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他不敢(13)
吳端不知該如何回答少年,七年前他也如此詢問過警察叔叔們,他猶記得那些人臉上的表情。</br>
此刻,自己大概也是一樣的表情吧?</br>
“電話里,除了各種威脅你,汪茜的父親有沒有什么反常之處?”吳端仍是不回答他的問題。</br>
少年只好耐下性子,“反?!覜]覺得,只記得他罵我的臟話了?!?lt;/br>
“謝謝你的配合,”吳端遞了一張名片給少年,“你要是想起什么,可以給我打電話?!?lt;/br>
見少年欲言又止,還想繼續(xù)追問,閆思弦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們會找到兇手?!?lt;/br>
少年一愣,已知道了答案,去還是不甘心。</br>
“她真的死了?”</br>
閆思弦?guī)退蜷_了車門,“時間不早了,你該回家了?!?lt;/br>
少年木訥地應(yīng)了一聲,木訥地開門下車,向前走了幾步,終于在路邊蹲下身來。</br>
他抱著自己的膝蓋,以一個孤獨可憐的姿勢,痛哭。</br>
閆思弦對吳端道:“詢問未成年人,必須有監(jiān)護人在場,否則談話內(nèi)容不具備法律效力,你知道的吧?”</br>
“知道?!?lt;/br>
“那你怎么不通知他的老師家長?”</br>
“他的戀人剛剛死于非命,已經(jīng)夠慘的了,要是再因為戀情曝光被苛責(zé)——你看一提起老師家長他嚇得,好像那些人是老虎,能吃了他……我有點不忍心。”</br>
“出乎意料,你那么講究證據(jù),我還以為你會可釘可鉚地按規(guī)矩辦事?!?lt;/br>
“我會按規(guī)矩辦,必要的時候。</br>
這孩子提供的消息,說來說去不過是小情侶之間的悄悄話,連間接證據(jù)都算不上。當(dāng)然了,他也反應(yīng)了兩個關(guān)鍵信息:</br>
第一,汪茜的父親——割腕的男人有外遇;</br>
第二,在報案前,汪茜的父親曾對她的手機做過手腳,刪了男孩兒的消息和通話記錄,還警告他別來騷擾自己的女兒?!?lt;/br>
閆思弦點頭,“的確反常,一個悲痛欲絕的父親、丈夫,目睹妻女慘死之狀,逮誰罵誰,臭罵女兒恰好來電話的男友還能理解,可還能想起刪通訊記錄,這就耐人尋味了?!?lt;/br>
“這些消息,只要派出人手查證,很快機會有確鑿的證據(jù),不需要這孩子的證詞有效。所以我不需要找他的監(jiān)護人,當(dāng)然,我還有一點私心?!?lt;/br>
“哦?”</br>
“曾經(jīng)有個少年進亞圣書院,只身入虎口,不僅幫我抓了人,自己還全身而退。</br>
我就是覺得吧,半大孩子也能成事,未必凡事都要有大人盯著?!?lt;/br>
“你這算是夸我?”閆思弦挑挑眉。</br>
“可以這么想。”</br>
“我可不覺得榮幸,我記得某些成年人啊,當(dāng)年答應(yīng)幫我找回朋友的尸體,結(jié)果呢?呵呵,尸體至今沒找到,定不了殺人罪,兇手象征性判了兩年。</br>
我要是那個成年人,可沒臉在這兒夸夸其談。”</br>
閆思弦這話說得極狠,不僅話狠,語氣也異常狠厲,吳端甚至恍然看見了當(dāng)年與他一起困在電療室里準(zhǔn)備殊死一搏的少年。</br>
偏偏在這個問題上,吳端理虧得一塌糊涂,無法辯駁。</br>
良久,吳端嘆了口氣,“當(dāng)年的案子,我從沒放棄。”</br>
“我聽說了,但凡墨城地界發(fā)現(xiàn)無名女尸、白骨,你總要親自過問,是否和DNA數(shù)據(jù)庫里張雅蘭的DNA匹配?!?lt;/br>
這下,吳端詫異了,“你……怎么知道……”</br>
“良禽擇木而棲,我要回國工作,沒理由不挑挑搭檔,感謝你自個兒這些年的努力吧,我選你,一來因為你破案率還不錯,二來,因為你還記掛當(dāng)年亞圣書院的案子?!?lt;/br>
說著話,閆思弦已經(jīng)下了車。</br>
吳端:“你干嘛去?”</br>
“結(jié)案?!?lt;/br>
“結(jié)案?!”</br>
“怎么?你不想早點回家?”閆思弦抬起手腕看了看表,“興許晚上睡覺前還能打兩把游戲呢?!?lt;/br>
吳端快步跟上,兩人回到303房間。</br>
閆思弦也不多說話,一進屋就去拽躺在床上靜養(yǎng)的男人。</br>
男人大驚,喊道:“你干什么?!我受傷了!”</br>
“正好我不想對傷員動手,您就自覺讓讓吧。”</br>
“你!……你你你!……”</br>
“哎,別喊,你不會也要用’警察打人了’這一出吧?看見這位沒?”閆思弦指了指吳端,“拜你所賜,這位可是剛剛處理過這種公眾事件,經(jīng)驗可豐富了?!?lt;/br>
吳端一臉生無可戀,一點都沒覺得光榮。</br>
見男人依舊不動,閆思弦卻不動他了,負(fù)手立于床邊,問道:“這房間出了這么大的事兒,應(yīng)該做為案發(fā)現(xiàn)場保護起來,我們公安局不至于窮到另外給你開間房的錢都拿不出來吧?你怎么還在這兒住著?”</br>
“我用不著!我已經(jīng)夠給你們添麻煩了,再說,我只是躺著養(yǎng)養(yǎng)身體,又不會亂動,不會破壞你們要保留的痕跡?!?lt;/br>
“哦——所以你的打算就是在這兒守上七天,直到你可以回家。</br>
因為只要你躺在床上,我們總不好掀了你的被窩去檢查這張床,自然也就發(fā)現(xiàn)不了你藏在床里的尸體,對吧?”</br>
不僅被質(zhì)問的男人,此刻,若是閆思弦回頭,就會看見站在他側(cè)后方的吳端的表情比那男人還要精彩。</br>
吳端腦海里只有斷斷續(xù)續(xù)的一個信息:</br>
床里……的……尸,尸體?</br>
閆思弦根本不管兩人的驚詫,繼續(xù)道:“你以為真能熬過七天?就屋里現(xiàn)在這溫度,三天就得臭。再說了,天天睡在死人上頭,就隔一層木板,你也不害怕?多瘆得慌啊。</br>
承認(rèn)了吧,自己從床上下來,咱們都斯文點,我不想動手。”</br>
男人直咬牙,咬得腮幫子一鼓一鼓,卻也知道已經(jīng)沒了退路。</br>
除了認(rèn)罪,他只能跟兩個看不出身手還壞的刑警拼死一搏了。</br>
他有拼死一搏的勇氣嗎?</br>
沒有。</br>
他終于慢慢爬下了床,每個動作都死氣沉沉,眼睛里也是一片死灰。</br>
他一下床,閆思弦便吭哧吭哧將厚厚的床墊抬到一旁,掀起床板。</br>
“哈——”</br>
閆思弦沖吳端擠了擠眼睛,“我對你的考試,你頂多60分,還是沾了當(dāng)年那件事的光,那你對我的考試呢?你給我打多少分?100會不會太少了點?”</br>
面對床箱里蜷成一團的習(xí)樂樂的尸體,他的確有資格說這話。</br>
“你……你怎么會知道?”</br>
閆思弦又看了一眼手表,“今天的加班到此結(jié)束,就不問你要加班費了,但下不為例。</br>
兇手和證據(jù)我都送給你了,審訊就不奉陪了,有什么不懂的,你可以明天上班再來問我。</br>
再見了,我的新搭檔?!?lt;/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