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三章 放狠話
縱覽歷史,在嘉靖朝當(dāng)過首輔的人很多,粗略數(shù)去有十幾個人之多,當(dāng)然也有些人是只當(dāng)過兩三個月的那種臨時首輔。
但公認的,能稱為嘉靖朝代表性的首輔只有三個,張孚敬(璁)、夏言、嚴(yán)嵩,徐階只能算末期半個。
所以就算在本時空,張孚敬(璁)致仕對嘉靖朝政治來說也是一件劃時代的事情。
秦德威很懷疑,馮恩真有這么大魔力,隨便胡來一次,就廢了首輔?甚至是以首輔為代表的議禮派?
歷史中確實有很多適逢其會的巧合,但馮恩怎么看也不像有這種氣質(zhì)的人!
所以秦德威實在忍不住,又轉(zhuǎn)身走到馮經(jīng)歷面前,疑惑的問道:“你那個奏疏怎么寫的?”
馮經(jīng)歷更疑惑,“你剛才還是完全不感興趣,怎么忽然又來刨根問底了?”
秦德威故作不在意的說:“我怕你說了什么不該說的話,莫名其妙的連累到我,所以還是聽聽。”
馮恩便道:“也沒寫什么,我就是向朝廷說,你秦德威因為沒有印信,手無寸權(quán),卻又被強加欽差責(zé)任,為了平亂只能單騎入營。”
秦德威又問:“然后呢?”
馮恩接著說:“然后我便斥責(zé)首輔張孚敬、次輔方獻夫、兵部汪鋐三奸誤國!
必定是中樞內(nèi)閣與負責(zé)平亂的兵部互相勾結(jié)、狼狽為奸,對你秦德威打擊報復(fù),所以才不給印信!
由此說明這三奸既昏聵無能,又因私廢公,為私人恩怨將國家大事視為兒戲,全部該罷免!”
秦德威大為意外,連他秦德威也沒往這方面論證過,沒想到馮恩居然也能編出一條完整的邏輯鏈。
從理論上說,這個邏輯鏈確實是有可能存在的,誰讓所謂“三奸”恰好是首輔、次輔、兵部尚書?
所以,誅心的把柄這不又來了嗎?你們?nèi)齻€能辯的明白嗎?
又聽馮恩繼續(xù)說:“前面寫完因果,最后我就對朝廷放狠話!”
秦德威越來越感到,馮老爺?shù)淖嗍枵婵赡馨l(fā)揮了作用,便很好奇的問道:“那你又放了什么狠話?”
馮經(jīng)歷感覺這是自己的巔峰之作,聲情并茂的回憶并復(fù)述奏疏說:
“從未聽說過盛世狀元有死于亂兵者,設(shè)若新科狀元因為朝廷奸賊柄政,吝于授權(quán),手無印信,導(dǎo)致遭遇不測,只怕所謂嘉靖男兒要成為天下笑柄,朝廷亦將蒙羞于萬世!”
秦德威:“......”
馮經(jīng)歷反問道:“怎么樣,這話狠不狠?”
秦德威無語,這是狠不狠的問題嗎!
正常人放狠話,都是拿自己的命來說!你馮老爺這放狠話,竟然拿別人的命來說!
不過也許大概可能,真有點效果?如果朝中其他人看到了,只怕也忍不住跟著罵一通啊。
馮老爺瞥見秦德威手里的詔令,忽然福至心靈說:“你這個人,故意來問這么詳細,肯定有原因!
是不是我?guī)偷搅四愦竺??不要不好意思對我表示感謝,我也不是挾恩圖報的人!
你說,如果真成了,那我馮恩是不是要名垂青史了?”
“不會的!你別胡思亂想了!”秦德威只能先否認說。
因為遠隔千里,秦德威也只是猜測,不敢肯定答復(fù)什么。
但他確實也猜中了,張首輔已經(jīng)進入了政治生命的倒計時。
根本原因有兩點,一是張首輔身體不好,二是心累了。
其實之前張首輔辭職過兩三次,但每次都被嘉靖皇帝下詔挽留,然后很快又回來了。
這次被馮恩彈劾后,張孚敬按制度要走個形式上疏請辭,大明朝堂游戲規(guī)則就是這樣的。
結(jié)果皇帝沒有按套路下詔挽留,只是將張首輔請辭疏留中不發(fā)。
這個態(tài)度,立刻讓朝野震動,大家紛紛猜測皇上的啞謎。
然后張首輔就真的心灰意懶,徹底不想干了,鐵心要走人。
他從正德十六年開始,一直處在風(fēng)口浪尖上,一邊被因為大禮議迎合皇帝,導(dǎo)致被天下讀書人狂噴;
另一邊還要時不時跟多疑猜忌的皇帝斗心眼,防著夏言這種后浪在背后偷襲,要多心累有多心累。
就這樣,皇帝還總是懷疑他專橫擅權(quán)!也該趁著還能全身而退時,徹底結(jié)束政治生涯了,
皇上你愛怎樣怎樣,我不伺候了——張首輔大概就是這種心態(tài)。
而且張孚敬看得也很明白,過氣了還死賴著不肯走,只怕以后難有善終!
站在后世歷史角度來看,這可比夏師傅明白多了。
原本歷史上的夏師傅就是過氣后還死賴著不走,走了也非要回來,最后結(jié)局就是掉腦袋。
看到張首輔的態(tài)度,然后嘉靖皇帝也生氣了。
就是考驗一下你張孚敬,結(jié)果你這是什么態(tài)度?愛干就干,不愛干就滾!
之后張首輔連班都不上了,只在家收拾行李等著回老家。
然后同為議禮派骨干的次輔方獻夫也覺得朝堂沒意思,何必留著給夏言當(dāng)墊腳石,主動走人算了。
原本歷史上方獻夫在去年就該跑了,能拖到今年,已經(jīng)是蝴蝶效應(yīng)了。
至于三奸里最后一個,兵部尚書、總督京營的汪鋐則是七十多歲熬不住了,不想客死京師,只想死在徽州老家,也辭官而去。
這下所有人都能意識到,朝堂大洗牌的時候又到了。
如果說嘉靖十二年那次變動,只是三年一遇檔次,那么這次變動檔次至少十年一遇!
而且議禮派的首輔、次輔,最重要盟友都齊齊走人,可能象征著議禮派作為一股勢力,要退出歷史舞臺了。
巧合的是,這次洗牌又是秦德威為導(dǎo)火索引發(fā)的。
沒想到此子跑到一千多里外的遼東,還能影響到如此高層的局勢。
什么?有人說這奏疏是馮恩上的,與秦德威有什么關(guān)系?
這一看就是外行人說的,內(nèi)行人不會有這種疑問!
也不知道秦德威是不是氣運傍身,幸運值滿槽,千里之外的抽冷子一擊,精準(zhǔn)破防的宛如巧合似的。
甚至讓人產(chǎn)生懷疑,張孚敬、方獻夫、汪鋐這三奸簡直就像是交代好后事,然后配合演戲。
說起來這幫議禮派當(dāng)紅十幾年來,政壇上罕有敵手,先后趕走了楊廷和、費宏、楊一清三個首輔,壓制夏言不能入閣。
卻不料被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菜鳥秦德威懟了幾次,議禮派就要風(fēng)吹雨打去了。
無數(shù)人對此扼腕長嘆,果然現(xiàn)實比書上還魔幻,大概只有真正的嘉靖男兒才能打敗嘉靖紅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