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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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園長手足無措,小熊滿臉莫名,芋圓好奇眨眼,俞寒冷靜拋下了只有他們兩個才懂的問題,攪亂一池春水,又不等洛林遠回答,便拉著芋圓要走。
小熊突然道:“等等,俞先生你還沒填表呢。”
洛林遠也才想起這茬,趕緊走到自己辦公桌前,從抽屜里取出一張表格,遞給站得離他近的小熊。
小熊又將表轉(zhuǎn)交給俞寒。
這表格是學(xué)生家長需要填的,聯(lián)系方式,家庭住址,孩子是否有過敏源與疾病等等,非常詳盡。
他剛才企圖加俞寒微信,卻被變相拒絕,現(xiàn)在又讓人填表,總有種一環(huán)套一環(huán)的感覺。
洛林遠決定一會俞寒把表格填完以后,他就叫小熊記下來,自己絕對不要看,非但不看,還要鎖進柜子里,免得他沒忍住誘惑,伸出罪惡之手。
俞寒接過表格,四處看了眼,尋找方便挨著寫的桌子。
會客的茶幾太矮,趴著寫不大方便。
洛林遠說:“來這邊寫吧。”
小熊忙去找筆,洛林遠又從抽屜里取出一支鋼筆,遞了過去。
俞寒拿著表走過去,辦公桌對面也有一張客人的椅子,洛林遠就跟沒看見,又或者當(dāng)下看著俞寒朝他走來,腦子里就少了根弦般,他拉開了自己的園長皮椅:“坐這吧。”
小熊愣了,等洛林遠反應(yīng)過來也恨不得咬掉舌頭,只能事后找補了一句:“那把椅子壞了,坐不穩(wěn),我這把坐著還舒服點。”
俞寒勾起唇角,弧度很小,意味不明地笑了下。他自然地落座在洛林遠的位置上,接過對方手里的筆。
遞筆時指頭相碰,洛林遠動作極大地將手抽回,往后一縮,俞寒嘴邊的笑意消失了。
洛林遠背著手,揉了揉自己的食指,那里仿佛有溫度殘留,讓人眷戀。
俞寒快速地填好了表,然后將表推到洛林遠面前:“填好了。”
洛林遠拿起來,看也不看就收到一邊的文件夾,面上掛著客氣虛假的笑容:“謝謝你對魚……我們繪園的信任。”
俞寒沒理他,起身離開辦公桌,捎上芋圓直接走出辦公室,頭也不回。
小熊跟了上去,主動送他們到門口。
待她去而復(fù)返,就見園長手撐在窗臺上,伸著個脖子朝下望,很是依依不舍,聽到她進來的動靜才轉(zhuǎn)身過來,尷尬地咳了一聲:“辛苦你了,下去忙吧。”
小熊:“園長……”
洛林遠緊張地等她后話,心想這丫頭該不會看出點什么來吧,也怪他,表現(xiàn)得確實有點明顯。
小熊:“這一單算我的吧,加工資嗎?”
洛林遠:“……”其實講道理應(yīng)該算我的,但看你是年輕人工作又勤懇的份上,就算你的吧。
洛林遠大方點頭,小熊樂呵呵地離開了辦公室,沒心沒肺,完全不在意洛林遠剛才的異樣。
小熊一走,洛林遠就把手放到了文件夾上,打開,在回過神來時,已經(jīng)將俞寒的資料看了第一行了。
他猛地把文件甩了出去,受驚過度,左手打右手,嘴里叨念著不行不行,不能看。
洛林遠糾結(jié)地在辦公室里轉(zhuǎn)了幾圈,最終敗給了男人的劣根性,心想:我就看看,不記住。
洛林遠從地上恭敬地?fù)炱鹆四欠荼砀瘢瑥念^看到了尾,意外地發(fā)現(xiàn)芋圓是單親家庭,沒有母親。
表格上填寫的陪課家長,竟然是俞寒自己!
俞寒要來上課了?!俞寒沒有妻子?!他老婆去哪了,離婚了嗎?洛林遠捏著表半天,轉(zhuǎn)頭就看見電腦屏幕反射的自己在笑。
有什么好笑的,不就是俞寒沒有老婆嗎。
洛林遠放松往后一躺,靠在自己的辦公椅上溜溜地轉(zhuǎn)了一圈,還不夠,又轉(zhuǎn)了一小圈,小熊進來的時候,正正好撞上洛林遠在那里轉(zhuǎn)圈圈傻樂。
小熊將后廚的采購表格交給洛林遠:“笑什么呢?”
洛林遠扶穩(wěn)了搖晃的皮椅,裝模作樣地敲了會鍵盤:“沒什么,下午我要出去談個合作,這里交給你了。”
小熊:“行,對了,俞淵這個孩子安排到哪個班?”
洛林遠:“一班。”園長室出門就能看見的那種。
小熊出去跟一班的楊老師交代去了,洛林遠在微信上聯(lián)系合作方,他最近在合作一個科普藝術(shù)節(jié),組織魚緣的學(xué)生去參觀昆蟲攝影展,拓展思維,還要布置作業(yè),為之后的比賽做準(zhǔn)備。
他太忙了,自從開起這個繪園后,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他來操心,硬生生被逼出了許多技能。
其實這樣也挺好的,比他在國外的日子強。
跟合作方約定好見面時間后,洛林遠接到了一通跨國電話。來電人是林舒,林舒不太懂關(guān)心人,問候的方式也簡單粗暴,問他還有沒有錢。
洛林遠選擇回國創(chuàng)業(yè)時,林舒大力反對。他按著林舒的要求在國外讀完藝術(shù)大學(xué),剛畢業(yè)那會,林舒有意要帶他進入她的圈子,還將他介紹到一個畫廊工作。
誰知道洛林遠安分在畫廊工作了兩年,突然要回國創(chuàng)業(yè),還是去C城。
C城有不少舊人,林舒不讓他回去,洛林遠就自己收拾著行李,辦好護照,買張機票,說走就走。
林舒發(fā)現(xiàn)時,他都在國內(nèi)租好公寓,準(zhǔn)備創(chuàng)立繪園。林舒便給他卡上轉(zhuǎn)了一筆錢,倒沒回國來捉他。
不怪林舒這樣事事安排,鋪路給洛林遠。
只因洛林遠剛?cè)ッ绹牡谝荒昃徒挥巡簧鳎铧c被人在酒杯里放了毒品。幸好那次被突擊檢查,洛林遠才沒喝下那杯酒。
但也進了拘留所,驗?zāi)蝌灻?br/>
林舒過來保釋他時,臉色是有史以來最糟糕的一次,卻沒打他。自那以后,林舒就找人盯著他,盯得很緊,甚至到干涉他交際圈的地步。
其實洛林遠也知這件事有他自己的問題,他剛到美國時滿腔悲憤,只覺得人生無望,自暴自棄。
被人帶著玩,去參加不同派對、酒吧,那段時間洛林遠連課都不上,日日宿醉。
要不是差點出事,說不定他會墮落得更厲害。
當(dāng)時林舒也因為剛到美國,一切剛開始,沒空理會他,沒想到他竟然把自己折騰進了拘留所。
在拘留所那個晚上,他被嚇壞了,他本以為人生最糟糕不過如此,家庭戀情通通出事。
人生卻告訴你,還有更可怕的在等你。
如果他喝下了那杯酒,他的人生才叫做真正被毀了。
洛林遠拿著手機,聽電話里林舒失真的聲音:“我在這邊一切都好,有錢,我辦的機構(gòu)也拉到投資了。”
林舒默了默:“身體呢?”
洛林遠:“很忙,反而不怎么生病。”
林舒:“別丟了畫畫。”
洛林遠:“嗯,每晚都有練習(xí)。”
林舒:“我掛了。”
洛林遠:“媽媽。”
林舒:“…… ”
洛林遠:“你身體呢?”
林舒:“還好。”
母子倆不約而同靜了下來,沒了話題,他們好像不管過了多久,都找不到更合適的相處方式。
洛林遠掛了電話以后,猶豫了一陣,最終還是從表格上將俞寒的電話記了下來。
結(jié)果他意外地發(fā)現(xiàn),俞寒好像用的還是那個號碼。
俞寒七年前的電話號碼尾號就是2324,很好記,那時洛林遠用這個尾號設(shè)置了自己的手機鎖屏密碼,直到今天依然在用。
洛林遠嘆了口氣,又一次慶幸自己沒有喝下那杯酒,不然就是另外一個人生,不可能回國,也不可能擁有自己的事業(yè),更不可能……再遇見俞寒。
洛林遠將那份文件寶貝地收起來,跟藏寶貝似的,他在這里甜著,方肖心里卻挺苦。
他昨晚陪客戶喝酒到半夜,回家睡覺,早上起來才發(fā)現(xiàn)身邊的小情兒柔聲問他:“你是不是答應(yīng)過我再也不喝這么醉了。”
“是誰上次才喝到胃出血了。”
“是誰養(yǎng)胃養(yǎng)了快一年?”
方肖滿頭大汗,各種求饒,陶情收拾好一個小包包,就回娘家去了,這次氣得不輕。
方肖也不敢貿(mào)然去討嫌,陶情脾氣就是這樣,平時溫柔,一旦生氣,你去哄她她就更生氣,看著你都煩。你不去哄她,讓她冷靜冷靜,她還舒心點。
俞寒電話叫他出來喝酒的時候,方肖欣然赴約,他心里也很郁悶,回家沒有香軟媳婦陪睡了,哪個男人不郁悶啊。
方肖到場的時候,俞寒已經(jīng)自己喝上了。
方肖一坐下就說:“我媳婦不讓我喝太多,我今晚就一瓶啤酒,不喝多。”
俞寒和他的酒友關(guān)系保持了許多年,剛開始是一直找他打聽洛林遠到底在哪。
氣就氣在,方肖也不知道,洛家對這件事也諱而不言,對外說法是洛林遠出國深造去了。
一年年下來,方肖找人的心都淡了。
在洛林遠聯(lián)系不上,也不回國,沒有任何消息的情況下,方肖剛開始是生氣,到后面失望,逐漸失去動力。
但是他從來沒忘過洛林遠,因為面前這個人。
這個人會來找他喝酒,問一些洛林遠的事情。他跟洛林遠從初中認(rèn)識到高中,不少回憶,有許多事可以挑出來講。
俞寒一邊喝酒一邊聽,偶爾聽到有趣的,還會笑。
只是笑得都很淺,沒一會就散了。
他永遠記得洛林遠離開的第五年,俞寒喝到醉醺醺的,突然跟他說。
俞寒:“要不是還能跟你說起他,有時我甚至都覺得,洛林遠其實不存在。”
“他只是在我最難過的時候,出現(xiàn)在我生命里的一個好夢。時間到了,夢就醒了。”
方肖安慰他:“怎么會呢。他一個大活人,怎么可能消失,遲早會遇上的,到時候我一定狠狠揍他一頓。”
俞寒趴在了桌子上,藏起了眼睛:“是啊,會遇到的。到時候……”
到時候會怎么樣,俞寒最終也沒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