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恩公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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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丁府某座院中,魏言安垂眼看著殷勤給府醫(yī)打下手的曲檀柔,心頭不勝其煩。
方才要不是此女多事,他定然,早便捉到了曲府那小庶女。
經(jīng)她那一聲叫喚,整個宴廳的人都被驚著了,他不得不捏了個有兇徒行刺的幌子,把這事給蓋過去。
再瞧眼前這同樣姓曲的女子,魏言安只覺礙眼,尤其那滿頭的釵環(huán),簡直晃得他眼疼。
都是曲敦生出的女兒,怎就差得這樣遠(yuǎn)?
這曲府的二姑娘,在他這兒至多就算個中等之姿,相貌比起那鐘靜雪來,還要略遜一籌。
魏言安失了興趣,轉(zhuǎn)瞬,又記起曲錦萱來。
性子烈的姑娘,也不是沒有遇過一兩個,但他素來最愛的,是身嬌體軟易推倒的小美人兒,那些擺明了不好招惹的,終歸他也生不出多大興趣,那意起得快、冷得也快,可曲府那小庶女…
嗬,倒是他小瞧了那美人兒的氣性。
生得那樣柔弱,卻又那樣敏感警覺,倒讓他越發(fā),想要一親芳澤了。
這樣的美人兒,不納到他后院去,著實(shí)可惜。
傷口包扎好后,魏言安摁下心頭閑氣,臉上泛起溫文爾雅的笑,對曲檀柔道:“多謝曲二姑娘,若非二姑娘及時出手相助,孤這傷,怕是要加重不少。”
曲檀柔被魏言安的目光燙紅了臉,她聲若蚊蚋地回道:“殿下不必客氣。”
被她擠到一邊的鐘靜雪不甘示后,也急忙出聲問道:“殿下怎地離席去醒酒,身邊連個侍從都不帶呢?您對下人再是沒架子,也不能縱著他們玩忽職守呀?”
這話一出,不止近侍,就連魏言安本人,也是嘴角一抽。
他自然知這鐘靜雪本意是想透露關(guān)切,但說話委實(shí)過于粗莽不顧。
說實(shí)話,若非此女著實(shí)蠢笨不經(jīng),早在她頻繁對自己飛眼兒的時候,他便下手了。
若他想要,只需勾勾手指,此女便會把自己脫光了,送到他榻上去。
這樣放浪的女子,于床笫間自然也得趣,可這樣不知收斂的女子,往往胃口也大得出奇,哪日發(fā)了瘋,傳一些不管不顧的話出去,于他來說,豈不是自討麻煩?
且這丁府近來頗得父皇看重,鐘靜雪雖然只是這府里表親,可若鬧得不好看,不僅惹了父皇不快,亦損了他名聲,也是百般得不償失了。
思及此,魏言安低下頭,佯作虛弱咳嗽。
近侍得了眼神示意,急忙秉手:“鐘姑娘說得對,確是屬下等失職,待護(hù)送殿下回宮后,便去都監(jiān)自請發(fā)落。”
曲檀柔也插了一嘴: “殿下可有瞧清楚那刺客的長相?敢傷殿下,定要捉到那賊人好生懲處才是。”
魏言安聽了,抬起目光看著曲檀柔,唇尾勾了個意味不明的笑:“二姑娘說得對,定要好生懲處才是。”
在旁的鐘靜雪見狀,心里暗急,還以為魏言安這是因?yàn)榍慈岢鍪窒嗑龋_始對她青眼相加,便剮了曲檀柔一眼:“你方才不是說你丫鬟不見了,要去找么?還不去?”
經(jīng)鐘靜雪這么一提醒,曲檀柔才猛然想起元喜來,可魏言安還在,她又不大舍得放過這么個大好的機(jī)會,是以,一時陷入支支吾吾的踟躇中。
而魏言安,則已是煩不勝煩,再不想與這幾人多說一句話,便借口傷勢,起身回宮。
東宮的人、再加上丁府主家,以及一堆表著關(guān)心的賓客,形成了拉拉雜雜的送駕隊(duì)伍,那動靜,自是不會小。
一處不顯眼的游廊,曲錦萱半匿在檐角下,看著那前呼后擁的隊(duì)伍逐漸走遠(yuǎn)。
桑晴揉著酸痛的后頸,湊過去小聲問:“姑、姑娘,您不怕嗎?”
她才從那場突如其來的變故中醒過神來,兩條腿還跟棉花一樣在打顫。
曲錦萱收回目光,問桑晴:“脖子還疼嗎?”
桑晴搖搖頭:“不礙事的,就是有點(diǎn)酸,應(yīng)該明兒就好了。”她心有余悸:“太子殿下怎么是這樣一個人呢?往日奴婢聽的,都是說太子殿下謙虛平和、仁人君子,這怎地、怎地竟如此荒唐不顧?”
曲錦萱沉默地抬手,幫桑晴揉了揉頸子,才道:“咱們?nèi)ヱR車上等著罷,二姐姐,應(yīng)該很快會回府的。”
主仆二人慢慢往府門口走著,桑晴實(shí)在氣不過,還給曲錦萱支招:“等回府了,姑娘把這事跟老爺說一說,讓老爺參他一本!”
曲錦萱越加默然以對。
魏言安并非頭回做那樣的事,他既敢那般行徑,一來,是拿準(zhǔn)了姑娘家不敢與家里的父兄多說一個字,生怕先被扣個舉止不端的帽子,二來,也是他在外苦心維持著賢儲的好名聲,障惑了不少人的眼,僅憑一封折子便想影響到他,實(shí)屬妄想,就算是上達(dá)天聽了,頂多,就是被圣上訓(xùn)斥個一兩句罷了。
再有一樁,恐怕宮里那位圣上,對他這些風(fēng)流事,也就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
上了府里的馬車后,約莫等了兩刻鐘,曲檀柔從丁府出來了。
與她一起進(jìn)馬車的,還有元喜。
元喜面色慘白,嘴角那點(diǎn)紅,既像花了的唇脂、又像溢出的血跡,而且她那衣裙鬢發(fā)略顯凌亂,連外面那件胡亂掩著的紫襖,也掉了一顆扣結(jié)。
驚駭未定的曲檀柔心里一突一突的,憋了滿腔火氣沒地兒散,正想找曲錦萱撒撒火,卻見她只略掃了元喜一眼,也不問問自己,為什么不讓元喜上丫鬟的馬車,便兀自闔了眼,靠在車壁上假寐,扮視而不見。
曲檀柔心里越發(fā)躁得不行,偏偏馬車駛動后,發(fā)著抖的元喜又低低地嗚咽起來,惹得她更是火大,忍不住用推了元喜一下:“閉嘴!吵什么吵?再吵把你扔下去!”
元喜本就嚇得狠了,被曲檀柔這么一斥,只能咽下眼淚,小聲抽泣起來。
在元喜的抽泣聲中,幾人回到了曲府。
沒有先回自己的居院,曲錦萱便帶著桑晴去了寄荷院。
聽了下人的通稟,一名風(fēng)貌楚楚、小腹微隆的婦人,在丫鬟的攙扶下,疾步迎了出來。
曲錦萱也快走兩步,嘴里叮嚀著:“姨娘,您慢著些。”
“萱姐兒別緊張,我無礙的。”蘇姨娘柔柔地笑著。來奉京也十好幾年了,她雖說的是官話,卻還是帶著吳儂軟語的調(diào),曲錦萱那一口嬌軟的嗓音,多少,也是受了些生母影響的。
知道姨娘會想問什么,曲錦萱藏起心事,一雙琉璃目向下彎了彎: “今日丁府很熱鬧,還有雅寧也在,有她與女兒作伴,女兒游玩了半日,很是盡性的。”
“那就好。”愛憐地?fù)嶂畠旱聂W發(fā),蘇姨娘笑道:“萱姐兒今日,可有結(jié)識哪家的郎君公子?”
曲錦萱愣了下,心頭又顫了顫。
姨娘之所以哀著爹爹讓自己出府參宴,是想趁嫡母不在府里,趁自己懷著胎,趁自己還得了爹爹幾分關(guān)注,便為她的婚事努努力。
她心疼不已。
自己這樣好的姨娘,當(dāng)初若不是家道中落,她也是澤陽城有名的富家小姐,斷不會予人做了妾…
這些年來,姨娘受盡了委屈,這樣嬌弱、且不爭不搶的人,一邊忍氣吞聲地,被嫡母欺辱謀害,另一邊,卻還要顫顫巍巍地張開柔弱的羽翼,去護(hù)著懵懂膽小的她,而她,卻幫不了姨娘任何忙。
曲錦萱扶著蘇姨娘坐回屋內(nèi)軟榻:“姨娘又多憂心了,大夫不是囑咐過,讓您盡量不要下地,盡量不要傷神么?”
蘇姨娘靠在迎枕上,嗔道“我沒事的,也不是頭一回懷身子,哪里就那樣嬌貴了…”
桑晴也出聲勸道:“姨娘之前滑過好幾胎,可不敢再大意了,還是聽大夫的話罷?”
蘇姨娘神色一滯,將手?jǐn)R在自己的小腹上,眉間傷懷:“是我無用,一直沒能給萱姐兒添個兄弟姐妹,害你這樣孤單…”
曲錦萱蹲下身,靠在蘇姨娘的手臂上,輕聲道:“姨娘安心養(yǎng)胎,再過幾個月,我就有伴了。”
姨娘腹中這位,是小公子,是她的親弟弟。
也正因此,嫡母嫡兄才會使盡手段,想要除掉她們母子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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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著蘇姨娘說了會兒話,在寄荷院用過晚膳后,曲錦萱才回了自己的居院。
簡單洗漱過后,在掩下帳后不多時,曲錦萱便沉入睡夢中。
靜寂的春夜,天高露濃。
夢里,昏黃跳躍的篝火映照下,戴著面具的男子摩挲著曲錦萱的臉,那低沉的聲音中,滿是壓抑的苦楚與難以名狀的哀求。
他說:“萱萱,待我了結(jié)一些事,便將我的身份告知于你,屆時、屆時你知了真相,莫要惱我…”
曲錦萱滿是不解:“恩公救了我與親人的命,我怎會惱恩公?”
對方欲言又止,心中似有萬千掙扎,卻仍是再度向她表露心跡:“萱萱,我、我是真心戀你…我、我做夢,都想娶你為妻、與你廝守…”
聞言,曲錦萱微微一笑,許諾道:“若蒙恩公不棄,我愿以身相許。”
……
夢境止,曲錦萱長睫微顫,緩緩睜開了眼。
怪不得她那時,對恩公總有似曾相識之感,怪不得恩公說自己有苦衷,暫且不便告知身份,原來、原來竟是他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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