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非正常少年矯正中心(1)
熱!</br>
至少有40度,嘴巴像一口枯井,使勁抿了幾下,想擠出一點口水潤潤喉嚨,失敗了。</br>
黑!</br>
沒有窗子,沒有燈,門緊閉著,白天和黑夜不存在界限,睜眼和閉眼沒有區(qū)別。</br>
臭!</br>
吃喝拉撒都在五平米見方的局促空間,空氣里味道濃稠,鼻腔內(nèi)的嗅覺細(xì)胞紛紛炸裂,以死擺脫煎熬。</br>
閆思弦躺在骯臟的地上,心里計算了一下。他還能再忍一天,頂多兩天。</br>
好在,門終于開了。</br>
門是突然打開的,眼睛尚未適應(yīng)突如其來的光線,涼水已經(jīng)兜頭澆了下來。</br>
水!</br>
閆思弦顧不得許多,拼命往嘴里灌水。干裂的嘴唇崩開數(shù)道傷口,鮮血直流,卻讓他覺得無比暢快。</br>
一名教官上前來扒他的衣服,不斷咒罵:</br>
“豬玀!”</br>
“臟狗!”</br>
沒什么比讓一個人赤身**更能擊垮自尊的了,閆思弦在一本心理學(xué)書籍上讀到過這一理論,擊垮然后重塑,舊時瘋?cè)嗽撼S玫氖侄巍?lt;/br>
另一名教官手執(zhí)一截軟水管,粗暴地對閆思弦澆水,仿佛沖洗的是一輛車、一把農(nóng)具、一件臟衣服。</br>
閆思弦拼命搓洗身上的皮膚!下次能把自己洗干凈不知要到什么時候。</br>
洗著洗著,他聽到了對門的動靜。</br>
閆思弦循聲瞄了一眼,一個**的背影,高,所以顯得很瘦,但能看出來,很結(jié)實。</br>
也是今天出禁閉室嗎?……那他是什么時候被關(guān)進去的?被關(guān)了多久?——或許比自己還要久。</br>
閆思弦不敢多看,因為眼中所見與自己的不堪和羞恥如出一轍。</br>
少年卻回頭看向了他,不僅看他,還沖他一笑,娃娃臉笑出了酒窩,頭發(fā)上的水珠晶瑩剔透。</br>
仿佛隔海跨山的兩人瞬間近在咫尺。閆思弦低頭,他來這里尋找真相,不需要交朋友。</br>
……</br>
縱然天熱,涼水長時間沖洗依然讓閆思弦出了一身雞皮疙瘩,直到他開始瑟瑟發(fā)抖,教官終于停了水,丟給他一身校服。</br>
“給你一分鐘穿上?!?lt;/br>
穿上,去教室。</br>
原本應(yīng)該兩名教官一起押送閆思弦,可其中一個留著山羊胡的教官對另一個道:“大熱天的,你別跑這趟了,我能搞定?!?lt;/br>
另一個道了謝,一頭鉆進禁閉室隔壁的空調(diào)房。</br>
“耍我是吧?”四下沒人,山羊胡教官壓低了聲音,惡狠狠地問道。</br>
“怎么了?”閆思弦戰(zhàn)戰(zhàn)兢兢。</br>
山羊胡亮出手機備忘錄里的六位數(shù)字,閆思弦湊上前看了一眼。</br>
“對不起對不起,是不是弄錯密碼了?我太緊張了。”</br>
山羊胡臉色稍緩,誰知閆思弦又道:“讓我想想,想想啊,那張卡開完就沒用過,密碼我有點拿不準(zhǔn)?!?lt;/br>
一想到卡里上萬塊錢,山羊胡壓下怒火,只在心中罵了句娘:奶奶的,小兔崽子的壓歲錢比我四個月薪水加起來還高!</br>
從禁閉室到教學(xué)樓,閆思弦一路都在琢磨密碼,到了亞圣書院二班門口——那是閆思弦的班級——他終于道:“想起來了,我還寫到您手機上?”</br>
山羊胡教官將手機遞給他。</br>
閆思弦接過手機,透過窗戶向教室看了一眼。</br>
教室里的同學(xué)好奇地看向他。</br>
什么情況?教官把自己的手機遞給新來的了?</br>
學(xué)校里嚴(yán)禁使用通訊設(shè)備,教官不拳打腳踢他們就燒高香了,哪兒還敢奢望用一用教官的手機。這人什么來頭?</br>
磨磨蹭蹭寫了刪,刪了又寫,約莫三分鐘后,閆思弦終于敲定了六位數(shù),將手機還給山羊胡。</br>
“你有譜沒譜?”山羊胡問道。</br>
“有有有,這回……應(yīng)該沒問題了?!?lt;/br>
“應(yīng)該?……”</br>
教室里,老師看到門外的兩人,走了出來,沖山羊胡教官道:“新來的?”</br>
山羊胡收起手機,“嗯,交給你了?!?lt;/br>
仿佛交出去一件物品。</br>
教室不大,被四十八個學(xué)生填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閆思弦是第四十九個。</br>
這數(shù)字不錯。閆思弦想道。</br>
他被安排坐在最后一排的空位。</br>
背誦《論語》。</br>
因為來了新同學(xué),老師再次強調(diào)下課前抽查,學(xué)生們噤若寒蟬,顯然抽查不合格是有懲罰的。</br>
閆思弦老老實實背書——是真背,他可不想受罪——胳膊肘卻被同桌碰了碰。</br>
同桌是個戴眼鏡的小男生,其貌不揚,看樣子不過十一二歲。</br>
閆思弦盯著書,目不斜視道:“干嘛?”</br>
小眼鏡也盯著書,學(xué)校的要求極其變態(tài),學(xué)生之間不準(zhǔn)交流說話。一旦交談被發(fā)現(xiàn),就是關(guān)禁閉。</br>
“哎,你認(rèn)識教官?”</br>
“遠(yuǎn)房親戚?!遍Z思弦含糊道。</br>
小眼鏡唏噓,“那還把你送這兒來?你們家人真夠狠的?!?lt;/br>
“沒辦法,把我爸卡刷爆了,只能來這兒躲幾天,等我爸氣消了,就回家?!?lt;/br>
好像什么時候回家閆思弦說了算似的。</br>
小眼鏡的眼睛一亮,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激動道:“那那那……你能不能幫我個忙?”</br>
閆思弦心中一喜,魚上鉤了!</br>
在變態(tài)的規(guī)矩下,他一個新來的貿(mào)然去跟人打聽消息,別人必然避之不及,他只好放出魚餌,等魚上鉤。</br>
這魚餌,早在七天前就放好了。</br>
七天前,四名教官將他從家里拖上車,帶進了這所專門矯正未成年人網(wǎng)癮、早戀、混社會等行為的學(xué)校——亞圣書院,山羊胡正是其中之一。</br>
從閆家到臨省的學(xué)校,車程五小時,借著中途在一處休息站上廁所的短暫相處,閆思弦將錢包里的一千多塊錢塞給了山羊胡,還給了他一張存有一萬多塊壓歲錢的卡,并將密碼寫在了山羊胡的手機備忘錄里。</br>
閆思弦不在乎錢,反正進校要搜身,現(xiàn)金早晚被教官瓜分,還不如將錢拿出來,重點收買一個人,說不定真能得到一點照顧。</br>
他其實也并不需要照顧,他只是需要在恰當(dāng)?shù)臅r候“用一用”教官的手機,以造成“這小子跟教官關(guān)系非比尋?!钡募傧?,讓同類們想要巴結(jié)討好他。這最有利于打探消息。</br>
顯然,閆思弦的辦法奏效了。</br>
“看你的書,別看我?!遍Z思弦提醒小眼鏡。</br>
小眼鏡立馬轉(zhuǎn)回了視線。</br>
“說吧,什么忙?”</br>
“你出去了能不能給我爺爺打個電話,把這兒的情況跟老頭兒說說?!?lt;/br>
“爺爺?”</br>
“嗯,老頭兒最疼我了,只有他跟我爸媽鬧,我才能出去,跟我爸媽說啥都沒用,他們被洗腦了。”</br>
閆思弦心中了然,沒急著答應(yīng),而是先問道:“你進來多久了?”</br>
“都一學(xué)期了!他們還想再給我續(xù)一學(xué)期!”小眼鏡憤憤不平地握緊了拳頭,“我已經(jīng)盡力往好里表現(xiàn)了,可他們……”</br>
一學(xué)期?夠久了!</br>
他打斷小眼鏡的傾訴,“那你見沒見過一個叫張雅蘭的女生?她也被送進來過?!?lt;/br>
小眼鏡思索片刻道:“可能見過吧……對不上名字,這兒的人……都不太熟?!?lt;/br>
“她16歲,一米六多,頭發(fā)……大概這么長,”閆思弦一邊比劃一邊描述:“瘦瘦的,長得很好看,眼睛大大的,一笑起來有酒窩?!?lt;/br>
“不會是她吧……”</br>
閆思弦強迫自己調(diào)整逐漸急促的呼吸,“你見過她?”</br>
“我聽說——只是聽說的啊——隔壁一班有個女生死了……呃,是個長得挺好看的女生……”</br>
閆思弦的心驟然縮緊,“怎么死的?”</br>
這回,換小眼鏡提醒閆思弦:“喂喂喂看著你的書啊,老師發(fā)現(xiàn)了!”</br>
閆思弦惡狠狠地收回視線。</br>
待老師不再關(guān)注兩人,小眼鏡繼續(xù)道:“我記得一班有個女生突然失蹤了,跟你說的人倒有點像,不過——你別激動啊,聽我說完,不過,被教官打死什么的,都是謠傳。</br>
說不定人家逃走了呢,或者父母良心發(fā)現(xiàn)接回家了……再說了,我也不確定她是不是你要找的人啊。</br>
對了,你們……她是你女朋友?……”</br>
閆思弦瞪了小眼鏡一眼。小眼鏡一縮脖子,再也不敢八卦。</br>
沉默了一會兒,閆思弦又問道:“能從誰那兒打聽到具體消息?”</br>
“倒是有個人,我可以幫你問問,這事兒我就是聽她說的,不過她這個人吧……”小眼鏡躊躇。</br>
“怎么?”</br>
“電傻了。”</br>
“電傻了?電擊?”</br>
小眼鏡嘆了口氣,“說起來你得感謝她,就是因為把她給電傻了,學(xué)校害怕再出事兒,現(xiàn)在不太敢用電擊了,不然你一來可不是關(guān)小黑屋那么簡單?!?lt;/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