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上訪村
村民們七嘴八舌道:“老支書,俺們都聽你安排。”
朱廣銀說:“我打個電話問問。”拿出手機不知給誰打了個電話,說了五分鐘才掛機,回來說:“去永定門東莊。”
有村民打趣說:“支書,請個保鏢吧,小劉功夫這么好,跟著咱們保駕護航,就不怕那些打手了。”
朱廣銀說:“瞎扯什么呢,別耽誤人家辦正事。”
劉漢東卻說:“反正我也沒啥事,就跟你們見見世面,管我吃住就行,再說我已經(jīng)得罪他們了,不怕再多得罪一回。”
他說的意氣風(fēng)發(fā),膽大包天,贏得村民們一陣喝彩,朱廣銀思忖片刻便答應(yīng)下來:“也好,有你跟著我們就不用擔(dān)驚受怕了,不過了,打的去東莊!”
國貿(mào)附近打車困難,根本攔不到空車,偶爾有一兩輛空車過來,見他們一群地方上來的農(nóng)民,又是去東莊這種上訪村,dìdū的哥頓生鄙夷之意,拒載沒商量。
朱廣銀一跺腳:“坐地鐵!”
地鐵倒騰幾趟,又步行一段距離,其間朱廣銀打了幾次電話問路,終于來到了傳說中的永定門東莊上訪村。
其實自打最高法院接訪室搬到朝陽小紅門鄉(xiāng)紅寺村40號之后,大批盤踞在東莊的訪民就搬到那兒去了,但[**]zhōngyāng辦公廳和國務(wù)院辦公廳人民來訪接待室和全國人大信訪局接訪室還在東莊附近,所以仍有不少人住在這里。
朱廣銀不是第一次來běijīng了,八五年他就來過,可現(xiàn)在的běijīng和那時候完全沒法比,費盡周折終于找到住宿的地方,地下室大通鋪,每人十五元,條件極差,勉強能棲身,中午每人弄一套煎餅果子吃了,拿礦泉水瓶子灌點涼水,就去“兩辦”上訪了。
兩辦位于永定門西街甲一號,這里永遠人來人往,搭眼一看就知道是外地訪民,根據(jù)服裝的干凈程度和頭發(fā)長短能分辨上訪者在京時間長短,像朱廣銀他們這樣的,明顯屬于新來的,還有錢吃煎餅果子,住地下室,老訪民們住的是自建的窩棚,靠撿破爛為生,省兩錢都花在復(fù)印材料上了。
今天時間有些來不及了,朱廣銀拿出隨身優(yōu)盤,打了一些文件出來,在附近找了家小飯店吃飯,點了京醬肉絲、土豆絲等價碼最便宜的菜,拿了一瓶紅星二鍋頭,各自滿上,朱廣銀開始講話。
“今天是咱們上訪第一天,相當(dāng)于萬里長征第一步,今后艱難困苦還有很多,為了咱的房子咱的地,不能叫苦,不能退縮,就得舍出命來拼,早上的事大家都看見了,青石高科安排黑打手抓咱們,要不是小劉在,咱們就讓關(guān)起來了,我提議,第一杯先敬小劉。”
大家鬧哄哄舉杯敬酒,劉漢東推辭兩下也就干了,接下來各自進行,一瓶二鍋頭很快見底,又要了一瓶接著喝,朱廣銀心理壓力大,喝了不到四兩就醉意朦朧,開始倒苦水,罵青石高科,罵村主任朱廣濱收黑錢,出賣村民。
從朱廣銀和村民們的交談中劉漢東聽到不少有價值的信息,總的來說村民們還是嫌補償款太少,懷疑村委會和青石高科有內(nèi)幕交易,朱廣濱的兒子新買了一輛寶馬車就是明證。
“為什么不通過法律途徑解決?”劉漢東問道。
朱廣銀搖搖頭:“小劉,你不懂,自古以來衙門口都是朝南開的,咱沒錢沒勢,人家連立案都不給立,沒地方告去,我們也去找律師咨詢了,人家說你們這種官司根本打不贏,只能上訪,鬧的越大越好,另一方面堅決不搬,拖得越久越好,國家不是有政策嗎,征地兩年沒動工的要收回,就得逼著青石高科把地吐出來……”
劉漢東不敢茍同這話,青石高科花了十億拍下的土地難道能收回,老百姓考慮事情總是樸素而簡單,他忍不住反駁:“青石高科不會把地吐出來的,人家可是納稅大戶,省里都得照顧。”
朱廣銀嘿嘿一笑:“小劉你不懂,為啥協(xié)議簽了兩年都沒能執(zhí)行?有人不想讓青石高科拿那塊地,你也不是外人,我就給你講一講這里面的內(nèi)幕,俺們朱莊這塊地,早先是世峰集團看上的,他們打算以工業(yè)用地的價格吃進,然后走高層路線cāo作一下,變更土地用途,蓋商住樓,產(chǎn)權(quán)五十年那種房子,誰知道青石高科也看中這塊地,兩家就爭起來了,爭到后來連青石高科老總的閨女都給綁架了……”
劉漢東瞠目結(jié)舌。
朱廣銀很滿意這個效果,繼續(xù)說:“再后來高層協(xié)調(diào),總算把事情壓下去了,世峰集團把地讓出來了,不過王世煌咽不下這口氣,找了各方面的關(guān)系,阻撓青石高科用地,所以一直拖了兩年,直到金市長下臺,征地的事兒才重新提起。”
“這里面的道道多了,黑的不見底。”朱廣銀一仰脖,滋溜喝了口酒,神情又沮喪起來,“我也不求別的,把我家四百平方米的房子按面積補償就行,朱莊拆遷是早晚的事兒,農(nóng)民離了地還是農(nóng)民么,不弄幾套房子吃租,讓俺們咋活?”
劉漢東已經(jīng)完全迷茫了,國家說土地都是國家的,農(nóng)民就趁著征地拼死蓋屋多撈補償,青石高科和世峰集團明爭暗斗,高價征地,暴力逼遷,孰是孰非,一團亂麻,總之每個團體,每個人,都在為自己的利益拼殺搏斗,無所不用其極。
……
近江,朱雀飯店,青石高科的總裁安馨正在等待劉市長的接見,一名官員從會議室里出來,灰頭土臉,狼狽不堪,大概是挨了訓(xùn)斥,然后就見劉飛快步出來,chūn風(fēng)滿面向安馨伸出手:“安總,對不起讓你久等了。”
“沒關(guān)系,劉市長rì理萬機能抽出時間幫我們解決問題,我感謝都來不及。”安馨和很多官員打過交道,但是像劉飛這樣極具個xìng的年輕領(lǐng)導(dǎo)還是頭一次見,以前幾次照面都是會場上,劉飛西裝革履,風(fēng)度翩翩,今天他卻穿了一條沙灘褲,下面是溯溪鞋,隨意的如同鄰家大男孩,看來傳說中劉飛是萬千女干部夢中情人的消息并非空穴來風(fēng),這人確實有他獨特的魅力。
兩人一握手,這種感覺更加強烈,劉飛的手掌白皙手指頎長,像彈鋼琴藝術(shù)家的手,但卻干燥溫?zé)幔罩幸环N安全感和信任感。
“安總,咱們到陽臺去談吧。”劉飛邁步走向總統(tǒng)套房的外飄陽臺,說是陽臺,還不如說是一個大平臺,足有三十平米大小,可以俯瞰近江鬧市景sè,可惜今天霧霾很大,看不到遠處飄帶一般美麗的淮江。
安馨來到陽臺上,劉飛遞給她一罐冰鎮(zhèn)百事可樂,拉環(huán)已經(jīng)體貼的打開了,看著劉飛迷人的笑容,安馨忽然有一種錯覺,不像是市長召見企業(yè)家,而是私會大學(xué)時期的情人。
“安總,征地的事情愈演愈烈了,朱莊一幫村民昨晚前往běijīng,我們截訪的人員沒能攔住他們。”劉飛說道。
安馨一驚:“進京上訪,zhèngfǔ有沒有對應(yīng)的策略?”
劉飛笑道:“這是突發(fā)事件,我們也沒有好的解決辦法,倒是安總未雨綢繆,派員打入他們內(nèi)部,不過您的員工似乎太投入角sè了,早上把截訪的保安給打了,十幾個人都被他放倒了,搞的我們很被動。”
安馨很納悶,自己什么時候安排這個行動了?不過她并不急于辯解和求證,而是微微頷首,“那么下一步呢?”
劉飛說:“追根到底,還是補償不到位,不能令村民滿意,青石高科花了錢買不到地,zhèngfǔ是有責(zé)任的,但這是上一屆金沐塵zhèngfǔ的責(zé)任,不是我劉飛的責(zé)任。”
安馨心一沉,但她明白劉市長肯定還有后話。
劉飛接著說:“我經(jīng)常在開會的時候說一句老話,當(dāng)官不為民做主,不如回家賣紅薯,為政一方,不應(yīng)該把gdp放在首位,而是要把百姓的福祉放在第一位,朱莊村民覺得不滿意,覺得委屈,他們當(dāng)然要鬧大,鬧到最后,zhèngfǔ、企業(yè)、村民都是輸家,我考慮過了,[**]不可取,還是爭取多給村民一些補償,我們做不到讓所有人都滿意,但是做到讓大部分人滿意還是可以的。”
安馨說:“劉市長,我們公司的購地款項已經(jīng)繳清了,十個億,光利息每天都是天文數(shù)字。”
劉飛笑笑:“我知道,青石高科是我省除了房地產(chǎn)開發(fā)商之外,最有錢的企業(yè),沒有之一,你是能動用資金數(shù)最大的企業(yè)家,而我是負債最多的zhèngfǔ官員,你知道么,近江市zhèngfǔ今年所欠的債務(wù)連本帶息一共三百五十八億,我每天早上一睜眼,就背著一億債務(wù)。”
安馨也笑了:“堂堂大市長可不應(yīng)該哭窮啊,那么多的土地,掛牌就是幾十億的收入。”
劉飛感慨道:“土地經(jīng)濟這碗飯還能吃多久是個未知數(shù),把地賣光了怎么辦?難道真的再拆遷,再賣一遍?別說老百姓不答應(yīng),做領(lǐng)導(dǎo)干部的臉上也沒光,我履新以來,每天晚上都睡不著,我都在考慮一個問題,怎能不依靠賣地把近江的經(jīng)濟搞上去……扯遠了,咱們再談?wù)勚烨f的事情,安總,我請你來不為別的,就為借錢。”
安馨早猜到了劉飛的目的,和聰明人打交道的好處就是不需要演戲,她直接問:“需要多少,以什么方式進行?”
劉飛說:“先拿一個億,以增加補償款的名義發(fā)放給村民。”
“一個億……”安馨有些猶豫,為買地已經(jīng)投入十億,再追加不必要的投資董事會那一關(guān)怕是過不去。
劉飛臉上浮起招牌式的笑容:“安總,你現(xiàn)在投入一個億,將來會有很多億的回報,相信我,沒錯的。”
安馨心思縝密作風(fēng)強悍,但終究是個女人,抵擋不住劉市長的人格魅力,她伸出纖纖素手:“劉市長,那么一言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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