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聽聽吧。”

“愛，只是人的七情六欲的一種，與怒、哀并沒有什么不同。”

“這么說愛不重要了？”

“因人而異吧，有人出生就不缺愛，他們感受不到愛有多么重要，但是這種情緒可以讓一個再孤單不過的人倔強地活過上千年。愛是親、恩、惠、憐、寵、樂、惜、慕這些情緒的集合體。當你足夠孤單的時候，有愛就可以活下去。”

“那你呢？你的愛呢？”

“我的愛……我不知道，但我也不想那么孤獨的活下去。”

一直以來這一方天地都是由天穹之上的那顆大眼睛掌控的，而現在，從白慕予身上溢出的孤獨與哀傷似乎要填滿整片海洋，海量的負面情緒幾乎要從海中蔓延到天際填滿整個世界。

“這是孤獨與絕望的力量，而能消弭這種力量的東西或許有很多，但愛是最有效的一種。”

“真的么？”

屬于白慕予身上絕望的力量被硬生生遏制了，一種更加純粹的力量橫貫天地，原本在起伏的海洋被強勢鎮(zhèn)壓，水面光滑如鏡，再也沒有一絲波瀾。

壓抑、絕望、毀滅、悲傷……所有的負面情緒反過來壓制住了白慕予，這些負面情緒讓人不得不懷疑那顆眼睛是否將地獄投影了過來。

“現在這才是絕望，愛還有用嗎？”

白慕予聞到了濃烈的硝煙與血腥味，這些味道本應該屬于地獄，現在卻實實在在的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我從未說過愛是萬能的，但是現在像我這樣沒有力量的情況下，愛是唯一不會讓我選擇自盡于絕望中的東西，如果現在進入永夜，愛便是唯一的光。”

現在的他就是黑夜里隨時會熄滅的蠟燭，孤獨是永夜，絕望是寒風，一切的一切都要覆滅心中最后的火焰。

可是那一團火是不會輕易被覆滅的，安徒生童話中，那個寒冷的夜里，火柴溫暖不了小女孩，只有夢中的外婆才可以。

“有點意思。”

絕望的力量散去了，白慕予從眼睛里感覺到了一絲疲憊，這種情緒并沒有侵入世界而是深藏于眼底，仿佛是天空上懸掛著的眼睛在說“我累了”。

此時的白慕予就像是從海里撈出來的一樣，汗水浸濕了他整個上半身，至于下半身……他本身就是坐在海面的，下半身早就濕透了。

消散的不僅有絕望的力量，還有眼瞳中滅世的雷霆，那懸掛于高空的眼睛，竟然慢慢誕生出了屬于人類的感情。

“伱的考核通過了……或許是因為愛的力量，這個世界終不會被絕望吞沒。那么，你借助眾生的力量回答了這個問題，關于你自己呢？你需要愛么？”

“我不知道愛對于我而言是不是很重要的東西，但是我不愿意一個人永遠永遠孤獨的活著。”

海面上突兀地亮起兩點金光，那是屬于白慕予的黃金瞳，在這個莫名的空間里，他第一次點亮了自己的黃金瞳。

原本他以為這里是人屠劍的精神領域，但是現在自己可還在卡塞爾地下的手術臺上，所以這里只能是自己與那顆眼睛的精神連接領域，既然是借助了他的精神力構筑的精神領域，那么白慕予在這里也應當具備部分權柄。

“你的考核通過了。”

這一次眼睛傳來的聲音似乎是帶著解脫又帶著哀傷，眼底的雷霆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裂痕，白慕予感覺這一次消失的應當是眼睛了。

“你到底是誰？”

他問出了這個問題，或許這次不問的話他就再也沒機會了。

“我已經數千年沒和人討論到這一步了，之前你所見到的‘他們’只是一群被我抹殺的人……或龍……或神。”

這一次的語言古奧而肅穆，似乎是這個神奇的大家伙在給自己唱響一首悼亡曲，他說的似乎是某個已經消失的文字，但是白慕予聽懂了，原因是之前他接受過的上千道傳承！

那些眼睛或許有千萬年里未曾通過考核的人，但是肯定不會太多，因為平庸的靈魂連被他收取的價值都沒有。

可是人與龍他都可以理解，被他殺掉的神是什么意思？

在人類的神話傳說中確實有神明的存在，但是一般而言這些存在都是龍類，比如耶夢加得、芬里厄他們。但如果真是這樣他完全沒必要將這個種族與龍族區(qū)分開來。

那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種族呢？是天生神圣？亦或者是人類走過了一條登天封神的路途？

“持續(xù)千萬年的賭局還是輸了啊，我最后的力量是你的了。”

這一次不再有通體燃燒的異象，再沒有火焰去煅燒他的五臟六腑，但是白慕予同樣痛苦，海量的精神力量強行闖進了他的精神海，這一次的折磨純純來自于精神層面。

原本坐在海面上的白慕予沉入了海中，冰冷與窒息環(huán)繞著他，不過落入水中的人應該是不需要擔心的，因為要不了多久就能自動浮起來。

世界在一瞬間黑了下去，白慕予在無意識的下沉，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真的可以獲得力量離開這里，還是馬上迎來自己的死亡。

無盡的黑色虛空席卷著白慕予，海里吹來的罡風推動著白慕予前進，讓他在無意識的情況下離開這個詭異的空間。

“宣布吧。”

昂熱和施耐德并肩站在無菌手術房前，手術臺上的少年身上蓋著白布，旁邊檢測大腦活動的電波儀上沒有一絲波動。

這種情況已經持續(xù)了幾分鐘，從醫(yī)學上來講，手術臺上的人已經進入了腦死亡階段。放在尋常醫(yī)院里，主治醫(yī)生基本可以打開手術室的大門低沉地說一句“我們已經盡力了。”

滴答——滴答——

腦電波檢測器突然活躍了起來，顯示器上的數字與指示燈閃爍的頻率正在急速沖向一個極不合理的數據，這是把剛剛欠下的幾分鐘大腦活動給補了回來？

“諾瑪，開始全方位檢測！”

施耐德沙啞的聲音率先下達了命令，幾道紅外線掃描過白慕予的身體，手術臺下沉寂許久的機械臂再將幾根管子連接到白慕予的身上。

幾雙眼睛盯著屏幕上不斷跳動的數字，看著奇跡的誕生。

脈搏與心跳沖上了三位數，血壓更是破了二百，剛剛幾乎要踏入地獄的人此時心跳聲音宛若擂鼓，像是帶了一支屬于地獄的大軍走了出來，那心跳就是馬蹄踏在地面的回響。

“簡直就是巨龍的復蘇！”

昂熱眼睛死死盯著手術臺，看著一個去地獄旅行過，現在又回到世界的怪物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