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領旨起程
“墨卿?”敏之眼中詫異稍縱即逝,隨即揚唇而笑,“這名字我曾聽過兩次。不過,”頓了頓,想起自己不日便要外出,連忙補充道,“你若想我?guī)湍悖璧迷俚葦?shù)日。”
“是。”宮女聽聞敏之肯幫忙,哪里還敢再多言語,忙不迭地俯身道謝,“多謝大人,奴婢銘感五內(nèi)。”
敏之點了點頭,順著出宮的方向往玄武門走去。
宮女側(cè)身站在一旁等敏之走遠后,才抬頭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勾起一抹詭譎笑意。
出了宮門后,敏之先去了問燕閣找柳笙。
想到自己即將遠行,歸期未定,怎么也得跟柳笙道聲別才是。免得接下來久日不見出現(xiàn),還誤以為自己是那等不守信用之人。
在問燕閣坐了片刻,和柳笙道明了來意后,敏之起身剛走到門口,回頭見柳笙站在房內(nèi)直定定地望著自己,頓時心下一軟,走回去伸手繚繞起他肩頭的發(fā)絲道,“你等著我回來。若我有了府邸,第一個接你過府。”
柳笙眼眶徒地一紅,溫柔的暖意在心底悄然散開,驅(qū)散了長久以來的冷冰。
“公子旦有這份心,柳笙便已滿足。”柳笙莞爾一笑,卻沒能忍住眼底水花晶瑩閃爍。
“傻瓜,哭什么?”敏之輕笑搖頭,唇邊的淺笑宛如冬日里的陽光般溫暖,“我走了。你好生照顧自己,回來我便過來瞧你。”
柳笙點頭,送敏之出了問燕閣的門,一直望著他的背影逐漸走遠。暮春時節(jié),那消失在迷蒙陽光下的身影,在柳笙眼底凝結(jié),直達心底,刻在了記憶的最深處……
回到府里后,榮國夫人得知敏之欲往淮南治水,既驚又喜。忙不迭地吩咐下人準備車馬行裝,又要調(diào)動府里侍衛(wèi)跟了一起去。
敏之哭笑不得地開口阻止道,“不必忙了,老狐貍那邊都會備下。這次同去我不過是副使,不用帶這么多東西。”
“這怎么能行!”榮國夫人微然蹙眉,尤其認真道,“你素來身子骨弱,外面的粗茶淡飯怎可吃得習慣?還有這床被,也是你睡慣了的……”
話語還未說完,便被敏之推搡著往椅子上坐了去,“外祖母,孫兒是去治水,不是去游山玩水。你叫我?guī)е@么多東西去那邊,讓受災的百姓見了,如何作想?”見楊氏面色仍有猶豫,敏之笑道,“外祖母也不想孫兒落個罵名,被天下人所不齒吧?”
敏之一席話落尤其在理,楊氏也不好再做堅持,但覺心中仍不放心,遂又問道,“此去需得幾日方成?”
“這得依治水進度而定。”敏之在心里快速思忖片刻后,道,“皇上下了御旨,讓我一切皆聽狄仁杰的安排。他若不松口,我又怎敢私自回來?”
一語道完,楊氏聽著尤覺郁悶,然則當著下人的面又不好表露過甚,只得撇了撇嘴道,“那也不成,還是多帶點侍衛(wèi)同去。叫風侍衛(wèi)也隨同而行,我這心才放得下。”
“說到侍衛(wèi),”敏之啟唇笑道,“孫兒正想與祖母商量,此次前去淮南,風侍衛(wèi)還是留在府中的好。”
“萬萬不可!”楊氏一口拒絕,正色道,“你說這瑣碎之物不帶我便由著你去了,但風侍衛(wèi)是一定要隨行同去的。”
敏之一愣,未想到楊氏竟會這般認真,忙笑了笑,正要解釋,只見風若廷走上前持劍作揖道,“公子,屬下既為公子貼身侍衛(wèi),自不敢離身半步。懇請公子準許屬下隨同前往淮南。”
“是啊!敏兒,”楊氏拍著敏之的手,柔聲勸道,“風侍衛(wèi)武功卓越,有他在你身邊我才算放心。”頓了頓,見敏兒還有猶豫,便沉聲道,“你若執(zhí)意不肯,外祖母這就進宮面圣,求皇上收回成命,免你淮南一行。”說著,就要起身。
“外祖母且慢。”敏之慌忙攔道,“好好好,讓風侍衛(wèi)隨同罷了。”
心底黯然嘆息,敏之悶悶想道,本想借著這大好機會出去歷練成長,以便盡快適應這周遭環(huán)境。不讓風若廷隨行,是怕自己心有依賴。卻未想楊氏這般反應強烈,又實在拗不過她,只好勉強同意了。
楊氏哪里知道敏之的心事,只想著他雖年近弱冠卻從未出過長安,此次淮南一行甚遠又不知何日回返。夜里回房后思來想去尤覺不妥,次日敏之臨朝后出發(fā)之際,楊氏非要隨同送至外郭城明德門處,與狄仁杰千叮萬囑道,“狄大人,敏兒就暫托與你,你可要替老身好生照顧!”
狄仁杰忙俯身作揖道,“老夫人盡請寬心,狄仁杰自當從命。”
楊氏遂又抓著敏之的手撫摸搓揉,眼底滿是不舍之情。
敏之雖敬重她為祖母,然而眾目睽睽之下這般神色赤/裸,不免臉上大感尷尬起來。回頭之際見狄仁杰面色無波的望著自己,敏之下意識抽回雙手,略微窘迫的笑道,“外祖母,孫兒該走了。”
楊氏看了看路邊等著的隨行隊伍,又囑咐了風若廷叫他萬千要顧好敏之的身子,這才雙目含淚的看著敏之上馬車,一席隊伍緩緩沿著大路朝前行了去。
馬車微然搖晃著前行,狄仁杰看了一眼正對自己而坐的敏之,一手挑起垂簾轉(zhuǎn)頭望向車外。
敏之見他也不與自己搭話,剛想開口叫他又覺太過主動而輸了氣焰,便扭頭看向臨近的窗外。一時間車內(nèi)氣氛冷清到了極點。
暮春時節(jié),寬闊整潔的道路兩旁載滿了郁郁蔥蔥的綠樹。陽光從葉隙間細碎灑下,宛如瀲滟金雨般朦朧柔和。微風吹過,綠葉旋轉(zhuǎn)著飛舞在空中,鋪天蓋地,仿若綠茵仙境。
也不知隨車搖晃了多久,敏之只覺胸口一陣發(fā)悶,腦海仿佛缺氧般窒息的疼痛著。
轉(zhuǎn)頭看向狄仁杰,見他正低頭看著一卷書軸入了神,敏之微蹙雙眉,將頭輕輕靠在窗邊閉眼假寐,心底遮掩不住悶熱的感覺在身體內(nèi)來回竄動。
敏之心知自己是被這馬車搖晃得有些暈眩,待想叫狄仁杰停車透透氣,轉(zhuǎn)念想起初次遇見他時,正是因為自己坐轎子犯暈而被他嘲笑。想到這里,敏之話到嘴邊又強行咽了回去。
將簾子撥至一旁讓風灌入車內(nèi),敏之歪頭靠著窗沿邊吹風邊闔眼休息。
馬車繼續(xù)前進,起伏不定的晃動仿佛引人入睡的旋律般,將敏之思緒緩緩纏繞進夢境。
朦朧中,似乎感覺有團陰影從頭籠罩,隨之而來的是溫暖的觸感在自己額頭輕然撫過。敏之努力想要睜開眼睛,然而眼簾卻沉重得嚇人。
隨著馬車的搖晃,敏之意識愈漸沉重,額頭那柔軟的暖意也逐漸飄遠……
等到敏之轉(zhuǎn)醒時,已近入幕時分。夕陽西沉,絳色殘光在天際邊綿成一片暮紫色。
睜開雙眼,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飾著髹漆彩繪的榻架,扭頭看去,墜著彩穗的朱紅帳幔在清風的纏綣下翩躚舞動。
敏之坐起身子,剛欲掀被下榻,門“嘎吱”一聲往里推開,風若廷端著一碗藥走了進來。
見敏之轉(zhuǎn)醒,風若廷忙擱下盅子上前扶著他道,“公子。”
“這里是什么地方?”敏之走至桌邊坐下,打量了房內(nèi)四周片刻后,驀地驚起道,“狄仁杰呢?”
風若廷伸手扶上敏之的肩頭示意他坐下后,才道,“這里是驛站。狄大人在隔壁廂房休息。”稍作停頓后,接著道,“公子白天坐馬車時犯了暈眩,又吹進不少涼風,幸得狄大人察覺,才幸免公子病情加重。”
說完,端起桌上的藥遞至敏之面前,道,“公子趁熱喝了吧!是狄大人為公子開的藥方,說是去氣悶心慌最有效的。”
敏之轉(zhuǎn)頭看向風若廷手中的湯藥,一股淡淡藥香從鼻尖繞過。
“老狐貍開的藥方?”敏之瞅著那藥審視半晌后,才撇著嘴小聲念道,“沒聽說過他懂醫(yī)術(shù)的,不會吃出問題來吧?”
未曾聽見敏之的碎念,風若廷一手持羹舀起半匙湯藥后送至敏之唇邊道,“公子,喝藥吧!”
“多謝,”敏之微微側(cè)開身子避過風若廷的羹匙后順手接下,笑道,“我自己來好了。”
未想敏之會拒絕,風若廷愣然一怔后,隨即回神將碗和羹一并交給了他。
見窗外天色漸晚,敏之將藥一口飲盡后,朝風若廷道,“我已經(jīng)沒事了,你下去休息罷。”
風若廷本想著敏之剛醒來,身子還未恢復,自己是一定要留下來服侍的。念頭才從腦中萌生,便聽見敏之命他下去。風若廷心底霎時涌起一股說不清的情緒,卻又不敢逾越抗命,只得俯身作揖后端著碗退出了房間。
等風若廷離開后,敏之正獨自坐在椅子上出神,只聽見門外隱約傳來狄仁杰的聲音,“明日起速度放慢些……挑個極為穩(wěn)重的來駕車……”
聲音時緩時輕,聽得不是很真切。
敏之起身走近門口側(cè)耳傾聽了片刻后,感覺門外聲音緩緩淡了下去,這才開門走出房間,來到院中站定。
夜幕下,狄仁杰的房間燭火閃耀。透過油紙窗口上倒出的身影,能看見房內(nèi)之人正在低頭閱讀著什么。
敏之緊了緊衣襟,正欲邁步回房,一聲咳嗽從嗓子眼迸射而出,還來不及壓抑便已響在了寂靜的夜里。
敏之反射性看向狄仁杰的房間。果不其然見他聞聲開門,望著拔腿欲逃的敏之似笑非笑道,“看來公子是剛好了一分,就固態(tài)復萌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