她反應，轉身就離開了財務室。</br>　　小程摸了摸口袋，神情滿意，心道：這位小蘇同志真如袁主任所說，會來事！</br>　　街道辦門口，陽光熱烈。</br>　　蘇云抬起雙手當做遮掩，剛想沖到旁邊的樹蔭下，就聽后面?zhèn)鱽硪坏蓝斓哪新暎骸疤K云同志！”</br>　　蘇云回頭一看，“王副主任？”</br>　　沒錯，叫住她的人正是王洋，街道辦的王副主任！</br>　　“王副主任，您找我有事？”蘇云好奇問。</br>　　王洋依舊一身筆挺襯衫長褲，年輕朝氣的臉上帶著些抱歉，走過來：“蘇云同志，上次的事，實在不好意思，希望你別介懷。”</br>　　蘇云茫然臉：“嗯？上次什么事？”</br>　　王洋：“就是上次國營飯店的事，實在抱歉，當時是我太魯莽，沒搞清楚狀況就沖動行事，讓你為難了，幸好顧海同志行事果決，給了我當頭棒喝，讓我清醒過來。”</br>　　蘇云完全沒聽懂，忍不住問：“什么意思？”</br>　　于是王洋把那天跟顧海會面的事說了一遍。</br>　　蘇云回去時，顧海剛送走了一位賣廢品的老人。</br>　　看見蘇云后，顧海滿目星辰，十分歡喜：“小云，你終于回來了！”</br>　　“嗯。”</br>　　蘇云不動聲色越過顧海，特意深深看了顧海一眼，嘴角擒著意味不明的淺笑，坐回了藤椅，翹起二郎腿。</br>　　這一舉動，讓顧海心中升起一種不好的預感！</br>　　他連忙走過去，剛想找話題，就聽蘇云問：“顧海，上次你說要替我去見王副主任，都跟他說了些啥？”</br>　　顧海心頭一顫，暗道：完了，事情敗露了！</br>　　果然是怕什么來什么！</br>　　還有那個王洋也真是，看見別人的對象不繞道走，湊上去打什么小報告！</br>　　顧海很不講理，在心里怒罵了王洋一通，然后訕訕道：“小云，你，你剛才見了王副主任？”</br>　　蘇云冷哼，反問：“你說呢？”</br>　　他敢說什么？</br>　　只能老老實實交代罪行！</br>　　他認錯態(tài)度良好：“沒錯！當時我是撒謊了，我謊稱是你的對象，想要讓王副主任知難而退！我……”</br>　　“你為何要撒謊？”</br>　　蘇云打斷他的話，目光灼灼質問。</br>　　顧海沒敢去看蘇云的眼睛，支支吾吾：“因為，因為……”</br>　　他雙耳通紅，咬了咬牙，一鼓作氣承認：“因為王副主任條件太好了！他是高干子弟，又有正式工作，人還優(yōu)秀……我當時怕你會被他搶走！”</br>　　“跟他比起來，我處處落敗，一無所有，所以私心作祟，撒謊騙了他，也騙了你。”沒遇到蘇云之前，顧海向來無所謂，但遇到蘇云后，他的目光逐漸被她吸引，每每跟她相處，心里總是暖暖的，這讓顧海十分眷念。</br>　　因為梁秋菊的關系，顧海原本以為他這輩子都不會結婚，可蘇云的出現(xiàn)，點燃了他心中的火種，讓他輾轉反側，日夜惦記，他決不允許別人搶走蘇云！</br>　　“小云，這件事是我的錯，你生氣是應該的，可如果再讓我選一次，我依然會這么做！即使我知道這樣很自私，可我不后悔。”</br>　　顧海一副任她處置的樣子，目光堅定。</br>　　蘇云聞言，偷笑了一下，故作嚴肅：“很好，我要把這件事記在小本子上，然后酌情扣你的工資！你瞞了我那么久，至少要扣三十塊錢！”</br>　　“所以，顧海同志，我現(xiàn)在宣布，你這個月的補課費沒了，扣光了！”</br>　　她威脅說：“你可別忘了，你還有一千萬在我手里，以后再敢騙我，我一次扣你一百萬，看你能被扣幾次！”</br>　　她看似放狠話，其實是在告訴顧海，他并不是一無所有，至少還有一大筆錢呢！</br>　　這拐彎抹角的功力，蘇云還是跟顧海學的！</br>　　顧海也聽出來了，當即驚喜說：“小云，你只管扣，只要你不生氣，怎樣都行！”</br>　　蘇云白了他一眼，陰陽怪氣：“哎喲，真難得啊，顧海同志現(xiàn)在這么大方？我還記得當初某人為了五毛錢就肯幫我演戲，現(xiàn)在一百萬都隨便我扣，真是財大氣粗哈。”</br>　　顧海：“……”</br>　　現(xiàn)在就是后悔，甚至不敢吱聲，生怕蘇云繼續(xù)翻舊賬，把他為了多賣點廢品錢那事給掘出來！</br>　　顧海戰(zhàn)戰(zhàn)兢兢待了好一會兒，等蘇云氣消了，他才又跟狗子幾人一起去了聞家。</br>　　快下班時，顧海終于回來，手里拎著兩罐黃桃罐頭，自行車后座綁著一條碩大豬腿。</br>　　蘇云好奇問：“這個點，你去哪里弄的豬腿？”</br>　　顧海說：“我有個朋友，他爸是屠宰場的，我早上特意讓他幫我留著。昨晚媽不是說，今天要去二叔家嗎？我就想著，咱們帶的禮物必定要比二嬸拿來的更好才行！”</br>　　他在速度上已經(jīng)輸給周子揚了，在禮物上可不能輸！</br>　　這關系到男人的尊嚴！</br>　　蘇云不懂他奇怪的勝負欲，眼帶嫌棄：“這大熱天的，你把豬腿綁在車上，我還怎么坐？……算了，快點回去吧，不然我媽肯定要念叨！”</br>　　兩人回家后，陳秀娥果然念叨：“帶兩罐頭就可以了，怎么還要給一條豬腿呢？不行，這個不能給，趙滿芬有什么資格吃我家的豬腿？”</br>　　說著，陳秀娥拎起豬腿就鎖進柜子里！</br>　　蘇云瞪著眼睛：“媽，天氣那么熱，肉放在柜子里會壞吧？”</br>　　陳秀娥一聽，拍著大腿，“沒錯！你看看我，差點就被趙滿芬氣糊涂了！”</br>　　她毫不猶豫把鍋甩到趙滿芬頭上！</br>　　然后轉頭又把豬腿從柜子里拿出來，朝廚房走，“小云啊，你過來搭把手，咱們趕緊把這條豬腿腌上，等你跟顧海訂婚的時候再吃！”</br>　　聞言，顧海哪里還站得住，當場挽起衣袖，“媽，我來幫你！”</br>　　等蘇文山回來時，顧海剛好把豬腿掛到房梁上。</br>　　陳秀娥看見蘇文山就沒好臉色：“他爸，我不是讓你今天早點回家嗎？我的話你當耳旁風是吧？”</br>　　蘇文山不敢反駁，連忙提起手中那包糕點，“秀娥，我這不是想著，昨天小云二嬸拿了餅干過來，我們總不能空著手過去啊，所以去供銷社買了點雞蛋糕……”m.</br>　　“哼，你倒是周到，也不想想，她趙滿芬配吃嗎？”</br>　　陳秀娥說完，一把將糕點搶過來，剛要鎖進柜子里，就動作一頓，回頭看了看炕上的黃桃罐頭。</br>　　一個小時后，天已經(jīng)黑了，煤礦家屬區(qū)暈黃的路燈壞了幾盞。</br>　　一眼看過去，就屬蘇永和家的燈火最亮！</br>　　這會兒，蘇永和一家三口正在吃晚飯，桌上擺著兩個菜，其中還有一盤炒肉。</br>　　趙滿芬給蘇秀夾了一塊肉，笑瞇瞇說：“秀兒，你剛才真該留小周在家吃個飯，你沒見咱們左鄰右舍那個羨慕的眼神喲，知道你找了個公安對象，他們妒忌的臉都扭曲了！”</br>　　“尤其是隔壁那個李大媽，別以為我不知道，她背地里天天笑話我跟你爸是絕戶，現(xiàn)在我就得讓她好好看著，我們家馬上就要翻身了，等你跟小周結了婚，再生了孩子，我看誰還敢笑話咱家！”</br>　　蘇永和附和了一句：“就是！”</br>　　蘇秀吃了一口黃面饅頭，頗有些難為情：“媽，以后你少說這種話，我跟周公安只是快訂婚了，又還沒結婚，留他吃飯名不正言不順……”</br>　　“啥名不正言不順？你沒看那陳秀娥有多囂張嗎？她家蘇云跟那個啥顧海連親事都沒定，不也天天留人家在家吃飯嗎？”</br>　　趙滿芬不滿的嚷嚷：“她陳秀娥都好意思，我怕什么？”</br>　　說完，趙滿芬苦口婆心：“秀兒，你就是顧慮太多了，我看人家小周挺樂意留下的，都是你不開口留他，所以他才走了！秀兒，我跟你說，這男人啊得哄，你得多跟他說好話，讓他感受到你的在意，這方面你要多跟蘇云學，看她把那個顧海哄的多好！”</br>　　蘇秀面上一熱，聽不下去，剛想說趙滿芬?guī)拙洌饷婢蛡鱽黻愋愣鸢胃叩靡獾纳ひ簟?lt;/br>　　“他二嬸在家嗎？我來找他二嬸！”</br>　　這語氣，簡直跟昨天趙滿芬找過去時一模一樣！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