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福眉毛輕輕抖動了一下，抖動幅度小到了外人很難覺察到的地步。
    宮中人心險惡，生態(tài)環(huán)境惡劣啊，秦太監(jiān)平時只能靠面癱臉來保護(hù)自己，讓別人難以揣測自己的心境。
    但人又有七情六欲喜怒哀樂，秦太監(jiān)憋不住時，只能用眉毛抖動來釋放心情。
    霧草！秦太監(jiān)心里驚呼了一下，終于趁著畢云心神不穩(wěn)時試探出來了，老畢手里居然真的有張家的把柄！而且看來這個把柄大到足夠隨便要挾張家！
    雖然老畢不肯說詳情，但只要知道老畢手里有這個東西就是重大情報了。
    回到乾清宮，秦福按慣例去覲見天子。恰好此時天子正獨處看道經(jīng)，離得稍微近些的都是自己人。
    秦太監(jiān)匯報完工作，就貌似閑聊著說：“剛才路上遇到畢云了，閑談了幾句。不過聽他口風(fēng)，似乎他最近拿住了張家的把柄。”
    嗯？這話題成功的引起了嘉靖皇帝興趣，“畢云他拿著張家把柄做什么？”
    秦福輕描淡寫的答道：“還能做什么？估計是想敲點錢財罷了，畢竟人人皆知張家富有。”
    如果要評選京師首富，張鶴齡、張延齡兄弟二人絕對是有力競爭者。
    傳說張家在京城以及北方運河沿線，擁有多達(dá)三位數(shù)的店鋪。
    如果上面還不算什么，那么還有，張家是北方最大的私鹽商人，而且是近乎“合法”的販賣私鹽。
    全因為在當(dāng)初，被捧為一代明君的孝宗弘治皇帝下過詔書，特許張家辦理長蘆鹽場的殘鹽。
    所謂殘鹽，也叫余鹽，就是鹽場灶戶生產(chǎn)出的額定官鹽之外多出的部分，也是私鹽最大的源頭。
    所以張家的富有可想而知，但目前張家勢力明顯又開始衰落了。
    那么一個非常有錢的、勢力又開始衰落的家族，被別人盯上還能因為什么？八成就是為了錢財。
    所以秦?；卮鹫f“畢云估計是圖財”就像人之常情一樣，完全沒毛病。
    嘉靖皇帝搖搖頭，一語雙關(guān)的點評道：“那畢云格局就小了?！?br/>     是說畢云只知道貪財格局小，還是說有把柄卻不想著張家身上搞點別的格局??？
    要是二逼太監(jiān)，此時沒準(zhǔn)就美滋滋的接話說：“萬歲爺英明神武，提點提點他就好了?！?br/>     然后隔一段時間就會感到奇怪，自己明明是拍馬，怎么會被皇上厭棄了呢？
    提點尼瑪啊，皇上能直接金口玉言提點說，你們拿著把柄趕緊往死里去陷害張?zhí)笏锛覇幔?br/>     聽到那樣的話，皇上肯定就琢磨了，難道在你心里，朕就是這樣無恥的人？
    但秦太監(jiān)只會裝糊涂說：“畢竟人為財死鳥為食亡，萬歲爺再看看好了，也許畢云后面就合了萬歲爺?shù)男囊??！?br/>     其實像秦福這樣的近侍太監(jiān)都知道，嘉靖皇帝內(nèi)心并不待見張家。
    并不是因為張家多么人渣，而是因為張家后面是張?zhí)蟆?br/>     而毫無血緣關(guān)系的張?zhí)笥质亲尲尉富实蹧]有安全感的人物，而且張?zhí)笠曰蕦m老主人自居時，欺負(fù)過嘉靖皇帝親媽蔣太后。
    但是皇上的不待見都是心里的，想不想公開表達(dá)出這種不待見，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所謂政治大抵如此。
    故而在張家的問題上，秦福說話還是要盡可能謹(jǐn)慎，不能覺得天子心里不待見張家就信口開河。
    只要讓皇上感受到“畢云這人真不好用”，那就足夠了。
    水磨工夫，水滴石穿，同時強化自己在這件事里的存在感。
    當(dāng)畢云讓皇上忍無可忍時，皇上就會想，要不換秦福試試看？
    注重制衡的皇上，大概不會讓已經(jīng)占據(jù)司禮監(jiān)的興王府舊人壟斷全部要害位置，自己就是另一種選擇了。
    回到自己直房，打發(fā)走長隨，秦太監(jiān)又進(jìn)入了每日一次的獨處自省時間。
    但今天，他的腦子再次被秦德威這個名字占據(jù)。從今日畢云的話里來看，此子性格實在太刺頭了，讓人很是憂慮。
    本來不想與秦德威產(chǎn)生聯(lián)系，這樣對大家都好，也最安全，但秦德威這個性格又實在讓人不放心。
    要不要冒險想個辦法，讓秦德威滾出京城去，別在京城趟渾水玩？
    秦德威并不知道有人產(chǎn)生了讓自己滾出京城的念頭，但作為一個穿越者真主角，秦德威就算知道了也不會在乎。
    想讓自己滾蛋的多了，如果怕這怕那，那還做不做事了？
    他現(xiàn)在考慮的是，手里一把帖子，以及又得知了徐妙璇消息，明日該怎么安排？
    比較了一番，秦德威將夏言夏師傅排在了第一個。
    做出這樣選擇，真的不是因為夏師傅官位最大，地位最高，最當(dāng)紅，而是因為夏師傅的性格。
    從歷史資料看，這是一個性格很傲嬌的人。
    自己雖然不是故意的，但事實上已經(jīng)晾了夏師傅兩三天了，再晾下去怕出事啊。
    雖然秦德威不認(rèn)為自己做錯了什么，但沒辦法，誰讓夏師傅官位大，地位高，又當(dāng)紅呢。
    成年人的世界，總是這樣無奈。
    就算去拜訪夏師傅，也必須要想辦法化解掉先前的問題，不然傲嬌的人心里總會有一點點芥蒂。
    秦德威其實挺會揣摩別人情緒的，就是大多時候不屑或者懶得揣摩，比如面對馮老爺時，愛咋地咋地！
    所以拿定主意的秦德威在次日時，天不亮就出發(fā)了，守在夏師傅家胡同口附近。
    一直到天色蒙蒙亮，就看到夏師傅的官轎從家里出來，帶著儀從走了。
    但秦德威沒去管，直到目送夏師傅官轎消失在視野里，才施施然的來到夏宅大門，再次投上名帖拜門。
    這次秦德威沒有被慢待，有專門負(fù)責(zé)待客的幕席親自接待，將秦德威領(lǐng)到了充當(dāng)臨時客廳的穿堂側(cè)屋。
    幕席先生很惋惜的說：“秦朋友你只稍稍晚了幾步，東主剛剛從家里離開，不然就已經(jīng)見面了?！?br/>     秦德威毫不在意的說：“沒關(guān)系，我就在這里等著。”
    于是秦德威坐在這里，一直等到臨近傍晚時分，夏師傅才從外面回來。
    待客幕席親自到儀門外迎接夏師傅，然后稟報說：“那位叫秦德威的南京秀才，已經(jīng)等了東主一天?！?br/>     夏言詫異的說：“一天？”
    待客幕席很確定的說：“他清晨就過來等了，然后一直等到現(xiàn)在也沒走?！?br/>     這才像話！夏師傅滿意的點了點頭，吩咐道：“帶到書房來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