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 51 章
下朝后,魏鈞安與劉長蘭等人一個個喜氣洋洋地出了宣政殿,好像是遇見了天大的喜事。對他們來說也的確是這樣,他們竟然真的扭轉(zhuǎn)了陛下的心意,這可是自陛下登基以來從未有過的事,等下他們得找個地方好好慶祝一番。
李鉞今日閑來無事,來到午門外的長街,坐在西側(cè)的一家早點攤子前,等著官員們下朝。
臨近中午時,百官從午朝門出來,魏鈞安和劉長蘭兩個走在最前頭,李鉞把椅子拖到靠路邊的位置,不久后官員們從他身邊的經(jīng)過,他看到劉長蘭眉開眼笑滿面春風(fēng)道:“魏大人剛才在朝上說的那一頓可真是慷慨激昂,妙語連珠,感人肺腑,能讓陛下回心轉(zhuǎn)意,魏大人可謂是功不可沒。”
魏鈞安謙虛道:“哪里哪里,還是劉大人您說得懇切,您在朝上說的那一段現(xiàn)在都還在我腦子里回蕩呢,那真是鏗鏘有力,振聾發(fā)聵,您的風(fēng)采不減當(dāng)年啊!”
劉長蘭擺手道:“魏大人過譽了,我也是聽了魏大人您前面說的那段,才有了靈感,還是魏大人您的功勞大。”
魏鈞安搖頭道:“什么功勞啊,其實我們也沒做什么,不過就是同僚們不必提心吊膽,擔(dān)心自己被陛下派去北疆罷了,順便壓制了下那些個武將。”
他話是這樣說的,但是臉上的表情看起來分明非常驕傲。
今日這事能夠讓他吹噓到進(jìn)棺材的那一天了。
不對,等進(jìn)棺材了他也要自己那些早死的同僚們詳細(xì)地說一說。
劉長蘭點點頭,他很能理解魏鈞安此時的心情,咧著嘴假惺惺道:“是啊是啊,我們不過是做了一點力所能及的小事而已。”
兩人對視一眼,隨后齊齊哈哈大笑起來。
李鉞聽著這兩人你來我往互相吹捧,還有他們身后的那些官員同樣一副很得意的樣子,仿佛是從陛下的手上占了好大的便宜。
他瞇了瞇眼睛,把手中的湯碗放下,他突然感覺,自己手底下的這些官員們一個個看起來好像不大聰明的樣子。
算了,不聰明還是有不聰明的好處的。
這樣也挺好的。
等到這些官員們乘坐轎子離開,李鉞付了錢起身來到街上,他抬頭向?qū)m城里望去,忽然想到,不知道這個時候孟弗在做些什么。
侯府的老夫人注意到李鉞這段時間外出太頻繁,不禁有些懷疑他是不是外面有人了,宣平侯府的夫人不想管家,想要練武,想要找些樂子,這些忍一忍都過去了,但若是真在外面有了別的男人,那絕對是不能夠容忍的。
老夫人派出下人悄悄跟在李鉞后面,想要看看他每日出去到底都做了什么,很多時候竟然連一個貼身的丫鬟都不帶。
對方跟蹤的技巧太拙劣,幾乎是一出了侯府就被李鉞給發(fā)現(xiàn),于是李鉞進(jìn)了云兮樓后就讓暗衛(wèi)扮成自己的樣子一個人在雅間里坐著,直到傍晚他回來了兩人再換回來,這種把戲雖然不夠新穎細(xì)致,但是要糊弄幾個侯府里的下人那還是綽綽有余的,到現(xiàn)在都沒人發(fā)現(xiàn)宣平侯府夫人每次出府,其實是與皇上私會。
“私會”這個詞聽起來還挺曖昧的,李鉞摸摸下巴,有點想約“皇上”再出來私會一下。
不過這幾日應(yīng)該沒什么時間,改革這事剛確定下來,孟弗得忙上一陣子了。
李鉞去了云兮樓,打包了一份孟弗平日里比較喜歡的糕點,讓暗衛(wèi)給她送去,然后回了侯府,打算趁著還沒到中午去一趟孟家,如果孟夫人病得實在嚴(yán)重,應(yīng)該得想辦法讓孟弗見上一面吧。
老夫人從下人口中得知少夫人這幾日每次出門都是去了云兮樓,點上一壺茶水,一盤花生米坐上一整天。
老夫人聽完后心說這是什么毛病,侯府已經(jīng)容不下她了嗎?她問:“只有她一個人?”
下人道:“只有夫人一個人。”
老夫人放了心,但依舊不能理解孟弗為什么要專門去云兮樓坐著,難不成是那里的花生米格外好吃?轉(zhuǎn)念一想,覺得孟弗去外面待著也挺好,省得她日日在侯府里面弄出那些個動靜,自己跟著鬧心。
老夫人的身體比前幾日已經(jīng)好了許多,這幾日也能跟自己的那些姐妹們出去走走了,她知道現(xiàn)在是侯府里謝文釗在管賬,按理說她向來疼愛謝文釗,不舍得讓他太過勞累的,但前不久她管賬管得實在難受,那只能讓謝文釗多承受一點了。
而且她發(fā)現(xiàn)讓謝文釗管家也有點好處,從前他是不當(dāng)家不知柴米貴,花錢總是大手大腳的,現(xiàn)在好了,謝文釗也知道侯府的情況,又沒時間外出赴宴,開支一下子節(jié)省許多。
霽雪院里,李鉞換了件衣服帶著青萍前往孟府,孟府離宣平侯府倒也不算遠(yuǎn),馬車走了一個多時辰也就到了。
府中的下人見孟弗來了連忙進(jìn)府通報,不久后就帶著李鉞往府里走去,李鉞感覺很奇怪,這一點不像是回娘家。
不過在此之前他也沒回過娘家,像不像的他說的也不算。
路上青萍開口問了兩句,下人說孟夫人病了有一段日子了,近來才有些好轉(zhuǎn)。
孟夫人坐在正堂迎接孟弗,見李鉞進(jìn)來,她也沒有起身,有些虛弱地說了一聲:“你來了。”
她今年不到五十歲,嫁給孟雁行后并未吃過什么苦頭,保養(yǎng)得宜,如今依舊是個美人,只是臉色稍微蒼白,確實是病過一場,但是病得應(yīng)該并不嚴(yán)重。
那他們叫孟弗回家要做什么?難不成是想她了?
孟夫人笑著說:“可惜今日有些不巧,你父親沒在家。”
李鉞心想著哪里不巧,分明是巧極了!
李鉞垂眸看著孟夫人,問道:“您怎么樣了?身體好點了嗎?”
孟夫人輕輕嘆了一口氣,對李鉞道:“就是年紀(jì)大了,身體經(jīng)不起折騰,前段時間著涼感染了風(fēng)寒,一下子就起不來了,沒事的,養(yǎng)兩天就好了,有阿瑜在我身邊照顧,你也不用擔(dān)心,說起來阿瑜這段時間也累壞了,我看著她憔悴了不少,怪讓我心疼的。”
李鉞哦了一聲,他點點頭,道:“你既然沒事,那我走了。”
他轉(zhuǎn)身就向外走去。
孟夫人:“?”
這連客套都不客套一下的嗎?
孟夫人沒想到李鉞會這么不按套路出牌,眼看著李鉞已經(jīng)轉(zhuǎn)身走到門口,她連忙出聲叫住他:“孟弗?”
李鉞停下腳步,回頭看了她一眼:“您還有事?”
孟夫人本來想要與李鉞再寒暄兩句的,可是看他這個態(tài)度,恐怕自己再說一句廢話,他這一條腿就能邁出去了,孟夫人只能開門見山道:“我聽說前些時候太后千秋,你進(jìn)宮去了,太后與你逛了御花園。”
因得到的信息不夠完整,許多不明真相的人都認(rèn)為太后不可能無緣無故地拉著孟弗單獨出去逛園子,不是為了宣平侯府的事,就是為了孟家。
他們在宣平侯府沒有問出有用的消息,就厚著臉皮來孟家旁敲側(cè)擊各種打聽,當(dāng)年陛下登基,孟雁行不知是因什么原因,在朝上直接辭官,而陛下對這位當(dāng)世有名的大儒沒做任何挽留,眾人便知道陛下對孟雁行是有些不滿在的,怕被陛下一起清算,當(dāng)時的許多王公貴族朝中官員都與孟雁行斷了來往,曾經(jīng)門庭若市的孟府一時冷落下來。
而這下孟府又熱鬧了起來,孟夫人也不知道是好是壞,然而等了這么多天宮里都沒有動靜,孟夫人不免心急起來,這不管將要發(fā)生什么,總要給他們一個心理準(zhǔn)備,再加上小女兒孟瑜對這件事格外關(guān)注,孟夫人這才想著把孟弗叫回來問一問。
李鉞站在原地,他看孟夫人這副樣子就不像是想念孟弗。
孟弗在宣平侯府委屈成那個樣子,也沒見孟家派人去看一看她,現(xiàn)在倒是想起孟弗來了,真有意思。
他隨口答道:“是啊,怎么了?”
李鉞的態(tài)度這般隨意,倒是讓為這件事著急上火的孟夫人心里生出幾分尷尬來,只是有些話她必須要問個明白,她道:“那太后在你面前,可有提到你父親?”
“沒啊,提他干什么?”李鉞估計這位孟夫人一時半會兒不會放自己離開,便隨便挑了把椅子坐下,對孟夫人說,“這么多年過去,估計皇上都把他忘了吧。”
這話是真的,如果不是與孟弗互換了身體,他真想不起還有孟雁行這個人。
孟夫人聽到這話感覺自己的胸口被插了一箭,一時無語,自己這個女兒從前挺聰明的,今日怎么這么不會說話?
她這是在侯府受了氣了?所以說話才這么夾槍帶棒的?可是她從前也不是這樣啊。
孟夫人覺得今日見到的孟弗有些奇怪,但也沒有深想下去,畢竟她其實也有好長一段時間沒有見過自己的這個女兒了。
她想了想,又問:“那太后為何會帶著你去逛御花園?”
李鉞抬手將額前垂下的一縷發(fā)絲攏到耳后,對孟夫人道:“那可能是太后喜歡我吧。”
孟夫人:“……”
她這個大女兒什么時候這么不謙虛了?這種話也能這么理直氣壯地說出口。
她怎么想的?太后喜歡她?太后憑什么喜歡她啊!
孟夫人沉下臉,對李鉞道:“我是認(rèn)真在問你。”
李鉞嗯了一聲,道:“我也是認(rèn)真在回答。”
孟夫人本來覺得自己的身體已經(jīng)大好了,但今日發(fā)現(xiàn)這可能是她的錯覺,她這和孟弗才聊了幾句,就覺得自己頭疼得厲害,今晚可能要再多喝兩碗湯藥了。
“不說這個了。”孟夫人直覺這件事定然不會像孟弗說的那么簡單,只是孟弗不想告訴她,她這也逼問不出來,都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這話倒是一點沒錯。
孟夫人喝了口茶,緩了緩神,對李鉞說:“其實還有一樁事娘親想要請你幫幫忙。”
李鉞沒應(yīng)聲,就坐在那里,等著孟夫人把下面的話說出來,他來到這里這么長時間,孟夫人沒有問過他這一路走得累不累,有沒有吃過飯,在宣平侯府過得怎么樣,她只關(guān)心孟家怎么樣。
孟夫人見他不搭話,有些難堪,但依舊把要說的話給說完了:“阿瑜的年紀(jì)這么大了,還沒有嫁人,你周圍有沒有未曾婚嫁的合適青年?”
李鉞拿起茶杯的手停在半空,他轉(zhuǎn)頭問孟夫人:“您是想讓我叫謝文釗把她納了?”
孟夫人沒想到李鉞會這樣說,一時氣急都咳嗽起來,好一會兒她的咳嗽聲才停下,拍了拍桌子,惱怒道:“孟弗你怎么能這么說?孟瑜是你的親妹妹啊。”
李鉞覺得這話聽起來有些耳熟,前不久謝文釗也這么說過,他把茶杯放下,身體往后一仰,一副沒辦法的樣子,他問孟夫人:“那怎么辦?還能讓謝文釗把她給娶了嗎?”
孟夫人很久沒這么生氣過了,她本來蒼白的臉頰被氣得通紅,眼前的地面似乎都有些扭曲,她從牙縫間擠出聲來,責(zé)問道:“你怎么總要提謝文釗?這天底下難道沒有別的男人了嗎?”
李鉞哦了一聲,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頗為陰陽怪氣道:“原來天底下還有其他的男人啊,那孟瑜怎么就喜歡與謝文釗一起出去?她一定是喜歡謝文釗吧,我說的有什么不對的嗎?納也不行,娶也不行,還能怎么辦?是要謝文釗收她為義女,還是認(rèn)她做干娘啊?”
站在李鉞后面的青萍并不清楚謝文釗經(jīng)常出去與孟瑜見面,此時聽到這話不禁瞪大眼睛看向李鉞,夫人,這是可以說的嗎?
孟夫人又是吃驚又是氣惱,樣子看起來有些狼狽,她這番表情不似作偽,看來她也是第一次知道孟瑜私下里經(jīng)常與謝文釗見面。
好久過去,孟夫人開了口,她仍沒有要責(zé)怪孟瑜的意思,只是說:“這件事到底是阿瑜為你受了委屈,她現(xiàn)在這樣——”
李鉞開口打斷孟夫人的話,道:“等一下,先把話給說明白了,什么叫孟瑜為我受了委屈。”
孟夫人抬頭看向李鉞,又低下頭嘆氣,對他說:“那時阿瑜擔(dān)心你,怕你日后會內(nèi)疚,讓我們不要告訴你,其實在那之前,阿瑜和宣平侯就認(rèn)識了,他們兩個互相有了情意。”
李鉞聽到這話,眉頭一下就皺了起來,道:“她有病吧,他們兩情相悅,她干嘛不嫁給謝文釗。”
這孟夫人和孟雁行也有病!心里知道小女兒心屬自己的姐夫,還亂點鴛鴦譜。
孟夫人感覺自己的病情好像又要加重了,她強忍住自己想要暈過去的,對李鉞道:“孟弗,你是不是忘了當(dāng)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李鉞抿唇?jīng)]有說話,他是真不知道當(dāng)年是怎么一回事。
孟夫人有些怨恨道:“當(dāng)年若不是有下人看到你與謝文釗在私會,阿瑜何至于要嫁給先太子?”
這又有先太子什么事?先太子都死了這么多年了,怎么哪兒都有他!
見孟夫人還沒說完,李鉞克制了一下,決定再聽聽還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
想起孟弗與他提起這樁婚事,只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說不定這其中有些事可能連孟弗自己都是糊里糊涂的。
孟夫人在那里繼續(xù)說道,當(dāng)年孟雁行是太子太傅,又得先皇看重,先皇與先太子都有意要與孟家結(jié)親,他們原本是將孟弗嫁給太子的,孟雁行對這門親事或許早有預(yù)感,所以對大女兒格外嚴(yán)苛,而小女兒孟瑜是被他們嬌寵長大的,應(yīng)付不了皇宮里的那些瑣事,只盼她找個自己喜歡的如意夫婿,無憂無慮地過一輩子。
誰曾想出了孟弗與謝文釗私會這一檔子事,那時候先皇已經(jīng)在為先太子準(zhǔn)備彩禮,若是日后讓他知道孟弗曾與謝文釗有過牽扯,那整個孟家可能都要跟著完蛋。
思來想去,他們只能讓孟弗嫁給宣平候,謝家倒是應(yīng)得爽快,只是謝文釗似乎有些不樂意,但不久之后不知發(fā)生了什么,他也同意了。
而孟家還不想放棄與皇室的這門親事,又覺得讓孟瑜嫁進(jìn)皇家去太難為她了,孟瑜偷聽到父母的對話,主動站出來表明自己愿意為孟家擔(dān)起這個擔(dān)子,嫁到皇室去。
而在孟弗與謝文釗的親事定下好久后,孟夫人才知道,孟瑜是喜歡謝文釗的,但她不想讓家里人為她起了爭執(zhí),哭著求孟夫人不要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從此孟夫人更加憐惜自己這個小女兒。
然孟瑜實在命苦,孟雁行怕日后她嫁進(jìn)皇室鬧出笑話,將她留在家中悉心教導(dǎo)了一段時間,可沒等這門親事定下來,先太子就早早地去了,三月之內(nèi)不可嫁娶,之后又趕上國喪,再后來新皇登基,孟家江河日下,不復(fù)往昔,孟瑜的年紀(jì)大了,又有些挑剔,便更加難找到如意郎君。
孟夫人說完后,長嘆一聲,這些事她本不想再提起的,只是她怕孟弗對孟瑜心懷怨恨,她道:“阿瑜也算是為你擋了這一劫,她有什么做的不對的地方,你也別怪她了。”
語罷,她就等著孟弗給自己一個肯定的回復(fù)。
然而李鉞根本沒怎么在意后來孟瑜的那些悲慘遭遇,他問道:“你說先皇收集了幾張名琴添在彩禮里面,那本來是要給孟、給我的?”
孟夫人:“……”
他會不會抓重點啊?
孟夫人有些不高興,沉聲道:“那是先皇留給自己兒媳的。”
李鉞:“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