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你我之間(3)
太皇太后宮里面,清鶯跪在地上給太皇太后念佛經(jīng)。她確實會認的字不多,這還是她做了太子良媛之后,心血來潮之下學的字。
當年從彼時還是皇后的太后娘娘宮里出來時,她什么字也不會認。她只是因為長的像皇后娘娘,性子像皇后娘娘,所以才被送去了東宮。
除此之外,她沒有任何長處。于是就開始認字,至少不用做睜眼瞎吧。
皇后娘娘心疼她,請了一個女先生給她,讓她能讀書,認字,清鶯心里是很感激的。她時常想,要是這般能活一輩子,也未嘗不可。
她低著頭,正好磕磕絆絆的念到了一句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便也心里有了虔誠之心。
若是世間真有神明,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請您保佑小盛這輩子平平安安。
她念完了,微微抬頭去看太皇太后,她半瞇著眼睛,手里轉著一圈佛珠,慢慢吞吞,像是正在參佛。
清鶯的腿跪著有點疼,她這個人,雖然活在宮里面,但卻跟與世隔絕似的,根本不知道外面發(fā)生了什么。
說起來,她也算活得好了,陛下仁善,皇后娘娘更是對她好,要什么就給什么,平常有了好東西,總是要送一份來。
有時候有人在她這里挑撥,說皇后娘娘只是為了做給陛下看,但是清鶯知道,皇后娘娘是真對她好。要不是她自己不配,年歲也不合適,她是真心想叫皇后娘娘一句姐姐的。
所以她在宮里,活得很好。活得好,便不知道世道險惡。她想,如今就算是太皇太后想對她做什么,她也沒有法子,索性就跪直了,也不給皇后娘娘丟臉。
太皇太后見了,笑起來,“你不用害怕,不過是讓你來念念經(jīng)罷了。”
她讓秦嬤嬤將人扶起來,“這宮里面,如今還配在哀家面前念經(jīng)的也不多了。太后……不提也罷,是個蠢貨,皇后是皇帝的香餑餑,哀家可不敢碰,便想著了你,你也好歹是個妃,在哀家這里念經(jīng),也算是有資歷。”
清鶯就松了一口氣,“能給太皇太后念經(jīng),是臣妾的福氣。”
她就念得更加的虔誠,太皇太后看見她這般,倒是稀奇。皇帝的后宮里,皆是些跟這后宮格格不入的人。
皇后是個心善的,單純的,若是這后宮里再有個精明的妃子,皇后必然不能像如今這般安然度日。
偏偏皇帝給皇后找了個靜妃,這就更是個沒心眼的。皇后如今的心思還要想想才知曉,但是靜妃的心思,卻在臉上馬上就能看的出。
但這般的人,就好拿捏。
太皇太后拍拍身邊的位置,讓清鶯坐過去,“靜妃,你對剛剛的經(jīng)書可有見解?”
清鶯懵了懵,“沒有啊。”
讀了這么久,真的只記住了一句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
她想了想,遲疑的道:“是要讓人從善么?”
太皇太后笑了,點頭道:“是,讓人從善的。”
她從手上摘了一串佛珠戴在了清鶯的手上,“你啊,是個心善的孩子,哀家很喜歡,哀家這里清凈的很,你要多來走走。”
清鶯真是摸不著頭腦。
太皇太后這是什么意思?
她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回去了,跟皇后娘娘道:“臣妾總覺得心里不安。”
還把太后戴在她手上的佛珠給折筠霧看,“娘娘,您說,她是什么意思?”
折筠霧就把太后得罪太皇太后的事情說給她聽,“無事,你盡管去吧,該怎么著就怎么著。”
“這佛珠,既然賞賜給你了,你便收著,陛下幫你兜著呢,你不要怕。”
她還給清鶯送了許多綾羅綢緞,“馬上就要三月了,桃花一開,便是滿宮的紅,你也做件桃色的衣裳穿穿。”
清鶯摸了摸這桃紅色的料子,哎了一聲,然后道:“娘娘,您說,這世上真有神明嗎?”
折筠霧就想起了她今日是去念佛經(jīng)的。她便遲疑的搖了搖頭,“沒有吧?你想,要是有的話,那神明該多忙,這個拜那個拜,人人都要好的,他答應了誰?感覺誰也不能答應。”
這種說法清鶯還是第一次聽著說,她點了點頭,回去了。回去的時候,又在路上碰見了小盛和他身后的陛下。
清鶯行了禮,齊殿卿今日剛在御書房發(fā)了脾氣,便也沒有多跟她說話,只是小盛看著清鶯手上的佛珠亂了心神。
等陛下進了長樂宮殿里面,劉得福進去跟著伺候,小盛選了角落里站著,整個人陰沉沉的。
清鶯手上的佛珠,有一個名字,叫做檀心。
陛下當年因為褚汀很討厭和尚,所以佛家的東西,他也討厭的很。但是陛下,又有個毛病,他即便討厭這個東西,卻還是打心眼里想要弄明白和尚的東西,想看看這個褚汀有什么特別的。
世上美人千萬萬,怎么就這個褚汀如此能耐。
所以當年,小盛也跟著讀了很多佛經(jīng)。他們這些奴才,最是喜歡去揣測主子們的用意,尤其是心腹。小盛雖然算不得陛下的心腹太監(jiān),可這么多年在陛下的跟前走,也是個人物了。
他對自己的要求很高,無論是劉得福會的,還是他不會的,無論是劉得福還記得的,還是記不得的,小盛都要求自己去記著。
他是準備接劉得福手里事情的。
所以,小盛認得那串佛珠叫做檀心。
檀心還有首詩句。
——玉容應不羨梅妝,檀心特地賽爐香。
小盛閉上了眼睛。
他想,他應該是被太皇太后盯上了。
玉容,不是病逝的,是他在她的藥里面加了點東西。
也沒有什么大仇大很,只是當時清鶯找機會跟他說明這些年她沒有侍寢,如今還能有機會出宮,問他愿意不愿意跟陛下說清楚的時候,玉容陰差陽錯在假山洞里聽見了。
小盛雖然進宮多年,但是這宮里面彎彎道道多,他也沒有摸透,尤其是后宮,所以不知道假山后面還有個假山洞。
又因為當時他太亂了,心就沒有那么細,所以沒有查看附近就走了。
可就這么一次失誤,老天給他開了個玩笑,還真有人聽見了。還是玉容。
玉容是秋隱的徒弟,這么多年來,秋隱都已經(jīng)沒了實權,玉容跟秋隱也多有不和,她之所以還能在東宮和長樂宮里呆著還都是因為皇后娘娘心善。
小盛是皇帝跟前近身伺候的,哪里在乎過這個人,可被她找上門來要好處的時候,小盛第一次動了殺心。
要殺她,實在是太容易了。幾乎順暢的很。
他告訴自己,是人,就難免要吃五谷雜糧,是人,就難免要生病,是人,就有生老病死。
人活在這世上,生死之事,怎么能說的準呢?
小盛動手了。
玉容死了。
他并沒有什么愧疚的,在這個皇宮里面,小盛走在所有人的前面,并不單單因為是劉得福的干兒子,而是他自己也是個狠人。
他一直溫順,謙卑,在主子面前是個十足的奴才像,在奴才們面前也不像是劉得福那般囂張,但并不是一個好欺負的人。
劉得福有一次喝醉了酒,拉著小盛說:“你這屬于一條不叫喚的狗,小盛啊,會咬人的狗不叫,干爹不求你別的,只求你咬人的時候,別給干爹帶麻煩。”
小盛悶悶的,一聲不吭給劉太監(jiān)脫鞋洗腳,然后認認真真服侍著他睡下。
但那時候,他并不喜歡劉得福對他的評語。
一條不叫的狗……
小盛回過神來,看了看天,如今是二月里,天有些倒春寒,清鶯這個人,實誠,太皇太后若是想要磋磨她,便是要她跪在地上念佛經(jīng)的。
想來她也會跪著念。這種天,跪著念,可算不得一個好差事。
小盛就想,要是能讓她站著念,就好了。
可那是太皇太后,他一個太監(jiān),哪里有資格請?zhí)侍蟾咛зF手。
他閉上眼睛,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他跟玉容的事情,太皇太后知道多少,他跟清鶯的事情,她又知道多少?
小盛心顫抖起來,他想來想去,大概也知道,太皇太后娘娘把清鶯叫過去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她想要做什么呢?小盛把整件事情捋了一遍,發(fā)現(xiàn)太皇太后想要的,可能是他。
他一個奴才,能幫太皇太后什么事情?無非就是看著陛下。
陛下有什么事情,他能去告訴太皇太后,可能也就這點作用了。
可是,這樣一來,他就是個不忠之人。皇帝身邊的不忠之人,怎么可能活的長久?
小盛深吸了一口氣,他知道自己已經(jīng)走入了一條不可退的路。
在這一瞬間,他想過把這件事情告訴陛下,但是投鼠忌器,因為涉及太大,他根本不敢。
無論陛下是什么樣的人,一個男人,怎么可能忍受自己的女人被一個太監(jiān)惦記上了。
又怎么可能忍受,自己的女人,喜歡上一個太監(jiān)。
即便陛下不喜歡清鶯,也從來沒有碰她,可是,從名分上來說,清鶯還是陛下的人。
小盛不敢賭。
他可以死,但是清鶯不可以。
可說來說去,小盛卻也知道,自己是不能背叛陛下的。
這事情,在他這里,就是個死局。
小盛嘆了一口氣,他現(xiàn)在很明白,太皇太后這是把清鶯禁錮在她身邊了,她想要清鶯的命都可以。
小盛自己死可以,但是他想要清鶯活。她還什么都沒有享受用,她還可以出宮,這是陛下允諾了她的。
說不定,陛下還可以給她改名換姓,嫁給一個官員,做一個官太太。
所以她得活著,有兒有女有孫。
她什么錯也沒有,只不過是……喜歡上一個太監(jiān)罷了。她不該死的。
作者有話要說:三更12點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