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牛車消失在村口，視線所及中再也看不到，蔣氏終于收回了目光，強(qiáng)打精神，對眾人道：“行了，這里已經(jīng)沒咱們什么事，都去忙罷。”
    入秋的這場雨，淅淅瀝瀝，一連下了數(shù)日，直到昨日才放晴。
    正是因為看到趕集的前一日，天氣忽然雨轉(zhuǎn)晴，劉大爺覺得這是個好兆頭，才最終拍板決定，這次趕集煮五百個茶葉蛋去賣。
    天氣變好了，地里有些活也該忙起來了，雖然今日對劉家是個很重要的日子，也許留在家中的眾人，心已經(jīng)跟著劉大爺他們而去，但該干的活還是得干。
    聽到蔣氏的話，劉家?guī)仔值苄袆悠饋恚钙痄z頭便出去了，只地里一些活，倒不用女人們也跟著下去，蔣氏則帶著幾個兒媳婦，在家里忙忙碌碌著。
    劉青也從屋里拿了針線籃出來，經(jīng)過堂屋的時候，同蔣氏打了聲招呼：“奶，我去師傅家了。”
    “去罷。”蔣氏點點頭，忽然想到什么，又叫住了劉青，“青青，你等一下。”
    蔣氏正帶著王氏林氏她們在大掃除，桌椅都搬到院子里去擦洗曬干了，堂屋里空蕩蕩的。蔣氏把掃帚往旁邊一扔，一邊在衣裳上擦了擦手，一邊匆匆跨出門檻，往灶房走去。
    應(yīng)該是去拿什么東西。劉青這般想著，自然乖乖停下了腳步。
    王氏正在井邊打水，見劉青杵在院子里沒走，便直起腰，極為難得的朝劉青笑臉相迎，她道：“青青啊，大花最近在忙自己的事，也沒功夫再教你姐姐，如今你姐姐學(xué)到一半不學(xué)了，之前的努力豈不是白費(fèi)了？”
    “沒有白費(fèi)啊。”劉青也笑瞇瞇的，一臉真誠的道，“二嬸，我?guī)煾嫡f了，師父領(lǐng)進(jìn)門，修行在個人，大姐都會繡花了，就算以后不跟著大花姐學(xué)，自己多練練，往后也能繡得很好的。”
    “你說得對。”王氏嘴角的笑容僵硬了一下，心里暗罵劉青越來越鬼精，已是軟硬不吃了，又有些不忿，自己到底是長輩，劉青不同意也就罷了，竟還跟她裝傻。
    畢竟是自己有求于人，王氏也沒有拉下臉，仍勉強(qiáng)笑道：“但是有人帶著，到底要省事許多。再說了，你們是親姐們，又不是什么外人，就算以后出了門，那也是扯不斷的關(guān)系。青青如今幫一把你姐姐，你姐姐以后也記你的好不是？”
    劉青眼神閃了閃，心想難怪在蔣氏這樣的婆婆底下討生活，王氏這些年過得比幾個妯娌加起來都要滋潤，她的一雙兒女，在蔣氏心里如心肝寶貝也差不多。王氏哄人還真有一套。
    當(dāng)然王氏的臉皮也夠厚，前幾天還對她冷嘲熱諷呢，現(xiàn)在也好意思開口請她幫忙。
    雖然王氏今日笑臉相迎的很有親和力，但劉青心里清明，對方可不是真想和她打好關(guān)系，現(xiàn)在肯給個笑臉，無非就是她對她們母女有用。
    再說王氏明面上是請她幫忙，字里行間可半點沒透露出請人的意思，估計在王氏心里，她幫劉雅琴是理所當(dāng)然，所以不打算付出一點代價，一句“以后記你的好”就想把她打發(fā)了。
    劉青抿了抿唇，狀似不知道王氏這些心思，只是遲疑的道：“可是我也才開始學(xué)，二嫂要我怎么做？”
    王氏眼睛一亮，以為劉青這是答應(yīng)了，幾乎是迫不及待的道：“你去同你師傅說一說，叫她也教教雅琴？反正你們現(xiàn)在學(xué)的也都差不多。”
    如果不是場合不對，劉青簡直想笑出聲了，她在王氏心里就這么傻，這么舍己為人？
    且不提她跟王氏母女關(guān)系從來不好，就算是她們真親如一家人，當(dāng)初她和劉雅琴是一起去跟大花姐學(xué)繡花的，她師傅那時沒有表態(tài)要收劉雅琴為徒，已經(jīng)是沒意思了，她現(xiàn)在跑到她師傅跟前去請她師徒，讓她師傅怎么做，就算她師傅騎虎難下，真收下了劉雅琴，以后又會怎么看她這個拎不清的徒弟？
    她真是沒想到，王氏還真是敢想敢做，她以為王氏頂多是請她有空的時候教教劉雅琴呢。
    當(dāng)然了，能提出這樣的要求，可見王氏這人胃口有多大。
    想到這里，劉青已經(jīng)徹底收起了笑容，她是怕被人發(fā)現(xiàn)殼子里換了人，所以還在模仿這個年紀(jì)的孩子，裝出一副天真活潑的樣子，但不代表她想裝傻充愣，任人揉捏。
    王氏都這么得寸進(jìn)尺了，她還給什么好臉色？
    “王氏，你給我閉嘴！”劉青臉色沉下來，還沒來得及說話，碗里端著幾個茶葉蛋的蔣氏已經(jīng)出來了。
    蔣氏臉色鐵青，委實是氣狠了，當(dāng)著小輩的面，也不愿給王氏臉面了，直接訓(xùn)斥道：“我竟不知道你膽子這么大，還想教唆青青去逼她師傅？你不知道當(dāng)初青青和雅琴一起在她師傅家，她師傅要是真看得上雅琴，還用等到現(xiàn)在？”
    王氏心思被戳破，臉色閃了閃，勉強(qiáng)笑道：“娘說得對，是我沒想這么多，青青對不住了，你就當(dāng)二嬸……”
    “沒想這么多？”蔣氏眉毛倒豎，顯得有些凌厲的道，“我看你就是想得太多！青青越來越能干，你就越來越不得勁，恨不得讓雅琴在她頭上踩幾腳才解氣！”
    其實對于王氏的小心思，蔣氏不是半點不清楚，睜只眼閉只眼，只是因為王氏針對的是劉青。一個姑娘，遲早要嫁出去的，如果為了劉青給王氏難看，不僅王氏面上無光，老二和她的乖孫大林和小七也跟著沒臉，得不償失。
    當(dāng)然蔣氏以前能忍，還有一個原因是王氏一直小打小鬧，始終沒鬧出什么來，因此她嘴上敲打兩句，便算了。但今天王氏算計得有些過分，她若是單純?yōu)檠徘倏紤]，自己都能看在她慈母心腸的份上不去計較，可王氏這作態(tài)，明顯是惡意想讓雅琴踩著青青上位。
    她還真沒想到，在自己眼皮底下，王氏也敢這么無法無天，今天算計青青，明天要算計誰？什么時候算計到她頭上來？
    “青青不過是半大的孩子，咱們村里人誰不夸一句聰明懂事，哪里就對不住你了，要你這么成日成日的針對她？”
    “娘，您誤會了，我沒想這么……”
    王氏還想辯解，蔣氏完全不給她機(jī)會，甚至更加厲聲道：“我以前只當(dāng)你小心眼，見青青比雅琴優(yōu)秀，心里才不得勁。如今才算看清了，你就是心思惡毒，才會連這么小的孩子也去算計！”
    蔣氏這話豈止是不給臉面，當(dāng)著劉青和林氏安氏的面這么說她，只差沒往她臉上扇耳光了。王氏已經(jīng)維持不住笑臉，覺得林氏和安氏的眼神里都寫著對自己的笑話，心里一陣難堪。
    “王氏你給我記住了，你再不把這些害人的小心思收起來，我劉家還要過日子，可供不起這樣的攪家精！”
    蔣氏罵王氏“攪家精”三個字，其實比上回直接威脅王氏要寫休書，語氣還嚴(yán)重些。
    王氏心里清楚，婆婆上回只是嘴上威脅自己，這回卻是真動怒了，一時也怕了，臉色白了白，蠕動著嘴唇，半響說不出話來。
    蔣氏也沒想聽王氏的辯解，見王氏瑟縮了一下，知道她是真怕了，這才轉(zhuǎn)過頭，也掃了安氏和林氏一眼，雖然沒說話，但是意思很明顯，她這話不僅是針對王氏，也在警告她們，以后這些小心思收一收，她不會再容忍下去了。
    其實王氏今天算是撞槍口了，自從琢磨著賣茶葉蛋這事起，家里的氣氛便有些不太對，躁動，也可以說是因為對未來的緊張期待。
    但今日過后，茶葉蛋到底能不能賺錢，便一目了然，若不能賺錢，大不了還像以前一樣，倘若真能賺那么多，恐怕各房都要跟著心思活絡(luò)起來。
    蔣氏畢竟活了大半輩子，也算通人情世故，自然知道要把他們這些心思都壓下去，這個家才能越來越好下去，不然一家人各有各的心思，豈不是要四分五裂了？
    對于兒子們，蔣氏是不擔(dān)心的，畢竟是打斷骨頭還連著筋的親兄弟，就怕這些兒媳婦不省心，一個個在丈夫跟前吹耳旁風(fēng)，日子長了，不也就吹得他們兄弟漸漸離心？
    蔣氏斷不能允許這樣的事發(fā)生，所以今天不過是未雨綢繆，讓這些女人都知道，她這個婆婆還沒死，要是敢在家里亂來，攪得他們劉家不安寧，就不能怪她翻臉無情了！
    果然見蔣氏看過來，林氏和安氏也心里一跳，說不出來的緊張，忙低下頭繼續(xù)忙著擦洗家具了。
    蔣氏見狀，心里滿意的點頭，才看向劉青，臉色已經(jīng)緩和了些，道：“這些茶葉蛋，送給你師傅一家嘗嘗鮮，至于剛才你二嬸說的話，就當(dāng)她是放屁，千萬別傻乎乎的真同你師傅說，你師傅收誰不收誰，不是你當(dāng)徒弟的能插嘴的。”
    劉青接過碗，點點頭道，“我知道，大花姐上回還說了，師傅只打算收我一個，不想再收徒呢。”
    “那就好。”
    蔣氏摸了摸劉青的頭，心想孫女這么聰明，大花娘收這一個徒弟也確實盡夠了，再從自家說，大花娘只打算要她孫女一個徒弟，以后勢必會教得更認(rèn)真。
    再等大花嫁人了，大花娘身邊就孫女一個人，也不怕她藏私。166閱讀網(w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