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這一夜,殺人魔沒有降臨。
第二日天明,夏蒹和往常一樣吃過小廚房做的早飯,更衣完畢坐到鏡前,在青黑眼下?lián)渖狭艘粚雍窈竦闹邸?br />
她打算去找柳若藤她們說一下昨夜的遭遇。
裴觀燭不會放過她,這一番也要去尋個庇護才行。
*
“表姑娘找這屋的柳少俠與許少俠嗎?”粗奴站在院里對門口往里張望的夏蒹道,“夫人昨夜忽染惡疾,兩位少俠一早便被派出尋找安神的草藥去了。”
“這種活怎么也要他們做?”夏蒹反問一句,忽然想到些什么,“是誰支使的差事?”
“這個......奴也不清楚。”
一趟空手而歸,夏蒹直覺他們二人被派出去的時間有蹊蹺,可卻毫無有力證據(jù)證明這就是裴觀燭干的。
——還是先去看看陳夫人究竟染了什么病吧。
一到主屋,夏蒹就見有不少身穿白衣的醫(yī)者進進出出,再進到屋內(nèi)見了陳夫人發(fā)青的臉,確實不似作假。
“表姑娘過來了。”王媽媽端著一盌濃藥,面色也不大好看,顯然是昨夜在陳夫人身邊伺候一宿。
王媽媽過來,夏蒹便退到床后,她與陳夫人不親,也沒有想要伺候?qū)Ψ降南敕ā?br />
接下來發(fā)生的事,也讓夏蒹慶幸她退的遠。
因為藥剛喂到嘴邊,就被大病之中的陳夫人打了出去,也不知瘦弱的身子哪來這么大力氣,湯藥撒了一地,“都給我滾!”
兩個小丫鬟趕忙繞過碎瓷片過來,王媽媽臉色難看捂著通紅的手起身,夏蒹隔著床,就見王媽媽垂下頭,眼神十分陰狠的瞪了病中的陳夫人一眼。
嗯?
夏蒹眨了下眼,王媽媽已經(jīng)轉(zhuǎn)身出去了。
藥重新?lián)Q了兩副才喂進去半碗,空氣中藥苦味更濃,丫鬟們跪在地上清理了一遍又一遍,抹布沾滿藥汁,攪黑了整桶清水。
夏蒹站在床邊隱晦觀望著忙碌的王媽媽,對方自之后再沒出現(xiàn)丁點怪處,湯藥有不少潑灑到床沿,王媽媽還十分貼心翻出床小被,將底下淋濕的床褥蓋上。
“王媽媽。”夏蒹笑著對她示意,拿過王媽媽手里的布,一點點擦過陳夫人發(fā)熱的額頭。
陳夫人尚在昏迷,偶爾會神志不清的囈語出幾個破碎的詞句,夏蒹嘆氣,“姨姑病得這樣重,怎么沒見小表弟過來探望?”
“表姑娘是說三少爺嗎?”王媽媽提起卓奴,面色憂慮,“三少爺昨夜忽然感染風寒,今早連床都起不來了。”
“嗯?”夏蒹驚訝一瞬,反應過來,卓奴那叛徒肯定是怕她今日去找麻煩,所以裝病想躲過一劫!
可她現(xiàn)下并不想從主屋出去。
人預料到危險,都會下意識尋找安全地方躲起來,對夏蒹而言,除去武藝高超的主角二人身邊外,只有主屋防守警備,里里外外有人把守。
大抵是看出她面色糾結(jié),王媽媽以為她擔心卓奴,“表姑娘若擔心三少爺,可趁現(xiàn)下白天過去看看,夫人這邊有我們,表姑娘不必憂心。”
王媽媽一勸,夏蒹動搖,此時已是下午,確實是‘探望’的最后時機。
“好,那我去去就——”夏蒹起身,話說到一半,忽然被一只手拽住了胳膊。
“不準走,你不準走!”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陳夫人不知何時睜開了眼,“只有你不準走!”
“嘶!”夏蒹趕忙隨著她抓自己的力道彎下身子,“我不走!姨姑你松開我我不走就是了!”
陳夫人聽她這樣說,漸漸松了力道,可手還是抓著她,一雙眼瞪得幾乎快要脫了框,“不走......你不準走,你給我滾!”
后半句話是對王媽媽說的。
王媽媽面色難看,夏蒹震驚。
陳夫人這難道是病厲害了,把她和王媽媽分錯了嗎?
王媽媽出去,陳夫人拽著夏蒹的胳膊,臉靠到夏蒹耳側(cè)道,“她們我誰都再也信不過!一群賤婢,我直到今日才發(fā)現(xiàn)她們沒一個有良心的!我只信你!府中上下,只有你跟她們不一樣!”
她話都咬著牙說,手攥著夏蒹的胳膊,好似生怕她離開。
夏蒹蹙眉,她自然是不信陳夫人這番打感情牌嫌疑過重的話,“姨姑說這個,是有事要我做嗎?”
陳夫人沒想她會這樣直白,急忙點頭,“對,對,一會兒你喂我吃藥,把藥全都扔進后面的花叢里!聽見了嗎!我不喝她們給我熬的藥!”
這話很有病患逃藥的嫌疑,夏蒹躊躇兩秒,為了接下來能有借口一直留在主屋還是同意了。
*
事情辦得十分輕松。
第一次喂藥,一般是王媽媽來,這時陳夫人就會裝瘋將藥砸出去,丫鬟們會跟著出去,第二回再送藥,夏蒹便會以體諒王媽媽為由直接將藥端進屋里,趁大家不注意將藥倒掉。
‘吃’完最后一副藥,夏蒹端著空碗出去遞還給外頭守著的丫鬟。
“表姑娘受累,這是王媽媽專門招呼小廚房給您準備的小食,”小丫鬟將托盤里一碗綠豆蓮子羹端出來,“吃一碗歇歇再回去吧。”
“嗯,多謝。”夏蒹接過,與旁邊站著的王媽媽點了下頭,陳夫人讓屋里的下人都在外頭候著,這會兒廊下擠滿了下人,夏蒹端著羹碗往回走,一進屋便緊緊掩上屋門。
“你端的那是何物?”躺在塌上的陳夫人撐起身子用氣聲問她。
“她們給我的綠豆蓮子羹。”夏蒹端著,垂頭看一眼,水晶羹碗,里頭的綠豆蓮子羹溫熱,正好入口。
“......我奉勸你,最好別吃那些賤婢給的東西。”
漆黑的屋內(nèi)進不去光,陳夫人這句遲疑的警醒,怕是她這輩子對外人說過的唯一一句話好話。
夏蒹端著羹碗沒說話,走到墻邊拉開窗直接將羹碗里的綠豆蓮子羹倒了下去。
不管誰是好人,誰是壞人,她今晚都不會吃一口東西,也不會從主屋出去一步。
“姨姑,”夏蒹坐到陳夫人床邊的木凳上,“我近些日子,幾乎每夜都被噩夢纏身。”
不知道她為什么忽然說這個,陳夫人思緒如細繩緊繃,瞪起眼的模樣隱有發(fā)瘋前兆。
“我夢到的鬼,她說她自己叫白憐鶯,”夏蒹彎下腰,用雙手捂住臉,“她每夜都在折磨我,每夜都在,姨姑見到的鬼,莫非也是叫這個名字嗎?”
“嗬……嗬……”陳夫人的呼吸聲粗重,手極度不安的絞著被褥,忽然掐住自己的腦袋,“為何要是你!明明該找的是那個畜生!為何幾次三番的放過他!那個賤婢!賤婢!沒有膽子的賤婢!就連死了都不敢對那畜生怎么樣嗎!”
她尖叫著站起來,像個鬼一樣掐著腦袋在床上走來走去,“白憐鶯!你個賤婢!你忘了當時他是怎么把你殺得嗎!我明明只是要你去勾引他!勾引你都學不會反倒被殺就是你活該你該死!賤婢!你就該到了地府還被他殺!欺軟怕硬的東西!你死一百次一萬次都死不足惜!!”
外面不知何時傳出幾聲人嗓子發(fā)出的尖銳嘶吼,夏蒹被屋里的瘋子和她口中的話嚇得渾身僵硬,忽然注意到?jīng)]點蠟燭的屋內(nèi)映照出一片昏黃火光。
......怎么回事?!
夏蒹急忙站起身想出去,還沒來得及走出一步便被陳夫人抓住了胳膊。
“唔!”她痛呼一聲,掙扎著擺脫陳夫人的手。
“賤婢!賤婢!我殺了你!我殺了你!”
“我不是!松手!姨姑你松開我!”夏蒹用力的去掰陳夫人的手,隱約間聽到屋門“吱呀”一聲被推開,滿院火光沒來得及入眼便擠進一道豐腴的身體。
是王媽媽。
“啊——!”陳夫人慘叫一聲,抓著她胳膊的力度驀的一松,夏蒹還沒來得及高興,口鼻便被一方味道古怪的帕子緊緊捂住了。
“對不住了,表姑娘。”
夏蒹眼中掙扎出淚,最后看到的,是王媽媽倒映著滔天火光的蒼老眼睛。
*
再醒過來時,全世界都在顛簸。
夏蒹反應了很久,才意識到自己現(xiàn)在正在一個人背上。
她動了下腦袋,看到王媽媽的后腦勺,登時醒過神來。
方才她被王媽媽拿帕子迷暈了!
那碗羹百分之八十確實如陳夫人所說有問題,因為她們竟才出了主屋沒多遠她便醒了。
夏蒹一動不敢動,王媽媽胖,個子就是放在男人當中都算不得矮。
王媽媽背著她繞的后門,府內(nèi)不知何時已是紅光漫天,原本垂掛的大顆柳樹冒著了火,連接著燒起來的屋檐,滾滾濃煙卷至暗不見底的天際。
也不知芍藥她們有沒有事。
夏蒹憂心忡忡,可很快,她便什么都想不起來了。
王媽媽背著她繞過了卓奴住著的院子。
她看到卓奴一個人,搖搖晃晃的捂著口鼻,面色蒼白如紙,扶著墻根行走,明顯是病中相。
夏蒹皺緊眉,她并非善心過度之輩,只是......
她不知府中其他人的下場,只知道原書中陳夫人和她,必死無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