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 第九十八章
凌淵說送她,洛婉兮以為他說的是送到門口,萬萬想不到,他是打算把她送到侍郎府的門口。
看著鉆進(jìn)馬車的凌淵,洛婉兮瞠目結(jié)舌,一時(shí)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下意識往角落里挪了挪道:“我自己回去。”
凌淵輕笑一聲,徑直在她對面坐了。
馬車當(dāng)即就動起來。
洛婉兮氣結(jié),卻又無可奈何,只能握了握拳頭。
凌淵笑吟吟的看著她,目光溫柔如水。
觸及他的目光,洛婉兮不由百感交集,她覺得他們這樣下去不是個事,遂她清了清嗓子。
凌淵眉梢一揚(yáng),好整以暇的看著她。
洛婉兮正襟危坐,神情也嚴(yán)肅起來。
凌淵眼底笑意微微淡了,截了她的話頭:“你若是想和我劃清界限,那還是別費(fèi)唇舌了,說出來只會傷和氣。”
洛婉兮被他噎的往后仰了仰,氣惱:“凌淵你能不能講講道理。”
凌淵聞言包容一笑:“那咱們來講講道理,兮子,是你先招惹我的,對嗎?”
洛婉兮神情一滯。
凌淵敲了敲面前的小幾,淡淡道:“現(xiàn)在想和我一刀兩斷的也是你,你打算始亂終棄?”
洛婉兮一臉被雷劈的表情:“我沒有!”
“沒有就好!”凌淵點(diǎn)了點(diǎn)頭。
洛婉兮薄怒,不想跟他咬文嚼字,在這方面她絕對不是他的對手,她狠下心徑直道:“我們分開了十一年,中間還發(fā)生了這么多事,這段感情我已經(jīng)放下了。”破鏡難圓,覆水難收。
凌淵臉色微變,定定的看著洛婉兮。
看的洛婉兮心頭發(fā)慌,卻不肯示弱,這些話早晚都是要說的。十一年足夠改變很多東西。
“你放下了,可我還沒有!”凌淵的語氣分外幽涼,眼底漆黑一片:“兮子,你知道這十一年我是怎么過來的嗎?”
聞言,洛婉兮的心沒來由的緊縮了下。
凌淵悲涼一笑:“這十一年來,我都活在愧疚和后悔之中,我孑然一身無兒無女,是在懲罰自己沒能護(hù)住你。現(xiàn)在你好不容易回來了,我以為這是老天爺對我的賞賜,可你告訴你,你不想回到我身邊。
我知道因?yàn)槟莻€誤會,這十一年來,你都在怨我,感情也消磨殆盡。可那只是個誤會,沒保護(hù)好你是我的錯,你可以懲罰我。但是,兮子你不能這樣懲罰我,這樣對我不公平。起碼你要給我一個彌補(bǔ)的機(jī)會,不是嗎?你連一個機(jī)會都不給我,讓我如何甘心!”
洛婉兮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凌淵,當(dāng)下一愣,半響說不出話來。
凌淵語調(diào)徒然一變:“你這樣迫不及待的撇開我,是另有心上人了?”
瞥見他眼底鋒芒,洛婉兮一個激靈回過神來,斷然搖頭:“沒有!”
凌淵笑了笑:“既如此,你為何不肯給我一個機(jī)會。莫不是,你嫌我老了!”
洛婉兮呆了呆。
“可是你明明說過的,就算我變成老樹皮了,小姑娘們都嫌棄我,你也不會嫌棄我的,不是嗎?”凌淵聲音里彌漫著絲絲縷縷的黯然……
不妨他說出這樣的話來,洛婉兮心頭巨震,眼底瞬間起了一層霧氣,迷迷離離。
凌淵傾身,接住她眼角滑落的熱淚,灼熱順著指尖漫延到四肢百骸,讓他那顆冰冷的心也滾燙起來:“兮子,我們相伴十四年,整整十四年,你真的舍得不要我了嗎?”
洛婉兮心頭刺疼,扭過頭不敢看他,眼淚卻不受控制的奪眶而出。
凌淵眼底劃過一道精光,他動作輕柔的替她抹淚,低聲道:“還有一樁事我一直想和你解釋,我并非在你離開之后才知道你的好!”說完,凌淵便覺她身體僵了僵,凌淵眸色一深知道自己猜對了,碧璽可沒少這般控訴他。
“我待之心一直如同你待我,只是沒你表現(xiàn)的那般明顯。”
洛婉兮抬起淚眼,怔怔的看著他。
凌淵面上露出一抹與他身份形象極為不符的赧然:“我只是喜歡被你圍著轉(zhuǎn),眼里心里只有我的感覺。當(dāng)時(shí)年輕又一心撲在公務(wù)上,忽略了你的感受,是我的不是。我很抱歉,如今換我來取悅你可好?”他輕輕一笑,摩了摩她的臉,緩緩道:“兮子,我會好好補(bǔ)償你的!”
洛婉兮腦子里一團(tuán)亂麻,往事浮光掠影一般在她腦中回放,擠得她頭疼欲裂。
凌淵愛憐地親了親她的臉頰,在她反應(yīng)過來之際便離開,克制的坐回原位,溫聲道:“今天發(fā)生的事情太多,一時(shí)之間你恐怕接受不來,回去后你可以好好想想。”
還有些回不過神來的洛婉兮心力交瘁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抱著膝蓋坐在角落里出神。
凌淵就這么默默的看了她一路,待馬車停下來后,柔聲道:“我就不進(jìn)去了,過幾日我來看你!”
拒絕的話在舌尖盤旋了一遍又咽了回去,洛婉兮知道自己的拒絕并沒用,他根本不是在跟她商量。
洛婉兮垂首不語,直接下了馬車。
望著搖晃的車簾,凌淵嘴角一翹,勾出一抹愉悅輕笑。他的兮子便是變了模樣,依然那么心軟!
一回到西廂房,桃枝柳葉就心急如焚的迎上來,忽見她身后跟了兩個面生的丫鬟,心下一驚。心直口快的桃枝脫口而問:“姑娘,這兩位是?”
洛婉兮按了按額頭,覺得腦袋針扎似的疼。凌淵放兩個人過來,說是伺候,其實(shí)還不是為了監(jiān)視她一舉一動,可她根本反抗不得。
他說會和洛大老爺打好招呼,卻不知他這招呼是如何打的,不過目前看來效果不錯,至今洛大老爺都沒派人傳她過去問話。
洛婉兮懶怠的擺了擺手,不想解釋,只道:“你先帶她們下去。”
桃枝覷著洛婉兮的臉色難看的緊,遂壓下好奇,帶著人先告辭。
柳葉遞了一盞茶與洛婉兮,只問:“姑娘要不要沐浴一番解解乏!”她瞧著洛婉兮疲憊的很。
“不用了,”洛婉兮只覺心力交瘁,就想趕緊上床休息。
柳葉便不多言,打了水讓她洗漱。
梳洗罷,洛婉兮往架子床上一躺,明明精疲力竭,卻一點(diǎn)睡意都沒有。今日之事在她腦海里縈繞不散,越想洛婉兮心口越沉。
凌淵這人瞧著溫文爾雅,實(shí)則固執(zhí)得很,認(rèn)定的事絕不會更改,她與他從小一起長大,豈不清楚他脾性。方才在馬車?yán)锏脑囂礁亲屗_定,他肯定不會善罷甘休。哪怕自己一哭二鬧三上吊,他也有的是法子逼她妥協(xié)。
回到他身邊,與他破鏡重圓!。
洛婉兮翻了個身拽緊了被子。至今他還孤身一人,若說不動容那是騙人的。還有他說的那些話,她終是做不到無動于衷。知道是一場誤會之后,她已經(jīng)不怪他了。
可隔了十一年,時(shí)過境遷,她也再找不回當(dāng)年那種怦然心動的感覺。如果十一年前聽到這番話該有多好!洛婉兮眼底不知不覺濕了。
理智上,她知道回到凌淵身邊是她眼下最好的選擇,所有難題都能迎刃而解,甚至從此以后她都不用再擔(dān)驚受怕。她不用再防著陰魂不散的洛婉如,不用再擔(dān)心祖母走后她和洛鄴會無依無靠,就連洛鄴的前程都不用操心了。
然而在情感上,她終究過不去心里那道坎。
陸承澤正在花廳里優(yōu)哉游哉的小酌,聽得動靜抬了抬眼皮,觀凌淵滿面春風(fēng),嗤笑一聲,舉了舉酒杯:“心情這么好,喝幾杯。”
凌淵笑著落座,一旁伺候的丫鬟便上前斟酒。
“都下去!”陸承澤擺了擺手。
那丫鬟看了一眼凌淵,才躬身告退,其他人也魚貫而出。
“瞧你模樣,她松口了?”陸承澤要笑不笑的斜睨凌淵。
凌淵把玩著酒杯:“還沒!”
陸承澤點(diǎn)了點(diǎn)頭:“也是,哪有這么快,到底隔了十一年啊!哪能不生疏。”
聽出他話里有話,凌淵但笑不語。
陸承澤撿了顆花生扔嘴里,也不跟他繞彎子:“你呢也別太猴急,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到底這么些年了,總得給她一個緩沖的時(shí)間。”
凌淵掃他一眼:“我知道。”
“你知道就好,我就怕你逼得太緊到時(shí)候把人逼急了,小妹那脾氣你也知道,吃軟不吃硬。你呢也別擺你閣老的架子,裝裝可憐,她也就心軟了。”陸承澤授業(yè)布道。
在他立場上,還是偏向于二人能重新開始。小姑娘總是要嫁人的,嫁個愣頭青還不如再嫁給凌淵,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凌淵除了年齡大了點(diǎn),其他哪是小年輕能比的。再說,凌淵也不可能讓她另嫁他人,鬧到最后就是個兩敗俱傷。
凌淵輕輕一笑,對陸承澤舉了舉杯。
陸承澤又想起了另一件事,問:“那道賜婚的手諭,你打算怎么解決?”又道:“弄死閆玨?”顯然這是最容易的法子。
“他一死,兮子便是望門寡。”凌淵眼神一利。
陸承澤輕嘖了一聲:“那倒也是,到底不好聽。看來只能讓這道手諭作廢了,這都好幾天了,有點(diǎn)棘手啊!”
“說難也難,說易也易。”
陸承澤擺出洗耳恭聽的姿勢。
“兮子的父親,”凌淵頓了頓,就是陸承澤都微微一怔,失笑:“聽起來怪怪的,你繼續(xù)說。”
凌淵不疾不徐道:“她現(xiàn)在的父親洛聞禮是丙申年的狀元,八年前因指揮百姓抗洪而犧牲,在民間和士林中名聲頗好,洛家也是書香望族,而閆玨是人盡皆知的癡傻不堪。洛老夫人聽聞孫女被賜婚,氣急攻心,已是時(shí)日無多了。今日陛下因?yàn)猷嵸F妃的讒言將功臣之女賜給這樣之人,焉不知下一個會輪到誰。你說諸位大臣會不會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