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在殿中的青石板上布下耀眼的格陣，一個黃紗衣女孩輕盈地跳進(jìn)殿來，那是伴讀蘭玨兒。她的手背在后面，美麗地笑著。踮腳走向殿中案前那沉思的少年。
    那少年正在案前凝視著自己的畫卷。陽光照在畫布上，又映在他的臉上，那眉宇間，一時卻顯出了幾分王者沉篤的風(fēng)度。
    “玨兒，又給我偷什么好吃的來了？”牧云笙看見那俏麗的影子移上了他的畫布，就丟了筆，笑著來捉她。
    “嘻，你還會缺人給你送好吃的么？我?guī)У目墒悄阕钕矚g的東西。”蘭玨兒卻把雙手藏在身后。
    “我最喜歡的？我最喜歡的是蘭玨兒的手，來讓我咬一口……”
    她笑著跳開了，把手一伸：“看，畫稿，一千年前的啊。”
    “誰畫的？”牧云笙眼睛一亮，伸手去拿，早已知道她下一個動作就是轉(zhuǎn)身逃跑，腿倒比手快，先邁了出去，他天天和女孩兒們玩蒙眼捉人，步法真是練得靈敏無比，沒幾步蘭玨兒就被他抱住了。
    他撓她幾下，她就笑軟倒在地上。牧云笙拿過畫稿，展開來看，眉頭卻漸皺了起來。
    “又是贗品，這印章仿得倒真好，可惜這個題詩露餡了，看這一撇……真跡哪里會是這樣的，還有這待女衣上的顏色……”
    “啊？”蘭玨兒嘟著嘴跳起來，“又是假的啊？我還以為這次你一定高興呢，你的眼睛要是不那么利，不是會快樂很多？”
    “哈哈，可找到贗品也是我的快活之一，尤其是那幫宮廷畫師們把它們當(dāng)寶一樣獻(xiàn)來的時候，我喜歡看他們煞白的臉色……”
    “你干嘛老欺負(fù)那些老頭啊。”蘭玨兒嗔笑著拉著他的袖子，眼珠一轉(zhuǎn)，“我……”
    “又有什么壞主意？”
    “我知道一個地方，有很多畫，你要不要跟我去看？”
    “走啊走啊。”
    蘭玨兒笑咪咪地拉著他出了門，故意多繞幾個彎，好讓園中女孩兒們看到牧云笙現(xiàn)在和她在一起。繞來繞去，來到后花園偏僻處，走過一道門，眼前是一座幾近荒廢的型殿閣。
    “有鎖……”
    “我有鑰匙!”蘭玨兒笑著蹦起來，手中清脆地響著，“那天從老韓常侍那偷了一大把，配好了一處一處地試，結(jié)果就發(fā)現(xiàn)這么個地方。”
    他們推門走了進(jìn)去，塵灰味撲面而來。
    “原來是倉庫啊。”牧云笙揮手扇著風(fēng)。
    “是啊，好多好玩的東西啊。”
    “嗯，有……老鼠!蜘蛛!”牧云笙故意四下亂指。
    “哇……”蘭玨兒一把抱住牧云笙，眼也不敢睜，也不知她當(dāng)初是怎么一個人跑進(jìn)來亂翻的。
    “好了好了，都被你嚇跑了。”牧云笙笑著拍著她的頭。
    蘭玨兒還是緊緊地拉著他，兩人在箱柜雜物間尋著寶。
    “咦？有戲服？”
    “這邊有好多瓷器啊。”
    “哦，一大箱子手爐啊。”
    “我上樓去瞧瞧……你去過嗎？”
    蘭玨兒頭，又搖搖頭。
    牧云笙走上樓梯，二樓更是一股腐味，不過還算干凈，似乎新被人打掃過。
    牧云笙四處亂翻著，蘭玨兒忽然拉拉他的袖子。他轉(zhuǎn)回頭看她，她的臉有些紅，眼睛忽閃著。
    “那邊有很多畫。”
    她拉著牧云笙走過幾重大柜，另一側(cè)窗邊，擺著幾張木案，上面堆著許多畫卷。
    牧云笙拿過幾卷展開，果然都是臨摹本，有些還是當(dāng)年宮女侍昭伴讀們的習(xí)作。他又從另一堆卷稿中拿過一幀展開，背后的蘭玨兒卻尖叫了一聲。
    那卻是張*圖。牧云笙卻仿佛饒有興趣似的，一張張翻看過去。蘭玨兒滿頭是汗，紅著臉緊緊抓住牧云笙的衣角。從牧云笙的肩后望過去。
    牧云笙皺起眉頭，終于開口：“原來還有這樣畫的……可畫得卻不好，人形走樣，筆也用得太滑，遠(yuǎn)近也無主次……”
    “是……是么？原來你……你在研究畫工？”蘭玨兒抬頭望著他。
    “嗯，我要畫能畫得比他們好得多……咦，你怎么了？生病了么？你的臉好紅，滿頭大汗的……”
    “你千萬不要對人我?guī)憧催^這些啊，我會被我父親打死的。”
    “哎呀蘭玨兒，”牧云笙忽然想到什么似的，“不如我?guī)湍惝嬕粡埌伞?br/>     “才不要啊!啊哈……”看牧云笙作勢伸手來嚇，蘭玨兒象兔兒一樣躥了出去。
    他們在充滿塵灰的閣樓上打鬧，用畫卷互相丟擲。騰起煙塵一片。
    忽然間牧云笙看到了什么，他站住了，定在那里。
    在剛才，好象轉(zhuǎn)身之間有一個人在一旁注視著他，他甚至能感覺到她的眼神。
    牧云笙回過頭去，背后當(dāng)然沒有人。
    他正要轉(zhuǎn)回頭，忽然間，他看見了她。
    蘭玨兒見牧云笙看著墻邊，臉色蒼白，象是傻了一樣，上來好奇地問：“你到底怎么了啊？”
    牧云笙不答話，只怔怔向前走去，一直來到墻邊。
    那里，案下，散開著一幅畫。
    畫上是一位女子，立于風(fēng)雪之中，背景是蒼茫的江河遠(yuǎn)山，而她那姿態(tài)，正象是遠(yuǎn)望茫茫，不知去路間，猛聽到一聲招喚，驚回頭時，望見那喚她之人，眼中半是悲涼，半是欣喜，竟是輕輕睛處，凝落著百感交集。
    牧云笙身心俱撼，呆立在那里，癡癡望著，口中只喃喃道：“這畫……”
    他大叫一聲，倒退出去，跌撞奔下樓宇，人事不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