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現(xiàn)實重疊
“這是我們的影子。”李偉說。
我仔細一看,確實是這樣的,我動里面的影子也在動,動作舉止和我們一樣。我們發(fā)現(xiàn),這里空間其實不大。可能也就十平方米,除了我們進來的這道門,其他方向都堆積著一種很怪的石頭。
這些大塊石頭呈白灰色,砌在一起,形成了三面的墻體。石頭非常平滑,能夠像鏡子一樣反光,照出我們的影子。
我和李偉站在石頭前,盯著石頭往里看。我們的影子就站在石頭的深處,從那個世界里看著我們。
我觀察了一會兒,覺得有些怪異,石頭畢竟不是鏡子,無法準確反射出我們的樣子,只能映出一個模糊的身影。我和李偉站在石前。按說應該有兩個影子,可現(xiàn)在此時此刻,只有一團影子。
不管我在動,還是李偉在動,那團影子都在動。看上去好像是我們的影子重疊到了一起。
不知為什么,情形讓我心里很不安。
李偉走到石頭前,猶豫了一下,想要撫摸石頭,我想叫住他,還沒來得及,他的手已經(jīng)摸到了石頭上。從他的表情來看,石頭似乎很光滑很柔膩,能夠帶來非常好的手感。李偉完全沉醉于撫摸石頭中,我看得很不舒服,正想叫住他,忽然石頭里的場景發(fā)生了變化。
我看到一個女孩困在石頭里。她蜷縮著坐在地上,緩緩抬起頭看我,囁嚅說了一句話。
這個女孩似曾相識,感覺非常熟悉,但我可以肯定從來沒有見過她。我仔細回憶她所說的話,她似乎在說:“醒來吧。”
這是什么意思?她在提醒我醒來,難道我活在夢里?
心念一動,似乎記憶起了什么,這時忽然李偉大叫一聲,倒退一步,差點摔在地上,我趕忙扶起他。
李偉臉色蒼白,滿臉冷汗抓住我,指著石頭說:“稻子,你看到了嗎。看到了嗎?”
我被他弄得心慌起來,難道他也看見那個女孩了?我趕忙說:“我看見了。她對我們說了一句話。”
我冒出個想法,難道剛才那個女孩說的話是對李偉說的?提醒他醒來?
“她對你說話了?說的什么?”李偉叫著。
“她說醒來吧。”我道。
李偉在狹小的空間里轉(zhuǎn)來轉(zhuǎn)去,頭上浸出越來越多的冷汗,對我說:“你真的看到她說話了?死人真的活了?”
“死人?”我搖搖頭,無法確認那個女孩是不是死人。
“一個吊死的人怎么會活了呢?”李偉大叫。
我心怦怦亂跳,吊死的人?這是怎么回事?我把住他的肩膀,讓他冷靜下來,問他到底看到了什么。
李偉心慌地說:“先出去,這里太邪門。”
我們從門里退出來。進了黑色的甬道,一路跌跌撞撞回來,又來到洞口下面。
月光清冷,李偉已經(jīng)恢復了神智,他哆哆嗦嗦告訴我,就在剛才,他在石頭里看到了一個女人上吊。
李偉細細一說,我也害怕了。
剛才他在石頭里,看到了一個女孩的閨房,收拾得干干凈凈,利利索索。正看著,房間里突然進來個女人,看不清長相。容貌模糊,在房間里走來走去也不知干什么。然后這個女人開始脫衣服,脫得光溜溜的,李偉當時看的目不轉(zhuǎn)睛,不錯過一個細節(jié)。
這個女人來到衣柜前拉開柜門,從里面取出了一件紅色的衣服,套在身上。她完全不知道有人居然會用這種方式來窺視自己,她旁若無人地翩翩起舞,跳了一陣,然后從桌子下面取來一根繩子,繞在門梁上。
這個時候,氣氛就有些古怪了。李偉告訴我,當時他生出了非常不好的預感。
女人輕車熟路地把繩子打了個死結(jié),然后把她自己的頭套在繩子下面,雙腳一蹬。因為身體重力的原因,繩子向前擺動,使她的身子向后甩,整個人形成了一個很怪異的姿勢。
她的身體微微打轉(zhuǎn),全身關(guān)節(jié)僵硬,漸漸沒了生氣。
自殺,尤其是上吊死的,現(xiàn)場都會透出一股無法形容的陰郁和壓抑。李偉嚇得不輕,便想離開石頭,可腦子昏沉沉的,怎么也擺脫不了這個桎梏,像是讓噩夢魘到。他看到這個已經(jīng)死去的女人,突然抬起頭,看向了自己,那個瞬間,他崩潰了。
那女人嘴部囁嚅,似乎說了一句什么話,下個瞬間,他便從幻境里出來,再看石頭,空空如也。
我這才明白,我們兩個雖然是通過同一塊石頭,卻看到了兩個不同的場景,真是詭異非常。造成了剛才答非所問的誤會。我把我看到的場景告訴了李偉。
李偉十分痛苦,喘著氣說:“稻子,我有種很強烈的感覺,我要不行了。”
“你胡說什么?”我皺著眉呵斥他。
“還有個事沒和你說。”他支支吾吾。
“怎么了?說!”我呵斥他。
李偉指指洞外,示意出去說,我們兩個費了好大的力氣從下面爬上來。李偉撅著屁股,搬起石頭壓住洞口,拉著我往回走。我悶著聲不說話,看他想干什么。
我們回到工棚,把門關(guān)好,這里只有我們兩個人,我沉不住氣:“到底怎么了?”
李偉看著我,猶豫好半天才說:“稻子,昨晚我做了個怪夢,夢見那兩個人來找你索魂了。”
我聽得心里咯噔一下:“什么兩個人?”
李偉小心翼翼觀察我的表情,措辭很久,道:“我說了你可別生氣。”
“趕緊說,有屁快放。”我不耐煩。
李偉道:“還記得你在火車站殺的那兩個人嗎?”
我一開始沒聽明白,過了兩秒才反應過來,一股血涌到頭頂,我大罵:“你胡說八道什么?!”
我殺人?開什么國際玩笑。
李偉小心地觀察我的表情,疑惑道:“你怎么不記得了,在火車站東頭的垃圾巷,當時咱倆的東西讓小偷搶了,然后咱們一路追,追到了巷子里,把兩個小偷堵住。這兩個小偷氣急敗壞把刀掏出來,我們就和他們搏斗,最后……你殺了他們兩個。你忘了?”
我眨眨眼,這才想起來,火車站東頭的垃圾巷確實死過兩個人。木腸他技。
可死的這兩個人跟我毛關(guān)系也沒有。他們是流浪漢,天寒地凍是凍死的,這是我親耳聽到酒鬼說的。而且警察也在場,如果是謀殺而死,警察會這么利索的結(jié)案?
我沒說話,繼續(xù)聽他說。李偉繼續(xù)說:“當時我都要嚇死了,你殺人的時候簡直……完全不像你。后來我們到了這里干活,你好像完全沒有殺人后的心理負擔,像沒事人一樣,我太害怕了,不敢提。可就在昨天晚上,我的夢里看到了那兩個死鬼。”
“怎么夢的?”我問。
李偉說,他夢見他和我還在這里干活,但承包這個路段的民工不止我們兩個,又多了兩個人,一個叫老唐一個叫老崔。這兩個人正是當時偷我們錢被我殺死的小偷,現(xiàn)在他們在李偉的夢里換了一種身份,變成了我們的工友。
這兩個死鬼在李偉的夢里特別陰,從來不說話,窩在工棚的墻角,一邊聽戲匣子一邊陰沉地盯著我們。
后來不知怎么他們也發(fā)現(xiàn)了那個地洞,把我綁架進了洞里,李偉為了救我,在夢里用斧子把他們?nèi)o宰了。
李偉說完之后,直愣愣看著我,我滿臉是汗,回望著他。
真他媽怪了,我在現(xiàn)實里遇到的事情,居然成了李偉的夢境。到底是我做夢,還是他做夢,或許都不是夢,又或者全是夢,我們壓根在夢里沒醒。
既然他這么說了,我也把我經(jīng)歷的事情告訴他。
我把我們在火車站寄宿,我看到酒鬼超度那兩個流浪漢講起,一直講到李偉殺了老唐和老崔,把他們的尸體藏在洞里。
我說完之后,屋子里寂靜無聲,外面寒風呼嘯,屋子里的小燈泡來回晃動,充斥一股無法言說的妖異感。
“到底是誰在做夢?”我和李偉同時發(fā)話。
細細追究,我們兩個人所經(jīng)歷的生活從火車站發(fā)現(xiàn)那兩具流浪漢的尸體開始分岔,又以一種難以想象的方式重疊在一起,還不沖突。一直到這時候,我們互相陳述經(jīng)歷,才發(fā)現(xiàn)其中的可疑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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