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氏的雙腳尚未跨進(jìn)屋子，便關(guān)切地詢問馮氏的病情。夏堇推說母親傷心過度，她只是請大夫過來把個脈，求個安心。張氏一聽，趕忙表示，她想進(jìn)去探望馮氏，又自責(zé)地說，是她疏忽了，害得夏堇擔(dān)心。
    王氏在一旁看著兩人的互動，驚訝于張氏的態(tài)度轉(zhuǎn)變，更加覺得夏堇說的是事實。
    趁著夏堇與張氏說話的間隙，她趕忙說：“既然大嫂正在休息，那我待會兒再過來，順便把先前‘借’的東西還回來。”
    張氏聽到這話，接著說道：“那我也不打擾大嫂休息了。等大夫到了，堇丫頭使人通知我一聲吧。”說罷與王氏一同離開了。
    夏堇看著兩人的背影消失在院門后，她關(guān)了房門，回到桌前坐下。此時此刻，她相信張氏和王氏一定正在合計如何對付她。本來，她不想拿薛子昂當(dāng)擋箭牌，只是夏知瑜和夏知賢可能已經(jīng)意識到，江家的高調(diào)，并不是疼惜她，小潘氏僅僅是在炫耀罷了。
    依她估計，此前父親與薛子昂的往來，夏家的人一定不知道。至于原因，肯定是她的父親不希望家人巴結(jié)薛家。如今，張氏和王氏知道了薛子昂的存在，她不能讓夏家的人給他添麻煩。最重要的，將來她還想請他幫忙，不能惹他厭棄。
    “海棠。”夏堇揚聲呼喚，對著應(yīng)聲而入的海棠問道：“紫鳶還沒回來嗎？”見海棠搖頭，她又問：“廚房有什么糕點湯水？你拿食盒裝上，隨我去一趟祖父那邊吧。”
    片刻之后，海棠隨夏堇去了夏僉的住處。丁香迎了她們?nèi)雰?nèi)。夏堇向夏僉行過禮，說道：“祖父，剛才人多，孫女不方便說，這會兒想請示祖父，父親突遭意外，與父親素有往來的叔伯兄長，是否也應(yīng)該告之他們父親已經(jīng)去世的消息，省得他們逢年過節(jié)都會差人送信問候。”
    “這些瑣事，你讓你二叔父看著辦就成了。”夏僉一邊說，一邊打量夏堇。他越來越覺得孫女不一樣了。她說話時的冷靜自持，從他的某種角度觀察，更接近于冷漠無情。
    夏堇心中很清楚，夏僉很想振興夏家，可惜三個兒子，兩個不喜讀書，又不善經(jīng)營。她的父親以前也算涿州才子，卻是個胸?zé)o大志的人。既然已經(jīng)隱瞞不了父親與薛子昂有私交的事實，就索性讓薛子昂看清夏家人的嘴臉。這樣一來，或許能增加他對她們母女的同情。
    “祖父，旁人也就算了，請二叔父代為送一封書信，也算全了禮數(shù)，但孫女聽父親說過，薛大人每年都會遣人問候父親。還有遠(yuǎn)在江南的陳世伯，他與父親一向親厚，孫女不懂外面的事，只能請教祖父，是否應(yīng)該正式通知他們？”
    夏僉聽到“薛大人”三字，愣了一下。意識到她指的是薛子昂，吃驚地看著夏堇。他一直以為夏知翰因為不愿被扣上“攀附權(quán)貴”的名聲，早已與他沒有往來了。他心中暗惱，但一想到兒子已經(jīng)入土為安，他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又忍不住悲傷。他自認(rèn)明白大兒子的心思，但眼見著夏家一天不如一天，原本應(yīng)該為家族出力的嫡長子卻始終端著讀書人的架子，自視清高，他如何能不生氣？
    “行了，我知道了，這件事我會處置。”夏僉心中已經(jīng)有了主意。看夏堇溫順地立在自己面前，他問道：“世霖的傷勢如何？”
    “回祖父，昨日看起來，相公臉色紅潤，呼吸平穩(wěn)，像是睡著了一般。”只有她知道江世霖必死無疑。這是她最大的優(yōu)勢。她一定要對他表現(xiàn)得死心塌地，恨不得他馬上醒來，這樣旁人才不會懷疑她另有所圖。
    夏僉看著夏堇，悠悠嘆了一口氣。夏知翰剛死，又傳出江世霖昏迷，將不久于人世的流言。他不想長子留下的唯一血脈守一輩子活寡，但眼見江光輝態(tài)度堅決，他只能私下找江光耀求情。江光耀雖答應(yīng)了，但最終也未能說服張光輝。他無可奈何，總不能為了夏堇一個人，得罪江家吧？
    “我知道你心中定然是有怨言的，但是你要知道，江家既然一心求娶你過門，定然不會虧待你。以后你要孝順公婆，好好伺候丈夫。日子都是人過出來的，沒什么過不去的坎。”
    “是，祖父說得是。”夏堇點頭，“其實這兩天我已經(jīng)想明白了。以后只要母親身體健健康康，我沒有旁的牽掛，定然能做到祖父的要求。”
    夏僉聞言，心中有些不悅。夏堇這話分明就是威脅。十幾年前，自兒子打發(fā)走屋子里的通房，他就不喜歡馮秀雅。身為女人，生不出兒子，又終日哭哭啼啼，不但不能幫襯丈夫，管理內(nèi)宅，還要時時刻刻讓丈夫陪著，哄著。這樣的女人根本就是男人的累贅。
    “祖父，孫女別無他求。母親求的也不過是一日三餐，安安靜靜過日子而已。”夏堇再次懇求。
    “行了，我知道了。”夏僉點點頭，算是答應(yīng)了。
    夏堇抬頭瞥了一眼夏僉，復(fù)又垂下眼瞼。父親死的那天到底發(fā)生過什么，她一定會查得清清楚楚。為了以后的調(diào)查，她要不要先在夏僉面前做個鋪墊？
    “祖父，孫女熱孝成親，心里始終覺得對不起父親。不知道祖父能否找人替孫女在父親過世的地方燒些紙錢？我沒經(jīng)歷過這些，也不知道這樣合不合規(guī)矩。”夏堇一臉悲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