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林然紅紅火火恍恍惚惚, 被這慘烈的現(xiàn)實給震住,好一會兒都沒緩過勁兒來。
侯曼娥已經(jīng)拉著她轉(zhuǎn)過去,瞬間變了張臉, 拽著她的袖子, 滿臉難過和小心翼翼:“師姐, 溫公子很厲害的, 還可以保護我們, 我們就一起走吧,好不好?!?br/>
林然:“…”
侯曼娥暗暗使勁兒拽了林然一下,
林然被迫營業(yè):“…還是不要了, 我們和溫公子走在一起不方便。”
侯曼娥瞬間雙眸含淚,楚楚可憐, 嬌嬌一跺腳:“哪里不方便, 人家看方便得很,好師姐,就讓溫公子一起走嘛~”
林然:qaq
你之前也沒說還得編理由?。?!
“因為呃、呃…”
這操作來得猝不及防,林然絞盡腦汁, 一時竟然編不出來。
侯曼娥看得心急, 又拽了她兩下。
“因為…”林然被她催得急,忽的靈機一動, 可高興道:“對了, 因為師姐我恐男!”
侯曼娥:“…”
溫緒:“…”
侯曼娥目瞪口呆:這是什么樣的鬼才能想出這樣的腦殘理由?!
要不是有溫緒在, 侯曼娥好想揪著林然的領(lǐng)子咆哮她是不是腦子有坑!
溫緒突然重重咳嗽起來, 他抬起寬袖抵住唇,隱約可見清雋的眉眼彎彎, 竟似在笑。
林然很鎮(zhèn)定, 她不覺得很丟人, 恰恰相反,她覺得自己可機智了:還有什么理由能比這個更堅定更沒辦法拆穿,只要溫緒不能當場變性,他就肯定是不能賴著了。
其實要是林然自己一個人,她也許會和溫緒一起走,她總覺得他有些怪異,跟著他、看看他到底想搞什么,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但是她現(xiàn)在身邊有侯曼娥,這姑娘雖然是挺精的,看著應(yīng)該不至于吃虧,但她畢竟還摸不清溫緒的路數(shù),還是多些謹慎好。
雖然林然理由有點拉胯,但畢竟還是把人拒絕了,侯曼娥勉強滿意,一邊哼哼唧唧著:“啊師姐你怎么這樣人家好難過那我們只好走了誰叫你是師姐得聽你的…”一邊狀似特別不情愿地拉著林然飛快溜。
林然被她拽得一個踉蹌,轉(zhuǎn)身的時候,似乎聽見身后溫緒輕笑了一聲。
他笑得很輕,像只是無意間的一個氣音,好聽,但也漫不經(jīng)心。
林然頓了一下,有一種莫名的預(yù)感,讓她回過頭,看了他一眼。
溫緒安靜地站在那里,看著她們,寬袖輕斂,長身玉立,眉目淺淺的笑,像是在看一道美麗的風(fēng)景。
那是一種溫柔到漠然的眼神
——就像在看已經(jīng)被他攥在了手里的白玉棋子,是美的、是珍貴的,卻也是可以隨他心意,肆意擺弄、生殺予奪的。
他突然側(cè)了側(cè)臉,那雙因為弧度柔軟、總顯得清俊無害的眼睛,凝視著她。
林然能看見,他眸底緩緩氤氳的、愈濃的霧色。
他好整以暇看著她,細長的眉峰倏然輕輕一挑,像是無聲地笑問:你真的想好了,不與我一起走嗎?
林然輕輕皺了下眉。
“他還真是有點奇怪。”
天一冷不丁道:“我們可能低估他了,他可能不只是個有心機的世族公子。”
林然:“我覺得他不太對?!?br/>
“我也覺得。”
天一果斷說:“跟著他,放到眼皮子底下盯著,不能讓他搞出什么幺蛾子?!?br/>
林然也這樣想。
筑基巔峰的修為并不值得她警惕,但如果這個男人極有籌算且別有心思,那就需要上心了。
好多聰明人腦子都不用在正事兒上,反而搞事情搞得風(fēng)生水起,林然以前也不是沒見過,那真是能讓人頭禿。
林然站定了。
侯曼娥拉她,沒打動,奇怪地扭頭看她,用眼神詢問:怎么了?
林然又回頭看了看溫緒,然后看著侯曼娥,冷靜說:“師妹,我又想了想,要不然我們還是和溫公子同路走吧?!?br/>
侯曼娥:“??!”
侯曼娥不敢置信看著她,背對著溫緒對她呲牙咧嘴,嘴上卻嬌滴滴說:“哎呀師姐,你不是說你恐男嗎?你不要勉強自己,否則我和溫公子心里都會不好受的?!?br/>
“沒關(guān)系。”
林然一本正經(jīng):“我突然想起來,這病好像已經(jīng)治好了,一起走沒問題的?!?br/>
侯曼娥:“……”
三秒恐男就治好?你是不是瘋了?你告訴我,你他媽是不是瘋了?!
侯曼娥再也忍不住了,拽過林然低聲罵:“你還敢不敢更扯淡一點!恐男這破借口就夠?qū)擂瘟?,你還說變卦就變卦,這不是明晃晃打他臉嗎?打臉就打臉大不了以后就當不認識了,但是咱不是說好把他轟走嗎?你干嘛還要和他同路!”
林然心想,打臉算什么,頭打掉也必須把他拉眼皮底下盯著。
“我就是覺得…他實力不錯,可以當個幫手?!?br/>
林然沒辦法解釋自己觀察蛇精病的玄學(xué)經(jīng)驗,只好勉強扯:“而且溫家不是和你們北辰很熟嗎,大家一起走也…”
“你別給我扯這些有的沒的?!?br/>
侯曼娥粗暴一揮手,盯著她的眼神懷疑得像是在看可能綠了自己的男朋友:“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看上他了?!”
“…?。 绷秩唬骸拔覜]有!”
侯曼娥:“那你為什么非要和他一起走?我他媽一個饞人家身子的都只想讓他滾蛋呢!你跟我說這還不是真愛當我傻逼嗎?!”
林然:“…”
一擊斃命,發(fā)人深省。
林然張了張嘴,愣是無話可說,不由流下了一個母單最悲傷的淚水:“我真的沒有…”
“呵,我早看出來了,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你就一直瞅他,后來每次見到他都瞅他,比瞅我的次數(shù)還多!”
侯曼娥成功從一個“懷疑被男友綠了的女朋友”進化成了個“實證頭頂青青草原的深閨妒婦”,怨氣沖天,咬牙切齒:“我早就該想到!這個湊表臉的小婊砸,裝得病病歪歪正人君子一個,竟敢背著我勾引你——”
林然聽得懵掉了。
她不是應(yīng)該扯著自己領(lǐng)子暴怒咆哮“竟敢覬覦她看上的男人還是不是姐妹”,然后和自己噼里啪啦大撕一場嗎?
這個句子主謂賓…是不是有哪里不太對?
“等、等一下。”
林然遲疑:“你這到底是在罵誰?好像不是在罵我…”
侯曼娥:“…”
“罵你!我他媽當然是罵你呢!”
侯曼娥當場炸毛,指著她惡狠狠冷笑:“林然!我告訴你你看上他了也沒用,他是老娘看上的男人!一會兒我就把他搶過來,讓你竟敢背著我瞎搞…”
搶不搶人倒是無所謂,但是林然想了想溫緒剛才那個笑,覺得這個男人有點摸不透,侯曼娥要是喜歡上他,萬一被欺負了就不好了:“別了吧,我覺得他不太對勁,你不要離他太近。”
“什么?你知道他不對勁兒還要和他一起走?你自己巴巴想和他走,倒是讓我離他遠點?!”
林然發(fā)誓自己是真心為她考慮,但不知道為什么,侯曼娥反而更加生氣,暴怒咆哮:“我看你是被美色迷昏了頭!為了一個男人你竟然…啊啊氣死我了你個大傻叉——你完蛋了!你等著,老娘明天就把他變成我男朋友,你還想和他在一起?呵,你想個狗屁!”
“…”林然抹了把被噴一臉的唾沫星子,表情很呆滯。
為什么侯曼娥說得每個字她都認識,但湊在一起她就聽不懂了呢?
明明饞人家身子不是侯曼娥她自己嗎,怎么就成自己被迷昏了頭?她們在討論的到底是一件事兒嗎?
林然陷入了沉思。
侯曼娥眼瞅著林然說著說著又開始發(fā)呆,連哄她都不哄一下,一股火瞬間躥上頭頂,氣得她額角青筋一跳一跳。
傻叉傻叉大傻叉!她當初是怎么瞎了眼看上這么個二愣子!
她重重哼了一聲,繞過林然氣勢洶洶就朝溫緒走去。
林然感覺面前一空,茫然往四周看了看,一回兒頭,就看見剛才還面目猙獰的侯曼娥不知何時已經(jīng)換了張巧笑嫣然的臉,笑靨如花站在溫緒旁邊,俏生生道:“太好了溫公子,我?guī)熃闼X子沒病了,我們可以一起走啦?!?br/>
林然:“…”
“腦子沒病”的林然默默捂住心口,安慰自己,雖然還是免不了轉(zhuǎn)為“塑料姐妹花為男人撕逼”的狗血故事,但是好歹目的是達成了,以后的…先湊、湊合著過吧。
溫緒看了看笑容明艷眼神卻冰冷警惕的侯曼娥,又看了看那邊一臉無奈的林然,眸色笑意更濃,微微拱手:“那緒就叨擾了。”
然后各懷心思的三個人都硬湊在一起上路了。
侯曼娥說到做到,說是搶男人就絕不含糊,幾乎每一分鐘都膩在溫緒旁邊,繞著他嬉笑嬌嗔、打情罵俏,溫緒被她纏著,只能偶爾和林然說幾句話,往往還沒禮節(jié)性客套完,就被侯曼娥生拉硬拽著扯回去。
侯曼娥和溫緒在前面走,林然跟在后面,看著她們倆男高女靚肩并肩的背影,憂傷望天,覺得自己是一個好明媚好明媚的大燈泡。
她們正在火焰山中穿行,四周都是大大小小的火山,火山里蟄伏著各種兇惡的異獸,因為火靈太過充沛,連空氣都泛著紅色,看久了偶爾精神恍惚,就會有不知打哪兒藏著的異獸張開血盆大口撲上來要把人吞掉。
林然和溫緒都不是火靈,唯有侯曼娥是火靈根,又拿著火行神劍赤蓮,反而在這里如魚得水,此時一劍,輕松就把撲上來的巖齒虎砍成兩半,劍尖一挑就挑出它身上最珍貴的虎牙,反手就扔給林然。
林然接住,順手塞進儲物戒指里,然后快走上前,和自發(fā)退后的溫緒并肩,幾步落后于侯曼娥默契護住左右兩翼,由著侯曼娥舉著赤蓮在前面意氣風(fēng)發(fā)開疆破土。
侯曼娥的劍招有多酷炫,林然的劍風(fēng)就有多樸實,淡青色的流光劃過,幾乎與空氣融為一體,無聲無息地沒有一點存在感。
林然剛挑出一只炎影蟒蛇的蛇膽,就聽旁邊溫緒輕笑:“林姑娘好劍法。”
林然看了他一眼,他就施施然站在她身側(cè),手無寸鐵,只身前懸著一面繁復(fù)流光的法印。
有異獸兇悍撕咬而來,他輕咳兩聲,寬大的云袖輕描淡寫一拂,法印映射的靈光閃爍,異獸猙惡的身形瞬間凝固,幾秒后,乍然被消融成殘破的靈魂碎片,眨眼間就消失在半空中,連點骨灰都不給人家留。
而干著這么慘絕獸寰的事兒的時候,這鐘靈毓秀的貴公子,眼皮子都沒掀一下,甚至還在一直病歪歪地咳嗽…
林然默了默,把蛇膽收起來:“溫公子謬贊了,公子才是修為不俗。”
“林姑娘總是很謙遜?!?br/>
溫緒笑道:“明明是個很不凡的人,卻始終甘愿隱于人后,把更多的機會和榮光讓給其他人…”
就像世人皆知劍閣雙絕,卻不知無情劍主之徒林然;就像人們向往神劍威名,卻總會不自覺地忽視同為神劍的風(fēng)竹;就像現(xiàn)在侯曼娥在前面大殺四方,她卻專注在后面斷后掃尾,老老實實一個勁兒往儲物戒指里塞東西。
林然總覺得他語氣有點莫名的意味,搖頭道:“我并沒有不凡,也沒有隱于人后,我一直該干嘛干嘛,所有人得到的機會和贊賞都會是她們自己應(yīng)得的,和我沒有關(guān)系?!?br/>
她只是機緣巧合被選中成了任務(wù)者的一員,她被賦予的一切特權(quán)都是為了做任務(wù),剝?nèi)ヒ磺锌雌饋砉怩r亮麗的東西,她其實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天資一般,不太機靈,貪吃,有點小悶騷,偶爾愛聽八卦,還挺懶。
她說得很平淡,但是很認真
——她是真的這樣認為的。
溫緒看著她,忽的笑了。
真是個頂有意思的小姑娘。
侯曼娥打得興起,一回頭,看見林然又和溫緒攪合在一起,瞬間腦中警鈴大作,催魂似的叫喚:“你們怎么走那么慢?林師姐,林師姐,你過來我有話對你說林師姐?!?br/>
林然:“…唉?!弊o食的女人惹不起啊。
林然無奈向侯曼娥走,身后溫緒卻也慢悠悠跟上,突然笑:“林姑娘似乎不太喜歡緒?”
林然心想我喜歡你才是完蛋了,和兇殘女配搶男人——好家伙兒,我直呼好家伙兒,侯曼娥不得生撕了她?!
“林姑娘沒有反駁,看來是真的?!?br/>
溫緒輕輕一嘆:“這真讓緒傷心…畢竟,緒可是很喜歡林姑娘的?!?br/>
表白猝不及防,林然卻絲毫沒有被表白的感覺。
她側(cè)頭看了看他,只看見一雙像是永遠溫潤含笑的眼睛。
林然:“冒昧一下,溫公子喜歡過很多人嗎?”
溫緒眼尾一彎,并不否認:“或許?!?br/>
林然沒有問他喜歡的都是什么人,反正肯定不是風(fēng)花雪月兒女情長的那種,倒更有可能是仙俠版電鋸驚魂,豎鋸禿頭老爺子躺在病床上,愛憐看著屏幕那頭他的大寶貝們激情碰撞血肉橫飛。
誰能說那不是喜歡?喜歡到搞死你,妥妥的真愛!
她繼續(xù)問:“那他們現(xiàn)在都怎樣了?”
溫緒笑起來,竟然有一點孩子氣的狡黠:“我又不是他們,我怎么會知道呢?”
林然沉默了兩秒,也沒有刨根問底,只誠懇道:“所以這就是了,我沒有不喜歡你,當然,我也沒有喜歡你,溫公子,你是個很麻煩的人,而我這個人恰巧特別懶,如非必要,并不想惹麻煩?!?br/>
侯曼娥陰森森的聲音低了三個度:“林師姐——”
“就來就來?!?br/>
林然不再理會溫緒,快走幾步去追已經(jīng)磨刀霍霍的爆嬌大小姐,可是溫緒忽的笑:“林姑娘,其實你不必把我想得太復(fù)雜…我只是一個,喜歡做交易的生意人。”
林然步子一頓,回眸探究看他。
“我并沒有惡意,林姑娘?!?br/>
他微笑看著她,氣定神閑的,帶著某種道不明的蠱惑:“恰恰相反,我很期待有一天,你也會愿意來和我做交易,一場銀貨兩訖、你情我愿的交易,可以滿足你任何的期望。”
林然看了看他,很久,忽的搖搖頭:“不會的?!?br/>
溫緒的笑意一怔,沒想到她會拒絕得這么斷然,不由莞爾,像是以為她在嘴硬:“這樣堅決可不好吧,你又怎么知道不會有那一天呢?”
當然不會,林然想,因為上一個要和她做交易的人,一個姓馬的男人,也是這么說的。
那時她還年輕,剛穿到現(xiàn)代的花花世界,最開始,她只是因為指甲長了,想買一把指甲刀,于是她上了淘寶寶,認識了馬爸爸,馬爸爸鼓勵地對她說,女人要對自己好一點,然后給她推薦了指甲油美甲套裝護手霜戒指手鐲貓爪杯……再后來,在雙十一那個凜冽的冬日,她徹底失去了自己的手。
在想去賣腎抵債、卻因為腎重生速度太快,嚇癱了小黑作坊醫(yī)務(wù)工作者后,林然望著他們口吐白沫被拉上救護車的背影,悲傷地吸了吸鼻子,和查封黑作坊的警察叔叔們擦肩而過,一個無名英雄抱著枕頭湮沒于黑夜下的橋洞,到最后,終究是她一個人扛下了所有。
回憶起往昔,林然不由潸然淚下。
“我已經(jīng)為過一個男人失去了所有。”
林然哽咽著對溫緒說:“受過的傷可以愈合,可是剁過的手,那種揉雜著澎湃和悔恨的初心,卻再也回不來了?!?br/>
溫緒:“…??”
“你來晚了?!?br/>
林然深深看了他一眼,毫不猶豫轉(zhuǎn)身:“我的信任只有一次,你們這些口蜜腹劍的男人,都是騙砸,我再也不會相信你們了!”
溫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