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二哥,我記得你曾教過我,心里越難過,面上就要笑得越輕松?!毖艩柦⒄Z聲低沉,松了手,轉(zhuǎn)頭去看燭火:借尸還魂,就他二哥那不愿欠情的性子,借了誰的身,都得耿耿于懷一世,更何況借的是親子之軀。
得,這是累的鉆牛角尖兒了!胤礽好氣又心疼,偏偏當(dāng)真被人戳中強(qiáng)壓的心痛,一時間心頭五味雜陳,言語間也不講理似少年:“好容易我現(xiàn)下不是特難過,你又來招我。”
連‘看開’這兒都不敢說,還說不難過!雅爾江阿總算轉(zhuǎn)頭瞅了胤礽一眼,道:“這般豪賭的招數(shù),我以為你不會用?!焙蕾€,不論輸贏,好處都只是一時的,后面的路會越走越艱險。
“胤禔,他死或活,皇上都不會對弘晰幾個動手?!必返i語聲慢慢帶上笑意,“皇上從太皇太后處學(xué)了不少馭人借力的本事,又好強(qiáng),非要做文治武功的千古一帝,而人要是做了什么,這世上總會留有痕跡。所以他絕不會自個兒動手,想要什么,總是要推著別人去做?!本拖癞?dāng)初,胤祥污蔑他偷窺帝寢,誰都不信,偏康熙信了,若不是胤禛出來為胤祥求情,胤祥怕是受過杖責(zé),再往軍中走一遭,或許,現(xiàn)在能和胤禎并稱個雙杰、雙煞什么的。
“不過,這套路怕是要不好用了,雍親王廢了,佟家肯定會跟瘋狗一樣到處尋主子,八爺黨看似勢重,實則土堆沙壘,且惠額娘絕不會讓八貝勒登了那座兒,剩下的幾個,天資有限,互相牽制著,又有你我看著,弘晰還是對付得了的?!必返i斜了眼欲言又止的雅爾江阿,道,“想當(dāng)年赫舍里氏如何煊赫,皇額娘她去后,我如何活下來的,可不是因著皇上的看顧!雖說近些年愈發(fā)沉寂,卻非沒落,除了你這個瘋子是自個兒撞上我這煞星,有什么不是赫舍里氏助我謀算來的?”
是是是,您是體恤赫舍里氏,怕將一族家底兒耗空,才藏著掖著,攆著人往關(guān)外走。現(xiàn)在是死了一遭,甩開了舊日的束縛,又有天大的冤屈做保,打的就是狠戳皇帝肺管子的算盤!雅爾江阿嘆了口氣,他算是明白了,他二哥是個天生的瘋子,不過——
“人生無趣,能有可為之瘋魔一世的趣事,亦不失為幸事。”
胤礽搖了搖頭,道:“口舌之快,這一世何其短,既然可過得輕松,何必要自討苦吃?”好好的鐵帽子王爺,甭管哪個皇子得了皇位,都得供著、哄著,偏要趟了渾水,叫人得了把柄編排詆毀!
這話說得挺刻薄,但是雅爾江阿聽著倒挺心平氣和,誰讓人說的是事實——他幼時同胤礽說的最多的就是對逍遙日子的憧憬,現(xiàn)下見人還記得,更是驚喜,等他撒夠了氣,要出京玩賞想來不會太難,當(dāng)下端正回話:“小人嚼舌之言聽他作甚?我又不是為著什么人、什么事兒拗著性子去親近的你。初衷不改,此生無憾?!?br />
“好口舌之人,天下至惡。”胤礽如何不知雅爾江阿所想,也不再多言,向身后軟墊靠了靠,笑道,“我曉得你我兄弟情誼,只是覺得你選了我,實在運(yùn)氣不好?!?br />
“千金難買早知道?!毖艩柦⒇返i的手塞到毯子下,認(rèn)真道,“二哥,別讓我再瞎猜,你要做什么,交代給我,我行事畢竟比弘晰便宜。”
胤礽搖了搖頭,道:“我最近不會再做什么,這一場皇位之爭,血色已經(jīng)足夠了,皇帝畢竟還沒瘋,他會知道怎么做,才是對的?!?br />
嗯,只要他做的合了咱們的企盼,那便是對的。雅爾江阿想著康熙現(xiàn)下心境,只覺痛快,卻忍不住要提醒胤礽一句:“皇上脾氣可是拗得厲害?!?br />
“現(xiàn)下情狀已非皇上可掌控,這種無能為力的滋味,正是他最怕最恨的。”胤礽眼神極冷,唇邊笑容卻帶了幾分甜蜜,“天子之怒,總是要有人來承擔(dān)的。”
現(xiàn)下肱骨新貴不可動,那么就查死人盤舊賬吧!
雅爾江阿瞅了眼胤礽:他剛才想的什么來著,他二哥就是個瘋子,偏還說他瘋,也不想想他是被誰帶壞了的!
胤礽看明白了雅爾江阿眼神中的控訴,忍不住抬手要去撫人眉頭,就見雅爾江阿眉毛幾乎挑的豎起來,不知哪里又惹了人不高興,想著老話講的‘伸手不打笑臉人’,忙彎了個笑來。
雅爾江阿將胤礽的手按回去,低聲叱道:“傷筋動骨一百天,從馬上跌下來,臟腑沒破,胸骨沒斷,你就當(dāng)自個兒是好人兒隨你作?”
眼見著胤礽面上原本討好混著無措的笑變成了有恃無恐的得意笑,雅爾江阿暗暗咬牙,眼神一轉(zhuǎn),伸手將小幾上的桂花糕拿到另一側(cè)的長案上去。
胤礽被雅爾江阿的舉動逗得想笑,又怕惹得人抹不開面子,忙道:“平安,我抬頭看你,脖子挺酸的,你來躺著陪我說話?!?br />
雅爾江阿繃著臉不應(yīng)聲,胤礽已揚(yáng)聲喚了何良進(jìn)來。
鈴聲輕靈陣響,雅爾江阿立時起身坐回凳子上,胤礽翻開卷道德經(jīng)攤在手邊矮幾上。
何良領(lǐng)了四五侍從繞過屏風(fēng),瞧見的就是黑著臉的簡親王,而先太子三阿哥靠在榻上,一臉木然。
這情景,他見過。只不過,如今倒是輪到他做了踩著鼓點兒帶人上場的旗牌官,只不知這后頭的幾個,哪個是進(jìn)了東吳都督軍帳的蔣干。何良略低了頭,抿平了唇角,向二人行禮。
雅爾江阿見胤礽不吱聲,只得做了喧賓奪主的無禮客,頤指氣使:“給你們主子更衣洗漱,挪回床上去。孟閑可回來了?”
這可是明知故問了。孟總管剛走了半柱香的時辰,更何況,人要回——也是,他們這些人要回的總是主子們在的地兒。何良腹誹著,恭恭敬敬的道:“回簡親王的話,孟總管尚未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