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木偶
“我有事。”我說:“是關(guān)于解鈴的。”
解南華停下手里的筆,靠在老板椅上,瞇著眼看我。他的年紀并不大。甚至感覺上比我還要小一點,被這樣一個毛頭小伙子如此從高到低的俯視,我漸漸惱怒起來。
我不是你的員工,是你哥哥出事,我出于道義來通知你,你憑什麼這么個態(tài)度?我他媽又憑什么怕你?我覺得自己真是可笑,我徑自走到沙發(fā)上坐下,翹起二郎腿。
解南華靜靜看著我,我們對視幾秒鐘。他說:“我記得你。上次八家將聚在一起對付圣姑。應(yīng)該就是爲了你吧。你還真是個惹禍精,就沒有消停的時候。”
我冷笑:“你別說這些沒用的。我來這里就是為了告訴你,解鈴現(xiàn)在生死一線,有很大的危險。現(xiàn)在只有你才能救他!”
解南華看看表:“不好意思,我要開會了。你不是就來告訴我這件事嗎,好,我知道了,請回吧。”
我勃然大怒,沒想到這個人怎么油鹽不進。解鈴這邊都快火上房了,而他的態(tài)度冰冷漠然,就算是陌生人也不至于這樣吧。
我站起來說:“解鈴是你的哥哥。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我請你有點人性,他馬上就要死了,就算不作為弟弟,你們還是八家將的同道吧?我請你去救救他,救救他!”
解南華看看我,嘴唇顫了顫,似乎有些動容。他收拾桌子上的文件,摁動內(nèi)部電話:“小王,進來一下。把客人帶走。”
時間不長,女助理打開門進來,彬彬有禮對我說:“先生。請你離開。”
“解南華,我求求你了,解鈴是個好人,他忍辱負重,他肩上承擔(dān)的東西太多了。你是他的弟弟,能不能理解他?就算你們之前有過節(jié),我懇求你放棄前嫌,你救救他,救救他,好不好?我求求你了。”說到最后,我情緒有些激動,聲音都在顫抖。
女助理說:“先生,你如果不離開,我們只好叫保安了。”
解南華沒有說話,把文件收拾好,推推眼鏡往外走。來到我身邊的時候,我一把抓住他的袖子:“我求求你了,解鈴現(xiàn)在真的危在旦夕,只有你能救他!他是你的哥哥,畢竟血濃于水,你就這么眼睜睜看著他死嗎?”
解南華輕輕拍拍我的手,不知戳到什么穴道,我像被電擊了一樣,一陣酥麻,趕緊縮回手。
他看著我說:“我和他早已情斷義絕,麻煩你來找我之前先做做功課,我和解鈴沒有任何血緣關(guān)系,我也不承認他是我的哥哥。”他對目瞪口呆的女助理說:“這個人如果還不走,就叫保安。我還有事。”
他頭也不回走出房間,我正要追出去被女助理一把攔住:“先生,你如果再搗亂,我真的叫保安了。”她低聲說:“如果你被保安驅(qū)逐,會上我們公司的訪客黑名單,以后再也進不來,趕緊走吧。”
我灰心喪氣從辦公大樓里出來,解南華冷冰冰的態(tài)度讓我心灰意冷。我坐在大樓外面的花壇上,一根接一根的抽煙。我想起生死未知的解鈴,想起用命為我打通生還之路的王老頭,真是心如刀割。我真是恨,恨自己沒本事,寄人籬下受人家冷眼擺布。
抽著煙,我漸漸冷靜下來,看著辦公大樓,生出了決心。我是沒有大本事,那我就用僅存的小本事力所能及地做點什么吧。
人來人往,我坐在花壇旁邊的長椅上,一根一根地抽煙,眼睛緊緊盯著辦公大樓的出口。
天漸漸黑下來,氣溫很低,刮起了北風(fēng)。我裹緊了棉襖,眼睛生澀,還是一眨不眨地看著出口,出來的每個人我都不放過。
到了晚上八點多鐘,我一天幾乎沒吃東西,又累又乏又冷,兩盒煙都快抽進去了,可是解南華還是沒有出來。
我的手指已經(jīng)凍僵,大腦麻木,完全是下意識地拿出下一根煙,就在這時,解南華走出了大門。
我扶著椅子把手想站起來,可雙腿發(fā)軟,一陣酥麻。眼瞅著解南華和其他人告別,走向地下停車場。我趔跌地跑了兩步,一下摔在地上,渾身酸痛,咬著牙爬起來跌跌撞撞繼續(xù)往前跑。到了停車場出口,一輛奔馳開出來,我趕忙閃到一邊,駕駛座上正是解南華。
這里在市中心,車流不息,往外開相當(dāng)麻煩。正好趁這個時間,我攔住一輛出租,告訴司機跟緊前面的車。
解南華開的很穩(wěn),不緊不慢。大概半小時后,他的車開進了一個高檔小區(qū)的地下車庫。
“哥們,沒法進了。”司機說。
我把錢給他,下了車,小心翼翼在門口守著。時間不長,我就看到解南華出現(xiàn)在小區(qū)里,徑直向一棟高級公寓樓走去。
我馬上明白,地下車庫肯定有直通小區(qū)的電梯。這里管理很嚴格,小區(qū)門口有門崗,往里進的話,必須劃卡才能進入。
我在門口貓著,看到有一群年輕人說說笑笑回來,劃卡打開鐵門,我跟在他們后面,貓著腰一起混了進去。
這時解南華已經(jīng)進了樓,這棟樓足有二十多層,一旦他上了電梯,就沒法找了。
我趕緊跟進去,還是晚了一步,電梯門關(guān)上。幸好我看到電梯的樓層指向了十五樓。
這里有兩班電梯,另一架很快下來,我進去摁了十五樓的按鈕。電梯升得很慢,我心急如焚,好不容易到了,從電梯下來,正看到解南華用鑰匙開家門。
我趕緊沖過去,大聲喊:“解南華!”呆他余技。
解南華轉(zhuǎn)過頭看我,臉上沒有表情,似乎我出現(xiàn)在這里并不意外,他說:“跟到這里來了,挺有本事啊。你趕緊走吧,如果我通知物業(yè)保安,撕破臉就不好了。”
“你不答應(yīng)我就不走!”我梗著脖子看他。
解南華嘆口氣:“好,你不是不走嗎,我看你能堅持到什么時候。”
他不再搭理我,開門要進屋,我把住門把手。他臉色不善:“要動粗?”
我把王姨交給我的那個封口信封交給他:“有人要我告訴你,如果你不去,就把這個給你看。”
解南華狐疑地接過來,走進屋里,“哐”一下把門關(guān)上。
我在門口徘徊兩圈,對著大門大聲喊:“你不跟我走,我就盯上你了。”
這棟住宅樓,一層樓只有三戶人家,樓道造型極為別致,每一戶互相沒有干擾,都有獨門獨戶的走廊。我坐在解南華家前的樓道里,裹緊棉襖,靠在墻上,緊盯著他家的門。
感應(yīng)燈滅了,四周寂靜無聲,還好樓道不冷,就是水泥地有點涼屁股。摸摸兜里,還有一副棉手套,我墊在屁股下面。
雙手插在袖筒里,身處在黑暗中,我突然感覺到無比的寧靜。
這些天我都沒好好睡覺,坐在這里越來越困,那就睡吧。反正解南華要離開家,必須出樓道,從我的身上跨過去,我就不信還能飛了他。
這一覺睡得非常香,等我睜開眼睛時,旁邊窗戶里天光大亮,不知不覺竟然在地上睡了一夜。我稍稍一動,才發(fā)現(xiàn)不對勁,身上不知何時多了一件厚厚的大棉襖,蓋在身上暖暖的。
棉襖里滑出一張紙條,我趕緊拿起來看,上面只有一句話:“醒了以后來我辦公室。南華。”
我眼睛有點潮濕,知道這件衣服是解南華晚上披在我身上的。這個人還真是外冷內(nèi)熱,有點意思啊。
我顧不得多想,趕緊出了小區(qū),來到旭日集團的辦公樓。
到辦公室的時候,解南華正站在落地窗前,插著褲兜看著市中心。外面的陽光照在他的臉上,身影顯得非常孤獨和落寞。
聽到聲音,他轉(zhuǎn)過身看到我,擺擺手示意助理出去。等辦公室門關(guān)上之后,他走到我的身邊:“說說吧,解鈴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整理一下思緒,把在隆城經(jīng)歷的事一一講來,解南華聽得非常仔細。這是個很認真的人,能感覺出他的執(zhí)著,一旦決定做什么,他便會全身心的投入。
講到后來,我嗓子有點冒煙,他打電話叫來助理給我準備了早餐和飲料。我挺受感動,情不自禁問他,為什么昨天還拒絕我,今天就改變了態(tài)度。
解南華淡淡笑笑,沒有解釋原因。
等我把事情講完,已經(jīng)接近中午了。我知道解南華工作挺忙,他為見我,推了所有的安排。聽完之后,解南華苦笑著搖搖頭:“解鈴啊解鈴,地上的禍你不惹,非得惹天上的禍。羅稻,我問你幾個問題。”
“你問吧。”
“聽你說,有兩起謀殺案。死者一男一女,相同點是都被一種莫名的黑絲懸吊,臉色白白的,連眉毛都蓋住了。”
我眨眨眼:“是啊,不過我是聽說的。具體什么情形,我也不清楚。”
“黑絲線暫且不談,他們白白的臉是怎么搞的?”解南華問。
我壓根就沒意識過這個問題,完全無從回答。
解南華考慮了一下說:“這兩個死者,真正的重點其實是在那個女人身上,而不是大學(xué)生。大學(xué)生陳昌之死,充滿了變數(shù)和意外,不具備犯罪模式的考量性。羅稻,現(xiàn)在剔除干擾性信息,你就想兩個關(guān)鍵點:一,死者是被黑絲線懸掛,四肢甚至脖頸上各有黑絲,導(dǎo)致死者在空中四肢張開,形如蜘蛛;二,死者的臉是慘白色的。這兩個關(guān)鍵信息,你結(jié)合在一起思考,能不能想出些什么?”
我張口結(jié)舌,解南華說的這些問題我壓根就沒考慮過。我搖搖頭,慚愧地說:“我什么都想不出來。”
“木偶。”解南華說出兩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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