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告駐場需要慢慢談，大衛(wèi).羅森也不會親自去干那種紆尊降貴的事情。
    眼下他更關(guān)注的是對經(jīng)銷商反饋的實地調(diào)查，所以吐槽了幾句梅西百貨的廣告后，他就帶著女助理繼續(xù)微服私訪。
    上到五樓，找到電子消費品區(qū)。大衛(wèi)本人目標比較明顯，所以選擇了戴個墨鏡站在遠處觀望，讓女助理上去假裝消費者套話。
    “小姐，請問有什么可以幫你的嗎？”一個店員笑容可掬地過來招待。
    “我想看看游戲機，送一臺給我兒子。”女助理面無表情地說。
    店員微微詫異了一下。
    沒看出來，這個貌似很年輕、身材也不像生養(yǎng)過的姑娘，居然會說出給兒子買游戲機。
    “小孩兒能玩游戲機，怎么也得是小學生了吧，現(xiàn)在的女人，生孩子還真有夠早啊……”店員內(nèi)心一邊默默吐槽著，一邊拿過一臺展示樣機，然后開始介紹。
    “如果想買游戲機的話，您可是趕上好時候了，我們這兒目前正好有Tencoin-PlayComputer的現(xiàn)貨哦。據(jù)我所知，別的店有些還要等，賣得快的都來不及補貨。
    這款游戲機絕對跟已經(jīng)臭大街的雅達利2600有劃時代的進步，畫面和游戲性能提升就不說了，我相信您不是在乎CPU、內(nèi)存性能指標的，您可以看一下那邊的實機演示。
    這臺游戲機你可以躺在沙發(fā)上，甚至躺在床上玩——只要你的臥室床對面有地方拜訪電視機。因為它的手柄線非常靈活，可以拉到很長，還有一個自動彈繞的集線器。
    您可以感受一下，這個手柄只有不足150克重，手感非常好的，長期握在那兒也不會覺得手酸。跟那些必須擺在茶幾上玩的搖桿機器完全不是一回事，這是歌命性的解放游戲場景。”
    150克，大約只是一臺4.2英寸屏手機的重量。至于2019年主流的5.5英寸屏手機，各廠大約都做到了200克左右。
    所以天鯤家用機的手柄，即使加上拖著凌空的那部分線的重量，也絕對是手感非常好的。因為后世全球的手機廠商已經(jīng)反復驗證過“多重的東西人長期舉著都不會覺得累”這個問題。
    世嘉的女助理也黑著臉感受了一下，不得不承認競品的體感確實很好，但她內(nèi)心卻更加狐疑。
    怎么這些經(jīng)銷商，都那么力挺推薦天鯤，提都不提世嘉？這家店面，他們來之前就是查過的，正好是同時代理三家品牌的，甚至連雅達利經(jīng)銷商的身份都還沒卸掉。
    “是不錯，但我還想看看其他牌子。雅達利不是老牌兒么，現(xiàn)在真的不好用了？而且，天鯤是中國人的牌子，我想支持國產(chǎn)，我要看世嘉！”女助理假裝掩飾了一下自己的真實目的，也不直接說要看世嘉，而是還裝成小白的樣子，先提一提已經(jīng)涼了的雅達利。
    店員立刻吐槽：“嗨，雅達利就別提了，要不是雅達利一次次出爛貨耍消費者，游戲機市場能像現(xiàn)在這么蕭條？你看我們這邊一半柜臺都改賣Walk-man了。
    如果你非要堅持買的話也可以，我們還有尾貨打折處理呢，只要80美元，就可以拿到一臺雅達利2600。不過我不保證以后還有廠家保修，說不定你兩年質(zhì)保期還沒到，雅達利就倒閉了。”
    “那世嘉呢？”女助理堅持追問。
    “世嘉？硬件指標是比雅達利好，但你也看到了，控制器的操作性比雅達利還糟糕，簡直就是把街機的按板直接整塊摳下來的嘛。你想要非得坐在地板上、把控制器放在茶幾上扶著玩嗎？你不想體驗一下躺在沙發(fā)上玩的快感？
    總之，還是推薦Tencoin，那個一看就是很有發(fā)展前景的，未來的游戲卡帶/軟盤也會更多。我們不看好世嘉的未來開發(fā)，因為任何一家游戲機廠商，只要銷量起不來，就意味著愿意為這款游戲機開發(fā)游戲的軟件商會猶豫不前。您也不希望買回去之后，只能玩目前市面上已經(jīng)出現(xiàn)的老街機移植游戲、而未來再也沒什么好玩的新游戲上市吧？”
    大衛(wèi).羅森戴著墨鏡，一直在旁邊旁聽，他甚至還讓女助理衣服上別了一個微縮的無線麥。聽到經(jīng)銷商這段話之后，他徹底站不住了。
    他親自踱過去，交涉了一番，示意自己也是一個電子產(chǎn)品分銷商，希望批量進貨，并且跟這里的老板談?wù)劇?br/>     當然，老板有老板的利益，店員有店員的利益，要想讓店員跑腿，買幾臺游戲機讓對方賺賺提成、給點小費什么，都是有可能的。這些事兒自然有女助理操辦，大衛(wèi).羅森本人是不會這么掉價的。
    一番運作，這家電子產(chǎn)品經(jīng)銷商的老板被喊了過來，是個四十多歲的光頭男，還主動給大衛(wèi).羅森遞了名片。
    大衛(wèi)看了看名片：“鮑里斯先生，我也很想介入游戲機分銷行業(yè)，還可以成為你的下家，承銷每月500臺的出貨額度，完不成你可以扣返利押金。我現(xiàn)在只想知道，你們?yōu)槭裁床豢春檬兰文兀窟@樣我也好避開這個坑。”
    被稱作鮑里斯的光頭居然立刻直言不諱：“我覺得，同行都會對世嘉沒有信心，所以我也對世嘉沒有信心。一方面它們的產(chǎn)品確實體驗不好，另一方面，或許我們原本以為這種體驗不好其他人不知道，但現(xiàn)在的真想看來，所有人都知道。”
    大衛(wèi)眉毛一挑：“你是說，Tencoin的抹黑公關(guān)做得很好？你確認世嘉的產(chǎn)品缺陷已經(jīng)人盡皆知了？”
    鮑里斯：“不說抹黑公關(guān)吧，至少Tencoin的廣告投放力度和行業(yè)掌控力，讓我回憶起了雅達利還在上升期的時候——我覺得，他們至少花了2000萬美元打廣告吧，這是一種何等程度的志在必得。
    那副獠牙的兇狠氣勢，就足以讓我們相信，他們不會放任何一個對手活下去。世嘉是斗不過這種狠人的。雖然我們現(xiàn)在可以公平地推薦Tencoin和世嘉，但推世嘉的下場，就是未來我們只賣出去了機器，卻損失了游戲機卡帶銷售額，那意味著一個消費者今天在你這兒花了120美元買了機器，未來卻會損失掉每年幾盤三四十美元的游戲卡帶收入，我勸你別做這樣的事情。”
    大衛(wèi).羅森愕然。
    他沒想到，天鯤對各地經(jīng)銷商的傳媒洗腦居然這么徹底。
    “Tencoin怎么可能拿出2000萬美金做廣告？舒爾霍夫是個在營銷上很謹慎的人。雅達利最全盛的時候，也就拿出1500萬宣傳E.T，舒爾霍夫這次能花300萬就很不錯了！”大衛(wèi).羅森理性反駁。
    然而鮑里斯完全不信。
    “怎么可能，我們每天到店里，就能看到鋪天蓋地的廣告。說它的覆蓋率比雅達利全盛時高一倍我都信。”
    大衛(wèi)很懂行地反駁：“他們在電視上根本沒怎么打，覆蓋率比雅達利當年20%都不到，也不如世嘉多！”
    鮑里斯一愣：“電視上的游戲機廣告？哦，那我倒是不看，我們自己就是賣游戲機的，誰會看電視上的游戲機廣告啊。而且賣場里每天工作時間那么長，也沒時間看。
    嘿，我說你別廢話了，你到底想不想當分銷商。”
    “想，當然想。”大衛(wèi)羅森臉色難看地推搪，然后拉了一把女助理，“愛麗絲，你負責穩(wěn)住他們，我再去看下一家。”
    整整半天的明察暗訪，從下午一直拖到深夜各大賣場都關(guān)門為止。
    大衛(wèi).羅森意識到了一個嚴重的問題：天鯤的游戲機廣告，在其他大多數(shù)領(lǐng)域雖然遠不如雅達利牛逼，也最多就跟世嘉伯仲之間。
    但是，天鯤在賣場墻面和燈箱的覆蓋度上，非常猛烈。買家或許沒多少人看到這些廣告，但賣家每天十幾個小時泡在那個環(huán)境下，就會有一種“天鯤的廣告怎么鋪天蓋地”的錯覺。
    全美上千萬游戲機潛在消費者，也許只有幾十萬人看見了，這個比例只有3%~5%。
    可全美幾萬名游戲機和其他電子產(chǎn)品的銷售員，卻幾乎都看見了，覆蓋率超過80%。
    同時，銷售層對世嘉的信心，被打擊得非常可怕，所有從業(yè)者都琢磨到了“如果世嘉游戲機銷量不好，未來已經(jīng)賣出去的游戲機的單機平均卡帶銷售量也會很低，因為軟件商不會愿意開發(fā)世嘉游戲”這個遠期腦補點。
    這種腦補，顯然會加劇強者通殺的馬太效應，讓所有經(jīng)銷商都樂于見到“你們趕快分出勝負，第二名趕緊死掉吧，只有第二名死了，美國游戲玩家才能購買更多的人均游戲卡帶，對所有經(jīng)銷商都有好處、做大行業(yè)蛋糕。”
    本來，人家要走到黃河才死心，撞到南墻再回頭，現(xiàn)在顧驁相當于遠遠地就用擴音器告訴全美經(jīng)銷商：前面再走五十里冤枉路就是黃河了！左拐再走五百米就是南墻了！別走冤枉路了快回頭吧！
    面對嚴峻形勢，大衛(wèi).羅森給自己的市場總監(jiān)魯賓彼得森打電話，并且聯(lián)系了公司的廣告和公關(guān)部門負責人，希望能聽到一些轉(zhuǎn)機。
    結(jié)果更多的噩耗傳來。
    “洛杉磯的情況跟舊金山差不多，經(jīng)銷商被恐懼驅(qū)使非常嚴重。”
    “剛才聯(lián)系了梅西百貨，天鯤跟他們簽訂的短期賣場廣告是高價的排他協(xié)議，三個月內(nèi)不允許跟同類競品再簽廣告，所以，我們?nèi)齻€月之內(nèi)都沒法把廣告打進去——這是我們的游戲機正式上市之前，對方就已經(jīng)簽死了的。”
    大衛(wèi).羅森一陣腿軟，覺得大勢已去，更覺得理解不能。
    “該死！沒見過這樣的打法！從來上新的時候都是集中針對買家打廣告，哪有飽和轟炸賣家視角的！偏偏，這種怪招似乎很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