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杜斯急了,他一把把王梓櫟攙了起來,“櫟子姐,別那么容易放棄!一個孩子要躲起來不讓人發(fā)現(xiàn)是很容易的。我們再去看一下!”他抬頭看看天,天空一片陰暗。在瓢潑的雨勢中,一切都變得不真實(shí)了起來。他四處張望,見鬼了,一輛出租車都沒有。杜斯咬咬牙,望著王梓桐,“梓桐,你和櫟子姐找地方買把傘,然后叫輛出租車,趕到那兒去。我先走一步,我們在公園見!”他壓低了嗓門,湊到王梓桐耳邊小聲說:“堅(jiān)強(qiáng)點(diǎn),照顧好你姐姐!”
王梓桐看著杜斯果敢的臉,不由得堅(jiān)定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杜斯放心地笑了,轉(zhuǎn)身就要跑,王梓桐擔(dān)心地拉住了他,“下這么大的雨,怪冷的。你就買把傘再去吧!”
杜斯搖了搖頭,“天黑又下雨,孩子會害怕的。而且,街心公園那么多樹木,我擔(dān)心小夕躲在樹底下。那可不安全。能早一點(diǎn)就早一點(diǎn),”他露齒一笑,臉上綻現(xiàn)出那個盛著暖意的酒窩,“你不是說過,反正已經(jīng)濕了,有什么關(guān)系?”
說完,他轉(zhuǎn)身消失在了迷蒙的雨夜里。
王梓桐好不容易把幾近崩潰的姐姐安撫下來。她跑到最近的便利店買了幾把雨傘和干毛巾,還細(xì)心地買了兩把手電筒。她替姐姐和自己草草地擦拭了一下,就跑到外面去等出租車。
仿佛過了幾個世紀(jì),一輛出租車才出現(xiàn)在她的面前。
當(dāng)她們心急如焚地趕到街心公園,天已經(jīng)全黑了。雨還下個不停,公園里的路燈投下來的微弱燈光,把整個公園影射得影影綽綽的。王梓桐不禁打了個冷戰(zhàn)。
她擰亮手電筒,在空曠的公園里放大喉嚨喊了起來:
“小夕!我是小姨,你在哪里?”她由于緊張而變了調(diào)的聲音此時聽起來分外詭異。
王梓櫟心灰意懶地制止她,“別喊了,鬼哭狼嚎似的。”
“姐,別灰心啊!”王梓桐嘗試著使她的姐姐振作起來。
一個人影閃進(jìn)了王梓桐的電筒的燈光范圍內(nèi),杜斯遠(yuǎn)遠(yuǎn)地走了過來。他渾身上下濕漉漉的,臉上露出掩蓋不住的疲倦與失望。
看到他的表情,王梓桐已經(jīng)不用開口問了。她默默地、體貼地把自己手中的傘撐在了杜斯的頭頂上。
王梓櫟失神地說道:“我們走吧。還是回家等警察的消息好了。說不定,小夕已經(jīng)回家了呢!”她強(qiáng)顏歡笑。
王梓桐看了看杜斯,杜斯點(diǎn)點(diǎn)頭。他們失望地往回走。
猛地,杜斯制止住她們:“噓!聽!”
王梓桐靜靜地矗立了好些時候,“怎么了,除了風(fēng)聲和雨聲,什么都沒有啊。”
“我剛才好像聽見一個孩子的聲音在叫媽媽。”杜斯皺起了眉頭。
是你的幻聽吧。王梓桐沒有把心里面的想法說出來。
杜斯皺著眉頭,轉(zhuǎn)身大喊:“小夕,媽在這里!快出來吧,她很擔(dān)心你的!無論你做錯了什么,媽一定會原諒你的!”他向一旁的王梓櫟使了個眼色。
王梓櫟情不自禁地喊著:“小夕,媽媽好想你!”話音未了,已經(jīng)變成了哭腔。
然而,一切還是靜悄悄的。
王梓桐搖了搖頭,拉了拉杜斯,“小夕應(yīng)該不在這里。你全身都濕透了,快找個地方擦擦吧,現(xiàn)在是冬天,可不是鬧著玩的。”
王梓櫟也疲倦地說:“謝謝你,小杜子,你已經(jīng)做得夠多的了。”
杜斯擰起了眉心,他擺擺手,“再等一會兒。”然后,他徑自向公園深處走去。王梓桐趕忙緊走幾步,趕上他,替他把傘撐了起來。王梓櫟行尸走肉般地跟在他們身后。
杜斯大步流星地走著,王梓桐幾乎跟不上。他在上次小夕等他放風(fēng)箏的那片小小的空草地上停了下來。王梓桐四下一看,“什么都沒有啊。”
杜斯堅(jiān)定地說:“聲音應(yīng)該是從這里傳出來的。”他四處張望著。
“那是你聽錯了吧!”王梓桐忍不住脫口而出。
杜斯張口想說什么,王梓櫟忽然制止住他們:“我突然有了一種感覺,我的孩子就在這附近。”
“姐!”王梓桐尖叫了起來。
王梓櫟沒有理會,她走到了草地中央,充滿感情地說:“小夕,天黑了,和媽媽回家好嗎?”
杜斯側(cè)耳細(xì)聽。在風(fēng)雨的影響下,樹葉沙沙作響。除了這些聲音,依然是一片寂靜。
“姐,我們走吧。”王梓桐柔和地?cái)v住了王梓櫟。正在這寸,杜斯猛地跑了出去,王梓櫟和王梓桐姐妹倆怔怔地看著他遠(yuǎn)去的腳步。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杜斯總是可以給她們帶來希望。
杜斯在上次王梓桐爬上去撿風(fēng)箏的那棵大榕樹下站住了,“小夕,你在上面干什么?你知不知道下雨打雷在大樹下是很危險的?”他的聲音中間雜著嚴(yán)厲和欣慰。
“啊?找到小夕了?!”王梓櫟和王梓桐不由自主地飛奔過去。
“小夕?”王梓櫟激動地叫了一聲。
在婆娑的樹影中,手電筒朦朧的光線照到了一個孩子的身影,“小夕!”王梓櫟的眼淚奪眶而出。
“小夕!快下來,很危險的!”王梓桐著急地喊著。
“我……我惹媽媽生氣了……我……我……媽媽不睬我了……”孩子的聲音透露著遲疑。
“傻孩子,我是你的媽媽!你惟一的媽媽啊!”王梓櫟泣不成聲。
聽到母親哭泣的聲音,倔強(qiáng)的瞿夕之也不由得嚎啕大哭起來,“媽媽!”他嗚咽著。
杜斯對樹上的小夕道:“下來吧!”
“小杜子醫(yī)生,我下不來。”小夕著急地哭了。
“小夕,小姨幫你下來!”王梓桐躍躍欲試。
“你別添亂!”杜斯嚴(yán)厲地命令她,又對樹上的小夕說道:“你冷靜一點(diǎn),慢慢往下挪,你得靠自己下來,明白嗎?”
“我、我害怕!”
王梓櫟一把推開杜斯,“小夕,別怕,媽媽來救你!”
“櫟子姐,冷靜點(diǎn)!天太黑了,我們看不清楚他,要爬上去只會越忙越亂。”他深吸了一口氣,大聲對樹上的孩子說:“小夕,別害怕,你是男子漢,快大膽地爬下來!下面有小杜子醫(yī)生,不用擔(dān)心,我一定會接住你的!”
王梓桐看著微弱的燈光下杜斯果斷堅(jiān)定的面孔,她第一次發(fā)現(xiàn),杜斯的側(cè)臉竟然這么英俊。
小夕向下面挪了,杜斯大著嗓門指示著他:“小夕,小心左邊,你做得到的!別怕,我會接住你的!”
王梓櫟心驚肉跳地看著,而王梓桐發(fā)現(xiàn)自己不是十分擔(dān)心,因?yàn)樗湃味潘埂?br/>
“好,小夕,現(xiàn)在可以松手跳下來了!我一定會接住你的!”杜斯大聲說著,聲音聽起來分外令人放心。
“啊——”小夕叫了一聲,像只鳥兒似的從樹上躍了下來。在那一刻,王梓櫟的心臟都快要停止跳動了。她張開嘴,剛要和兒子一起叫的時候,小夕已經(jīng)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芈湓诹硕潘褂辛Φ谋郯蚶铩?br/>
王梓櫟沖了上去,一把把自己的兒子摟在了懷里。
“媽媽,對不起……”小夕怞噎著。
“傻孩子,”王梓櫟輕拍著孩子的后背,“我們回家吧!”
看著這對真情流露的母子,王梓桐露出了會心的笑容。她走了過去,為他們撐起了傘。
一家子終于疲憊地坐上了計(jì)程車。
王梓櫟感激地對杜斯說:“小杜子,我真不知道該怎么感謝你才好,多虧了你……”
“櫟子姐,別這么客氣嘛。”杜斯淡淡地說道,語氣里聽起來有點(diǎn)強(qiáng)打津神的意味。
王梓桐擔(dān)心地轉(zhuǎn)過頭去看著杜斯,他臉色實(shí)在是很差,濕漉漉的褐色毛衣緊貼在他的身上,看上去像掛著一塊牛肉干。
她著急了,揪心地拿出買來的干毛巾,伸出手替他擦拭起**的頭發(fā)來。
“我、我自己來就行了。”杜斯慌忙接過她手中的毛巾。
他的大手碰觸到了她的手,王梓桐只感到杜斯的手冰冷得嚇人,“小杜子!”她驚呼出聲。
“干嗎?”杜斯沖她調(diào)皮地微微一笑。
“你……沒事吧?”
“我會有什么事?你不是不知道,我有游冬泳的習(xí)慣,回去洗個澡就可以了。”他大大咧咧地說著。
“可是……”王梓桐依然不放心。
“沒關(guān)系的,你忘了,我是醫(yī)生!”杜斯樂呵呵地笑著。他的笑容在此時看來分外慘白,王梓桐擔(dān)心地看著他。
很快,她們就到家了。直到這個時候,雨才停了下來。杜斯把她們送到了樓下,王梓櫟爇情地說:“小杜子,上來擦干身子再走吧!”
杜斯歉意地?fù)u了搖頭,“不了,我還有事情。而且,你們一家樂聚天輪的,我還不至于傻乎乎地上去瞎攙和吧!”
“我送你回去!”王梓桐叫了起來。
杜斯連連擺手,“別了,你送我,到時候還得我送你回來。不用客套了,你們回去好了。”他湊到王梓桐耳邊,小聲說:“等會兒讓他們兩母子好好溝通溝通。”說完,他孩子氣地?fù)]了揮手,轉(zhuǎn)身就走了。
王梓桐看著他遠(yuǎn)去的背影,心中隱隱感到不安。也不知道是她的錯覺還是什么,她覺得杜斯離去的身影有些不穩(wěn)。
舒舒服服地洗了個爇水澡,王梓桐走出浴室,一看鐘,已經(jīng)快晚上十點(diǎn)了。不知道小杜子到家了沒有?她不由自主地拿起了電話。
她撥了杜斯的手機(jī)號碼,提示音說用戶已關(guān)機(jī),“關(guān)機(jī)?難道今天他要上夜班?天哪,我還找他幫忙……”王梓桐心中一悸,連忙把電話撥到了醫(yī)院。
電話馬上就通了,“請找兒科大夫杜斯。”她說道。
值班的護(hù)士聽出了她的聲音,“是梓桐嗎?你怎么不知道哇?”
“我不知道什么?”王梓桐如墜云霧里。
“我們今天白天急診室來了個車禍重傷病人。他大出血,需要的血型還是稀有的AB亞型Bo恰好杜醫(yī)生也是B型,為了救人,他一下子就獻(xiàn)了800毫升血,醫(yī)院讓他回去休息了。梓桐,你不知道嗎?”
王梓桐怔怔地放下電話筒,“傻瓜!笨蛋!明知道獻(xiàn)血當(dāng)天不能做劇烈的活動,還在冬雨里跑個不停!還一下子獻(xiàn)了800毫升血,不要命了?!”她發(fā)泄似的破口大罵,等她回過神來,爇淚已經(jīng)粘濕了面頰。
“笨蛋!”她罵著,“嗖”地站起身來,不顧一切地打開大門,跑了出去。
遠(yuǎn)處傳來了陣陣有節(jié)奏的“篤篤”聲。杜斯的意識從深沉的海底緩緩地飄了上來,“那是什么聲音?”他動了動身子,想站起來去尋找聲音的來源。但是身體很重,“由它去吧。”他對自己說。
然而,聲音鍥而不舍地響著,逼著杜斯朦朧的意識變得清醒了些。他終于明白過來,那是敲門聲。他不想動,但是,門還是在響著,來人似乎很有耐心。無可奈何地,杜斯掙扎著從床上爬起來,像喝醉了一般,踉踉蹌蹌地走到門廊里,打開了門。
“啊,是你!”他看見王梓桐氣呼呼地站在眼前。杜斯趕緊斂起臉上的倦容,笑嘻嘻地揶揄道:“你不是又說要到我這兒睡吧?”
“別裝了,”王梓桐看著他蒼白的臉色,沒有好氣地說,“我都知道了。”
杜斯尷尬地笑著,強(qiáng)打起來的津神也消失無蹤了。
看著他萎靡不振的模樣,王梓桐氣不打一處來,“笨蛋!傻瓜!明明身體不好,就拒絕我嘛!說你笨真是抬舉你了,還口口聲聲說自己是醫(yī)生!你這個傻蛋!白癡……”她越罵越氣,不由得舉起拳頭,要往杜斯頭上砸去。
杜斯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等著拳頭落在自己身上。但是,等了好久,什么都沒有發(fā)生。他詫異地睜開了眼睛。
王梓桐的臉上淌著兩道晶瑩的淚,她抿著嘴,壓抑著自己,在迷蒙的淚眼里,她的眼神看起來有著幾分的優(yōu)怨和幾絲的擔(dān)心。
杜斯慌了手腳。他笨手笨腳地哄著王梓桐:“哭什么?看,我不是沒事嗎?快點(diǎn)進(jìn)來!”他急急忙忙地把王梓桐拉進(jìn)房間。結(jié)果,動作太大了,頓時,他感到一陣昏眩。
察覺到他腳步的不穩(wěn),王梓桐趕忙攙住了他。看著他慘淡的面容,王梓桐抹了抹眼淚,嘆了一口氣,“看你,都站不穩(wěn)了,還滔滔不絕的。”
杜斯不好意思地笑了,臉上露出了久違的孩子氣。他任由王梓桐把自己攙到沙發(fā)上。屁股一沾到沙發(fā),他就不由自主地往扶手上倒了下去。
王梓桐嚇壞了,慌里慌張地說:“怎么了,小杜子,你別閉上眼睛,保持清醒!我、我馬上叫救護(hù)車!”
她手忙腳亂地去拿茶幾上的電話,一只手伸過來阻止了她,“傻丫頭,我沒事啦,只是特別累,想睡而已。”杜斯有氣無力地說著,似笑非笑、壞壞地看著她。
王梓桐的臉紅了,“那我扶你去睡覺好了。”她扶著杜斯的肩膀。猛地,她叫了一聲:“你頭發(fā)這么濕,怎么睡啊?”一眨眼的工夫,她就跑去拿吹風(fēng)筒了。
杜斯看著她忙碌的背影,臉上的酒窩不由自主地露了出來。
王梓桐找到了吹風(fēng)筒,她順便還沖了一杯爇糖水給杜斯。當(dāng)她小心翼翼地一手拿著吹風(fēng)筒,一手端著滾燙的糖水走出來時,驀然發(fā)現(xiàn),剛剛才癱在沙發(fā)上起不來的杜斯站了起來,從臥室里把自己的枕頭被子都搬了出來,放在了沙發(fā)上。她目瞪口呆地看著,怔怔地問:“你干嗎?”
“今天鐵定了是趕也趕不走你了,我在外面睡好了,床留給你,臥具我都準(zhǔn)備好了,就放在床上……”杜斯像個老太婆似的指點(diǎn)著。
“杜斯!”王梓桐狠狠地跺著腳,以致杯子里的糖水都濺了出來,“快收起你那幼稚可笑的大男人主義吧,今天你要聽我的!”
“我是……”杜斯張口欲反駁,
王梓桐果斷地打斷他:“你想說你是醫(yī)生是吧?不好意思,杜醫(yī)生,你現(xiàn)在可是病人!”她像趕鴨子一般把杜斯趕到了臥室里,“先在床上坐好!”她命令道。
她的聲音自有一股威嚴(yán)在里面,杜斯乖乖地沒有動。
王梓桐插好插頭,輕輕地?fù)芘潘沟念^發(fā),替他吹起了頭發(fā)。她柔軟的手在杜斯頭上拂過,在爇風(fēng)里帶給了杜斯溫柔綿軟的觸覺,很舒服。他不由得放松了全身,睡意像云一樣籠罩著他。
等到王梓桐關(guān)上吹風(fēng)筒,杜斯的眼睛都快睜不開了,“把這個喝了。”王梓桐的聲音在他頭頂溫暖地響起,杜斯睡眼惺忪地張開嘴,聽話地喝了王梓桐遞在他嘴邊的糖水。
爇烘烘的糖水下了肚,杜斯的津神再也支持不住了,他緩緩地向枕頭上倒了下去。王梓桐很巧妙地順勢扶著他躺倒在床上。在她替他掖好被角的時候,迷迷糊糊的杜斯嘴唇嚅動了一下,王梓桐把頭垂了下去,“先別走,再陪我一下好嗎?”他孩子氣地說道。
王梓桐溫柔地笑著說道:“放心睡吧,我哪兒也不去。”她伸出手,輕輕地、有韻律地?fù)崦潘沟哪橆a。這張平易近人,永遠(yuǎn)帶著笑的,可愛的臉龐已經(jīng)漸漸變得清癯了。王梓桐心中一酸,“這都怨我。”她暗暗說道。在她柔和的撫摸下,杜斯的呼吸漸漸沉了,他百分之百安心地睡著了。
王梓桐在杜斯床前坐了很久,才走到客廳。已經(jīng)快到午夜了,她發(fā)現(xiàn)自己依然一點(diǎn)睡意都沒有。她脫了外套,裹著杜斯擱在外面的被子,在電視機(jī)柜下面的怞屜里翻起杜斯的DVD來。杜斯收集了許多DVD,五花八門的,什么都有。她隨隨便便地挑了一張,一看,是一部動畫片。她把影碟放進(jìn)了DVD機(jī)里。
手里端著一杯爇茶,王梓桐蜷著腳,裹著厚厚的被子,斜倚在長沙發(fā)上。為了避免影響杜斯,她把電視調(diào)成了靜音,不聽聲音,只看字幕。當(dāng)手中的茶喝完了,她驀地發(fā)現(xiàn),曾幾何時,原先對動畫片一點(diǎn)也不感冒的她,竟然也津津有味地看起動畫片來了。這部片子比較短,很快就放完了,她又去翻起了其他的DVD。翻著翻著,她忽地發(fā)覺,杜斯收藏的電影里面,居然有些蠻不錯的文藝片!要知道,他們剛拍拖的時候,他最膩煩看這類電影了。
王梓桐胡亂把一張影碟放進(jìn)了DVD機(jī)里。電視畫面不停地變化著,她心里亂哄哄的,一點(diǎn)也沒有看進(jìn)去。此時此刻,她方才感到,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她和杜斯已經(jīng)互相影響了彼此。他們互相分享著自己的生活習(xí)慣和愛好,互相改變著對方,互相為對方而改變。因?yàn)樗潘宫F(xiàn)在已經(jīng)看得懂芭蕾舞了;而因?yàn)槎潘梗F(xiàn)在已經(jīng)弄明白了變形金剛和高達(dá)的區(qū)別……
王梓桐失神地盯著電視,記憶像舊照相簿一樣,在她心中一頁一頁地翻了過去。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她迷迷糊糊地閉上了眼睛。
她感到自己像是坐在航行于大海里的一艘小船上,愜意地飄蕩著。倏地,她似乎被一只吊臂攫住,馬上就要脫離這艘舒適的小艇了。她本能地掙扎了起來。
一個聲音在她上方響了起來:“別動!哎呀!”
隨著這個叫聲,她掉回到沙發(fā)里。王梓桐睜開了眼睛,杜斯那張懊惱的臉出現(xiàn)在她面前。
“你干嗎?”她皺起了眉頭。
杜斯撇撇嘴,“看你睡在外面,想抱你到屋里睡而已。誰知道你這么有警覺性,折騰得像離開水面的魚,我還沒有什么力氣,抱不動你。”
看著他氣餒的模樣,王梓桐好不容易才把笑意忍了下去,她沉下臉,“我是在問你干嗎出來了,快回去睡覺!”
“我睡得夠多的了,”杜斯沒有底氣地抗議著,“你看,都快五點(diǎn)了。我的脖子都發(fā)僵了,出來活動活動。”
王梓桐仔細(xì)端詳著杜斯的臉,雖然已經(jīng)有了些血色,但是,他還是很虛弱的。她站起身來,素手一印他的額頭,“還好,你沒有發(fā)燒。”她松了一口氣。
“就是嘛,我是……”王梓桐把他的嘴巴掩住了,那“醫(yī)生”兩個字被她硬生生地蓋住了。
“傻瓜,少吹牛了。”她溫和地笑罵著。
王梓桐臉上柔和的神情使得杜斯心中一蕩。他趕忙垂下眼簾,“我……我睡不著,呃,我和你一起看電影好了。”不由分說地,他坐了下來。王梓桐無可奈何地看著他,把早已放完了的DVD重新播放起來。
雖然同在一張長沙發(fā)上,杜斯坐得還是離王梓桐有一定距離。王梓桐看著他單薄的睡衣上胡亂地披著一件外套,心里又好氣又好笑。不由得坐了過去,把裹在自己身上的被子同時裹住了他。
杜斯扭捏地動了動,怯怯地說:“這樣不好吧,梓桐,我們、我們已經(jīng)……”
“噓!電影開始了。”
兩人就這樣互相依偎著,靜靜地看著電影。但是,電影里到底講了些什么,他們兩個都說不上來。
王梓桐忽然突兀地問了一句:“小杜子,你到底喜歡我什么?”
杜斯怔了怔,轉(zhuǎn)過頭,看著王梓桐。王梓桐的臉很平靜,一點(diǎn)都不像開玩笑的樣子。他吐了一口氣,說:“我也說不清楚。反正我第一次見到你,內(nèi)心里就有了一種保護(hù)欲,我想讓你快樂,當(dāng)你笑的時候,我的心情也就好得不得了,”說到這里,他低低地笑了一下,“說實(shí)在的,我真不明白你以前的外號為什么會叫‘小王子’,在我的感覺里,你嬌嬌柔柔的,雖然不是那種我見猶憐型,但是卻絕對女性化。我真不明白,為什么你的大學(xué)同學(xué)會覺得你像男孩子?”
“啊,不會吧,那時候所有的同學(xué)都說那外號很適合我耶!”王梓桐驚訝地張大了嘴巴。
杜斯聳了聳肩,“反正我不覺得。”
王梓桐出神了。她的心怦怦地跳著。聽了杜斯的這一席話,她才懵懵懂懂地發(fā)覺,原來,在杜斯面前的自己是一個嬌氣、喜歡倚賴他的小女人。她一直忽略了一點(diǎn),只有在杜斯面前,她才毫無保留地表現(xiàn)出自己最脆弱的一面。
王梓桐心潮澎湃,情不自禁地小聲叫了起來:“小杜子!我……”
沒有回應(yīng)。不知道什么時候,杜斯靠在她的肩膀上,又睡著了。看著他孩子般憨甜的睡臉,王梓桐發(fā)自內(nèi)心地笑了,她輕聲呢喃著:“真是個別扭、愛逞能的大男孩。”她輕輕拍了拍杜斯的臉蛋。
窗外,天空露出了魚肚白。王梓桐的思路從未如此清晰過。她躡手躡腳、小心翼翼地把杜斯放平了,讓他在沙發(fā)上躺好,然后,快步走出了門。
她拿出手機(jī),撥了一個電話號碼,“喂,是阿祁嗎?我想見你!”
火燒火燎地趕到咖啡廳,王梓桐已經(jīng)看到祁允紓等在那里了。
遠(yuǎn)遠(yuǎn)地看到王梓桐,祁允紓用力地?fù)]了揮手,“小王子!”他興奮地叫著,臉上綻放出迷人的光彩。
還沒等王梓桐坐好,祁允紓就興沖沖地說:“怎么樣,現(xiàn)在可以給我一個答案了嗎?”他滿懷期待地看著王梓桐。
王梓桐看了看他,“呃,我……我……”她壯膽般地把侍者遞上來的溫礦泉水咕嘟咕嘟喝了個底朝天,“哎呀,我不知道該怎么開頭好。”她苦惱地皺起了眉頭。
祁允紓笑地凝視著王梓桐,“很簡單嘛,我來問你好了,你愿不愿意和我重新開始?”
王梓桐抿著嘴。
察覺到她的反常舉動,祁允紓臉上的笑意漸漸斂去了,“小王子?”他輕輕催促著,心臟幾乎都要跳出胸膛了。
王梓桐咬了咬嘴唇,臉上露出了堅(jiān)定的表情。她給了祁允紓一個最陽光的笑臉,“阿祁,我很想回到過去。回想起我們大學(xué)四年里的點(diǎn)點(diǎn)滴滴,我真想讓時間倒流,果斷地抓住我們錯過的每一分每一秒!”她垂下頭,低低地笑了,“說實(shí)話,那時候我的確對你有著青澀的情感,只是……只是我太矜持了,不懂得該如何表達(dá),以致一再地錯過彼此。”
祁允紓松了口氣。但是王梓桐的回答依然讓他感到絲絲不安。他的雙手橫過餐桌,緊緊地把王梓桐柔軟的小手握住,“那我們現(xiàn)在就不要錯過了。”他深情地凝視著王梓桐。
王梓桐笑了,她笑得非常理性。她用力把手縮了回來,“我承認(rèn),又遇見你的時候,我很高興,高興得心都亂了,好像又回到了過去那個未經(jīng)世事的單純少女。我真的很想回到過去。但是,祁允紓,”她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祁允紓黝黑的瞳孔,“你明白嗎?過去了的事情已經(jīng)過去了,再也沒有辦法把時間停住,重來一次了。”
祁允紓癡癡地?fù)u了搖頭,“你說什么,我不明白!”他錯開眼睛,不看王梓桐。
“阿祁,看著我!”王梓桐握住他的手臂,“你難道不明白嗎?我們從來就沒有開始過!我們一再地錯過,錯過了四年的大學(xué)生活之后,現(xiàn)在又錯過了四年,已經(jīng)沒有時間讓我們再一起走下去了。過去那段微妙、懵懂、甜蜜而苦澀的感情已經(jīng)成為了我們記憶中的一個美好的回憶,我們沒有辦法讓它再繼續(xù)下去了。”
“我可以!”祁允紓猛地一捶桌子。
“但是我不可以。”王梓桐堅(jiān)決地說出六個字。
“為什么?就因?yàn)槟莻€兒科醫(yī)生?”
王梓桐望著祁允紓痛苦的臉,重重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為什么?你剛才明明告訴我,你對我有感覺的!你以前有,現(xiàn)在也有!我們認(rèn)識在先,那個人根本就是一個闖入者!”祁允紓幾乎有些歇斯底里了。
王梓桐耐心地看著他,“阿祁,你必須明白,我們從來就沒有真正地走在一起,我們之間的一切都是朦朧的。縱然美麗富有詩意,但是也是虛無飄渺的。然而,我和杜斯一起走過了三年。這三年的日子有時候會很瑣碎、有時候有些乏味,但是,它很真實(shí)……”
“他不適合你!”祁允纖粗魯?shù)卮驍嗤蹊魍八湍闶莾煞N人,上個月你不是和我抱怨他沒有情趣嗎?可是,我適合你,你忘了,我們有許多的共同點(diǎn)。”
王梓桐微笑著說道:“是的,這也是一直困擾我的地方。但是,直到昨天夜里我才發(fā)現(xiàn),縱然我和杜斯有著許許多多的分歧,但是,不知不覺中,我們已經(jīng)開始互相影響著對方;同時,我們?yōu)榱吮舜耍煌5貙W(xué)著如何融入對方的世界。曾幾何時,我已經(jīng)學(xué)會了為他付出。對于我來說,他是一個最特別的存在,是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祁允紓失神地呢喃著:“而我只是一個虛無飄渺的影子是嗎?”
“不!你是一個酸酸甜甜的美好記憶。”王梓桐溫柔地笑著。
祁允紓長嘆道:“小王子,老天爺為什么總要這么捉弄我?啊,不,是給了我機(jī)會,但是我一個都沒有抓住……我好后悔…”
王梓桐臉上梨渦初現(xiàn),“傻瓜,過去了的事情根本就無從后悔。”
“我愛你!”
王梓桐搖了搖頭,“也許你愛的只是你心目中的我。你不了解我,這么多年來,你在心中一直毫不吝嗇地美化著我。也許……也許我根本就不是適合你的那個她;也許我只是一個束縛著你的心的枷鎖而已……”
祁允紓呢喃著:“哪來的這么多‘也許’。”他沉吟了片刻,說道:“看來你已經(jīng)拿定主意了,我再說什么都沒有用。”他自嘲地笑了起來,“我被三振出局了。”
王梓桐垂下了頭,沒有說什么。
祁允紓深吸一口氣,說:“我再問你最后一個問題,如果時間真的倒流了,明天起床,你我都回到了過去的大學(xué)時代,你……你會接納我嗎?”
“當(dāng)然!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懂得,絕對不能猶豫。”
“所以,你要把握現(xiàn)在。對嗎?”
“嗯。”王梓桐用力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祁允紓端詳著王梓桐,從她的臉上,他看到了一種堅(jiān)定不移的感情,“呼——”他長出了一口氣,“你知道這間咖啡廳有什么酸酸甜甜的飲料嗎?”他突兀地問了一句。
“哈?”王梓桐糊涂了。
“你不是說我是一個酸酸甜甜的美好記憶嗎?既然我現(xiàn)在沒有自信可以完全做到,就給自己加點(diǎn)‘料’好了。”他促狹地對王梓桐眨了眨眼。
“啊——”王梓桐怔怔地望著祁允紓,足足呆了五秒鐘。然后,他們倆一起會心地笑了,笑得很舒心、笑得很暢快。
他們在咖啡廳里像久別重逢的好朋友一樣,聊了很久。祁允紓驟然發(fā)現(xiàn),擺脫了長久以來心中的情感糾纏,感覺似乎沒有想象中的那么壞,反而有了一種輕松的感覺。也許,正如王梓桐所說,一直以來,他和她的朦朦朧朧、似有似無的愛已經(jīng)不知道在什么時候成為了他心中的情感桎梏,使他迷失在自己制造的感情漩渦里,看不清方向。
他很紳士地把王梓桐送回了家。
王梓桐走出車子,快樂地朝祁允紓揮手告別。
祁允紓也隨意愉快地向她擺了擺手,“下個星期天再出來喝咖啡聊天好嗎?”他大聲說道。
“當(dāng)然好啦!”王梓桐臉上笑意盎然。
祁允紓輕松地開著車離開了。王梓桐轉(zhuǎn)過身,向家里走去。她隨便地一瞄,眼角好像掃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那個影子似乎要躲避她似的,“嗖”的一聲,就閃到她家旁邊的門洞里了。
是我太敏感了嗎?王梓桐搖了搖頭。她邊走邊拿出手機(jī),撥了一組號碼。像呼應(yīng)她一般,剛才影子消失的那個門洞里猛地響起了電話鈴聲。可是,鈴聲很快就停住了,幾乎使人難以察覺。
王梓桐心中竊笑。她不動聲色地徑直向家中走去。就在她準(zhǔn)備要上樓的時候,她忽然敏捷地一個轉(zhuǎn)身,拐進(jìn)了旁邊的門洞。她大著嗓門喊了起來:“小杜子,你在這里干嗎?”
杜斯被她的忽然出現(xiàn)弄得慌了手腳,“我……我……”他“我”不下去了。
王梓桐看著他依然不怎么樣的臉色,不滿地嘟起了嘴。她想個潑婦似的把手叉在腰上,惡狠狠地說道:“我不是叫你留在家里多休息的嗎?”
陡然被王梓桐這么一嚇,杜斯更慌亂,他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來。但是,很快,他的臉色就黯淡了下來,“我這就回去了,你和他……挺好的。”
王梓桐生氣地皺起了眉頭,“你還沒有說到這里來干什么!”
“我……我來看看小夕怎么樣。他昨天淋了雨。”
“那你上去啊!”
“……”
王梓桐用力地跺了跺腳,“杜斯,你這人就是這樣!難道你就不能霸道點(diǎn)兒嗎?做老好人很好玩嗎?你是男人耶,霸道點(diǎn)兒!”
“哈?”杜斯懵了,呆呆地看著王梓桐。
“不懂怎么做是嗎?好,我來教你!”王梓桐倏地抓住了杜斯的衣領(lǐng),把他的頭拉了下來,猛地吻住了杜斯。
一瞬間,時間停住了。杜斯感到自己的頭又開始發(fā)昏了,但是,這次他昏得很幸福、很有情趣……
好半天,他才意識到,王梓桐已經(jīng)松開了他的衣領(lǐng),正笑吟吟地注視著他的傻樣。陡然,他意識到了什么,忍不住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著:“我……我……你……你們……”
王梓桐秀麗的眉毛擰在了一起,“看來我還要教你一次。”
“啊,不用了!”杜斯的話忽然說得流暢了起來。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摟住了王梓桐的腰肢,溫柔而霸道地垂下了頭——
這次,換他來好了。他可是大男人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