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今年的全國汽車峰會在格陵舉行。//www、QВ5.coМ\十二月二十三日至二十五日,地址是月輪湖畔的天驕俱樂部。
    前一個星期照例由精算協(xié)會在格陵晚報上頒布出這一年來汽車行業(yè)的各項榜單,重卡銷售仍是遠(yuǎn)星第一,占市場份額的百分之七十九,但潛力榜上,殺出一匹黑馬,乃是卓開,拉開眾人,遙遙領(lǐng)先,對于一家還沒有上市的公司來說,實在是不小激勵。隨榜附贈的還有金融學(xué)家和資深人士的專業(yè)分析,薛葵向來只看新聞同娛樂八卦,財經(jīng)專欄她實在沒興趣,趴在沙發(fā)上找了找,發(fā)現(xiàn)沒有姬水玉龍,有點失望。卓正揚(yáng)聽她直嘆氣,知道是虛榮心作祟,就解釋給她聽。
    “玉龍是遠(yuǎn)星的子企業(yè),沒有上榜資格。”
    薛葵疊起報紙。第一輛開上川藏公路的大卡,是姬水二汽出品。現(xiàn)在卻淪落到靠別人賞飯吃,她直起身來,兩只手在空中畫了一個圓。
    “我不知道你有沒有印象。九十年代初,姬水二汽有一支廣告,大卡車隊如同長蛇陣一般,轟隆隆開過川藏公路,穿山越嶺,十分威風(fēng)。”
    卓正揚(yáng)咦了一聲,自辦公桌前起身,過來挨她坐下。
    “我看過。不過做生意就是這樣,優(yōu)勝劣汰,成王敗寇。”
    他能感覺到薛葵有些不高興。
    “對,你最能干,行了吧?卓總。”
    姬水二汽最鼎盛的時候薛海光只是副手。改革伊始廠長調(diào)往機(jī)械局,薛海光轉(zhuǎn)正,才知道留下來的是一堆爛攤子,風(fēng)光不由他,不風(fēng)光全賴他,實在很倒霉。可是在卓正揚(yáng)看來,薛海光空有一腔熱血,技術(shù)和生產(chǎn)方面都十分缺乏,當(dāng)然要被淘汰…即使他是薛葵的父親,也不能文過飾非。
    “我的確很能干,而且百折不撓,永不放棄,你不能否認(rèn)這一點。”
    他意有所指;薛葵飛紅雙頰站起來,把他湊過來的臉推到一邊去。
    “我爸比你好多了!他又高又帥,又清廉又正直,而且對我媽特別好,你連他一個小手指頭也比不上。”
    她還故意把小手指頭伸到卓正揚(yáng)眼前示威般地晃了晃,卓正揚(yáng)眼疾手快地伸出自己的小手指一把勾住,把她拉進(jìn)懷里,深深地凝望她那雙剪水秋瞳。
    “我對你不好么。我…”
    “什么?”她追問。卓正揚(yáng)很少有訥而不言的時候。
    他笑著搖搖頭:“悶聲發(fā)大財。不告訴你。你先回答我,我對你不好么?”
    他的計較讓她心底有個地方莫名地揪成一團(tuán)。薛葵認(rèn)真地想了想,在他面頰上香了一下。
    “你對我很好。好的不得了。”她并不矯揉造作,對她好,她便有感恩的心,“簡直今生今世無以為報啊,卓大人。”
    “不行,別避重就輕。”他自喃,捧著她的面頰輕吮唇瓣,“你永遠(yuǎn)都不會知道我對你有多好。你有時候真是薄情得令人生恨。”
    “哪有…”
    想要掙脫,但畢竟還是被他欺負(fù)了。窗戶外面飄著雪,室內(nèi)卻一片旖旎,他箍住她的背脊,越來越緊,但畢竟還是松開了。她悻悻地摸著自己又紅又腫的嘴唇,哪有這樣的,大白天在辦公室里他也敢。
    “讓我休息一下,”他倒是心滿意足,就勢在沙發(fā)上躺下,伸直兩條長腿,又把腦袋枕在她腿上,調(diào)整到一個最舒服的角度,手指捏捏鼻梁,“翻資料翻得我眼睛痛。等展開回來了,非要教訓(xùn)他一頓不可。”
    展開。薛葵想起那天打電話回來,心想果然不應(yīng)該讓小孩子知道大人親熱,幼小的心靈受到了傷害。
    “你教訓(xùn)他干嘛,他是個好孩子。”
    卓正揚(yáng)捏著鼻梁,忍俊不禁。這還真是和蘇儀的想法對上了。
    “只有你把他當(dāng)孩子看。卓開的客戶,他是男女通吃,大受歡迎。”
    “英文里的baby都是用it做主語,小孩無性別喔。”這才是他受歡迎的原因吧。
    卓正揚(yáng)想得比較深遠(yuǎn)…展開被自己的女朋友喜愛,想來婚后不至于限制他與老友來往,十分高興。
    “你的好友除了盤雪,還有誰。”
    “我有兩個死黨,一個叫張寒,一個叫葉瀾瀾。不過都出國啦,她們常常喊悶,叫我也過去呢。”
    提到老友,她聲音一下子歡快起來。但卓正揚(yáng)一想到薛葵還有兩個閨蜜遠(yuǎn)在大洋彼岸,拼命想要把她也騙過去,立刻把話題岔開。
    “喔。聊聊伯父伯母吧。”
    他很有興趣學(xué)習(xí)一下這一對薛葵心目中模范夫妻如何相處。
    她一雙手不知道放在哪里好,就輕輕地拍著他的手臂,一下一下。她聲音低沉柔和,如同冬日暖陽映在面上,賞心悅耳。
    “我爸我媽…我爸是個非常大男子主義的人。平時特別喜歡對我媽呼來喝去,又是個甩手掌柜,家里的事情從來不管,都是我媽一個人張羅。說出來你都不信,我爸連家里的電飯煲怎么用都不知道。可是兩年前,我媽住院了,我爸一個人家里,廠里,醫(yī)院里三頭跑,從頭學(xué)做飯,學(xué)洗衣,學(xué)打掃房間,我媽出院的時候,家里和平時一樣干凈整潔,而且我爸還做了一桌子的菜等她。厲害吧?所以啊,對一個人好不好,不在平時,而在患難。俗話也說,患難見真情嘛。”
    “你喜歡這種相處方式?”他閉著眼睛,今天是周末,本來應(yīng)該出去玩,但是為了迎接下個星期的峰會演講,他不得不周末還留在辦公室準(zhǔn)備資料,原本是展開該做的事情,他做起來并不十分得心應(yīng)手。好在有美人作陪,看報紙看文獻(xiàn),嬌小的身影坐在沙發(fā)上安安靜靜,不吵不鬧,給他莫大支持,“那我以后也什么都不做。等你伺候我。”
    她飛來一記溫柔刀。
    “行啊。我把你砍斷四肢養(yǎng)起來。”
    她倒是喜歡對他語言施暴。仿佛天性中無拘無束的那一面正在復(fù)蘇。
    “你舍不得。”
    他是有多少愛都會表現(xiàn)出來的人。在薛葵宿舍過夜已經(jīng)是上上個星期的事情,不知是不是由于兩人和好更勝當(dāng)初,所以睡得特別香甜,醒來的時候薛葵已經(jīng)梳洗完畢,俯下身子笑嘻嘻地對他說早安,那一刻他立即下定決心要摒除一切干擾和她結(jié)婚,一直到兩個人七老八十都黏在一起,早上醒來看見彼此,便是莫大幸福。
    只是他的身份仍然隸屬于北京軍區(qū)的特種大隊,軍婚要政審,可能會困擾她。所以他正在想辦法讓卓紅安點頭把戶口臨時調(diào)出來。但這件事情還沒有辦好之前,他不想讓薛葵知道。
    “你看我舍不舍得。”她溫暖的手心貼著他的臉頰,“對了,剛才游賽兒對我抱怨,說水箱壁上長了很多青苔,要買兩條清道夫放進(jìn)去替公子小丑做衛(wèi)生。公子小丑最近精神不太好呢。”
    “什么?”卓正揚(yáng)對于海洋生物認(rèn)知甚少,但對展開留下的水族箱很有愛心,游賽兒就是瞅準(zhǔn)了這一點,頻頻向他伸手添置裝備,“告訴她,上次買蛋白質(zhì)分離器的時候用的就是這個藉口,換一個。”
    渾然不知自己被游賽兒利用來做外交的薛葵耐心解釋:“清道夫就是吸盤魚。它會貼在缸壁上吃魚食殘渣和水藻,我也覺得蛋白質(zhì)分離器不夠好用,還是生物除污最科學(xué)。”
    她突然打了個激靈,手指從卓正揚(yáng)的臉上縮回來。卓正揚(yáng)的眼珠子在眼皮底下略轉(zhuǎn)了一轉(zhuǎn),她又輕輕地按著他的肩膀。他清奇的肩骨線條藏在薄薄的肌肉下面,摸起來很舒服。
    卓正揚(yáng),你知道嗎。野生的吸盤魚是吸附在大型魚類身上,在對方捕食時嘗一點殘羹冷炙而生存的小角色。如果大鯊哪一天覺得自己身上的吸盤魚不聽話,不乖了,就立刻把它甩掉。除非海域里有其他鯊魚愿意收留它,否則只有死路一條。
    姬水玉龍,就是遠(yuǎn)星身上的一條吸盤魚。
    她的一語雙關(guān)畢竟只是心里話,不可對卓正揚(yáng)說。而卓正揚(yáng)躺在薛葵的腿上,又被她輕輕撫摸著,存在感如此踏實,抵消掉他的一切不安。
    “行。只要你喜歡。”他語氣中頗有點老婆寵溺孩子,他就寵溺老婆的意味,“十分鐘后叫醒我。”
    可是她舍不得叫醒他。他的手交叉放在腹部,腕表的秒針,電腦的風(fēng)扇,空調(diào)的暖風(fēng),細(xì)微的聲音,她豎著耳朵一一鑒別,滿意于一切都靜謐得恰到好處。
    兩個星期前卓正揚(yáng)留在她的宿舍過夜那一次,她睡得其實并不好。隔天早上,她先起來也是免得叫他看見自己蓬頭垢面的模樣。卓正揚(yáng)側(cè)著身子,偏著腦袋,樣子十分木訥,如同discovery里見過的那頭小獅子,趴在一塊大巖石上,表情嚴(yán)肅地睡死過去。他的下巴輪廓刀割一般堅毅,一夜之間冒出了無數(shù)青髭,更有男人味道,蠢蠢欲動想摸一下,又不敢。
    卓正揚(yáng)醒過來的毫無征兆。幾乎是一睜開眼睛,薛葵還在出神地望著他。四目相對,她心都嚇停了,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早安,其實看得出他也是有些尷尬,手撐在床上,支起上半身,揉著眼睛,唇角一抹溫柔笑意。
    “早。”
    聲音里面的睡意還沒有完全消去,他看看腕表,喔了一聲,便掀開被子,翻身下床。她拿了新牙刷新毛巾給他用,自己收拾床鋪,他在洗手間里做什么,她不去看,也不去聽。等他清清爽爽地出來,一把抓住她,無賴般地拼命往她臉上蹭,不是親,只是拿胡茬扎,生痛生痛,可是又很快樂。
    “我媽擔(dān)心得真多余。”后來在車上,薛葵從未見過卓正揚(yáng)這般的快活,“對了,提醒我拿一只剃須刀放在你那里。”
    終因她強(qiáng)硬反對而計劃擱淺…這將置她的同居密友盤雪于何地。她的反對都不能減弱卓正揚(yáng)一絲一毫的快樂,路上接到個電話,說是某財經(jīng)雜志約他做訪問,她正在喝牛奶,他這么怕交際的人居然在望了她一眼之后,一口答應(yīng)。她有些不解,過了一會兒他也才反應(yīng)過來。
    “咦?我怎么會答應(yīng)?真是色迷心竅。”
    豈有此理,居然賴她頭上。她不滿地翻了個白眼,他一笑置之。那個笑容,包羅萬象,又得意又安和,一剎那她眼前風(fēng)景飛逝,暈眩中聽見卓雪在后座上大吵大鬧。
    “下次我要坐在爸爸身邊!我要坐在爸爸身邊!”
    她猛地回頭,那個穿白色洋裙的小囡囡嘭地消失了。
    這種心理暗示太危險,需保持頭腦清醒,免得動搖軍心。偏偏盤雪也來湊熱鬧,神秘兮兮地說卓正揚(yáng)和她有夫妻相,尤其是嘴唇部分,說的時候那個眼角眉梢掩不住地曖昧流動,就差直截了當(dāng)?shù)貑査遣皇且呀?jīng)和卓正揚(yáng)生米煮成熟飯?那什么時候舉行婚禮?這紅包包多少才合適?有無造人計劃?…她哭笑不得,想要岔開話題,盤雪還自顧自地在那里羨慕兼哀嘆。
    “我要是能找到一個男人像卓正揚(yáng)對你那樣對我就好了。我們所美女也不少吧?卓正揚(yáng)每次來接你的時候,好幾個都在偷偷打量他。可是卓正揚(yáng)的眼里,只有你這個每天做完實驗一臉疲憊愛理不理的薛葵。說到這,我都要替卓正揚(yáng)抱不平,哪個男人不是到手了就不珍惜了,你看看他,每次你上車系好安全帶他還要親自檢查一遍,我都看著呢,薛葵!薛葵!你真是好命。”
    好命什么。
    她已經(jīng)打定主意,既然何祺華這么逼人,那她就立刻出國。生物這種基礎(chǔ)學(xué)科,美國人永遠(yuǎn)需要廉價勞動力。早在一個月前,還未和卓正揚(yáng)交往,她已經(jīng)拿到國外幾家學(xué)校的offer,由于排名差,薪水低,所以一直想要回絕,但是和母親溝通之后,沈玉芳勸她不應(yīng)將事情想的太美好,只要先出去了,一切都可以慢慢適應(yīng)。于是deadline未到,她就一拖再拖。何祺華對她下最后通牒的那一晚,她攥緊了拳頭,決定遠(yuǎn)走高飛,就不相信他有通天本事,還能追殺她到美國某個不知名的小鎮(zhèn)去。
    如果說他對付姬水玉龍就如同捏死一只螞蟻那么簡單,那姬水玉龍這只吸盤魚,除了作為要挾她的籌碼,在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存在的意義,不值得她付出代價。
    至于蘇醫(yī)生的一番話,更是堅定了她離開格陵的決心。從小到大,只有薛海光和卓正揚(yáng)對她的寵愛,不讓她為難而又貪圖更多。可是理智告訴她,她得斬斷羈絆,遠(yuǎn)走高飛。等到了太平洋的彼端,讓所有人都能得到解脫,才是最好的結(jié)局。
    卓正揚(yáng)睡得極香,腦袋沉沉地壓著她的腿。這個男人是她心頭摯愛,可惜不能長久。
    她最近常常想不起卓正揚(yáng)的模樣,只記得他某句話,某個動作,手臂的力量,嘴唇的溫度。于是也悄悄動手拍了幾張他的照片,可總覺得失真,不是卓正揚(yáng)。待見了真人,又會驚嘆,原來他的眉毛是這樣的,眼睛是這樣的,鼻子是這樣的,嘴巴是這樣的,一切都鮮明在她的眼底,轉(zhuǎn)瞬又全部忘記。周而復(fù)始,她只好放棄。
    多看兩眼吧,薛葵對自己說,免得以后連個念想都沒有。
    盤雪沒想到薛葵能言而有信到了愿變尾生抱柱而死的地步…薛葵早先答應(yīng)了耶誕夜和她一起買衣服,居然過了兩個多星期還記得,那衣服也應(yīng)了薛葵的話,耶誕夜買兩百送一百,著實劃算。盤雪實在需要一個人幫她殺開血路,得到dream戰(zhàn)衣。
    感激涕零的盤雪由最初的惴惴不安變成了“反正薛葵和卓正揚(yáng)還有一輩子的耶誕夜可以一起度過,我占一個應(yīng)該沒關(guān)系”的坦然。金碧輝的規(guī)矩是當(dāng)天座位當(dāng)天訂,于是她一大早就開始撥電話,口口聲聲要訂雙人情侶座,那邊負(fù)責(zé)訂座的男士詳細(xì)地記下了盤雪的姓名和單位,突然咦了一聲。
    “你又相親?這可是耶誕夜…”
    嗯?盤雪一怔,但那邊似乎知道自己失言,立刻掛斷。等下了班,兩人在耶誕頌歌中沖到金碧輝,排隊的人已經(jīng)成了長龍,盤雪自得于有先見之明,大剌剌報上名號,那戴著小紅帽的領(lǐng)餐員笑得如同一朵花似的,對住手中的對講機(jī)說“盤小姐到了,兩位,都是美女”,然后把盤雪和薛葵領(lǐng)到窗邊的無煙區(qū),這個位子盤雪最喜歡,可以看見街上的車水馬龍,霓虹閃爍,伸手可及的書架上又?jǐn)[著許多最新雜志可供翻閱。
    “這是我相親寶座啊,薛小姐,今天可算和你來了一次。”
    “嗯,盤小姐,今天能和你共進(jìn)晚餐真是三生有幸。”
    兩人坐定,一高大帥哥來招待,盤雪遮住臉,把菜單推給薛葵。那銘牌上寫著顧行知三個字的大堂經(jīng)理不推薦她們點耶誕夜情侶套餐,非常坦誠地說只是形式主義,況且兩位并不是情侶…盤雪怒了,一拍桌子。
    “我們不像情侶?就點這個。”
    薛葵攤攤手。
    “就算我們像情侶,也不像冤大頭啊。我吃比目魚焗飯,你吃什么?”
    “好吧,和你一樣。還要兩客鮮果冰淇淋。多放冰渣,不要草莓。”
    顧行知頓了一下,看了盤雪一眼,倒也沒說什么,寫單,復(fù)單,下單,一氣呵成,末了還沒忘記彬彬有禮地說一句希望兩位能在金碧輝度過一個愉快的夜晚。
    “金碧輝什么都好,就是這個人最討厭,”盤雪對著顧行知挺直的背影指指點點,他都拐彎了,她還伸長手臂繼續(xù)戳戳戳,“我每次都填意見卡投訴他,怎么還不走人呢?”
    “什么深仇大恨值得盤雪同志如此斤斤計較。”
    “就是我相親那次,鼻子里噴意粉,他正在幫我續(xù)水!我窘得掉眼淚,他裝作看不見多好,還把紙巾盒放到我面前,借由收拾桌面幫我擋了擋,讓我好擦干臉…你說過分不過分!”這種事情,真是一輩子的恥辱,最好寫入盤家大事記,讓后人都牢牢記住,有這么個姓顧的家伙,見過她最難堪的一面,“后來每次相親,撞邪似的總能遇到他,一看到他我就想起自己噴意粉,那才叫心理陰影!所以次次成不了都是他害的!都是他!”
    原來是這樣。
    “他這明明是幫你。”薛葵把半年前相親時看見顧行知幫小朋友換衫的事情講給盤雪聽,“能夠把小姑娘也當(dāng)作淑女看待的男人太少啦。雖然這些都是他的分內(nèi)事,但是能夠做得如此體貼入微,確實難得。”
    “他的分內(nèi)事讓我覺得很尷尬!”盤雪嗤之以鼻,伸手去拿書架上的最新雜志,“對了,薛葵,我再確定一下,你今天陪我,卓正揚(yáng)不會生氣吧?”
    “會。不僅會生氣,還會和我分手。”
    盤雪嚇得一本雜志掉在地上,早有服務(wù)生幫她撿起來,端端正正放回桌面。
    “啊,薛葵,你不要嚇我!”
    “唉,我只是覺得每次你這樣問,我回答‘不會,他有會要開’太沒新意。”薛葵翻著一本時尚周刊,找到了自己最喜歡的填字游戲,拿了筆開始做,“我都不知道你在害怕什么,仿佛我們兩個在偷情。你再擔(dān)心,我就要懷疑你的確想撬卓正揚(yáng)墻角了。”
    “怎么可能嘛!我撬你的墻角才差不多…等一下,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就是開個玩笑…”
    “好啦。你就這樣想,是你好心陪我過耶誕夜,好不好?”
    這樣一來,盤雪還真舒心了許多。她是個很容易說錯話做錯事的人,但是和薛葵做朋友就有這點好處,她的任何唐突作為,薛葵都不生氣。
    薛葵專心致志地玩填字,盤雪無聊地翻著雜志,顧行知一直在她視線范圍內(nèi),她就惡狠狠地盯著這個人,要從他的一舉一動里找出破綻好填投訴單。他在做品酒示范,他在協(xié)調(diào)布菜送單,他在聽無線對講里傳來的指示,又同一個貌美如花的服務(wù)生低聲交談,那女孩子莞爾…她扭過頭不看,突然瞪大眼睛,以違反人體力學(xué)的姿勢開始偷窺隔壁那一桌,還拿著叉子在薛葵面前揮來揮去,差點就戳到她的額頭。
    “薛葵,薛葵,那人在看的財經(jīng)雜志,封面好像是…”盤雪使勁伸長脖子,“你男朋友卓正揚(yáng)!還有一個人,不知道是誰…那人把書擱桌上了…看不見…不知道還有沒有一本。”
    她們兩個都甚少關(guān)心財經(jīng),這種雜志擺在報亭里她們看都不會看,就算有個卓正揚(yáng)在上面。盤雪在書架上翻來翻去,也找不到第二本,薛葵讓她別找了。
    “他的確做了個采訪。反正是談重卡,很無聊的。”
    “怎么沒意思,一定很有意思,卓正揚(yáng)今天不能陪你,就讓這本書陪你啰。…先生,先生,可不可以和你交換雜志?”
    那人顯然關(guān)注經(jīng)濟(jì)局勢多于盤雪手中的八卦新聞,所以沒睬她。沒一會兒,有個服務(wù)員小跑著過來,體貼地放了一本同樣的財經(jīng)雜志在桌上。
    “盤小姐,您是要看這本雜志么?”
    盤雪一把抓起來。
    “對對,就是這本!”
    “這是我們顧經(jīng)理的私人藏書,希望您看完了…”
    服務(wù)員的悄聲細(xì)語淹沒在盤雪興奮的大叫里,薛葵望了那服務(wù)員一眼,微笑著點點頭表示明白。服務(wù)員看起來好像有點無奈又想笑,好脾氣地退下。
    “你看,真的是你男友!”
    封面用藍(lán)天下的重卡車頭做背景。左邊是端坐在車門踏板上的中年男子,看上去不過四十出頭,穿一身休閑西裝,得體大方,左腿蹺于右腿上,單手支顎,嘴角微微下耷,儀容莊嚴(yán),若有所思;而卓正揚(yáng)站于右側(cè),靠住前燈,雙手插袋,身形慵懶同時又從眼中射出凌厲氣勢,相比較那中年男人的正襟危坐,他的粉紅色手織毛衣配灰色圍巾顯得有些隨意而輕佻,不過現(xiàn)如今的年輕企業(yè)家,都是這種調(diào)調(diào)。
    “一師一徒,亦敵亦友…大力神同破冰者,重卡市場各領(lǐng)風(fēng)騷…”盤雪念了一遍標(biāo)題,開始口無遮攔,“怎么平面照的卓正揚(yáng)看起來像電視劇里的大反派。”
    薛葵心想卓正揚(yáng)也確實不上相,他那深邃五官壓扁了之后,顯得有些陰沉。
    “相由心生唄。”而且,他的確壞極了。想到她昨天說不陪他參加耶誕夜的舞會,一方面是早和盤雪有約在先,一方面是由于不想去面對他的同行…她想他也應(yīng)該知道一多半人都是她曾經(jīng)在沈玉龍手底下應(yīng)酬過的…卓正揚(yáng)用一種令她印象深刻的方式來抱怨,想起來臉上就直發(fā)燒。
    她有點不自在地并攏雙腿,把圍巾拉高到連下巴都遮住。
    在盤雪看來薛葵是由于她的話而尷尬,吐吐舌頭恨不得把剛才說的話都嚼嚼吞回去。
    “呵呵,呵呵,你看卓正揚(yáng)旁邊的這個人,年紀(jì)大了些,不夠帥,可是很有味道。”
    她淡淡看了一眼,轉(zhuǎn)著手中的圓珠筆,重又專注到填字游戲當(dāng)中。
    “那是遠(yuǎn)星何祺華。”
    在聽薛葵解釋遠(yuǎn)星是重卡行內(nèi)龍頭老大之后,盤雪有了新的奮斗目標(biāo)。
    “哇!做汽車這一行的男人都好有型。我要向我媽申請,下次和這種男人相親。或者,你看卓正揚(yáng)能不能給我介紹…”
    她還沒說完,噴噴的比目魚腸焗飯上來了,熱情的服務(wù)員問她要不要續(xù)水,冰淇淋是現(xiàn)在上還是待會上,岔了兩三次,盤雪就忘了要卓正揚(yáng)介紹男友的事情。一邊吃飯一邊翻看雜志。
    “正文在這里,”她翻到五十六頁,“全是卡車的照片…一大堆數(shù)據(jù)…都什么喔,也不問問情感生活。我還以為會看見你的名字。”
    薛葵噗哧一聲笑出來。
    “這不是八卦周刊。他們賣車不賣身。”
    “沒意思,”盤雪嘟噥了一句,把雜志遞給薛葵,專心吃飯。薛葵放下勺子,悄悄拿起來看封面。
    她本來對自己的毛線活并無自信,但這樣一看,似乎也中規(guī)中矩,并不丟人。卓正揚(yáng)還是側(cè)面最好看。頭發(fā)太長,應(yīng)當(dāng)剪一剪。
    她壓根沒有注意何祺華。只當(dāng)他不存在。正文里用表格對比遠(yuǎn)星大力神和卓開破冰者的各項數(shù)據(jù),又有三四張插圖細(xì)細(xì)剖析兩種重卡的內(nèi)外構(gòu)造,破冰者同大力神相比,采用了更為先進(jìn)的液氣趕懸掛系統(tǒng),車橋可經(jīng)受時速120里的考驗,主減速器是國家第二機(jī)械局自主研發(fā),車廂采用人化格局…不是行內(nèi)人士,絕無可能看得懂。
    不知為何,編者唐虹的后記倒是寫了洋洋灑灑一大篇。盤雪是沒看到,絕不亞于八卦小報。
    本次采訪中,何祺華坦承大力神亦是卓正揚(yáng)作品,現(xiàn)如今國內(nèi)重卡市場價比最高的兩種車型,皆是出自這個不到三十五歲男人所領(lǐng)導(dǎo)的研發(fā)團(tuán)隊。是剽竊或者饋贈,兩人并未達(dá)成一致,雖不至于到立案調(diào)查的地步,但也確實影響了兩人接受采訪的氣氛。
    原本將師徒約在一起是要給個驚喜,但顯然驚嚇更多。從始至終,兩人對話,不超過十句。
    …據(jù)信卓開有意收購遠(yuǎn)星麾下姬水某生產(chǎn)基地,條件優(yōu)渥,何祺華本是來格陵散心,然得不應(yīng)付各種突發(fā)狀況。
    “他令我招架不及。就快沒時間結(jié)婚。”
    這顯然是玩笑話,由于卓正揚(yáng)淡淡回?fù)簟?br/>
    “你哪來的新娘。”
    果然是缺少幽默感的男人,說笑話的時候眼睛亦不會彎。相比較何祺華的杰尼亞,現(xiàn)如今肯穿手織毛線的男子,太難得。一條樸素的圍巾,竟然也能坦然圍在脖上…昭告天下,業(yè)內(nèi)第一黃金單身漢,已是名草有主。
    也對,兩人實在不同。何祺華說是身不由己,他原是第二機(jī)械局的公務(wù)員,八十年代后期辭職,是第一批下海經(jīng)商的弄潮兒,正好有個機(jī)會做海外某知名重卡的在華行政顧問,而卓正揚(yáng)卻是由于見過一支重卡廣告,在川藏公路上飛馳如電,極其威風(fēng),于是立定決心入這一行…似乎隨意了一點,但卻一心一意,風(fēng)生水起。
    “不知為何,在很多事情上,我們都是殊途同歸。”
    看來重卡界執(zhí)牛耳者這個位置,卓正揚(yáng)是勢在必得。
    “不錯。你我眼光驚人相似。幸也不幸。”
    何祺華是知天命年紀(jì),相比較卓正揚(yáng)而言,顯然更加勘得破,無意中提到自己同未婚十年坎坷,終于要修成正果。言語間滿是自在寫意…實難想象五十歲的人還有步入婚姻殿堂的浪漫情懷。或者說婚姻賦予他重?zé)ㄇ嗟哪ЯΓ芍^是大愛晚成。
    對于卓開爭取重卡自主研發(fā)權(quán),是否與未來軍方裝備換血計劃有關(guān),卓正揚(yáng)依然諱莫如深。
    “若是把握不住現(xiàn)在,怎么談將來。”
    小編愚鈍,很難領(lǐng)會,一師一徒,亦敵亦友的關(guān)系底下有多少角力斗智的暗涌。
    業(yè)界流傳,說何祺華一手調(diào)教出來的得意弟子,現(xiàn)在卻挑明了針鋒相叮甚至說何祺華的退休,大概也是由于受到了卓正揚(yáng)的威脅,要急流勇退。
    …這次峰會意義非凡,因何祺華榮休,要另選接班人出來,遠(yuǎn)星其他股東都虎視眈眈,何祺華孤佳人一個,到底從哪里挖出來個人材,若是卓正揚(yáng)回遠(yuǎn)星主持大局,便是皆大歡喜。但他只一句沒興趣就打發(fā)掉。
    “我喜歡格陵。以及這里的一切。”
    看來實干派的卓正揚(yáng)是個特立獨行的人。而何祺華,更多地羈絆于世俗真情。采訪結(jié)束后,兩人匆匆離開…加長賓利同奧迪R8這次是否又殊途同歸?
    吃完又坐了一會兒,盤雪想把封面和正文撕下來,薛葵哭笑不得地阻止了她,兩人結(jié)賬。
    服務(wù)生收了盤雪的vip卡,并不急著走,而是俯身看她填意見表。
    “請問您對我們有什么意見和建議?”
    “我對你們的大堂經(jīng)理有意見沒建議。”盤雪嘟噥了一句,“別看我寫什么啊,麻煩你去把**拿過來,謝謝。”
    結(jié)果**里刮出十塊錢,盤雪高興得要命,一時也不想投訴顧行知了,把意見卡放進(jìn)口袋帶走,兩人走出金碧輝,街上風(fēng)聲歌聲皆清冷,門口有個穿皮夾克的男子,看來也是剛剛到,站在那里似有所待。
    “盤。”
    竟是顧行知。不穿制服的他真是難以辨認(rèn)…原來也是個和她們一樣的真人,不止會說客套話。
    “哦,顧經(jīng)理。”盤雪的表情明明白白寫著“你怎么認(rèn)得我”六個字。
    顧行知心想,你次次由于莫名其妙的原因投訴我,想不記得也難。
    “耶誕快樂。”
    “嗯嗯,你也是。”盤雪含糊了兩句,又應(yīng)酬一句,“你下班了?”
    “我和同事調(diào)了班。”顧行知雙手插袋,看看薛葵,又看看盤雪,“你們?nèi)ツ膬海俊?br/>
    “我們?nèi)ス浣帧!钡菫楹我屗雷约褐两裣嘤H不成,只能和孩子一起逛街,“晶頤那邊。”
    “喔,我也往那邊走。街上人太多,你們兩個孩子不安全,我送你們。”
    街上人很多才安全吧?盤雪覺得這個理由著實牽強(qiáng),她甚至異想天開…顧行知是不是看上薛葵了,薛葵這么漂亮。
    薛葵還未結(jié)婚,當(dāng)有自由選擇的權(quán)利,顧行知這人…其實挺不錯。
    可是她怎么又走在顧行知和薛葵的中間了!她酸溜溜地?fù)Q到另外一邊去,裝著全神貫注看櫥窗,給他們兩個獨處機(jī)會,直到櫥窗上映出顧行知的臉。
    “盤,前面有一家茶店,檸檬汁很清爽,要不要試一下。”
    盤雪十分警惕,嘻嘻哈哈說才吃過飯,不渴,你們喝你們喝,不用管我。薛葵看了她一眼,停下腳步,無奈地一笑。
    “我還有點事情,先走了。顧先生,你陪盤雪行不行。她啊,特別粗心。被人了也不知道。了別人的東西,也沒知覺。”她一語雙關(guān)。
    盤雪有點泄氣。
    “薛葵,我什么時候過別人的東西?你不要走嘛,喂,喂…”
    可是薛葵揮了揮手,很快地消失在人群中了。剩下盤雪一個孤立無援。她想顧行知應(yīng)當(dāng)很快走開,然后兩人分道揚(yáng)鑣。
    但是事與愿違,她明明由于想甩開顧行知所以加快步伐,可是無論走多快,顧行知都能跟著上,兩個人比賽似的越走越急,最后顧行知受不了了,按住她的手臂。
    “盤,我沒見過孩子走路這么快。”
    呃?盤雪想,那你可以不用走這么快嘛。薛葵都走了。這樣想的時候,薛葵的短信到了。
    她查看短信,顧行知就站在她身邊等她,看她的臉由紅變白,又由白變紅。
    “怎么?”
    盤雪傻傻地舉起手里的電話,聲音有點變調(diào)。
    “薛葵罵我蠢。說你想追我。還說整個晚上,金碧輝的全體員工都在幫忙。”
    顧行知毫不尷尬地展顏一笑,那不是他工作時的模式化笑容,而是自然的,不加任何修飾的高興。
    “盤。”盤雪每個周末到金碧輝相親,都可以坐最喜歡的位子,為她服務(wù)的都是他,難道她覺得只是偶然,“對你,我從闌只是做分內(nèi)事。”
    盤雪嘭地一聲就炸了,腦袋里一直機(jī)械地重復(fù)junglebell,junglebell的旋律,突如其來的好耶誕,她有點負(fù)荷不了。
    “等等,等等,顧行知,我在你眼皮底下相過三十二次親!”
    “所以?”
    “這太奇怪。”
    “我不覺得。”
    “我覺得我最終應(yīng)該是和一個相親內(nèi)一起…”
    “我覺得應(yīng)當(dāng)愛郵差。”
    “什么?”
    他想,不急。可以慢慢講給她聽。
    顧行知勾勾手指示意盤雪把意見卡拿出來,盤雪不知道他一直在關(guān)注,不好意思地把卡片給他。
    “…你投訴我和服務(wù)生打情罵俏!”
    “難道沒有!”
    “…走吧。”
    “去哪里?”
    “你說呢?”
    兩人淹沒在耶誕的滾滾人潮中。穿皮夾克和羽絨服的情侶那么多,幸福多有相似,當(dāng)好好把握。
    總有人踢到鐵板也不放棄。展開是舞林高手大受歡迎是正常,卓正揚(yáng)這專職壁草,賴不住軟磨硬泡,被前一陣子為他做訪問的唐大記者拉去跳舞,他把行動電話放在風(fēng)衣口袋里,擱在椅背上,展開跳得太累,便坐下來休息,喝點紅酒。
    他挺惡毒地想,薛葵不來,是不是由于不會跳怕出丑?有可能。看她那細(xì)胳膊細(xì)腿的,協(xié)調(diào)肯定很差。說不定就摔一個四腳朝天,哈哈,哈哈!
    所以說不要背后講人壞話,卓正揚(yáng)的電話突然響了。他咬著煙頭,把電話拿出來,屏幕上顯示“我的葵來電,是否接聽?”
    展開并不知道她在卓正揚(yáng)的電話里,叫做我的葵。他按下了接聽鍵,故意不說話…明明知道這樣不太好,卻賭氣地想,你也接過她打給我的電話,你也什么都不說。
    “你猜我在哪里?”薛葵十分溫柔的聲音響起,“我被盤雪拋棄了。”
    他匆匆了電話,這曲華爾茲還沒有結(jié)束,他暫時炕見卓正揚(yáng)的身影,于是自己出去接薛葵。
    私人會所的正門對著明鏡般皎潔的月輪湖,薛葵在湖邊上等著,看見有人從燈火通明的大廳出來,竟是好久不見的展開。
    可是緊隨其后的還有何祺華。她趕緊躲到一邊的臘梅樹下,臘梅開的正盛,她拉了一把展開,后者真是善解人意,立刻抱住她,免得她被發(fā)現(xiàn),她越過展開的手臂,課祺華同工作人員握手,他們似乎在說什么,但是聽不清。終于一番寒暄之后,何祺華上車,揚(yáng)長而去。
    她松了一口氣。展開趕緊放開手,然后倒打一耙。
    “你干嘛?喔!吃我豆腐!”
    “少來。展開,好久不見!上海好玩嗎?”
    “就那樣唄。”展開咳嗽了兩聲,“這什么,得讓人頭昏。”
    薛葵替他掃盲。
    “這是臘梅。卓正揚(yáng)呢?”
    她喚卓正揚(yáng)的名字,有一種不同的味道。她喚自己的名字,便沒有這種感情…展開愣了愣。
    “在里面。”
    她便要進(jìn)去,展開跟在她身后,心里有種沖動在醞釀,突然里面?zhèn)鱽砀杪暎腥顺S舒駿的《單純的孩子》,五音不全地哼著,偏偏每一個字又咬得十分清楚。其中有一句是別讓你的無知驚動了他的心事,展開嚷起來。
    “他唱錯了吧!應(yīng)該是別讓你的心事驚動了他的無知。”
    “是嗎?”薛葵停住腳步,“我沒聽過這首歌。”
    “他唱錯了。”展開十分嚴(yán)肅地點點頭,“就是別讓你的心事驚動了她的無知。這樣才叮”
    “…好好好,錯了錯了。”薛葵心想,真是小孩子,為一點小事斤斤計較,“我們進(jìn)去吧。”
    “等一下。”他從自己的外套里拿出邀請卡,掛在薛葵脖上,“沒有這個,他們不會讓你去正廳。說是為了防止商業(yè)間諜。”
    他扯扯那邀請卡。
    “真不知道有什防范的,做我們這一行的人,哪懂禮義廉恥。這玩意兒,只防君子,不防小人。”
    “那你呢?”
    “太受歡迎了不是什事,”他伸個懶腰,“我去湖邊轉(zhuǎn)轉(zhuǎn),散散身上的水味…熏得我鼻子痛。”
    他直直走下臺階,頭也不回。踩著草地,看見對岸有煙火綻放,便坐下來,出神地望著,姹紫嫣紅,忽而不見。
    很快心情就平靜下來。他想,他遲早會和沒認(rèn)識她的時候一樣好。
    “慢慢來,不著急。”
    他對自己說,摸出一支煙,想起卓正揚(yáng)似乎很久不抽了,嘴角扯出一個微笑,點燃。
    圓形大廳有一間間辟出來的小室,可以私下談話。舞池里燈光很暗,不時有人開門,關(guān)門,強(qiáng)烈的燈光瀉出來,映出兩個人的身影,其中一個明顯是卓正揚(yáng)。
    他們只是虛掩著門。那人對卓正揚(yáng)說了什么,大概是發(fā)出邀請。而卓正揚(yáng)婉言拒絕。
    “我有朋友。”
    “我也有男朋友。”唐虹聳聳肩,“而且他也不陪錫耶誕。”
    她并不掩飾自己對卓正揚(yáng)的好感。對她而言,都市男來一場情感快餐,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不過也許卓正揚(yáng)是個拘謹(jǐn)?shù)哪腥耍惶菀淄黄菩姆馈?br/>
    卓正揚(yáng)只和唐虹在做采訪時有接觸,完全沒料到她今天會這樣,而且完全不懂得知難而退。他懶得再說,面無表情地轉(zhuǎn)身,就看見薛葵站在門口,一臉?biāo)菩Ψ切Φ乜粗?br/>
    “真遺憾。”唐虹倒是無所謂,從薛葵身邊走出去,“卓先生,再見。”
    他坦蕩,并不怕薛葵誤會。看唐虹出去了,便將門反鎖,叫其他人不能來打擾他們。薛葵頭一次見卓正揚(yáng)穿西裝打領(lǐng)帶,和她一樣戴識別卡,不知為何竟然覺得滑稽,輕輕地笑了一聲。
    卓正揚(yáng)沒想到她會突然出現(xiàn),但也沒有追問,拉著她在書架前的沙發(fā)坐下。
    “怎么,想我了?”他手臂放在沙發(fā)靠背上,看她穿了一條絨呢長裙配白毛線衫,突然掀開她的圍巾,手指按住那塊粉紅淤痕。薛葵白了他一眼,把他的手打開。
    “我們坐著說說話好不好。別動手動腳。”
    “行。你冷不冷。”
    薛葵點點頭。他過去把壁爐的火升起來。
    “卓正揚(yáng)。你真是看了姬水二汽的廣告所以入這行?”
    他點點頭。
    “你看了?我還以為你對財經(jīng)雜志沒興趣。”他停了停,“那你為什么讀生物?”
    “由于有人騙我說,二十一世紀(jì)是生物的世紀(jì)。我是不是太容易上當(dāng)了?”
    卓正揚(yáng)大笑。
    “他沒騙你。孩子學(xué)生物頂好不過。最好還要讀到博士,如李彥宏,李安,古林,佩奇,都娶了生物博士,事業(yè)又如日中天。所以說我找到你,真是三生有幸。”
    他半真半假的調(diào)侃著,可薛葵的語氣十分為難。
    “卓正揚(yáng)。難道你想和我長久下去。”
    這話說得真?zhèn)恕?br/>
    “難道你只是想和我玩玩?”卓正揚(yáng)有點惱火,“負(fù)心多是人。這話果然不假。”
    薛葵哭笑不得,也不知道誰比較吃虧,他反而成了被玩弄的一方?
    他坐在壁爐前的矮凳上,背對著薛葵,不說話,薛葵以為他生氣了,過去靠住他的背,他也不理,她扳過他的腦袋來…他哪有生氣!眨著眼睛,狡猾地看著她。
    “你不是叫我別動手動腳么。”
    她親親他的嘴。
    “對不起。”
    “你沒可能離開我。”他松開火鉗,抱住她,“我想我畢竟還是一眼就看中了你。你跑不掉。”
    “說真的。其實你沒必要對姬水玉龍…”
    “那我也說真的。我并沒有收購它的意向,只是用了一些方法來對付何祺華。讓他在格陵的這段期間,不能來打擾你。”
    他是個公私分明的人。
    “你不會去他的婚禮,對不叮”他埋在她柔滑的發(fā)絲里,含糊地問。
    “當(dāng)然不會。我都不知道他從哪里來的自信,以為我會屈服。”
    “那你愿不愿意讓外面的那些人知道,你是我卓正揚(yáng)的朋友,未來的子。”他的話有種強(qiáng)大的震懾力,“以后再也沒有人可以傷害你。”
    “現(xiàn)在也沒有人可以傷害我。”她輕聲細(xì)語,“我不要形式主義。”
    “呵,我始終只能做你的地下情人。”他輕輕蹭著她的鼻尖,“你是不是覺得這樣比較刺激?”
    “得了吧,你總在動搖我。很多事情,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會做得出來…”
    “什么事情?”他故意追問,“說來聽聽。”
    “你少煩!”
    “說來聽聽。”
    “少煩!卓正揚(yáng)…不要動手動腳…”
    耶誕后的星期五晚上,薛葵說要去買點日用品,卓正揚(yáng)非要同去。
    她是想買點東西帶到國外去用,不想叫卓正揚(yáng)跟著,但是后者根本不聽,薛葵根本拗不過他,于是兩個人一起去超市,雖說是薛葵要用的東西,卻完全在聽卓正揚(yáng)的意見。買什么系也都要聽他的。
    “喂,我不喜歡這個顏。”她把購物車?yán)锩娴拿矸呕刎浖埽耙膊幌矚g這個牌子,你有沒有看它家的牙刷有多貴?”
    “可我用的這個顏,這個牌子。”
    “所以呢?”薛葵都不知道他怎么想的,“我本來就說不要買,你真是…”
    卓正揚(yáng)想了想。
    “你說得叮都買新的。我來付錢。”
    “喂喂喂,”薛葵眼睜睜地看卓正揚(yáng)把貨架上的東西一樣樣地丟進(jìn)購物車?yán)铮恚浪ⅲ诒恚迓叮窗l(fā)水,完全脫離了她的本意,“你買這么多有的沒的…”
    她突然噤聲,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卓紅莉推著一車紙尿布過來,她身邊還跟著謝家敏,抱著小小謝。
    “這種透氣不好…我和你說,千萬不能叫小保姆來做…又不是她的孩子,她肯定不上心…”
    “媽,你看,正揚(yáng)。”謝家敏一眼看見卓正揚(yáng),撞撞卓紅莉的手肘,“呵,好一陣子沒見,談朋友啦。”
    卓紅莉有點目瞪口呆。面前這個神采飛揚(yáng)的小姑娘真的是薛葵?為什猛她第一次見到的那個孩子完全不一樣。
    薛葵想站遠(yuǎn)一點,卓正揚(yáng)卻摟住了她。
    “姑媽。”
    “卓主任。”
    “正揚(yáng)…小薛?”卓紅莉結(jié)結(jié)巴巴,“真巧,你們來買東西?”
    薛葵想撲到卓正揚(yáng)剛剛買的這一堆東西上去…買日用品,完全一副在的模樣。卓紅莉的目光在上面掃了一圈,又落到卓正揚(yáng)的身上。
    “嗯。”
    小小謝只有四個月大,抱在謝家敏的懷里,咿咿呀呀地流著口水,伸手來抓薛葵的頭發(fā)。薛葵完全被他一雙大大的綠眼睛吸引住。
    “好可愛,他叫什么名字?”
    “謝朝旭。”謝家敏笑瞇瞇地回答,“呵,他很喜歡你,喔,喔,他想你抱抱。”
    “不要不要,”薛葵趕緊搖頭,“我這個人毛手毛腳的…阿姨握握你的手,好不好?”
    謝家敏喜歡她這樣謹(jǐn)慎,薛葵伸出手輕輕地捏著謝朝旭的小指頭,卓正揚(yáng)不等卓紅莉發(fā)問,先談起另外一件事情。
    “姑媽,方叔說文件袋放您那里了。”
    老方是卓紅安的警衛(wèi)員,前些天來格陵,給卓紅莉帶了點東西,還有個文件袋,說是卓正揚(yáng)要的材料,他走的比較急,又一時找不到卓正揚(yáng),就把東西放在了卓紅莉家里。
    “對,你看你什么時候方便過來拿。是什么東西?你爸封了口,我也不方便看。”
    “我明天過去拿。”
    謝朝旭哦哦聲地把薛葵的頭發(fā)都扯亂了,她也不生氣,撓著他的下巴,學(xué)他咿咿呀呀地叫,逗得他咯咯直笑。
    “這么小,可以出門哦?”
    “那怕什么。希臘那邊的小孩子都在地上亂爬。”
    “看起儡靈光的樣子。眼珠子滴溜溜地轉(zhuǎn),好可愛!”
    “真奇怪了,他平時不太喜歡陌生人呢。”
    “喔,大概由于我身上有小被子的味道。”
    又聊了間,卓正揚(yáng)說還要去買點食物,于是和卓紅莉謝家敏說再見,卓紅莉一邊走一邊感嘆。
    “怎么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兜兜轉(zhuǎn)轉(zhuǎn),還是和她在一起了?”
    “那小姑娘您認(rèn)識?”
    “藥理所的技術(shù)員,叫薛葵。我以前介紹給正揚(yáng)來著…這小姑娘真不簡單。還是把正揚(yáng)套牢了。”
    “媽,各人有各人的緣法。您是沒看見,那薛葵逗旭旭的時候,正揚(yáng)的目光就沒有離開過她。”謝家敏微微地笑著,“甜蜜得不得了。”
    “唉,我也是管不著啰。咱們?nèi)ベI番茄罐頭,促銷價。”
    “好。”
    這邊薛葵還在贊嘆謝朝旭如此可愛。
    “你沒看見他的眼睛,忽閃忽閃的,長大了肯定很聰明。”
    他心里一動。
    “要不,我們生一個?”
    薛葵很認(rèn)真地想了想。
    “要不,等展開再長大一點?”
    兩個人笑作一團(tuán)。又去選了些吃的,在收銀臺,薛葵拿出錢包準(zhǔn)備付賬,卓正揚(yáng)說等等,就近從貨架上拿了一盒durex,放到薛葵面前。
    “那些我付,你付這個。”
    薛葵羞得臉都紅了,一個勁兒地對收銀解釋。
    “他喜歡開玩笑。呵呵,呵呵。”
    “哪有,我從闌開玩笑。”
    薛葵瞪著他,躲得遠(yuǎn)遠(yuǎn),他提著購物袋過勞她會合,一起回家去,她幫卓正揚(yáng)把買來的水果和食物分門別類地放進(jìn)冰箱里,卓正揚(yáng)站在她的身后,房間里暖氣很足,他只穿一件白帶銀條紋的襯衫,億門口看她。
    他這種眼神,明白得讓人一覽無余。她早就做好了這個準(zhǔn)備。她站在流理臺邊,手抖抖地想要拿個杯子倒點水喝,可是他已經(jīng)過來了。
    又是長長的接吻,彼此的嘴唇仿佛黏住了一般舍不得放開,卓正揚(yáng)抱住她,沒怎么使勁地讓她坐在流理臺上,薛葵暈頭暈?zāi)X地想起媽媽說過孩子坐著的時候一定要雙膝并攏才有規(guī)矩。她想夾緊膝蓋,由于這個姿勢實在太難看。
    但是卓正揚(yáng)已經(jīng)欺身貼住,這下子變成了她的小腿纏住他的腰了。她膝蓋發(fā)著抖,拼命朝后縮,碰到了水杯,幸猴面沒有水,骨碌骨碌轉(zhuǎn)了幾圈,險些掉下去,卓正揚(yáng)好像手上長了眼睛似的,反應(yīng)敏捷地接住了,推到一邊去。她還想抓住些什么,偏偏無所依靠。
    “別害怕。”他喑啞著聲音,“抱緊我。”
    她遲遲疑疑地用手環(huán)住他的脖子。他的頭發(fā)摩擦著她的臉頰,酥酥麻麻的感覺。
    他的手恣意起來。伸進(jìn)毛衣內(nèi),解她的扣子,又狠狠地扯著襯衫下擺。輕車熟路地松開腰帶,手心貼住她平坦的小腹,目的很明確地慢慢朝下滑。
    如同千百只蝴蝶一起鉆進(jìn)她的胸口,她又脹又痛,又羞又惱,上次的記憶一下子全浮現(xiàn)在腦海里。蜷住的腳趾,難抑的嗚咽,還有他正炙的情火。
    “你又來!…”
    他自她胸前抬起頭,看她的皮膚慢慢變成緋紅,輕輕咬了一下。無意外地引起她的一陣顫栗。
    “你不喜歡?”
    她咬住嘴唇不說話,把頭偏到一邊去,卓正揚(yáng)捏住她的下巴,強(qiáng)迫她看著自己。
    “嗯?”
    促狹的反問,他拱著她的身體,非要她回答,她捶一下他的胸口,聲音同動作都十分虛弱。
    “你去把燈關(guān)掉嘛。”
    “好。”
    她想把內(nèi)衣肩帶拉回去,但是闌及,啪地一聲室內(nèi)全暗,等他回來的時候,她有點不確定,摸著他的肩膀,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把襯衫脫掉了,這樣一來,她穿著毛衣反而顯得不倫不類。
    她摸著他光滑的胸膛…哪有胸毛…氣惱地拍了他一下。
    “你又騙我!”
    “誰叫你相信我。”
    他說話的時候,她覺得他嘴里含著什么似的。
    “你在吃什么?”
    “糖。我怕嘴不夠甜,哄不住你。”
    他頂頂甜蜜地說了一句。對呵,他們買了一包奶糖,放在飯桌上了。
    他示意她也嘗嘗糖的味道,渡到她嘴里,又要來搶,她處于喪失意識的狀態(tài),哪里爭得過他,結(jié)果糖掉到地上去了,他輕笑著,手然停。
    “別管它。”他輕輕咬了一口她的鼻尖,又含住她的舌頭。
    她不知道是他技巧嫻熟還是她太敏感,卓正揚(yáng)說這樣不會痛,果然兩次都不痛,就是腦中一片空白,只有他那只罪魁手的動作讓她無處可藏,羞恥并亢奮著。她做實驗不能留指甲,捏著他的肩膀又使不上勁,恨他恨得要死,總想叫他也嘗嘗這種苦楚。
    她發(fā)出一聲悲鳴,身體仿佛在風(fēng)暴中顛簸,抖個不停。
    “葵。”
    “嗯?”
    “葵。”
    “嗯。”
    “葵!”
    “正揚(yáng)…”
    他一疊聲地喊著她的名字。有種渴望。她的手掛在他的胸膛上,又隨著他的牽引慢慢地摸下去,摸下去…恍然大悟,他為什么一個勁地喊她名字又什么都不說。
    她面熱心跳地握住,對于能否取悅他毫無把握。偏偏他又靠過來,咬著她的耳朵,說了一句悄悄話,她一下子全身都燒得通紅。
    “你!…你…”薛葵想了半天,也不知道用什么來形容他的惡劣,說輕了不解恨,說重了又舍不得,“你…居然…你…怎么能…想著我…做…做…”
    “你是我朋友,我不想你想誰。”她的拘謹(jǐn)反而讓他情緒高漲,“我是情不篆…”
    他真是越來越敢講。她氣急敗壞地想要放手,但是他纏著不許她松開,有點無賴的意思,她恨得咬了他的舌尖又拼命搖著腦袋。他緊追不舍,就有辦法吻她吻到暈頭轉(zhuǎn)向。
    “葵…”
    她的心都化了。
    原來電視上,里的描寫都是紙上談兵。她是頭一回用手幫他愛撫,無比笨拙地做了一次,可是不知道為什么他興奮之余又好像特別難以滿足。沒多久又來了一次,她手有點酸,靠著卓正揚(yáng)休息,后者貼著她的胸口,用力吻她頸窩,她想告誡他別這樣,不然她又得一天到晚拉高衣領(lǐng),可是沒力氣出聲。
    算了,隨他吧。只要他高興。
    她把恿手的紙巾揉成一團(tuán)扔掉,然后回抱他。有一種暴風(fēng)雨過后很平靜很安謐的感覺。上身裎的兩人都舍不得把衣服穿上,但一層層的汗發(fā)出來,濕涔涔地,她身上起了一層細(xì)細(xì)的雞皮疙瘩,止不住地發(fā)抖,卓正揚(yáng)伸手去摸索剛才扯下來的衣服,只摸到自己的襯衫,于是給薛葵披上。
    她心滿意足地嘆了一口氣,手從空蕩蕩的袖口伸出去,窸窸窣窣地摸著扣子。他去開燈,她手有點發(fā)軟,哆嗦著手指,怎么也扣不上,他只好過來幫她穿,她的小腿貼著他的腰際,慢慢地磨蹭著。
    “把這件衣服送給我好不好?我一直都好想有一件你的襯衣。”
    “全送你。”聽了她的話,他又饑渴難呢伸進(jìn)襯衣捻揉挑逗起來。“…所有都給你。”
    “都送給我,你穿什么。”她吹氣如蘭,輕輕地喘息,“…別…別碰那里了…”
    “不穿。”
    伶牙俐齒如她,在他說了這種露骨輕佻的話之后,除了打他兩下,又沒有別的辦法。
    “你打的一點都不痛。”
    他甚至有點喜歡被她輕輕地拍打…歌里不也是這樣唱的么。
    我愿做一只小羊,
    跟在她身旁,
    我愿她拿著細(xì)細(xì)的皮鞭,
    不斷輕輕打在我身上。
    他全身緊繃,纏住她的舌頭,把她的興奮吟哦全吞下去…他覺得自己不能再等了,想提前履行丈夫義務(wù)。
    “你今天留下爛不好。”
    他眼簾半閉,睫毛顫抖,薛葵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心狂跳著。
    “我…我沒有小被子睡不著。”
    “那我們就不睡。”他語氣里的邪惡明明白白地在說別懷疑我的能力,“反正明天是周末。”
    “…”她腦中突然閃過剛才在超市的畫面,“你真買了…”
    “叮”
    “你…”她吹氣如蘭,不明白如此激烈后卓正揚(yáng)怎么還可以鎮(zhèn)定地站著,“唉!我…”
    他想她不愿意。
    可以理解。他溫柔地幫她重新扣上扣子,薛葵突然抓住他的手腕。
    “你要是把我留下來,我可就不走了。”
    “當(dāng)然。”他反手去摟她的腰肢,“當(dāng)然。”
    “我說真的。不走了。真的不走了。”
    這對他來說真是求之不得。
    “永遠(yuǎn)留下來。”他突然想起一件事,“葵,如果哪一天我們又鬧別扭,你也一定不要走。”
    “也許哪一天你會趕我走。”
    “怎么可能。”
    “我說如果。”
    “如果我做這種傻事,你就一耳光扇醒我。千萬不要留情。”
    “你明明知道我不舍得打你…”
    她腳軟到走不了路,卓正揚(yáng)把她抱進(jìn)臥室去。
    “上次也是我抱你進(jìn)來。”
    “然后呢?”她突然有點亢奮,吃吃地笑,“你是不是做了什么?老實交代。”
    “能做什么?你在生病。”他語氣中有些氣惱,“我真希望你沒空生病。”
    她覺得有點累。卓正揚(yáng)壓在她身上,讓她有點吃力,才不安地嚶嚀了一聲,他已經(jīng)抱著她翻了個身,她趴在他的胸膛上,躲避著他的嘴唇,繼續(xù)吃吃地傻笑。
    但很快她就笑不出來了,連喘息都有點困難。
    “等一下!…等一下!最后一句話,最后一句…我是不是很?”
    “一般吧。就是比較耐看。越看越好看的那種。”他可不是在這種情況下什么假話都說得出來的男人,他喜歡實事求是,“不過,我最近總是記不得你的模樣。大概是我老了?”
    “我也老了…我們都老了…正揚(yáng),原來真話才是最動聽。”
    展開拼命打卓正揚(yáng)的電話。通了沒人接,再打家里的座機(jī),沒人接,看看墻上的鐘,十點差一刻,想了想,又打薛葵的電話。
    終于有人接了。是卓正揚(yáng),聲音很含糊,隱隱有怒火。
    “你最好有很重要的事情。”
    展開沒空細(xì)想自己攪亂了什么。
    “我們的破冰者在川藏路上翻了。”
    “什么?”卓正揚(yáng)提高了聲音,但立刻平靜下來,“有沒有人員傷亡?”
    “沒有。”
    “安全員呢?保險公司呢?地方交通呢?展開,這種事情不必讓我知道。該怎樣處理,我們有流程…”
    “正揚(yáng),和我們追尾的是沈陽軍區(qū)的重卡。廢了一門裝甲炮。押送是羅非。他要見你,我去也沒用,涉軍沖突地方上不能管。張鯤生說,不是我們的責(zé)任,也不是錢的問題。”
    卓正揚(yáng)明白了。這個昔日的好同窗,真是陰魂不散。
    他掛上電話,轉(zhuǎn)身發(fā)現(xiàn)薛葵不見蹤影,他啼笑皆非地把被子掀開,她露了一對眼睛出來。
    “誰?”
    “還能是誰。”
    這個展開,總在關(guān)鍵的時候打電話。相親那次,還有這次。可是次次又的確十分重要。
    薛葵縮了縮身體,很明顯已經(jīng)失了興趣;卓正揚(yáng)想了想,又不得不翻身下。
    “你要走?”
    她聲音里有點遺憾。
    卓正揚(yáng)摸摸她的頭發(fā),順著摸到她脖頸,她哎喲了一聲,更深地躲進(jìn)被子里,他有點好笑又有點氣餒。
    “你就不會要我留下來?”
    “工作要緊。”
    他親親她的額頭,起身去室,沖完涼回來,薛葵正裹著被子,要下。
    “我的衣服…在廚房…”
    “你躺著,不要管。”
    他從地上撿起襯衣,想起已經(jīng)送給薛葵了,笑笑扔給她,又去衣櫥里拿衣服,很快穿好,薛葵看他拿出旅行包,在房間里走來走去準(zhǔn)備一切,又打了幾個電話,最后,他把她的衣服和一把大門鑰匙一起交給薛葵。
    “我要去雅江,得馬上走。這幾天,你就住這里。我會叫展開送你上下班。你不要單獨行動。對了,我和姑媽約了明天見面,你幫我去拿個文件袋回來。”
    她嗯了一聲,又追問了一句。
    “你要去多久?”
    “三到四天。”他看她好像有點失望,于是改口道,“三天。三天我一定回來。”
    三天,那窘了星期一。她的飛機(jī)是星期二上午。
    “好。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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