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爬蟲
我只感覺到自己全身的神經(jīng)系統(tǒng),仿佛被什么東西一瞬間吞噬。
我的身體和大腦好像已經(jīng)分開了似得,整個(gè)人頓時(shí)癱軟在地。
跌倒在地上,我的頭重重砸向地面,發(fā)出砰得一聲沉悶的響。
我有聽覺,我能聽見,我在腦子里慶幸。
視線分外清晰,思維也似乎并沒有受到影響。
盡管我還能思考,可我的大腦,卻因?yàn)檎痼@而顯得格外麻木。
我驚恐的瞪大雙眼,或者說,我根本無法移動我的眼球。
在我定格了的視線里,有幾只腳,在我眼前晃動著。
其中一雙穿著尖頭固特異的皮鞋,離我特別近,近到就抵在我的鼻子尖上。
在這雙鞋后面,還有一雙范西哲,我認(rèn)識,那是葉美娜穿著黑絲的腳。
還有一雙躲躲閃閃,藏在范西哲后面的色奈爾,那是我老婆沈婉的白絲美足。
在這些光鮮亮麗的皮鞋后面,是延伸到視野盡頭的,蒙太奇一樣的模糊陰影。
如此奇妙的畫面,直到多年以后,仍然讓我記憶猶新。
當(dāng)我登上人生巔峰,回望過去的時(shí)候。
我的很多仇敵,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可我卻絲毫也記不起,他們到底長什么樣子。
我卻依然對這個(gè)畫面記憶猶新。
我不知道我為什么要關(guān)注這些。
但我的世界,在那一刻,仿佛就只剩下眼前。
當(dāng)我失去一切,只剩下大腦的時(shí)候,我沒有去想什么復(fù)仇,也沒有去想什么屈辱和尊嚴(yán)。
我更沒有想我的父母,也沒有想劉小月和兒子。
我像一只爬蟲一樣趴在地上,卑微到塵土。
我的鼻尖親吻著人類的皮鞋,我的臉被它重重的踩在腳下。
我忘了尊嚴(yán)是什么東西,只想快速的逃離這里,躲到桌子下面。
我知道那個(gè)踩我的東西,叫楊元生。
他踩的很重,我卻感知不到一丁點(diǎn)兒的疼痛。
我想,我的臉一定扭曲到變形,顯得很是狼狽。
可我卻毫無反抗之力,連一個(gè)手指頭都動彈不得。
我就是一只爬蟲,我就是一只螻蟻,面對人類,我毫無反抗之力。
一只人類的腳,就足以把我碾死。
我震驚極了,腦子里卻只有眼前這些東西。
耳朵也還能聽見,不過,現(xiàn)在也因?yàn)檎痼@,只有陣陣耳鳴。
踩著我的楊元生蹲了下來。
他那張肆無忌憚的,張狂的笑臉,晃動著,挑釁似的在我的視野里進(jìn)進(jìn)出出。
“碾死你,就像碾死一只臭蟲一樣容易。”
他面目猙獰,因?yàn)榕d奮而咧開的,變形的嘴,露出半口白森森的牙。
好像真的要把我從地上拈起來,直接丟進(jìn)他的嘴里。
葉美娜也跟著蹲下來。
我看見她粉紫色的丁漬褲,從黑色的裙下顯露無疑,一股令我厭惡的騒氣寵得我頭痛。
楊元生張狂的笑了,把腳從我臉上挪開,自己也趴在了地面上。
他伸手重重的拍著我的臉,鼻子幾乎要抵到我的鼻尖,像是一只大貓?jiān)诙号鲜蟆?br/>
他說:“你不是很狂嗎?你不是牛得不行嗎?狄風(fēng),你怎么啦,我的護(hù)工先生,你起來呀,起來跟我打,哈哈哈。”
他指著我的鼻尖笑的前仰后合,葉美娜也跟著笑出了眼淚。
我努力的想要轉(zhuǎn)動眼球,忽然想起來,我不是螻蟻,也不是爬蟲,我是個(gè)堂堂正正的人。
我的大腦一陣緊縮,拼命的冥想著:動起來,你要動起來,你一定要動起來。
終于,我的眼球一陣酸楚,眼淚幾乎要奪眶而出。
眼睛回來了,我腦子里一陣激動,試著移動眼球。
眼球順利的向上動了動,終于讓我看見,在葉美娜身后,我老婆沈婉,正一臉鄙夷的看著我笑。
我生氣極了,在腦子里吶喊著:狄風(fēng),不想做爬蟲,你就給我站起來。
掙扎的怨念越來越深,一縷淡淡的火苗終于在我的小腹中點(diǎn)燃,怒火騰得一下,從那里熊熊燃燒起來,燙得我簡直要驚叫。</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