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一間像是出現(xiàn)在老電影里快要絕版的平房小屋,屋頂上敞亮著一盞白織燈,燈光輻照的范圍之內(nèi)有個女子正對著筆記本上的一串?dāng)?shù)字發(fā)呆。然后她打開衣柜從被壓在最下層的一件大衣口袋中掏出一張存折。她的視線沿著存折的順序從上而下看過,最后落在了勉強躋身于四位數(shù)字的最下方存款余額上。
這是李穗現(xiàn)在僅剩的最后一點錢了,這段時間她不僅丟了糊口的一份重要工作,還因為蘇譽的關(guān)系,沒辦法重新找工作,因為只要他的一聲召喚,她即使人在天涯海角也必須出現(xiàn)。
再加上看了新聞之后,再也沒有哪家店鋪的老板敢要她做兼職了,其余的幾家她也沒法待下去了。
于是這些錢便只出不進(jìn)了。
李穗把存折放在桌上,自己則坐在了地上。她有些頭痛地磕了磕自己的額頭,目前的這點儲蓄再也不可能夠用了。
房租、伙食費、水電費、交通通訊費,還有童童的醫(yī)院費用。
對她來說,煩心的事情一出接著一出,而她的手機此刻響了。
李穗爬起來看了一眼來電顯示,順手將手機扔到了床上,但幾秒鐘后她又趕緊爬回到床上,以最快的速度拿起手機,接通。
“喂……”她盡量保持鎮(zhèn)定的語氣。
“丁香會所,二十分鐘。”
前半句表示地點,后半句表示給她的時間,然后通話隨即結(jié)束了。
她動了動眉梢,不敢耽誤半分時間立即拿起背包飛奔出門,從她住的地方趕往市中心,公交車至少也要開上一個半小時。
二十分鐘到?做夢吧。
雖然李穗心里是這樣想的,但還是卯足了勁朝目的地趕去。
等她到了會所大門口的時候,自然已經(jīng)有人事先在門口為她引路了,而周圍蹲點的人見李穗如此高調(diào)地出現(xiàn),自然也是不會放過任何可以按下快門機會的。
有點像是電影節(jié)上出現(xiàn)的明星,但事已至此,她還怕有誰不認(rèn)識她李穗嗎?
李穗抬起視線,看了看面前金碧輝煌的會所正門,紫色建筑的上方坐落有一頭彌漫霸氣的金色雄獅雕像,它的一雙鋒銳而凌厲的眼神正在俯瞰這座繁華且喧囂的大都市,好像無論多渺小的事物也逃脫不了被它掌控的宿命,這其中必然也包括李穗——這么一個為生活而不得不掙扎的不幸人。
她撓了幾下鼻尖,隨著領(lǐng)路的人進(jìn)去了。
蘇譽沒有選擇包廂,而是坐在了露天場中,和其他幾位李穗并不認(rèn)識的男子一起,這其中還有幾位陪同的女伴。在綠色植物的遮掩下,他們并不會受到來往腳步的過多打擾。
“哦,李小姐來了……”一位坐在側(cè)面沙發(fā)邊上的偏胖男子轉(zhuǎn)過頭,最先瞧見了李穗。
于是其他的幾位也都將目光投了過來。
李穗抿了抿唇,走過去。
“蘇總,你不是說二十分鐘能到的么,李小姐可是遲了十多分鐘哦……”坐在蘇譽身邊的女子笑語道。潤白的肌膚、皎潔的面容,再配上她白色V領(lǐng)的修身連衣裙,看起來像是一尾深海中的美人魚。
李穗在雜志上研究蘇譽的時候,或多或少也知道這個女子,白潔。此時看來,李穗倒也覺得是人如其名了。
蘇譽沒開口,只是他玩味的眼神似乎在等李穗的回答。
“我從家里趕到這里再也不可能二十分鐘,我打車時已經(jīng)很拜托司機師傅了,就差要飛過來了……”
“哈哈……李小姐不要生氣,先坐下來歇口氣吧。”
話雖然這么說,但絲毫沒見有誰給李穗騰位,都知道她是蘇譽的人了,所以沒有誰敢輕舉妄動。而坐在蘇譽旁邊的人魚女子也沒有讓位的打算,這個局有點僵住了。
至于蘇譽,他依舊坐在沙發(fā)的一角上,沒有動靜。
“李小姐既然沒有準(zhǔn)時到,那是不是要先自罰一杯?”在座的其他人開口了,似乎想帶動點氣氛。
“對對對,這是肯定要的……”
“罰一杯是不是太少了啊?……”
“拿個最大號的酒杯吧……”
白潔笑了笑,說:“那我們該挑一瓶好酒才行哦……”
“對不起,我不喝酒的。”李穗干脆地回道,尤其是在這樣的地方,李穗她更不能喝酒。
可她的話剛說完,服務(wù)員就已經(jīng)送來了一瓶酒,白瓷蘭花的高頸瓶,看外表有點像是中日韓燒酒的混合體。
“是不會喝酒?還是不愿意喝酒?”白潔順了一下額前的發(fā),說,“如果是前者,相信沒有人會相信,但如果是后者……”
“那就讓蘇總代勞唄……”
白潔轉(zhuǎn)過頭看看蘇譽,然后她柳眉之下長長的睫毛煽動幾許,說:“這倒是可以,就看蘇總的意思了……”
不管報紙上如何傳說這位李穗和蘇譽,但從蘇譽打電話開始直至目前,似乎倆人關(guān)系也并不是太好,也許蘇譽已經(jīng)膩了吧。
白潔挑開木屑蓋,澄澈的液體被緩緩地注入酒杯中,乍看像是汽水,可絕沒有汽水那么容易入口了。
“我真的不喝酒,換成其他的可以嗎?除了酒以外,讓我喝多少都沒有問題……”李穗嘗試討價還價一番,雖然知道希望渺茫。
酒被推到了靠近李穗面前的桌上。
蘇譽看著李穗,他一直持平的嘴角終于有點笑了,但不是什么好事的笑。
要么她喝,要么蘇譽喝,可顯然蘇譽不可能幫她的,他不就是為了玩她才喊她過來的么。
李穗的手動了動,可又縮回了。
“李小姐,我們都在等著你哦……”
“我看還是不要為難李小姐了,要不我們蘇總就英雄救美一次唄?”
蘇譽冷笑一聲,“救美?你指誰?”
李穗抽了抽嘴角,默默地嘆了一口氣,她今天還有其他事情要拜托蘇譽,最好還是不要讓他不高興。而且若論起酒量,李穗覺得自己其實也不至于差到那兒去,喝一杯就一杯吧。
然而她剛彎下腰準(zhǔn)備拿起酒杯的時候,卻有人先她一步了。
李穗懵住了,彎下身子的動作定格在原處,畫面靜止了。她不明所以地盯著蘇譽,以及,他手上的酒杯……
他要幫她喝???
蘇譽拿起酒杯站了起來,李穗也隨著他的動作而直起了身子。
在所有人的矚目之下,蘇譽仰頭將酒喝下,隨即他便繞過擋在面前的桌子,朝李穗走來。
李穗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所以她除了盯著他看以外,剩下的只是不知所措。
下一秒,在所有人倒吸一口氣的瞬間,在李穗后腦勺被箍住的瞬間,她微微張開的口中感受到了一股淡淡的薄荷味,緊接著舌尖上席卷而來的是苦澀而辛辣的觸感。
她的雙唇被咬住,她睜大了的眼睛卻完全看不清離她不過幾毫米的人。
酒水被強行灌進(jìn)李穗的嘴中,她的雙臂被他緊緊地束縛住,她掙脫不了,只能被迫仰起頭配合他的高度,無能為力地讓蘇譽用這種獨特的方式迫使她喝下酒。
酒水順著她的嘴角滴落,仿佛是葉片上流淌而下的水珠。
終于,在所有酒都吞咽完畢后,蘇譽放開了她。李穗踉蹌地扶著桌面支撐住自己的身體,用另一只手的手背拭去嘴上和臉頰上的濕潤,然后她咬住自己的唇,所有難堪的情緒都涌上了卻不敢暴露。
她自是不會把這樣的接觸當(dāng)做吻,這只是蘇譽給她的一種難堪。
可對于其余的人來說,這么火爆難得的場面讓他們看得目瞪口呆。雖然蘇譽身邊的女人很多,但是他從來都沒有在公眾場合里有過過分的親密,而那些女人也懂得分寸,順著這個男人的意,只需享受他給她們帶來的片刻浮華生活即可。
沒有誰會去奢想擁有他,因為蘇譽不是誰能擁有的,他就像天上迷蒙的霧,碰到的時候只會冰了自己的手。
以后這個男人或許會找個門當(dāng)戶對的世家女子結(jié)婚,所以那些曾經(jīng)是蘇譽女人的女子也知道聰明的保護(hù)自己名聲,畢竟蘇譽的興趣來得快也走得快,沒有誰會愿意被掛上情人、情婦這樣的身份過一輩子,于是見好就收是她們一致的標(biāo)準(zhǔn)了。
而此時白潔施了粉的臉色沉下了,蘇譽果真最近很寵著這個叫做李穗的人,只是她并沒有發(fā)現(xiàn)這個普通女子有什么特別之處。
蘇譽重新又坐回位上,服務(wù)員立即送過來一杯茶水,他飲了一口后吐在了另一個杯中,又飲了一口,再吐。
他在漱口,像是碰到了不干凈的食物一般。
李穗好笑,既然那么討厭,他又何必剛才不衛(wèi)生的行為,這樣還真是委屈他了。
而蘇譽的這番舉動又讓人愣住了,前一刻所有人還以為他有多看重李穗,但這一刻看來似乎又不是那么一回事,不過這樣事情不值得去費神,因為這個李小姐在不久的未來也會成為過去式的。
白潔有了那么一點興趣,往邊上坐了坐,“李小姐,坐這里吧。”
“我要是沒記錯的話,李小姐好像是前一段時間在會所里引起一場騷動的那位小姐吧?又是掀桌子、又是踢椅子、還把露天場全給毀了的那位……是吧……?”
李穗呆了一下,她確實是那個人。
白潔摸摸指上戴的戒指,問道:“不知道造成的那筆損失,李小姐要怎么還來呢?”
“唉?”她下意識地咬了咬手指頭,那筆費用,不用猜也知道對李穗來說是天價了。她的注意力被從唇上轉(zhuǎn)移到其他方面了。
又是錢!!!
“原來你白潔讓蘇總喊李小姐過來是為了討債啊……呵呵……”
“正好,可以趁機敲敲蘇總了……哈哈……”
白潔搖搖頭,“要錢沒有意思,蘇總都已經(jīng)把他在丁香會所的三成股權(quán)全部給我了,我怎會還對錢有興趣?要我看來,我倒是對其它更感興趣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