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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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網(wǎng),沒有人,在密閉的房間里,不安感越發(fā)濃重,更無法阻止他的胡思亂想。明知道俞寒現(xiàn)在狀況不妙,他卻只能被關(guān)在這房間里面!
他把試圖開機無數(shù)次失敗的手機扔到一邊,在抽屜里翻了一會,只找到一個沒來得及拆的紅包,里面一沓錢,夠用了。
洛林遠把錢胡亂塞進口袋里,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一直在顫,掌心被刮下了一層皮肉,蹭了不少砂石,被土掩住了血,他竟然沒覺得有多疼,直到現(xiàn)在看見了。
他跑進浴室里胡亂洗了個手,抬眼就看見鏡子里的自己。
很丑,右邊臉頰完全腫脹起來,擠壓著眼簾,怪不得他總覺得右眼視線有點模糊。
他簡單地清理了一下自己,又剪開了一件短袖給雙手纏上了厚厚一層布。
洛林遠走到窗前,掀開窗簾看窗外的一棵老樹。雖然只是二層樓高,看起來卻足夠嚇人,總覺得跳下去能摔斷手腳。
他忍著心里的害怕,雙手顫顫巍巍地去抱樹,想要順著樹下去。
老樹身上枝椏多,卻架不住洛林遠的敏捷為負,很快洛林遠就滑了下去,手臂上被火辣辣蹭了好多道口子,還摔在了草坪上,死死咬著牙才把痛呼忍回去。
他身上太臟了,又臟又疼,平日里嬌生慣養(yǎng)的,丁點傷口都能讓洛林遠受不了。許是現(xiàn)在打擊多了,反而能堅持下去。
因為還有更重要的事情,他要去找俞寒。
他把手上的破布拆了,捂在手臂上止血。上次俞寒帶他翻墻出去,現(xiàn)在方便他逃家。
大概是翻過一次了,這次翻墻只是翻得雙腳有點疼,其他還好。
洛林遠按了按自己的褲兜,錢還在,沒丟。他現(xiàn)在沒有手機,萬一辛辛苦苦逃出來,結(jié)果沒錢打車怎么辦。
洛林遠在街邊攔了輛車,報上俞寒家里的地址,灰頭土臉地往哪里趕。
眼見著車子行駛離開了洛家,洛林遠這才松懈下來,頓時覺得渾身都疼。
司機透過后視鏡一眼眼地瞄他,忍不住道:“要不給你找家藥店停下,你去買點藥吧。你身上太臟了,我這車都要不好洗了。”
他也是看洛林遠年紀小,不然都不肯載的,多臟啊,又是血又是土的,蹭的椅子都不能載客了。
洛林遠聽紅了臉,他小聲問司機要來紙巾,將自己蹭在皮椅上的灰一點點擦干凈,然后努力挺直腰背,盡量減少挨在椅子上的部分,哪怕這樣很疼。
下車的時候,洛林遠多給了一百塊:“師傅你拿去洗車吧,抱歉了。”
他這樣師傅反而不好意思,死活不肯要,推搡著讓洛林遠下車,還從置物抽屜里拿出一個面包,塞洛林遠手里:“才跟我兒子差不多大,怎么能要你錢,有錢不要這樣大手大腳的,不然你以后少不得要后悔,快走吧!”
洛林遠拿著那個面包,認出了這面包也是那次野營俞寒給他的那款紅豆味。
他沒有拆,而是揣著面包一瘸一拐地往俞寒家里走。俞寒家里沒人,他拍了許久的門,都沒人來開,俞寒還在。
洛林遠恐慌地蹲在了俞寒家門口,他不知道該去哪里,學(xué)校不敢去,俞寒也不會在學(xué)校,不是真的進拘留所了吧,就因為打架。
也不知道蹲了有多久,洛林遠固執(zhí)地不肯離開,因為離開這里以后,他不知道該去哪里找俞寒,才選了這樣蠢的辦法。
每一次電梯響起時,洛林遠都會起身,站在走廊處遙遙望著電梯口,只希望能看見俞寒從里面出來。
數(shù)不清到底失望了多少次后,電梯里出來了一位西裝革履的男人,他手里拿著一個小布包,那個包洛林遠認識,是之前俞寒用過的小花包。
男人低頭從包里取出一串鑰匙,朝這邊走來,見到門前立著一個臟兮兮的男生,還愣了下。
洛林遠盯著他手里的鑰匙和包,警惕問:“你是誰?”
男人細細看他的臉,認出他來:“洛少爺,你怎么在這里?”
洛林遠猝不及防被人叫了姓,以為是洛家派的人來抓他了,慌了一瞬,很快男人就笑道:“自我介紹一下,我姓楊,是關(guān)朔風關(guān)先生的私人助理。”
洛林遠并不傻,再聯(lián)想前因后果,反倒松了口氣。如果是關(guān)朔風插手了這件事,那俞寒肯定不會處于最糟糕的情況,比如留下案底,或被拘留。
楊助理見他神色,仿若看不見他臉上的傷和狼狽道:“洛少爺您稍等,我得先進去取些俞少爺?shù)乃饺宋锲贰!?br/>
洛林遠卻道:“俞寒在哪?”
楊助理看起來人和氣,口風卻緊:“這個暫時不方便透露,但是俞少爺很安全,請您放心。”
不等洛林遠說話,楊助理又說:“沒想到能在這里見到您,本來關(guān)先生想親自登門拜訪。”
洛林遠攥緊了手里的紅豆包,突然道:“你能幫我給俞寒帶句話嗎?”
楊助理沒說好,也沒拒絕,而是開門后側(cè)身讓他進去。洛林遠想著進去也好,萬一這個楊助理打著拿東西的名義到處亂翻怎么辦。
只是楊助理進門后,直接往廚房去了,瞧著像是來過這里一般,甚至給洛林遠倒了杯水,讓他喝。
等楊助理倒出第二杯出來時,洛林遠覺得不對了。
沒完全關(guān)上的門外出現(xiàn)了另外一個人,推門而入。
關(guān)朔風穿得悠閑,配著他的英俊外表,瞧著年輕不少。他回手關(guān)上門,臉上和煦笑容,對坐在沙發(fā)上的洛林遠打了個招呼:“林遠,好久不見。”
洛林遠整個人都坐了起來,肉眼可見的緊張。
關(guān)朔風無視了他的防備,慈愛的眼神落在他臉上:“你是來找俞寒的?”
洛林遠沒有說話。
關(guān)朔風嘆息了聲,目光梭巡了屋內(nèi)一圈,沒有選擇坐沙發(fā),而是從客廳里連著的餐廳處,拖出一把椅子。
因為空間小,哪怕一個在沙發(fā),一個在客廳,也相距不到兩米的樣子。
關(guān)朔風道:“你確實該擔心俞寒,畢竟他是因為你,才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不是嗎?”
關(guān)朔風說著這樣不客氣的話,語氣卻依然平淡,就跟議論今天的天氣一般。
他將手上的手套脫了下來,塞進外套口袋里,還掏出了一盒香煙,沖洛林遠揚了揚:“介意嗎?”
洛林遠緊繃著嗓子道:“什么叫因為我變成這個樣子,俞寒怎么了?”
關(guān)朔風將香煙取出點火,抽了一口才道:“讓我猜猜,你大概是知道了我和俞寒的關(guān)系吧。”
他眼神停在了鼻青臉腫的洛林遠身上,半晌點頭道:“嗯,是知道的樣子。”
關(guān)朔風:“你見到我應(yīng)該安心不少吧,覺得我肯定會出面處理這件事情。”
洛林遠的心思確實被關(guān)朔風說中了,只是更讓他討厭的是關(guān)朔風的眼神,極具穿透力,仿佛能刺進人的內(nèi)心。
關(guān)朔風道:“俞寒或許也是這么想的,才會這樣給我惹事。”
他吐出一口香煙,瞇眼道:“當然,我是會給他處理爛攤子,但前提是建立在我知道他是個同性戀之前。”
洛林遠瞬間從沙發(fā)上站了起來,緊張道:“你什么意思?!”
他憤怒又惶然,害怕又飽受要挾。他當然知道關(guān)朔風是什么意思,只是不愿意去面對罷了。
關(guān)朔風輕彈煙灰在楊助理送上來的茶水里:“我查過俞寒,他之前交往的是女朋友。”
關(guān)朔風:“他讓我去查是誰拍的照片時,我本來就有點懷疑,沒想到事實比我想得還要糟糕。你也是,林遠,你之前不也是喜歡女人的嗎?”
關(guān)朔風將煙徹底扔進了水里,捏著杯口晃了晃,直到那點火星子熄滅:“我知道你們不過是小孩子打鬧,嘗嘗鮮而已。俞寒犯傻,所以現(xiàn)在丟了保送,人也在拘留所里呆著。林遠你一定比他懂事,對吧。”
洛林遠燃著怒火的雙眸隨著他的話,如同熄滅在茶水里的香煙般,漸漸灰了下去,他還是沒說話。
關(guān)朔風皺眉,繼續(xù)加重法碼:“也許你還不清楚為什么俞寒來找我,他外婆的病已經(jīng)不能繼續(xù)拖下去,需要轉(zhuǎn)院。”
“在這件事上,你也能夠幫他嗎?對,你還有洛家。如果我所料不錯,你父親現(xiàn)在應(yīng)該在大發(fā)雷霆,他從年輕的時候就是這樣,脾氣雖然好,但生氣起來,不是一般人能消受的。”
關(guān)朔風將椅子擺回原位,杯子遞給楊助理。
楊助理手腳很快,已經(jīng)將俞寒的東西都收拾出來了,提著一個大包。
關(guān)朔風走進洛林遠,帶去一陣煙味。
他拍了拍洛林遠的肩膀,靠在他耳邊說:“你想,俞寒現(xiàn)在可以為你什么也不管,以后呢。這是他的前途,他最在乎的親人,也不用五年,只需三年,他一定會后悔。到時候你又會不會后悔?”
洛林遠揮開了關(guān)朔風的手,關(guān)朔風也不甚在意,他知道自己目的已經(jīng)達成,面前這個年輕的孩子足夠動搖,只需要輕輕一推,就能倒在地上,摔得粉碎,像一尊華而不實的白瓷。
他大概知道俞寒這孩子為什么會喜歡他,人總是熱衷追求與自己完全相反的存在。
脆弱又嬌矜,天真且浪漫。
關(guān)朔風出門前,停在了電視機前,看著那立起的相框里笑靨如花的女子,只一陣便移開了視線,離開了這間房子。
跟在他身后的楊助理卻伸手將相框取了下來,放進了包里。
他們來得快,也離開的快速,誰也沒有理會留在房子里的洛林遠。
直到久久后,夕陽滲入柔軟的窗簾,溫柔地挨在屋里男孩的肩頭,他才像受不住一樣,緩緩地佝僂下了身子。
他撕開了紅豆包的袋子,小小地咬了一口。
好像沒有從前那樣好吃了,苦得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