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黛玉問難、可卿師姐
東大院,帶一個(gè)東字,自然是地處榮國府東部了,準(zhǔn)確一點(diǎn),是后院的東北方位。
此地有星羅棋布、鱗次櫛比的一排排下房,專供西府的下人奴才居住,偏西是一片園子,不比東府會芳園差多少,這兒場地較為空曠,適合放紙鳶。
里面最活潑好動的要數(shù)年齡小的賈惜春、賈蘭,賈環(huán)不在眾人邀請之列,因?yàn)樗麗圪囐~、行事不好,這不就破壞了玩興嘛。
杜鵑、牡丹、白玉蘭、紅梅,無論綻放與否,空氣都顯得清新、典雅。三春、寶釵早去園子放線,風(fēng)箏是寶玉叫茗煙買來的,襲人、晴雯、司棋、入畫、侍書等也過來一起玩。
賈琮畢竟擁有與身軀年齡不相稱的靈魂,他玩性不大,拖起一只鳳形紙鳶,在臨水亭那兒看,只見寶釵已邁步到溪邊芭蕉叢,圓臉仰視,一邊拿扇子扇風(fēng),寶釵也有天真的一面啊,再沉穩(wěn)端莊,她也是一個(gè)少女,還記得紅樓夢寶釵撲蝶的那一幕嗎?
投身紅樓世界,宛若進(jìn)了一個(gè)漫山香花的女兒國,這些女兒,會有屬于我的伊人嗎?賈琮想著想著,輕笑搖頭,前方道路是艱難限阻、荊棘滿地,況且這副身體還小……他也有感性之時(shí),不過,理性總能占到上風(fēng)。成熟好嗎?不見得,有一首歌叫做我不想長大呢。
“琮弟,晴雯和你急過眼嗎?她脾氣爆裂,你忍著他些,說起來,老太太吩咐下來,叫晴雯過去你那里,我都不順心了一夜呢。”賈寶玉的憤憤寫滿大圓臉。
林黛玉懶怠動,往臨水亭繡墩蹲下,賈寶玉便陪著她了,李紈也不去,沒那興致。
“知道了,寶二哥。”賈琮乖巧答應(yīng)。
左后方繡墩,林黛玉因體弱多病,披了一件白底刺繡綠萼梅斗篷,輕淡飄逸,斗篷系結(jié)之下,中衣是白色交領(lǐng),外罩淺紫上襦,下擺也是白底刺繡綠萼梅百褶裙,挽著倭墮髻,瓊鼻一皺:“琮弟愛那些八股時(shí)文,前兒寶姐姐出了一題,我也想到一個(gè),定然無人破得出來。”
林妹妹一發(fā)話,賈寶玉興致大增,討好道:“你說,你說,我來破。”
李紈徐徐搖頭,不禁失笑:林妹妹有爭強(qiáng)好勝之心,寶兄弟又哪里懂得破題,都是小孩心性。
“我這題目十分簡單,不像寶姐姐的四書全占,聽好了,就兩字:子曰。”林黛玉眨眨秋水美眸:“破呀,破呀,我不信誰破得出來!”
有才華的人,無處傾訴,是悶得慌的。
賈寶玉抓耳撓腮、思來想去,硬是想不出來幾句精辟的,只夸林妹妹聰穎,林黛玉低聲道:“蠢材!蠢材!”
子曰?“子”就是孔子,“曰”就是孔子的話,理解破題的要義,用兩句話來概括“孔子”和“孔子之言”,并不是多么困難啊……不過賈琮覺得無聊:“承蒙林姐姐褒獎,今兒咱們是玩的,不必費(fèi)腦子了……”
林黛玉頗覺無趣,只當(dāng)賈琮被自己難住了,她天性率真,啥也寫在臉上,微微得意,心情大悅。
賈寶玉就不滿了:我才是榮國府的中心,林妹妹干嘛和賈琮說話?還好賈琮不像懂得憐香惜玉的,俗人,都是俗人而已!
都說封建社會規(guī)矩多、講究多,這不,咱們的珠大嫂子李紈,便只穿淺藍(lán)色的哆羅呢褂子,看看王熙鳳、賈寶玉穿得花枝招展,多鮮艷哪,李紈穿不起嗎?非也,按規(guī)矩,寡婦不能穿得太鮮艷。
這時(shí)代顏色、衣服、轎子、獸頭、儀仗,通通有禮法規(guī)定,僭越?那是犯法的。金黃、石青屬貴重,李紈一個(gè)未亡人,不能穿。
她青絲高挽、端莊嫻雅,作為前任國子監(jiān)祭酒李守中的女兒,當(dāng)然是知書達(dá)理、姿儀不凡,啥是國子監(jiān)祭酒?這么說,國子監(jiān)大致類似國立中央大學(xué),祭酒就是中央大學(xué)的校長……夠牛氣了吧?
賈琮微睨,李紈亦是身姿窈窕、容顏嬌美,可卿是輕熟,珠大嫂子便是真正的成熟,橫髻插釵,鼻面膩白,既不柔,也不剛,隨時(shí)能說笑幾句。
已為人婦的女人,大多沒有千金小姐待字閨中的矜持,王熙鳳、李紈、尤氏,皆是這般。
她打岔道:“蘭兒跟著琮弟,倒是學(xué)業(yè)大進(jìn),你得閑了,也過來教教他,那孩子不大說話,不單他悶,我也悶得怕。”
“珠大嫂子把心放下來,依小弟來看,蘭兒定是個(gè)孝子賢孫,現(xiàn)下冬溫夏清,來日舉業(yè)飛黃騰達(dá),珠大嫂子不僅貞節(jié)牌坊少不了,蘭兒還能給你掙一個(gè)誥命,那才是真正的爭氣,不,揚(yáng)眉吐氣。”賈琮開始放鳳形紙鳶,在扯線。
這些話,說到李紈的心坎里去了,她點(diǎn)頭致意,贊揚(yáng)道:“真會說話。”
寶、黛在笑,賈琮不知說什么好了,真拿我當(dāng)孩子?唉……鏡里恩情,更哪堪夢里功名,那美韶華去之何迅……
這番放風(fēng)箏,倒讓賈琮念及一首小學(xué)的詩:“草長鶯飛二月天,拂堤楊柳醉春煙,兒童放學(xué)歸來早,忙趁東風(fēng)放紙鳶。”
“好詩!”林黛玉一拍手,念念回味:“用詞淺白,意思也淺白,但卻別有味道,快比得上王摩詰(王維)的‘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了,琮弟真乃神童也!”
“不錯,我聽著也好。”亭下芭蕉邊的薛寶釵,也是目泛異彩。
呃……她們沒聽過這首詩嗎?略一回想,賈琮知道了,這首詩的作者高鼎是清朝人,而且不算出名,這個(gè)時(shí)空沒有清朝,清朝的文化都是他的了……
賈寶玉聽得嫉妒不已,為何賈琮才華這般好?林妹妹和寶姐姐都夸了,真是豈有此理!
正在寶哥哥不悅的當(dāng)頭,賈琮已行出亭子,手中線業(yè)已放完,鳳形紙鳶展翅高飛,青云直上,與其他的蜈蚣、老鷹、蝴蝶、蜻蜓,各色奇形怪狀的同類爭相纏繞,姐妹們連笑帶罵,鳳形紙鳶突然飄向東邊。
好巧不巧,東邊恰有一只凰形紙鳶,兩只同類相繞,居然碰在一起了。那紙鳶飛得太高,賈琮不好調(diào)控,收線回來,反倒要把別人的給拉下來了,無奈一笑,把線扯斷,隨它去罷。
一場人笑論:“琮爺?shù)模蜄|府的配成一對了,也不知道另一只是誰的?”
襲人問晴雯:“那是你家爺?shù)模悴唤兴ベr罪?說不定是東府的奶奶?”
“他又不是故意的,賠什么罪?不知者不罪,阿彌陀佛!”晴雯懶懶地看別人玩,不時(shí)兩手一拍,白襲人一眼:“寶二爺在那里呢,你找他去。”
襲人的容長臉兒仍是和顏悅色:“好姑娘,做什么和我慪氣?我可沒得罪了你。”
“哼,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那么多丫頭,就你一個(gè),和寶玉做的那些事,別以為我不知道,裝得沒事兒似的,就你賢惠。”晴雯冷笑。
襲人臉一紅,借故避開了晴雯。
東府他常去練習(xí)騎射,珍大奶奶、小蓉大奶奶都不是難說話的,一場姐妹兄弟瞎起哄,偏要看熱鬧,那邊的線還沒放,賈琮告辭從后門出去。
賈府同在一條寧榮街,西為榮國府,東為寧國府,中間是一條長長的夾道,圍墻堆得老高,他這八歲身板再矯捷靈動,也爬不過去,仰望那只“大凰”的位置,跑到東府天香樓,見到瑞珠、寶珠、秦可卿三女,在二樓憑欄,那線在秦可卿手里。
“對你不住,誰想到它們撞上了,明兒我賠你一個(gè)。”賈琮向上道。
“那一只是琮叔的?”秦可卿訝然,美眸卻不像平時(shí)含笑,這是什么緣故?因?yàn)榍乜汕渑c王熙鳳交情極好,二女雖差了一輩,卻年齡相仿,王熙鳳對她很照顧,周瑞家的來送宮花,王熙鳳都要分她一半,隨后可卿生病,王熙鳳不時(shí)探望,比丈夫賈蓉更盡心,女人的交情,何嘗不是一種情呢。
賈琮與王熙鳳相斗,撤掉了她的管家之權(quán),東府也知曉了。秦可卿行事溫柔和平、上下贊揚(yáng),自有她的過人之處,不至于對賈琮心生怨恨,但,也會有些許芥蒂的。
“罷了,讓它們飛去,琮叔不必如此,秦氏可折煞不起。”秦可卿玉手微開,拿寶珠手里的剪刀剪斷長線,瞬間,一對鳳凰隨風(fēng)拂去,漸行漸遠(yuǎn),樓前桂樹嫩葉如洗,溪邊老柳盤結(jié),柳枝如少女垂下的青絲,輕蕩漣漪。
她憑欄俯瞰,年少琮叔在樓下愈發(fā)顯小,但聽他道:“以后我拜令尊秦郎中為師,秦氏,你就成為秦師姐了。”
秦師姐?好怪異的稱呼,秦可卿一愣,瑞珠、寶珠咯咯嬌笑,賈琮年齡還小,她們倒不認(rèn)為這是調(diào)戲,賈琮也不會,這是事實(shí)嘛。
失笑搖頭,秦可卿道:“琮叔也太胡鬧了,這不更是折煞秦氏,快休如此!”
眼見賈琮揮手離去,秦可卿自想心事,半晌才道:“前兒家嚴(yán)來信,告病賦閑,我想回去瞧瞧,你們跟我一道回去,這兒,也悶了。”
寶珠不明就里,點(diǎn)頭答應(yīng),唯有瑞珠輕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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