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上來了
“這里記載的‘石婆婆’是什么東西?”魯大剛翻著紙問。
范嫂說:“你們在地藏廟前應(yīng)該見過了,擺在門口一左一右的兩個人像。”
我趕緊翻出孟洪波四人在地藏廟合影的照片,指給她看:“是這個吧。”范嫂點(diǎn)點(diǎn)頭。
我明白了,“石婆婆”就是長得像機(jī)器貓的雕像。它在封魂咒整個儀式中占據(jù)很重要的位置。需要把死去人的名字貼在它的背后,才能順利地把陰魂招來。
“俺男人曾經(jīng)和姓孟的后生出了一趟水,他們在江里打撈的就是‘石婆婆’。姓孟的后生把打撈上來的‘石婆婆’從村里偷著搬運(yùn)出去。”范嫂說。
這件事我們已經(jīng)知道了。孟洪波忽悠走三個同伴后,偷著回村,和范小偷一起出江打撈了東西,就是儀式上需要用的石婆婆,然后搬出村運(yùn)回家。
我疑問:“為什么要到江里撈,地藏廟門口不就有兩尊嗎?”
范嫂搖頭:“那兩尊不能動,是守衛(wèi)地藏廟的。都傳說這最后一座地藏廟下面鎮(zhèn)著妖怪哩,誰也不敢觸碰。以前在‘文革’時期,革命小將砸廟拆房,把很多石婆婆都扔進(jìn)了江里。俺男人和姓孟的后生撈的就是這些東西。”
“石婆婆是什么做的?”我問。
石婆婆我親眼見過,還摸過,應(yīng)該不是石頭做的。非常輕。
范嫂說:“聽老人們傳說,石婆婆用的是當(dāng)時山里非常罕見的一種植物藤編成的,火燒不動,水浸不腐。可惜現(xiàn)在這種植物早已絕跡,沒人會做石婆婆。再說,石婆婆不是隨便就能做的,還要開光哩,只有那個日本行腳僧能做,其他人都干不了。”
“就是說現(xiàn)在即使有材料也做不出來?”魯大剛問。
“對,只能用已經(jīng)有的。”范嫂說。
“那我們怎么辦?也要出江打撈?”二龍問。
范嫂點(diǎn)點(diǎn)頭:“對,而且要秘密出江。這件事如果讓村里知道,他們能活扒了我的皮。我正犯愁呢,我一個女人家怎么出船撈東西,太好了,你們幾個后生就來了。還得說是天意。一切都在俺男人的掌握之中。”
我想到棺材里范小偷那張鐵青的臉,想象中的他嘴角似乎在微微翹起,似笑非笑。我越琢磨越有些膽寒。
整件事詭異莫名,實(shí)在不知道會發(fā)展到什么地步。
我們約好了晚上出江,現(xiàn)在時間還早,不能總是賴在寡婦家里。我們從她家出來,隨便在村里逛逛。范家家傳的那幾頁記載著封魂咒的破紙讓范嫂收回去。她說剛認(rèn)識我們,還談不上信任,怕我們拿著秘籍跑路。
魯大剛沒說話,一直在思考問題,眉頭緊鎖。
二龍問我有什么想法,我說眼皮子總跳,總覺得要出事,至于會出什么事,還不知道。
我們?nèi)齻€人心事重重,在村里轉(zhuǎn)了一圈。回到客棧。
這個村實(shí)在沒什么可逛的,窮山僻壤,山上沒出植物,光禿禿一大片,越看越是心涼,還不如回去睡大覺。
到了晚上七點(diǎn)鐘,山里黑天早,窗外已經(jīng)黑漆漆一大片。
我們躡手躡腳從房間里出來,在二樓拐角蹲了半天。看到看門的老大爺去上廁所了,大堂空無一人,我們趕緊溜出去。晚上走村路不敢開手電,深一腳淺一腳摸著黑來到范嫂家。
輕輕敲敲門,范嫂打開門,她已經(jīng)收拾利索。做個手勢讓我們跟她走。她回身把房門帶上,沒有上鎖。
村里都是住在一起的老鄰居,除了我們沒有外人,都知根知底,沒人會偷東西,房門上鎖反而顯得不正常。
我們摸黑翻過一個山頭,范嫂這才讓我們把手電打開,四道光亮照出去,山路照的清晰了許多。
我們誰也沒說話,靜靜走著夜路。晚上很冷,我渾身顫抖,倒不是因?yàn)樯嚼锏暮畾猓悄枪刹幌榈念A(yù)感。整件事自始至終籠罩著一種夢魘般的氣氛。
過了兩個山頭,看看表已經(jīng)夜里九點(diǎn)了,手電光只能照亮身前,再遠(yuǎn)的地方就是一片幽深的黑暗。我聽到遠(yuǎn)處有嘩嘩的水流聲,并不湍急,卻悠悠綿長,連綿不絕,想來那就是江水了。
范嫂是山里人,輕車熟路,走得很快,我們加緊了小心,全神貫注跟在她的身后。
從山路下去,又走了四十多分鐘,來到下面。眼前果然出現(xiàn)了一道江水,此時月光有些明亮,照的江面粼粼一層光。江水很平很靜,黑夜中看去,猶如實(shí)質(zhì)的黑色緞帶一般流過,一片黑灰色,那種凝重能讓人直覺地感覺到這片水域有很久的歷史。
范嫂帶著我們左繞右繞,來到一處淺灘,石頭后面靠著兩條木船,用繩子綁在岸邊。船漂在水上,晃晃悠悠,看著就膽顫。她一縱身跳了上去,用船槳撐著水,把船慢慢靠在岸邊,招呼我們上來。
我們看著黑糊糊的江水,都有點(diǎn)不舒服,強(qiáng)忍著不適上了船。我坐在船尾說:“大嫂,你知道那些東西在水里什么位置?”
“知道,男人臨死前都告訴我了。”范嫂說。
我說:“在水里怎么撈呢?”
“用這個。”她從船底拿出一根長桿,這東西叫蒿子,特點(diǎn)是長,特別的長,一桿子下去,估計能觸到淺灘的江底。這根蒿子的前端有個特別結(jié)實(shí)的小號漁網(wǎng),看上去像是網(wǎng)兜。范嫂告訴我們,當(dāng)初范小偷就是用這東西,在江里撈東西。
我們一邊劃著船一邊往江里走。范嫂說起家里的營生,這條烏江支流跨越不少省份和城市,而且都是很多年歷史的古城。這條江在古代多次挖掘和疏通,不知淹沒了多少秘密,范小偷就靠一條船,一根竹篙,還有一身簡陋的“水靠”,在江里撈東西。可也別說,這些年沒少讓他撈,不過打上來的東西他也不懂,進(jìn)城隨手就賣了換酒喝,他要是稍微對古董有些研究,估計早發(fā)家了。
范嫂和她丈夫經(jīng)常出水,是夫妻檔,范小偷那身本事傳到她身上也有個四五分,撈個區(qū)區(qū)的石婆婆不成問題。
江面很平靜,沒有湍流,離近了看,特別渾濁,黑得不見底。
風(fēng)很大,我裹著衣服,縮在船尾,渾渾噩噩也不知多長時間,離岸已經(jīng)很遠(yuǎn)了。范嫂站起來看看天空,又用手電照了照對岸的山崖,隨后調(diào)轉(zhuǎn)手電,用光亮照著水面。她把蒿子拿起來,往水下探,桿子在她手里一寸寸縮短。
我們聚精會神看著,她忽然停下來,表情有些怪異,應(yīng)該是碰到什么東西了。
她轉(zhuǎn)了轉(zhuǎn)桿子,不停晃動,然后慢慢往上提,非常吃力的樣子。二龍要過去幫忙,她擺擺手:“你們不懂,這活兒完全憑的是手感,我讓你們幫再幫。”
不多時,桿子出水,網(wǎng)兜里果然黑糊糊有個什么東西,嘿,真撈出來了。
我們湊近一看,都愣住了。網(wǎng)兜里的東西是個黑漆漆的香爐,倒也精致,盈盈可握,表面沒有一絲光亮,不知在水里沉了多少年了。
范嫂精神大振,她告訴我們位置不錯,應(yīng)該就在這里。香爐就是當(dāng)年地藏廟的東西。
她再次下桿,蒿子進(jìn)了水,露在水上的部分越來越短。范嫂跪在船幫,輕輕用手晃動桿子,找著手感。我看出來了,這樣撈東西完全憑運(yùn)氣,根本不知道能撈出什么來。
她忽然凝滯了一下,開始往上提,提了幾下居然沒提動。二龍湊過去輕聲說:“我?guī)湍悖俊?br/>
范嫂輕輕擺擺手,繼續(xù)發(fā)力,感覺那東西沉甸甸的,非常重的樣子。她頭上有點(diǎn)見汗,不敢逞強(qiáng),招手讓二龍過來幫她。
兩個人一個上一個下,一起往外拉,二龍情不自禁喊了一聲:“我靠,真他媽沉。”女鳥帥亡。
魯大剛見了手癢,也湊過去抓住桿子,一起使勁。脖子上青筋都蹦起來了,桿子還是沒有提動。他怒了,抓住桿子,腳底下使勁,小船哪禁得住這么折騰,在江水里打轉(zhuǎn),左搖右擺的。
我緊緊抓住船幫,大聲罵:“你他媽能不能小心點(diǎn)。”
“羅哥,好像這桿子讓什么東西給抓住了。”二龍說。
范嫂說:“先松手,緩口氣再說。”
魯大剛還在使勁,她火了,用手打他:“讓你松手,你沒聽見嗎。就知道用蠻力,蒿子折了你能賠的起嗎。”
“破桿子值幾個錢。”魯大剛說。
范嫂冷笑:“破桿子?這桿子以前是四爺爺留下來的,老范家的祖?zhèn)髦铮谒隙嗌倌炅耍瑩七^多少東西,沒別的,就是結(jié)實(shí)。多少錢也買不著這樣的老東西。”她嘆口氣:“別看俺男人是偏房,可老范家小一輩里沒一個能趕上他聰明的,四爺爺小時候最喜歡他。老范家人都瞎了眼了……”她絮絮叨叨說些往事。
停了一會兒,她把我們趕到一旁,一個人把著桿子使勁。我們在旁邊看著,大概十分鐘后,她突然眉頭一挑:“上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