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無用(蟲)
【第八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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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風(fēng)聲雖狂, 但窗牖早便被遮得極為嚴實的,只留了丁點偷光的縫隙。
室內(nèi)冥暗,熏籠中的炭熱將各處都充塞得暖融融的, 讓人四肢百骸都發(fā)著懶。
聽得慶王所喚,那女子初時并不出聲,只緩緩步近。
待近得身前,那女子先是伸手撫著慶王的面容, 慶王亦覆上她的手,那女子便順勢坐上了他的腿,將頭埋在他肩上, 不時與他耳鬢廝磨。
整個人輕飄飄的,慶王腦子一片混沌,迷迷糊糊間,被對方勾住腰間鞶帶坐了起來,接著, 二人步履混亂地到了榻邊。
那女子駕輕就熟地替他解開鞶帶,過程中用身體及手指熟練地撩拔著他。
鞶帶落地, 外袍還未除下,二人便雙雙倒在了榻上。
慶王的呼吸聲越來越重,氣息亦是逐漸粗濁,正是意亂情迷之際, 那女子用極柔媚的、帶著勾引的聲音喚道:“兄長……”
即使對方聲音極低,可這聲低低的喚, 卻驀地在慶王耳邊炸響。
他晃了晃腦袋,努力將視線聚焦,借著窗角透進來的丁點光縫,看清了被自己壓在身下的女子真實面容。
“柔姐兒!”
酒意霎時消去大半, 慶王急忙撐著身子起了身。
因飲得委實多了些,他腳步虛浮,站直身后便險些摔在地上,幸好及時扶住了床柱。
床榻之上,曲檀柔變了面色。
她原本是想借那聲喚讓他愈加迷亂投入,卻不料他竟這樣敏感。也不知是聽出了她的聲音,還是對曲錦萱那小賤婦的聲音太過熟悉。
見慶王去撿鞶帶,差點倒頭栽在地上,曲檀柔連忙起了身去將人攙住,卻被猛地一把推開。
委屈的神色浮露于曲檀柔面上,她眼中蘊起淚來:“兄長……”
慶王手中抓著鞶帶,喝斥曲檀柔的近身:“柔姐兒,你這是作甚?!”
曲檀柔期期艾艾地開口道:“兄長,柔兒喜歡兄長,兄長看不出來么?”她咬著唇上前半步,哀哀欲絕地表著心意:“那曲錦萱不愿意與兄長一起,柔兒愿意。柔兒想服侍兄長,柔兒愿意服侍兄長,柔兒想成為兄長的女人!”
“閉嘴!說的什么糊話!”慶王又氣又駭,胸膛劇烈起伏。
他抖著手扣上鞶帶,深吸了一口氣,面色嚴肅地看向曲檀柔:“柔姐兒,你實不該如此。”
口吻極為峻肅,是曲檀柔不曾從他嘴里聽到過的。
曲檀柔心下如踏空一般,涌起強烈的不安來。
慶王盯著曲檀柔,目光炯炯炙人:“是本王思慮不周,你我并非親兄妹,早便該避嫌了。眼下傅氏答應(yīng)了本王不再動你,既如此,你便安心留在曲府罷。”
說完這話,慶王便轉(zhuǎn)身離開。
曲檀柔面色遽然一變,繼而氣到渾身哆嗦,她極是不甘心,拔腿追到院外大聲質(zhì)問:“兄長,我究竟哪里不及她?你可以喜歡上她,為什么不能喜歡上我?”
聽得這般瘋言瘋語的發(fā)問,慶王背影微滯,卻連頭也未回,反而加快步伐出了遠香堂。
曲檀柔指節(jié)彎曲,十指彎成爪狀抖了起來。她抬手拔下發(fā)上素簪,又將那素簪狠狠擲在地上,接著,人如發(fā)蠻撒氣似地撕扯著身上的衣裳,邊撕邊哽咽,表情極為猙獰,直將院口守著的思兒給嚇得驚恐萬狀。
曲檀柔一眼橫過去:“看什么看?蠢東西,今日的事膽敢說出去,我割了你的舌頭!”
思兒打了個冷顫,立馬背過身去,眼觀鼻鼻觀心地,裝作什么都沒看見。
……
慶王大步行到曲府門口時,打馬的車夫及跟著來的小廝,這會兒鉆在那馬車底下伸手掏著什么。
見到慶王出來,小廝立馬拍了拍那車夫,疾步跑上前去:“王爺出來了。”
“在作甚?”慶王扶著發(fā)暈的頭,問了聲。
小廝答話道:“回王爺?shù)脑挕⑹逭f方才停好車后,見到咱們府中那只叫雪奴的貓從車底下躥將出來,他往前追了沒追著,納悶?zāi)秦堅趺锤鷣淼模闩肋M車底看了看,嗬,見得下頭好些零嘴兒,應(yīng)該是那貓偷了藏在那里吃的。因怕惹耗子鉆進去啃底梁的木料,便想著把下頭給清理下。仰著不好活動,便只有這般伸手進去,他手不夠長,小的便與他一道做這活兒。”
解釋完這一通后,小廝復(fù)又請示道:“對了王爺,那貓好似溜進了這府里頭,可要將它尋出來帶回王府?”
慶王哪里有心思管貓,他擺了擺手:“不理它,先行回府。”
小廝應(yīng)了聲,招手讓車夫?qū)ⅠR車給趕過來,放好腳凳。
將才便聞得濃濃的酒氣,這會兒又見慶王踏腳凳的身形不穩(wěn),小廝連忙提醒道:“唷,王爺這是喝了不少,您小心著些,可別磕著頭。”
被攙著入了馬車后,慶王脫力般靠在車壁。
酒意上涌至,腦袋越發(fā)暈沉,慶王在行進的馬車中打起了盹,而此刻城郊某處,崔沁音正被曲錦萱幾人慌手慌腳地抬入馬車中。
一路蜿蜒的血跡觸目驚心,崔沁音聲聲痛呼攪人肺腸。
采芳急得哭了出來:“三姑娘……這可如何是好?”
羊水已破,崔沁音明顯是馬上要生了,這荒郊野嶺寒天凍地的,極為不方便,可若將她運回城中,亦不現(xiàn)實。
手心都被指甲掐出血痕,靜思過后,曲錦萱出了馬車,揚聲:“可有人跟著我?”
聲音在空曠的雪地中被風(fēng)吹散開,曲錦萱一連喚了好幾聲,才不知打何處,躍出個著墨色勁裝的人來。
那人雙手秉拳:“姑娘,屬下在。”
曲錦萱立時問:“你們有幾人?”
“屬下共有四人。”
曲錦萱抓著袖口:“你們會騎馬罷?快些,派兩人將拉著馬車的兩匹馬都給卸下來,各騎一乘去城中尋個熟手接生婆,另外巾帕子銅木盆剪刀等物也都尋了帶來,要快!”
那人自然知曉發(fā)生了何事,聽了曲錦萱的吩咐,他略微遲疑了下,便喚出同伴應(yīng)聲而去。
眼見兩名暗衛(wèi)騎馬行遠,曲錦萱又喚出剩下的兩名暗衛(wèi)。她對左側(cè)暗衛(wèi)道:“煩這位壯士尋塊干躁之地,將篝火架起來,遲些燒熱水要用。”
話畢,曲錦萱轉(zhuǎn)向右側(cè)的暗衛(wèi):“請這位壯士到那懸崖下頭去尋一尋,看是否有、”話語頓住,想起崔沁音的凄聲呼喊,曲錦萱喉頭哽了下。她努力平復(fù)了下心神,顫聲繼續(xù):“看是否有男童尸.體……”
那二人聽了,卻不如方才那一雙暗衛(wèi)般迅速行事,而是面面相覷后,如實稟道:“屬下們有嚴令在身,留下在姑娘身邊的不能少于兩人,否則必有嚴懲,還望姑娘體諒屬下。”
曲錦萱眉目凜然起來:“尊上留幾位是給我用的,且現(xiàn)下有比近身保護我更為重要的事須去做,還請通融。”
見對方仍在猶豫,曲錦萱上前一步:“此間人亦不少,二位實可放心,且事急從權(quán),管不了那么許多了,遲些尊上若問罪,我替二位擔(dān)了便是。眼下人命關(guān)天,還請二位聽我一言!”
曲錦萱渾身緊繃,目光堅毅,也不知是這般神情打動了那兩人,還是他們意識到……這位也是主子。撓著頭心中搖擺幾息后,暗衛(wèi)二人對視一眼,分別去了按曲錦萱的指示行事。
曲錦萱呼出一口長長的濁氣,又指揮著兩名馬夫?qū)⒏蓛舻难┙o攏起來,堆去離那塊干燥地界不遠處,等著產(chǎn)婆與侍產(chǎn)之物送來。
做完這些后,曲錦萱撐著額,心下亂轉(zhuǎn),凝神想著還有何事可做。
片刻后,她咬了咬舌尖,轉(zhuǎn)身向自己乘來的馬車行去。
車簾才掀起一角,便有濃重的血腥味撲面而來,崔沁音躺在騰空的車廂中央痛苦□□。
見得曲錦萱,崔沁音顫顫巍巍地朝她朝出了手:“三、三妹妹,松哥兒……”
曲錦萱心間一悸,整顆心都揪了起來。
她輕輕上前,抓住崔沁音的手,另只手替她將汗?jié)竦聂W發(fā)別去耳后,將聲音放得極柔:“莫要擔(dān)心,已有人去尋了,王妃娘娘此時最重要的,是將腹中這胎好好生下來。”
崔沁音閉了閉眼,眼尾瞬間便滑落兩道濁淚。
見她面色慘白,曲錦萱心頭亦像被鉛壓住似的,只能持續(xù)地溫聲撫慰道:“產(chǎn)婆已在路上,王妃娘娘莫要緊張,儲好精氣神,呼吸緩些,莫要這般急促……”
……
回城的兩名暗衛(wèi)動作極快,不多時,便將產(chǎn)婆與侍產(chǎn)之物給帶回了這雪地中。
車廂狹窄,容不下太多人,曲錦萱只得去了外頭等著。
身后,崔沁音的痛呼一聲高過一聲,而外間,曲錦萱的心亦是一陣緊似一陣。她正抽出神思,努力從采芳的話中理著頭緒時,見得前方的雪地之中,去了崖下尋人的暗衛(wèi),手頭拎著只濕漉漉的黑布口袋回來了。
見了那沉甸甸的黑布口袋,曲錦萱心跳驟跌,身子都偏了下。
見狀,那暗衛(wèi)幾個飛躍便縱奔上前,掂了掂那袋子解釋道:“姑娘莫怕,這里頭不是男童尸體,是條死狗。”說著,他還摸了摸臉,猜測著:“不知打哪兒綁來的,應(yīng)當(dāng)是條不會吠的啞犬。”
曲錦萱驚魂未定地撫著胸口,略定了下,腦中開始馳思起來。
正是千頭萬緒挑挑揀揀之際,忽有亢揚的嬰兒新啼自車廂中鉆出,響徹曠野。
“生了生了,王妃娘娘生了!是小公子!”巧茹連聲報喜。
曲錦萱自產(chǎn)婆手中接過襁褓。小小的人兒渾身紅撲撲的,正緊握著拳頭,張嘴嚎哭得十分響亮,是個面色健康的小嬰兒。
因精力耗費過多,崔沁音已然暈厥了過去。
崔沁音有驚無險,采芳險些喜極而泣。可在聽說那墜崖的并非自家小世子,而是條啞犬后,她先是大呼虛驚一場,繼而心又高高吊起:“小世子、不會還被賊人抓著罷?”
這便是曲錦萱方才一直在推想的事了。
那全程不曾露面的賊子,先是將綁人選在大年初三這個官府還沒開印的日子,而又恰好今天受曲敦所邀,慶王去了曲府吃年席。
如府中男主子不在的這種好時機,若這種時機當(dāng)真是碰巧……賊人未免也太過好運了。
而下人才發(fā)現(xiàn)松哥兒不見,便有街頭乞兒拿了松哥兒的玩具來遞口信。不僅說了要將贖金兌成真金白銀,還提了要于一個時辰內(nèi)送達,可見是打定了主意,不給慶王妃反應(yīng)的空檔。
細細推之,從遞口信及要求的時辰,到這坑洼難行的路,恐怕當(dāng)中的一切,都是經(jīng)過精心設(shè)計的。
最重要的是,在慶王妃跟前斬斷那麻繩,讓慶王妃以為墜落懸崖的是松哥兒,其目的,根本就不是想要贖金。
怕冷風(fēng)吹著小嬰兒,曲錦萱將襁褓給了巧茹,讓帶入車廂去暖著。
她收回目光:“王府里頭確定都尋過了,不見松哥兒蹤跡?”
采芳忙不迭點頭:“處處都仔細尋過了的。”
曲錦萱又問:“怎知那賊人派乞兒所送的,便是松哥兒的玩具?”
采芳道:“送來的是一只泥鹿。年三十有手藝人擔(dān)著擔(dān)子經(jīng)過王府門口,恰好小世子在府門前玩,便買了一只。那泥鹿甚是別致,身上涂的彩花滑稽又喜慶,十分少見,小世子近來愛不釋手,去哪兒都抱著,絕對不會錯認的。”
曲錦萱眉心微皺。
挑擔(dān)販賣的,自然不會單賣那一只,可知曉松哥兒近來對那泥鹿愛不釋手……
曲錦萱沉吟:“此事過于蹊蹺,你仔細想想,可有何懷疑之人?比如,王妃娘娘可與何人結(jié)過怨?”
采芳想了想:“自搬去王府,王妃娘娘便極少出府,雅集宴飲或是上門拜訪,多是以有孕在身的理由推了的。就算仍在曲府之時,王妃娘娘也素來與人交好,不曾與何人發(fā)生過齟齬……難不成,是王爺?shù)某鸺遥靠梢膊粚Π。鯛斝宰訙睾停辉犝f……”
見采芳說著話,小心翼翼地看了自己一眼,知她是想到了姜洵身上,曲錦萱搖頭篤定道:“不會是陛下。”
得了這般斬釘截鐵的否認,采芳連忙訥訥告罪,連聲道不敢。她搓著手背絞盡腦汁又想了想:“難道……是傅氏之人?”
“傅氏?”曲錦萱投去疑惑目光。
采芳便把魏言安之死,及慶王維護曲檀柔,且讓曲檀柔住進慶王府的事,給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可將才說完傅氏之事,采芳眼神一亮,驀地又出聲道:“二姑娘,奴婢想起個人來!比傅氏更為可疑。”
“何人?”
見采芳欲言又止,曲錦萱便問道:“怎了?為何猶豫?”
采芳忐忑地兩手交握:“表姑娘身邊的丫鬟思兒與奴婢交好,她私下曾與奴婢說過,表姑娘在院子里頭出聲罵過王妃娘娘,且瞧著,對王妃娘娘頗有不滿……”
曲錦萱恍惚了下。
若背后布謀之人是二姐姐……
既知曉今日慶王去了宴飲,又知曉松哥兒近來喜愛的玩具是何物,自己那位二姐姐,倒真真是個極佳的懷疑對象。
北風(fēng)勁吹,紛紛揚揚的雪花又開始不遺余力地渲染著萬物,霧濛濛,白茫茫,令人眼花繚亂。
低眸靜立半晌后,曲錦萱看向請來產(chǎn)婆的兩名暗衛(wèi):“煩請兩位壯士,去一趟曲府。”
……
早些時辰。
慶王所乘的馬車,于半道被人截停。
截停馬車之人,是慶王府的管家。
睡得有些酣沉的慶王,被小廝給急聲推醒:“王爺,不好了,府里出大事了!”
慶王被推醒,他睜開被酒意沖得很有些渾濁的雙眼,看向管家:“何事驚慌?”
管家急得眉毛都要燒起來,他三兩句將事給說了,又道:“生怕小世子有個不測,我等皆不敢聲張。”
慶王立時直起身子,瞇眼想了想:“可是傅府之人?”
管家搖頭道不知,愁眉鎖眼地說道:“他們不給帶多了人,王妃娘娘身邊只有個采芳和車夫,現(xiàn)下也不知如何了……王爺,這可怎么辦才好啊?”
慶王腦子本還很有些暈沉,聽了這話,酒意又褪去三分:“王妃去了何處?”
……
按著管家所指,慶王乘著馬車往城郊那片荒野而去。
亦在半途,慶王碰見了被安然送回的崔沁音,而與崔沁音一起的,還有他將將出世的小兒子。
自采芳口中,慶王得知了出手施救之人,是曲錦萱。
他呆愣片刻,心間復(fù)雜。
馬車之中,崔沁音已然悠悠轉(zhuǎn)醒,見得慶王湊上前來,溫聲與自己說道:“且放心,本王已派了人去官衙,亦另拔了人前去傅府查探,若當(dāng)真是傅氏所為,本王定不放過!”
崔沁音心間記掛著大兒子,才醒來便流得滿臉都是淚痕,慶王這話并不曾撫慰到她,反讓她心間生厭。
轉(zhuǎn)過頭去,崔沁音專注盯著襁褓中的小兒子,一個字也不曾答慶王。
車廂靜寂,夫婦二人就這般默默無言地,回了慶王府。
令所有人始料未及的是,馬車才將停下不久,便有兩個小小的、極其歡脫的身影,從王府門口跑了過來。
一個是婧姐兒,另一個,赫然是松哥兒。
且松哥兒的手中,還抓著只泥鹿。
活蹦亂跳的兄妹二人興奮地喚著:“父王!母妃!”
一行人難免呆在原地。
兄妹二人見了被采芳抱在懷中的襁褓,湊上去看了看,睜著亮閃閃的眼睛看采芳:“這是母妃生的小娃娃么?是弟弟還是妹妹?”
采芳怔怔愣愣地答了句:“是、是小公子。”
“原來是弟弟啊?我有弟弟了!我是兄長了!”
“也是我的弟弟!我當(dāng)阿姐了!”
如此這般沒幾句話,兄妹二人又開始爭吵拌嘴。
“松哥兒?”車廂之中,崔沁音艱難抬起身子,面上滿是不可思議:“你、你方才去了何處?又是如何回來的?”
松哥兒一臉天真地眨著眼,答道:“兒臣跟著父王在姨丈府上玩,就在之前住的院子里頭和雪蟲躲貓貓,一不小心睡著了。”說著,小世子還嘟嘴指責(zé)慶王:“父王走了也不帶兒臣,還是兩位會飛的大哥哥找到兒臣,把兒臣給帶回來的。”
崔沁音自然知曉兒子所指的“會飛的大哥哥”是何人,她咬牙又流淚,一時哽咽不知該說什么。
一日歷經(jīng)幾回突變,慶王亦是情緒大起大伏,他看向跟在小兄妹后頭的管家,從牙縫中擠出句問來:“怎么回事?”
管家也是一頭霧水,又兼當(dāng)中備細荒唐而摸不著頭腦,只得據(jù)實說了自己知曉的事:“稟王爺?shù)脑挕2恢钦l把那貓舍的籠子給打開,許是那貓兒在外頭胡奔的時候,被小世子給瞧見了,小世子追著追著,便隨那畜、那貓兒趴去了馬車底下。而馬車開駕之時,小世子覺得好玩,便也跟著那貓兒一道,扒著馬車底梁到了曲府……”
氣氛凝滯住,風(fēng)雪翻飛間,在外頭玩了許久的松哥兒應(yīng)是受了涼,猛地打了個響亮的噴嚏,而與此同時,餓醒了的小嬰兒也開始哇哇大哭起來。
慶王回過神來,看向崔沁音:“松哥兒無事便好,你將才生產(chǎn),現(xiàn)下正是需要養(yǎng)身子的時候,還是莫要想這些了。”
“速速差人去、”話語停頓了下,慶王解下腰間玉牌,遞給管家:“拿著本王的牌子,去宮里頭請位御醫(yī)來,為王妃娘娘診脈調(diào)養(yǎng)。”
“老奴遵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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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苑中,聽過暗衛(wèi)所報后,巧茹驚大了眼,她不由鼓了下掌:“姑娘太厲害了!您怎知小世子在曲府呢?”
‘啪啪’的聲音響起,是霄哥兒見得巧茹鼓掌,看著好玩,便也學(xué)了起來。
曲錦萱給兒子正了正頭頂?shù)慕q帽,輕聲答著巧茹:“誤打誤撞,我也是猜的。”
當(dāng)時聽了采芳所疑,她便順勢想著,若松哥兒當(dāng)真被綁,縱使今日那賊子從頭到尾都不曾露面,怎么著也會留下可查的痕跡。而假使今日之事,當(dāng)真是自己那位二姐姐所為……
若當(dāng)真是她那位二姐姐所為,既采芳能猜到二姐姐身上,那二姐姐多半也想到了這一點,若是如此,二姐姐是定會想法子,將自己給摘個干凈。
同時,以她對二姐姐的了解,二姐姐現(xiàn)下需要慶王庇護,斷不敢真對松哥兒動手,否則被查出來,縱使慶王對二姐姐再是包庇縱容,也決計不會放過二姐姐,屆時二姐姐所承受的,可不止失了庇護那么簡單。
似前頭那般推來,她當(dāng)時便做了假設(shè),推想松哥兒根本沒被綁,否則那斬斷麻繩之人,為何要費盡心思拿那啞犬裝神弄鬼?
倘使假設(shè)為真,那松哥兒當(dāng)時必然待在自己熟悉之地,而她想來想去覺得最有可能的,還是曲府首當(dāng)其沖,至于當(dāng)真能在曲府尋到松哥兒,也真是湊巧給她猜中罷了。
巧茹小聲問道:“姑娘,今日加害慶王妃之人,當(dāng)真是曲二姑娘?慶王夫婦待她不薄,她為何要那般對慶王妃?也太惡毒了罷?”說完,巧茹復(fù)又嘀咕道:“不過她連自己夫婿都敢殺,做這種事好似、好似也不出奇了。”
曲錦萱沒說話,看著霄哥兒一張一合的小嘴,傾耳聽著他奶聲奶氣的發(fā)音。
除了學(xué)會行步外,小家伙已會疊聲喚人,雖然對著她喚出來是“阿央阿央”這樣的詞,卻也聽得人歡心不已了。
一旁,巧茹還沉浸于今日發(fā)生的事中,她湊近曲錦萱:“姑娘,若當(dāng)真是那位曲二姑娘,待慶王妃知曉,慶王妃不會饒了她罷?”
曲錦萱搖頭:“不知。”
自小到大,慶王對她那位二姐姐都視如珍寶,對二姐姐的縱容堪比嫡母。就算此事當(dāng)真被查出是二姐姐所為……慶王妃今日到底是母子平安了,二姐姐若委實辯無可辯,亦會認錯哭訴祈求原諒,多半,也能得慶王寬宥。
換言之,若想讓她那位二姐姐得到更重的懲處,除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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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光景,眨眼便過。
冷清至極的曲府中,父女二人正在互相怪責(zé)。
曲敦瞪著曲檀柔,語氣極為不滿:“人都灌成那樣了,你也未能如愿,你怎生這般無用?”
曲檀柔亦是氣得不行:“爹爹還好意思怪女兒?若非爹爹膽小,不敢給兄長下藥,兄長怎會留一絲清醒,又怎會認出女兒?”
“還敢胡說!若下藥被查出來,謀害皇族可是掉腦袋的大罪,這樣的事如何行得?”說著,曲敦豎眉剜了曲檀柔一眼:“為父怎么就養(yǎng)了你這么個廢物,和你三妹妹比起來,你真是丁點用都沒有!”
后頭那句無異于直接刺了曲檀柔一刀,她最是聽不得這種話,當(dāng)即嘶罵起來:“爹爹胡說什么,那小賤婦不過是走運些罷了,我哪里不如她了?”
曲敦冷聲訓(xùn)斥:“瞧瞧你這般潑婦行徑,你在罵誰?還不給我閉嘴?”
曲檀柔氣至無言,嘴角的弧度再度現(xiàn)了猙獰之態(tài)。
曲敦盯著她,警告道:“如今已得罪慶王,旁的事莫要再妄想了。為父已著人尋了門奉京城外的親事,待把年一過,你便嫁過去罷。雖是予人當(dāng)繼室,但對方也是拿晌銀的官員。今后,你莫要再作妖,沒得丟人現(xiàn)眼,還要為父過去替你收拾爛攤子。”
話畢,曲敦便甩袖而去,留個曲檀柔癱在原地,任憑霜雪落了滿頭。
如墜深谷,如落寒潭。
半晌后,曲檀柔不可置信地喃聲搖頭:“不、我不嫁,我要去求兄長,兄長素來疼我,一定會幫我的、一定會幫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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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往前,接近元夕,眼看著,年便要過完了。
暖意充融的室內(nèi),崔沁音才將小兒子哄著入睡。
許是出生在荒野,榆哥兒極為膽小,根本不敢獨自睡在搖床中。
門口貼簾掀起,采芳入了內(nèi)室,先是去熏爐邊烤了烤火,待周身寒氣盡散,才近了榻邊。
崔沁音問她:“思兒走了?”
采芳點頭,立馬又想起方才自思兒口中聽來的話,氣沖沖道:“王妃娘娘,既思兒都那樣說了,不用多想,那日定然是表姑娘做的好事!”
“表姑娘毒如蜂蠆、心機深沉,倒是想了個極好的法子,讓咱們查無對證,又拿不著她的把柄。王爺和官衙查了這么許久,也沒查出個所以然來。”
“還有,她竟敢、竟敢勾引王爺!奴婢真真不曾見過那樣不知廉恥的人!”
崔沁音輕輕拍著襁褓,凝視熟睡中的小兒子:“她不是一直想來瞧瞧榆哥兒么?我與思兒說了,后日,便讓她來。”
采芳愕然,急忙勸阻道:“王妃娘娘萬萬不可!聽說表姑娘要被遠嫁出奉京,為此她一直愁見不著王爺、踏不進咱們府里頭,您怎還給她遞方便呢?”
初時,崔沁音并未答話。
她探手去小兒子后背摸了摸,觸到了些許濕潤感,便專心替小兒子松了松被角。
做完這些,崔沁音方才淡淡一笑,聲音低得似在自語:“遠嫁豈不便宜了她?她既喜愛這王府,后日來了,便再別想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 昨晚做夢,夢見正文完結(ji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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