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長孫所托
男子心一驚, 似乎有道幾不可見的念頭在腦海模糊閃過,待想要理清時, 那念頭卻已消逝不見。
“此事,還有何人得知?”男子沉聲問道。
秋菊在心底仔細想了想后, 回道,“除了替二殿下書房掃塵的夏荷,再無第三人得知。”
男子點了點頭,再次開口時話語里溢滿了顯而易見的警告,“此事你且咬緊了牙關,若走漏半點風聲,本官為你是問。”
“是。奴婢萬萬不敢。”秋菊身子一抖, 連忙掬身行禮。等了半晌見無人回應, 這才試探著抬頭看去,空無一人的四周,早已沒了那男子的身影,秋菊徒地松氣, 緊繃的心松懈后, 身子竟有些站立不穩(wěn)亟欲癱倒在地。
為了錢財而讓自己選擇了這條不歸路,究竟是對……還是錯了……
“殿下,太子殿下,”墨卿被李弘一路拉著走進內(nèi)殿,見他目色黯淡,眉宇間滿是抑郁,墨卿伸手拽住李弘, 望著他的后背小聲問道,“殿下,你怎么了?可是為賀蘭公子……”
“墨卿!”還未說完,便被李弘?yún)柭暫葦啵氨咎拥氖拢螘r輪到你來過問!”
墨卿手徒地一松,心在瞬間有著死一般的沉寂。靜默半晌后,自嘲般笑道,“是,墨卿逾越了。”
話音剛落,便被身前那人狠狠揉入懷中,墨卿的心猛地一顫,平靜的心湖頃刻間掀起一絲翻騰。
“敏之,敏之……”太子捏住墨卿的下顎迫他抬頭,雙唇重重覆了上去。濕滑的舌長驅(qū)直入撬開他的牙關,霸道而熱烈地汲取他口中的蜜津,糾纏著他的舌狠狠吸吮,仿佛要將他融入骨髓般纏綿繾綣。
一手緊摟住墨卿的腰身,一手探入他的衣襟內(nèi)搓揉游移,李弘混亂而狂烈的擁吻著墨卿,傾盡所有柔情渴望,“敏之……敏之……”
墨卿回應著李弘的吻,心跳急促顫動的同時,身子不由自主地靠李弘依附了過去,“太子……殿下……”
李弘緊閉的雙眼霍然睜開,清減的眸子透過墨卿看向更遠的前方。感覺到懷中人兒思緒的迷亂,李弘猛地將他推開,在墨卿驚詫的眼神中,踉蹌地往內(nèi)殿走去,“不……我不能……”
“殿下!”墨卿難以置信地瞪視著李弘的背影,心象是被刨空了一大半,站直的身子緩緩往后靠在梁上,手指緊握成拳似要將掌心掐出血來。
殿下,您為他所做的一切,從來都不值得……
靜夜,月光柔和明亮。銀輝綿延灑下,光影滑落在屋內(nèi),朦朧勾出一層圣潔的光暈。
清風徘徊窗邊,帶著迷蒙的靜懿覆上床上之人,流連忘返般恣意窺視著他不安的夢境。
“狄大人,”夢里,那張有著皓玉一般絕代容顏的人兒,正望著自己煽然媚笑,“你可看清楚了,站在你面前的,是長安第一美人,賀蘭敏之。”
薄霧繚繞周身,狄仁杰越過那人往前走去,畫面徒地一下扭曲,一頂八抬錦榻橫街而出攔住了自己的去路。狄仁杰坐與馬背上,靜靜看著那錦榻上的人倨傲揚頭,語氣甚是輕蔑,“狄仁杰,你可想仔細了。沒有我賀蘭敏之,你休想在長安立足。”
是冷笑還是諷刺?狄仁杰已記不清當時的回答。直到那張絕美的臉龐倒映在眸底時,他才矍然回神——那人竟敢公然進狄府媚惑自己!
“狄仁杰,”那人纏繞上自己的身軀,低沉的口吻響在耳邊,清悅卻攜著三分惑人,“狄仁杰,普天之下,能與之匹配的,除我賀蘭敏之外,再無他人。”
狄仁杰扭頭看去,那人面容一閃,瞬間消失在了迷霧深處。
“老狐貍。”熟悉的喚聲在背后響起,狄仁杰聞聲回頭,同是一人,再度出現(xiàn)時竟仿若洗凈鉛華般清雅脫俗。
“你分明就是一只狐貍,專門與我作對。”那人眉眼微揚,眸子澄澈無垢,氣宇雍容清貴,靜如云染纖塵不沾,動似風舞清揚悠然,“你最好離我遠一點,各不相干才是上策。”
狄仁杰終究未能忍住嘴角的笑意,幾步上前正欲去拽那人的手,迷霧驟然消散,透涼的溪邊他震驚的看見自己如同被魔魘了一般,衣衫不整的強要著身下的人兒。
狄仁杰狠狠一震,趔趄地往后退去,全身泛起一層冰冷的涼意。
正欲上前拉開那入了魔障的自己,一股強大的吸力從后方突然涌出,狄仁杰還來不及做多反應,便被那漩渦般黝黑的深淵全數(shù)吞噬。
猛地睜眼,狄仁杰躺在床上怔了半晌神,渙散的思緒才開始逐漸回籠。
是夢……
狄仁杰長吁出一口氣,輕輕闔上眼簾,將身體內(nèi)那狂烈跳動的心強行壓了下去。
亦是真實……
吵雜的喧鬧聲傳入耳中,敏之翻了個身拉過被子蓋住頭頂,卻仍遮不住喧嘩從耳蝸絲絲灌進。
敏之嘆氣起身,慢吞吞的穿好衣衫走出門外,只見一丫頭從前方興沖沖跑過,忙喊道,“站住!你跑什么?”
那丫頭見是敏之,嚇得臉色一變,趕緊走了過來俯身行禮道,“回大公子,武家承嗣公子回朝,奴婢們趕去瞧熱鬧。”
“武承嗣回來了?”敏之抬頭看了看天空。天際澄凈,蔚藍的天幕下,偶有幾片白云悠然飄過。
“我也瞧瞧去。”敏之揚唇一笑,轉身朝門外走了去。
剛出太尉府大門,只見正街上兩隊人馬緩緩走過,被簇擁著策馬迎面而來的那人,錦裘玉帶,鮮衣怒馬,面容溫潤如玉,眼波明亮似月,起笑間,眉間眼角笑意盈溢,說不出的俊朗飄逸。
他就是武承嗣?!
看著那人雋美無儔的臉龐,敏之竟怔然迷失在他含著溫柔笑意的清亮黑眸里。那人帶著清凈氣質(zhì)的榮華,讓敏之無法轉移視線,有種不知名的感覺,瞬間扯動了他的心弦。
馬上那人策馬行過,在經(jīng)過敏之身邊時,朝他禮節(jié)性微微點頭,陌生而疏離的眼光不過是驚鴻一瞥,卻令敏之心恍然一悸。
敏之佇立原地盯視著那人緩緩行遠,一股高貴淡雅的熏香在他走過的地方輕悠飄散,隔著滿樹繁花看著街道的盡頭,敏之抿唇而笑。
這個人,就是武承嗣……
敏之笑著奔回屋里,喚來侍女更了衣后,剛走出太尉府準備進宮,一侍從手持簡帖上前行禮道,“大公子,國老派人送來簡帖一封,請公子過府一敘。”
“長孫無忌?”敏之高漲的心立時降到冰點。接過那帖子翻開隨意瞅了兩眼后,敏之頭也不抬的問那侍從,“什么時候送來的帖子。”
至今為止,這唐朝的字雖還認不得全部,但比較靠譜的繁體字還是能揣摩出幾個來的。
“回大公子,”那侍從答道,“就在方才。”
敏之捏著那帖子在手心輕拍兩下后,抬眼看了一眼路的盡頭,開口道,“去丞相府。”
等下人備了馬車行至長孫無忌的府邸門前時,等候的侍從丫頭早已站在門口迎候。
侍女引著敏之進入正廳,長孫無忌從側門走出,拱手笑道,“賀蘭公子好腳步,老夫這帖子才送去不久,公子便親身而至。”
敏之笑著謙讓了一番后,在右側的首位坐下,道,“長孫大人既有傳召,敏之怎敢不來?”
看著坐與對面之人,敏之眼尖的發(fā)現(xiàn)他眼底暈著一圈黑影,臉容蒼老憔悴,樣子也大不如前幾日那般精神奕奕。
察覺到敏之的打量,長孫無忌也不避忌,直言道,“這一次請公子前來,原是有一事相求。”
敏之正了正神色,似笑非笑道,“長孫大人有何要事,只管吩咐便是。只不過,大人確定,敏之可信?”
長孫無忌倒也不含糊,微笑著搖了搖頭,回答,“不可信。”頓了頓,接著又道,“但狄仁杰可信。”
見敏之眼底疑惑浮動,長孫無忌正欲說話,見丫頭上前敬茶,便道,“你們且先退下。”
那丫頭將茶遞放在桌上,后退數(shù)步帶著其他侍從一同退出正廳。
等廳內(nèi)再無第三人時,長孫無忌頷首道,“這朝中內(nèi)里關系復雜紊亂,皇后娘娘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卻無心包容太子。賀蘭公子可救太子,也是唯一能救之人。老夫大限將至,也少不得豁了臉皮來求公子相助。”
一席話落,敏之心下一驚,反射性轉頭看了看門外,見無旁人,這才沉聲道,“長孫大人竟在自家府中說這不大敬之言,難道不怕……”
“老夫何足畏懼?”長孫無忌捏著胡須,眼底滿是正氣凜然,“老夫自知言行舉止皆在武后掌握之中。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何處又能暢所欲言?”話鋒陡地一轉,道,“血親終究敵不過權勢的熏灼,太子殿下如今禍兮將至,老夫只能求公子,極力護他周全。”
“等等,”敏之抬手擋下長孫無忌的話,有些頭昏腦脹道,“你把我說糊涂了。為何我能救太子?這事跟狄仁杰又有什么關系?就算我護了太子,萬一皇后娘娘不允,反而拿我開刀呢?”
長孫無忌長聲輕嘆,眼底滑過一絲無可奈何,“太子心系全在公子,若公子有意相護,自能保他周全。皇后娘娘素來看重狄仁杰,可護公子之人,非他莫屬。”話落,見敏之似有疑問,便補充道,“武后之心,世人盡知。牝雞司晨,惟家之索。凡是江山有阻之人,她都會斬草除根。而治國之才,則是她現(xiàn)在最為或缺的,所以狄仁杰,她不會輕易割舍。賀蘭公子,”長孫無忌盯視著敏之的眼睛,正色道,“今日之言,不出三刻便會傳入武后耳中。老夫大限已至,太子殿下,就交托給公子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