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該怎么辦就怎么辦
眾人眼睜睜看著三枚鋼镚順著石板路一路滾動,掉進了下水道柵欄。
大家包括我都以為這次測試失敗了,誰知道酒鬼跑到下水道前,趴在上面,瞇縫起一只眼順著下水道縫隙往下瞅。
我們站在旁邊好奇地看著。酒鬼頭沒抬,沖我們打了個響指:“誰帶打火機了。”
瘸哥把打火機遞給他,酒鬼擦亮打火機,小心翼翼伸進下水道柵欄里,照著下面的東西。好半天,他收回身,若有所思:“原來如此。”
“怎么了?”李偉比我都著急,趕忙問道。
酒鬼把打火機遞還給瘸哥,讓我們過去坐。周圍聚了一圈閑人。酒鬼摸了摸自己光頭,上上下下打量我,我被看毛了,尷尬地笑笑:“不好意思啊大師。把你算命的家伙事給弄到下水道里了。”
“不妨事。”酒鬼擺擺手:“鋼镚多的是,我已經(jīng)到了飛花摘葉的境界,不需要特定的算命工具,隨手拈來就能看透命運。說說你吧。你叫什么?”
我愣了愣。剛才酒鬼還瀟灑飄逸地說相逢何必曾相識,現(xiàn)在就問我是什么名了。
“羅稻。”我說。
酒鬼喃喃說了幾遍我的名字,看我:“你知不知道自己是從何處而來。”
我干笑兩聲:“大師真有意思,我當然是從老家來的。這是我哥們,李偉,我們小時候一起光屁股長大,后來輟學(xué)種地,覺得沒啥出息,就一起出來打工。”
酒鬼點點頭:“我說一句話,羅稻你別害怕。”
讓他這么一渲染,我還真有點心突突跳。
“你不是我們這個世界的人。”酒鬼說。
所有的人一起齊刷刷看我。瘸哥笑:“酒鬼又開玩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難道說小羅是鬼?現(xiàn)在是大白天,陽光這么足,小羅如果是鬼敢滿大街晃悠?再說小羅還有影子呢,鬼哪有影子。”
酒鬼扭開瓶蓋。喝了兩口小燒,擦擦嘴:“我說小羅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也沒說他就是鬼啊。好比說咱們是一家子,小羅是鄰居,他過來作客,我就說小羅不是我們這個家的人。這沒有錯吧?”
李偉哈哈大笑:“大師你不會說羅稻是外星人吧?”
酒鬼詭秘一笑:“這個世界太奇妙,任何事都有可能。古代人就知道這個世界還有九幽九天之分,在我們這個世界之外,藏著很多秘密。小羅,從你的卦象來看,你的來歷神秘,象面奇詭,非常人能解。說實話,我也不知道是福是禍。”
“那我應(yīng)該怎么辦呢?”我問。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知道,酒鬼是真正的高人,大隱于市。和光同塵。
酒鬼笑:“該怎么辦就怎么辦。四個字,問心無愧。這其實也是我們每個人的行為準則。在場的大家其實都來歷不凡,來自五湖四海,爹生媽養(yǎng),能今天聚到一起,每個人都是奇跡。羅稻,不管你什么來歷,能出入這個世界,便要依循這里的世間法,和正常人一樣,該干嘛就去干嘛。你選擇不了從何而來,但你能選擇自己向何而去。”
他頓了頓說:“李偉是吧?”
李偉趕緊湊上前:“大師。”
“我這話也是說給你聽的,”酒鬼嚴肅地說:“你的卦象雖然兇險,卻也有云開霧散之兆,關(guān)鍵是看你怎么做。那四個字也送給你,做事一定要問心無愧。”
我們離開酒鬼回到住處,我琢磨著他說的話。李偉問我:“稻子,你相信他說的話嗎?”
我苦笑:“信不信能怎么的,信不信不都還是我嗎。酒鬼那句話說到我心里了,他說該怎么辦就怎么辦。”
“那不是廢話嗎?”李偉說。
“世間真理哪一句不是廢話,”我伸個懶腰:“可我們哪個做到了?”
在火車站混了一個多禮拜,我的病情漸好,可心里卻始終不痛快。可能是落難的窘迫,可能是壯志未酬的理想,我心里總是空落落的,總覺得有些事要辦但沒辦成,又說不清是什么,非常難受。
這天,李偉興匆匆來了:“咱們發(fā)達了,終于時來運轉(zhuǎn)。”
我靠在墻上叼著煙頭,懶洋洋地說:“怎么了,咋咋呼呼的。”
“你還記不記得杠頭。”
我搔搔眉毛:“好像是鄰村的一個嘎小子。”
“對,就是他。”李偉道:“真他媽遇到貴人了。我本來想實在走投無路,莫不如跟著瘸哥一起去討飯,錢也不少掙。”
我呵斥他:“李偉,你一個大小伙子,有手有腳正在壯年,別打這主意。咱倆要出去要飯,且不說能不能挨揍,這個臉就丟不起。”
“我話還沒說完呢,”李偉道:“我沒事就到天橋溜達,看瘸哥怎么討飯。正看著,有人叫住我,我一看正是鄰村的杠頭。這嘎小子別看小時候在村里流著大鼻涕,傻乎乎的跟個傻子似的,現(xiàn)在人家出息了,承包一個小工程,到了工頭,現(xiàn)在正缺人手。我和他說過了,咱們倆到他那里干。”
我一骨碌坐起來:“啥工程?”
“市里要開發(fā)南邊的山建公園,圍著山十好幾里都要鋪石板路,分成一段段讓不同的工頭承包,杠頭就包了其中一段。”李偉說。
“那點活還不夠撓癢癢的。”我說。
“這個活完了還有其他活,咱們現(xiàn)在主要是沒有認識的人,讓杠頭領(lǐng)咱們?nèi)胄校院筮€缺活干嗎?”李偉跟我分析:“而且杠頭說了,錢不是問題,包吃包住,只要活拿得起來就行。咱哥倆差啥,身子跟小牛犢似的,別的不行干活那沒得說。”
“行啊。”我心動了。木有帥圾。
李偉負責聯(lián)系杠頭,火車站流浪漢們都知道我們找到工作要走了,大家都來送行。你出面條,他出白菜葉子,東一個西一個居然湊了個團圓飯,酒鬼也來了,帶了兩瓶燒酒。大家熱熱鬧鬧大喝一頓,我和李偉心里熱乎乎的,真是仗義每多屠狗輩,越是生活在最底層,越是落難,越是能見真情。
我們第二天離開火車站,跟著杠頭到了工地。
說是一座山,其實也不高,比老家那蒼茫大山差遠了,頂多算是個土包子。我們負責修建東面的一條路段,全長也就幾里地,除了我和李偉,還有兩個人,加上杠頭,一共五個。
這么點活,五個人我都嫌多,我和李偉就能包圓了。但我們剛?cè)ィ幌肴浅鍪裁绰闊o活就干,給飯就吃,按照計劃每天有條不紊的工作。
干了幾天,我發(fā)現(xiàn)了貓膩,這個活的奧秘不在于干好干快,而在于悠著干,干少了沒事,干多了杠頭還埋怨我們。
我和李偉都是棒槌,吃飯的時候偷著問工友是怎么回事。有個老工友叫老唐,他剔著牙教訓(xùn)我們:“你們看不明白嗎?修建公園都是上面拿錢,下面承包商的任務(wù)不是怎么把它修好,而是怎么從上面的兜里掏錢。這叫市場經(jīng)濟,商業(yè)利潤最大化,兩個毛頭小子好好學(xué)吧,里面學(xué)問大了。”
我和李偉面面相覷,沒想到里面這么多花活。
我們都是小人物,在最底層,讓咋干就咋干吧。
那兩個老工友,都是上了歲數(shù)的老滑頭,原來是杠頭的叔叔輩。在村里沒事干,出來進城打零工,指著杠頭賞飯。
兩個老滑頭只干一上午的活,過了中午吃完飯就回到房里呼呼大睡,晚上到附近的居民小區(qū)轉(zhuǎn)悠,跳跳廣場舞看看打麻將,有時候還在小區(qū)廣場唱兩首卡拉OK,生活的相當有滋味。
工作主要就是靠我和李偉,我們也沒什么怨言,甚至覺得這活太好干了。我們初來乍到,雖然看不慣老人,但也不想打破這里的規(guī)矩。反正也沒多少活,干完拿錢走人。杠頭說了,看我們兩個有把子力氣,他要給我們介紹新活。
這天下午,雖然入冬,可陽光很足,我被曬得沒什么精神,坐在避風的地方抽煙。正抽著,李偉慌慌張張從樹林里出來,跑到我的面前,不停咽口水,說不出話。
我吐出煙圈:“怎么了?見鬼了?”
“媽的,就是見鬼了。”李偉說著,鬼鬼祟祟左右看看,此時樹林里只有我們兩個人,四周靜寂無聲。
我斜著眼看他。
李偉好半天才說明原委,剛才他正在挖地基,一鏟子下去只聽“轟隆”一聲,地上出現(xiàn)個大洞,陰森黑暗,冷風刺骨。
他趴在洞邊往里瞄,居然看到洞底下有水泥砌成的磚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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