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鎮(zhèn)守陣眼
廠房按說和我上次來過差不多,一片荒廢,可感覺上卻像是變了樣。空氣更加陰沉,透著寒氣,而且更加黑暗無光。這里的黑暗凝如實質(zhì),如同漂浮在空氣里的一種特殊物質(zhì),走進(jìn)這里,被黑暗迅速包裹,幾乎目不能視物。
也幸虧有手里的燈籠,我回頭看了看,在凝凝的黑暗中,身后若隱若現(xiàn)是數(shù)盞燈籠散發(fā)出的紅光。雖然見不到人,但知道他們都在,我心里稍微安定,深吸口氣,按照回憶中的路線,慢慢向樓梯走去。
紅色光芒的照耀下,我勉強能看清方圓大概兩米的區(qū)域,地上遍布瓦礫,深一腳淺一腳,也不知走了多長時間,終于看到水泥樓梯。我正要上去,身后響起賴櫻的聲音:“小輝,鎮(zhèn)守一樓。”
“是。”我情不自禁回頭去看,只見數(shù)盞燈籠中有一盞搖搖晃晃出列,慢慢走遠(yuǎn),直至消失在黑暗里,再也不見。
我擦擦汗,踩著樓梯往上走,每一步都重似千鈞,終于磨磨蹭蹭來到二樓。賴櫻又吩咐讓小雪鎮(zhèn)守這里。
我們開始往第三層去,越往高里走,周圍越冷,寒氣逼身,最讓人無法忍受的是莫名的壓力,就像石頭一樣沉甸甸壓在心口窩。呼,呼不上來;吸,吸不進(jìn)去,抓心撓肝,總覺得要出事。
到了三樓奔四樓去的樓梯口,我?guī)缀跻舷⒘恕Y嚈逊愿蓝堟?zhèn)守在這里。二龍憨憨說了一聲“是”,提著燈籠徑自走遠(yuǎn)。這二龍肯定私下里授意秘法,他知道自己該干什么。
再往上就是四樓的鬼陣所在。
我心砰砰跳,手心冒出汗水。賴櫻在后面催促:“走啊,別耽誤時間。如果天亮雞叫,那就什么都干不了。這種鬼陣,白天會封大陣,進(jìn)不來出不去,如果我們在天明之前破不了陣法,所有人都要封印在這里。”
我擦擦汗,提著燈籠踩著樓梯繼續(xù)往上走,轉(zhuǎn)過樓梯拐角,徑直上了四樓。到了四樓邊緣才看清楚,四樓里面不像下面那幾層是純黑的,而是隱隱有光線透出。
四樓怎么形容呢,如同黑夜中的沙漠,視線里霧氣昭昭,沙塵翻卷,最遠(yuǎn)處的核心位置,隱隱有詭光透出,好似深山老林里的鬼屋。已經(jīng)到這里了,總不能回去,我抹了把臉,邁腳往里走。
就在踏出去的瞬間,我聽到劉洋在身后說了一聲:“有點意思,居然自造幽冥空間。”
下一秒,我感覺全變了,自己似乎變小了。在四樓樓梯口時,一抬眼能看到天花板,這里雖然空曠,光線又差,但感覺上對四樓的空間有個大致的面積概念。而此時此刻,我就感覺進(jìn)入另一番天地,空間拓展成無限大,天花板根本就看不到了,周圍全是風(fēng)塵細(xì)沙。
最直觀的判斷就是,我突然變小,所以四樓在感覺上變得像世界那么大。
這究竟是錯覺,還是真實情況,我不知道。現(xiàn)在就明白一件事,人的感知真他媽不靠譜。
我回頭去看,后面依然亮著數(shù)盞紅燈籠,黑暗中搖搖晃晃,看到他們心里就是這么踏實。不管遭遇什么,只要這些高人在我身邊,我就不害怕了。
我硬著頭皮往前走,周圍黑沙漫卷,真像是走進(jìn)了沙塵暴的世界。奇怪的是,雖然走在沙子里,可感受不到沙子,眼前所見一切,猶如被隔離在磨砂一樣的隔膜后面。往前走了很長時間,依舊沒有盡頭,連個人影都沒有。
就在這時,前面隱約出現(xiàn)一個巨大的東西,走近了才看清楚,原來是一座蓮花坐臺。這蓮花寶座造型相當(dāng)詭異,下面由八個古樸恐怖的鬼像抬著,這些鬼像皆由黑石雕成,怒目張口,亂發(fā)虬髯,每個都有真人大小,聚攏成一圈,怎么看怎么陰森。
賴櫻笑了兩聲:“一處陣眼,有意思,圓通這里就由你來鎮(zhèn)眼吧。”
圓通提著紅燈籠,慢慢爬到蓮花寶座上,模模糊糊中我就看到從蓮花座里伸出無數(shù)把利刃,霎時就把圓通穿身而過。圓通打坐在上面,燈籠放到一旁,雙手合十,閉目誦咒,似乎根本不在乎刀子穿身。可我還是清清楚楚看到,鮮血慢慢蜿蜒流過,順著蓮花寶座的邊緣滴滴答答往下落。
我趕忙說道:“他沒事吧?”
賴櫻說:“他們有沒有事得看你了。”
“這怎么說?”我有點發(fā)懵。
“這里的鬼陣不簡單,由數(shù)個陣眼組成,他們每個人都要鎮(zhèn)守陣眼,這樣才能保證你順利走到陣核去。這些陣眼要鎮(zhèn)守,必須付出相當(dāng)大的代價,這些刀乃鬼氣凝結(jié)之刃,不傷身卻傷魂魄,魂靈如進(jìn)烈火烹油中煎熬。要完結(jié)這一切,就要看你最后能不能破了陣核,找到圣姑的秘密。”賴櫻說。
我汗都下來了:“這壓力也太大了吧,我不玩了。”
這時劉洋提著燈籠走上前,拍拍我:“兄弟,你叫羅稻?”
“是。”
劉洋說:“這人吧,是最賤的。”
他這么一說,在場幾個人都懵了。賴櫻皺眉:“猴崽子,你說啥呢。”
劉洋沒搭理她,看著我說:“人只有逼入絕境,才知道自己的極限在哪,你說人賤不賤?!我原來和你一樣,普普通通小屌絲,就圖上班安心,每個月為了那仨瓜倆棗的死工資浪費生命浪費時間,原以為一輩子就這么過去了。羅稻,你說人如果都是這個樣子,活著還有啥意思呢。當(dāng)然,人各有志,有的人就圖自己安穩(wěn),哪怕被上司像狗一樣呼來喝去,只要能保住自己飯碗,得過且過。人生在世就這么幾十年,老了誰都是一閉眼蹬腿拉倒,這幾十年不用來享受生命觀賞大千世界,相當(dāng)于白活了。說句不好聽的,下輩子我可能是個猴,你可能是只狗,再想得人身還不知得輪回到猴年馬月,當(dāng)你趴在狗窩里,回憶起自己上輩子為人,就這么蹉跎過去了,你后不后悔?”
他拍拍我的肩膀:“完成自我價值,做你覺得值得做的事,活出一個真我,你就是沒白活。”
他語氣很平淡,沒有任何蠱惑性,可每個字每句話都像重錘砸在我的心里,活出一個真我!他這番戰(zhàn)前動員確實起作用,我看看他,深深點點頭,提著燈籠繼續(xù)往前走。
我們這一路上,走出很遠(yuǎn),陸陸續(xù)續(xù)又出現(xiàn)幾處蓮花坐臺的陣眼。我身邊的人也越來越少,最后只有賴櫻和劉洋。
此時遠(yuǎn)處又出現(xiàn)一個蓮花座,賴櫻看看劉洋,劉洋看看賴櫻,劉洋道:“龍婆,你來,你年歲大,我就不和你搶了。”
賴櫻哈哈大笑:“猴崽子,你果然是經(jīng)過煉獄出來的,真我真性情。羅稻,我告訴你,劉洋剛才無意中點破勘悟妄境的關(guān)口,那就是不管經(jīng)歷了什么看到了什么,從始至終保持心境不變,做你自己,做出一個真我。這也是你對抗圣姑的關(guān)鍵。”
她提著燈籠搖搖晃晃走到蓮花座前,一縱身跳了上去,盤膝打坐,進(jìn)入定境。
劉洋看我:“羅稻,帶煙了嗎?”
我千想萬想沒想到他能提出這樣的要求,簡直哭笑不得。我搖搖頭:“沒帶。”
劉洋咂咂嘴:“多長時間沒抽煙了,嘴里像是小蟲在爬。我以前吧,也經(jīng)歷過類似的事,幾個人困在一個地方,要走出去,結(jié)果同伴一個接一個的死去,越到后來人越少,最后只剩下我自己。”
黑暗中,他悠悠說起往事,我聽得有些入神,問道:“然后呢?”
“我們走的原來是陰間的黃泉路,”他笑笑:“所有人都按照因果報應(yīng)留在不同的閻王殿,最后只剩下我。以為可以活著出去,結(jié)果進(jìn)入最深的無間地獄,一直到現(xiàn)在。”
他語氣很平淡。
我沒有說話,默默地前行。劉洋這個人,接觸時間雖然不長,但能感受到他身上有很強烈的人格魅力。處變不驚,陰森戾氣,什么都看淡的感覺。我覺得他比圓通像和尚,圓通比銅鎖像流氓。
就在這時,我們前方隱隱出現(xiàn)了一大片建筑,黑暗風(fēng)沙中,我看到巨大的高爐挺立在遠(yuǎn)處。我心念一動,這應(yīng)該到了圣姑的精舍村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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