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世事茫茫難自料
甄英蓮在花臺中捉了一會兒蟈蟈,又跑到葡萄架下蕩秋千,粉雕玉琢的小臉充滿幼稚和童真,甄士隱看向她的眼神盡是慈愛,他很喜歡這種天倫之樂。
巧者勞而智者憂,無能者無所求,飽食而遨游,甄士隱望了望窗外,那正月十五的煙花,似乎流星一般,曇花一現(xiàn),剎那芳華,料想人生不過如此,何必求那功名利祿,徒遭世人白眼?
想起夢中所見所聞,甄士隱若有所思,盡管他嘴上不承認(rèn),但心里已經(jīng)相信了,這件事情玄乎離奇,那癩頭和尚和跛足道人,絕對是武林中的蓋世英雄,他們口里的賈寶玉,也必定非常人,甄士隱是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人,斟酌了一番,并沒有告訴好友賈雨村,這件事成了他心里最大的秘密。
引渡另一個虛空的賈寶玉過來,這種事情已經(jīng)可以稱為神乎其技了,驚世駭俗,甄士隱干咳幾聲:“雨村兄,今夜元宵佳節(jié),你才高八斗,何不賦詩一首?”
“承蒙甄兄抬愛,小可有了一句。”賈雨村坐在甄士隱對面,吟道:“玉在櫝中求善價,釵于奩內(nèi)待時飛!”
“好詩!好詩!”甄士隱拍案叫絕,這賈雨村果非常人,志向遠(yuǎn)大,釵于奩內(nèi)待時飛,第一個意思是說金釵放在盒子里,只是在等待時機(jī),一飛沖天,第二個意思是比喻,賈雨村姓賈名化,表字時飛,是說功名利祿已經(jīng)在等待他了,其一表明他志在四方,其二他信心滿滿。
“過獎!過獎!”賈雨村虛懷若谷,其實(shí),釵于奩內(nèi)待時飛,還有第三個意思,賈雨村作詩時,還想起了剛才看見的貌美丫鬟,用金釵來比喻她,含沙射影,說嬌杏在等他。甄士隱當(dāng)然不會想到第三個意思,賈雨村不敢說破,畢竟嬌杏是甄府的丫頭,這件事成了賈雨村的秘密。
這何止是一語雙關(guān)那么簡單,簡直是一語三關(guān),如此看來,賈雨村才華橫溢,七步成詩,與曹植比肩,也毫不為過。
甄士隱贊許道:“雨村兄博古通今,考中狀元只是區(qū)區(qū)小事,飛黃騰達(dá),指日可待!”
賈雨村搖了搖頭,面現(xiàn)難色:“只是,如今囊中羞澀……”
“哈哈哈……”甄士隱開懷大笑:“錢財之事,雨村兄不必?fù)?dān)憂,只要能用錢解決的問題,就不是問題。我這就囑咐丫頭嬌杏為你打理,甄某在此等候雨村兄凱旋歸來!”
賈雨村點(diǎn)了點(diǎn)頭,離座而起,動作瀟灑寫意,拱了拱手,片語不留,甄士隱眼睛一瞇,這賈雨村頗有文人風(fēng)骨,大恩不言謝,甄士隱閱人無數(shù),賈雨村的舉動是在表明,他必定要衣錦還鄉(xiāng),一舉成名!今日滴水之恩,來日涌泉相報!
甄府門前,嬌杏含羞帶笑,遞給了賈雨村一包金銀財務(wù),賈雨村目光盯著嬌杏,緩緩開口:“不知姑娘芳名?芳齡幾許?可曾婚嫁?家住何地?雙親安好?”
“賈公子,你問了這么多,叫奴婢先回答哪一個?”嬌杏抿了抿嘴,書呆子,不知道非禮勿視么?她俏臉布滿彩霞,小聲道:“奴婢叫嬌杏,我家老爺恭賀賈公子衣錦還鄉(xiāng)!”
說完,嬌杏忍不住他的目光,踩著碎步進(jìn)了甄府,賈雨村魂不守舍:“嬌杏,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指杏花村,好名字!笑不露齒,美人,果真美人……”
“嬌杏姑娘,承你吉言,我必定衣錦還鄉(xiāng),考取功名,八抬大轎接你回家,若違此誓,叫我賈雨村天誅地滅!不得好死!”賈雨村握緊包裹,衣帶飄飄,揚(yáng)長而去。
甄府的朱漆大門嘎吱一響,慢慢閉合,似乎是風(fēng)中搖擺的無根浮萍,在微微顫抖……
那一年,適逢太子百里天穹登基,改國號為天穹,賈雨村在甄士隱的幫助下,進(jìn)京趕考,過五關(guān)斬六將,連中三元!在殿試之時,一鳴驚人,擊敗天下無數(shù)才子,轟動朝野!
皇帝百里天穹親自問答,事后交口稱贊,對文武百官說:此子乃文曲星下凡,可比太史公,若去寫史,定能成史家之絕唱,無韻之離騷!
于是,賈雨村聲名大噪!
十年寒窗無人問,一舉成名天下知,天穹帝國一年,賈雨村出任浙江,擢為知府,他恃才傲物,貪贓枉法,官場之人無不側(cè)目。
人怕出名豬怕壯,天穹帝國二年,賈雨村遭到了數(shù)名官員的連連彈劾,皇帝百里天穹龍顏大怒,罷免了賈雨村的官職,天威難測,從眾口鑠金到千夫所指,從天堂到地獄,大起大落,只在剎那之間。
人不輕狂枉少年,賈雨村自得其樂,因?yàn)閾屏瞬簧儆退遭庖率碂o憂,便娶了一個妻子,從此游山玩水,擔(dān)風(fēng)袖月,活得好不滋潤。
天穹帝國五年,賈雨村故地重游,回到揚(yáng)州,昔日誓言猶在耳畔,不知嬌杏姑娘可還安好,甄兄又如何了,甄英蓮應(yīng)該有好大了吧。
可是,映入眼簾的揚(yáng)州十里街,卻是滿目瘡痍,殘?jiān)珨啾冢羧盏暮J廟和甄府已經(jīng)化為了灰燼!嬌杏姑娘呢?賈雨村頗為難受,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
拉住一個路人,詢問之下,賈雨村才得知,原來在天穹帝國一年,自己春風(fēng)得意的時候,揚(yáng)州十里街發(fā)生了一場禍?zhǔn)隆?br/>
那天恰巧也是元宵節(jié),甄士隱帶著老婆封氏,女兒甄英蓮,到十里街上看燈花,甄士隱囑咐家丁霍啟看著女兒,甄英蓮才三四歲,霍啟帶她游玩了一會,忽然尿急,把甄英蓮丟在一邊,自己跑去撒尿去了。
霍啟回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甄英蓮不在,四處尋找也找不到,暗道糟糕,甄英蓮應(yīng)該是被人販子偷走了。霍啟擔(dān)心被責(zé)罵,自個兒逃走了。
霍啟!禍起!
甄士隱得知女兒甄英蓮丟失之后,一夜白發(fā),他和老婆封氏,膝下就只有這么一個女兒。但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甄士隱還在郁郁寡歡,葫蘆廟卻起了大火,里面的和尚不小心打翻了油燈,把整個十里街燒得天翻地覆,甄府比鄰葫蘆廟,更是首當(dāng)其沖。
雖然逃出了火災(zāi),甄士隱的家當(dāng)卻被化成瓦礫,無奈之下,甄士隱不得不投靠了閶門城外的老丈人封肅。
然而,甄士隱又倒霉了,這幾年揚(yáng)州連年大旱,水稻時常顆粒無收,岳父封肅的日子也不好過,甄士隱養(yǎng)尊處優(yōu),干不了農(nóng)活,封肅天天抱怨,冷嘲熱諷,恨不得他去死。
甄士隱那個憋屈啊!我日!你個賊老天!人情冷暖,如人飲水,酸甜苦辣,五味俱全,這幾年,什么悲歡離合他都嘗遍了,人也似乎蒼老了幾十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