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Chapter 29
Chapter04蜜(二)
換成平時,溫舒唯已經(jīng)懟回去了。不過這會兒因著被關(guān)在小區(qū)門外這檔事,她有點暴躁,沒什么心思跟沈寂鬼扯,默默用關(guān)愛失智兒童的眼神看了他一秒鐘之后,她深呼吸,盡量心平氣和地說:“勞煩,這位解放軍同志,為人民服務(wù),提點有建設(shè)性的意見。”
沈寂手里夾著煙,微挑了眉峰瞧她,神色幾分懶散隨性幾分淡漠冷靜。
溫舒唯看著他,也非常平靜。
夜深人靜,月黑風(fēng)高,一高一矮兩個人影站在大門緊閉的老小區(qū)前,四目相對,刀光劍影。
過了約莫三秒,沈寂抖落煙灰,視線從溫舒唯臉上移開,轉(zhuǎn)過身,邁著步子不緊不慢地朝某個方向走去。一句話沒說。
溫舒唯不知這人意欲何為,微皺了眉,問:“你這是要去哪兒?”
對方頭也不回,只懶洋洋地丟過來兩個字,聽不出什么多余的情感色彩:“跟上。”
溫舒唯只好一頭霧水地跟過去。
姥姥家的小區(qū)是典型的七十年代宿舍區(qū),面積不大,一個橢圓形的院子,紅墻老瓦,單元樓低低矮矮,最高也就七樓。整個院區(qū)由一面斑駁老墻圍起來,周圍是數(shù)個綠化林,依次拼接,栽種著竹子和其它綠植。
夜幕下,沈寂繞包裹老院兒的竹林走了大約五百米后,站定,停步不前。
溫舒唯茫然地上前幾步,左右環(huán)顧,只見他們此時所處的位置剛好是兩片小綠化林的交界處,間隔出大概五步左右的距離。
她不明所以,用詢問的目光望向沈寂。
沈寂臉色冷淡隨意,叼著煙看溫舒唯一眼,下巴挑了挑,示意姑娘仰脖子抬頭瞧。
溫舒唯揚起腦袋。
看見一面水泥色的老圍墻,墻高不高,目測兩米左右。
溫舒唯:“?”
溫舒唯:“干嘛?”
“翻墻進。”一根煙抽完,沈寂掐了煙頭側(cè)目看向她,調(diào)子寡淡隨性,很冷靜,“解放軍叔叔為人民服務(wù),抱你上去。”
溫舒唯:“……”
*
此時已是凌晨一點左右,路燈投落下暖橙色的光,街道上也空空的,只極偶爾會有車輛駛過。放眼望去,方圓三里,除了翻墻二人組外沒有第三個人。老街區(qū)像個已經(jīng)安然入眠的老人,靜謐安詳,教人連說話都不自覺地輕言細語,不忍驚醒一城溫柔。
“有點兒不太方便吧?萬一你……”
坦白說,比起之前那個“上他家睡”,沈寂這回提出的建議非常的良心發(fā)現(xiàn),具有很高的可行性。但,她穿的是裙子,雖說是膝蓋以下的長裙……
溫舒唯皺著眉頭猶猶豫豫。
沈寂盯著她,嗤了一聲,“怕我占你便宜?”
“不不不。”溫舒唯連忙擺手否認(rèn),有點支吾地解釋:“我沒有這個意思。我是覺得我穿著裙子不太方便,萬一,不小心走光什么的……你讓我再想想,再想想。”
一陣晚風(fēng)嗖嗖吹過,兩分鐘過去。
沈寂垂著眸,出聲:“想好沒?”
姑娘腦袋埋得低低的,顯然正冥思苦想糾結(jié)不已。片刻,她像是終于下定了極大的決心,深吸一口氣吐出來,仰起頭,看他,亮晶晶的眼睛里帶著一絲試探:“要不……等下幫我上去的時候,麻煩你把眼睛閉上?”
沈寂神色不耐:“我他媽不亂看。”
“我不是怕你亂看,真不是。”溫舒唯微窘,囁嚅道:“我是怕我自己會亂看。萬一對上你的眼神,我會很緊張。”
沈寂:“?”
姑娘很認(rèn)真:“上次不是跟你說了嗎?我緊張的時候容易打人,我怕我待會兒爬墻的時候太緊張,一腳踹你臉上。”
“……”沈寂覺得自己真被這小祖宗折騰得一點兒脾氣都沒了。
他閉眼擰眉心,沉默了至少五秒鐘后嘆了口氣,隨即掀開眼皮,看向她。默認(rèn)地妥協(xié)。
姑娘走到矮墻前,站定,剛舉起雙手又頓住,有點兒不放心地回過頭來,“你一定記得把眼睛閉上啊。”然后才又轉(zhuǎn)回去,擺好姿勢,屏息凝神,準(zhǔn)備等他把自己托起來。
沈寂高高挑起半邊眉毛,彎下腰,雙臂收攏。溫舒唯很輕,軟綿綿的幾乎沒什么重量,被他輕輕松松就托著雙腿給抱了起來,舉高。
……
“夠著沒?”
“馬上,快了快了。”
“抓穩(wěn)別摔了。”
“嗯嗯知道。”
幾分鐘后,溫舒唯面目猙獰手腳并用,使出渾身力氣,終于萬分艱難地爬上了小區(qū)圍墻的墻頭。
她鼓起腮幫子吹了口氣,抬手抹抹汗,準(zhǔn)備跟沈寂道謝,回轉(zhuǎn)身的剎那卻忽的一愣。
夜色很暗,男人身形高大筆挺,立于路燈下,暖橙色的光線投落,將他的影子拉成長長一道。他微仰著頭,五官立體且深刻,鼻骨一側(cè)映出很淺的陰影,輪廓利落,干凈冷峻,眼睛依舊閉著,沒有睜開,濃密的睫毛像兩把小扇子,低低垂著。
溫舒唯一陣神出。
那一瞬,她腦子里鬼使神差般浮現(xiàn)出了八個字:郎艷獨絕,世無其二。
“能睜眼了不。”沈寂冷不丁問出一句。
“可……可以了。”溫舒唯臉微紅,飛快整理好裙子,掩飾般的干咳一聲,清了清嗓子。將心頭須臾的悸動掩飾得干干凈凈。
沈寂睜開眼,眸色霎時濃黑如墨。
夜幕下,騎在墻頭的姑娘自上而下地看著他,忽的彎了彎唇,道:“謝謝。沈隊,這段日子相處下來,我發(fā)現(xiàn)你人真的挺好的。”最后朝他揮揮手說了句“再見”,從圍墻內(nèi)側(cè)跳下去,輕輕盈盈的腳步聲逐漸遠去,最終消失不見。
沈寂站在圍墻下,良久的無聲靜默后,想起那姑娘走之前最后說的那句話,他嘴角意味不明地勾了下,轉(zhuǎn)身走了。
沈寂自幼骨子里便十足狼性,從沒覺得自己是什么善類好人。
溫舒唯不知道,他在海軍陸戰(zhàn)隊的這些年,殺過多少人,手上沾過多少血。他個性狠戾冷漠,戰(zhàn)場上槍林彈雨九死一生,敵人對他聞風(fēng)喪膽,連過命的戰(zhàn)友都怕他三分。
溫舒唯更不知道,她只是對他淺淺那么一笑,他就需要用上全部耐心,善意,自控力,才能壓下那股沖天的邪火和欲|念。
沈寂有時也覺好笑。
他本性如狼,向來果斷狠厲一擊必殺,誰知碰上只傻里傻氣的小綿羊,把惡狼當(dāng)好人,竟教他一時半會兒無從下口。
只有沈寂自己知道,怕嚇到她,所以他一直在忍耐。
一切的平易近人友善無害,都是偽裝。
每次,他只要一看見溫舒唯,就恨不得把她扒光給上了。
*
次日沈寂接到單位通知要去會戰(zhàn)組加班。下班后,他跟組長請了個假后便開車出院子,準(zhǔn)備回家去取點兒東西。途中收到了陳浩浩發(fā)來的一條消息,抱怨食堂伙食太清淡,讓他幫忙找地方給買點辣咸菜。
部隊里有專門的炊事班,負(fù)責(zé)為大院兒里的官兵提供一日三餐,云城這邊的院子伙食總體還行,但口味方面偏清淡。陳浩浩是四川人,重口味,喜辣食,出差的這段日子簡直都快憋出內(nèi)傷。
沈寂看了眼手機屏幕,懶得回,把車開到進小區(qū),停車熄火,隨后便出門兒準(zhǔn)備往菜市場去轉(zhuǎn)一圈。
經(jīng)過門衛(wèi)室的時候想起什么,步子一頓,進門兒取了個快遞。
收件人:寂哥
寄件人:何偉
寄件地址是河北省下轄市區(qū)的一個小縣城。
沈寂也不用刀,兩手并用,輕而易舉就把上頭的透明膠給扯落了。拆開一看,里頭是一盒喜糖,一盒喜餅,和一封拿牛皮紙包得完完整整的信。
沈寂拆開信封,抖開了信紙瞇眼瞧。
寂哥:xしēωēй.coΜ
見字如面。
答應(yīng)給你的喜糖送上。你知道的,老何我嘴笨,說不來什么話,這段時間忙婚禮,成天暈頭轉(zhuǎn)向腳不沾地,一直也沒空跟你打個電話什么的。后來一想,自家兄弟,該懂的都懂,也不需要走那些勞什子過場。
轉(zhuǎn)業(yè)的錢,我打算拿著開一家面館,跟媳婦一起安安穩(wěn)穩(wěn)過點兒小日子。我是個平凡人物,這輩子胸?zé)o大志,只求家人平安順?biāo)臁?br/>
哈哈,文縐縐了,別介。
最后還是那句老話,咱們當(dāng)兵的,生當(dāng)作人杰,死亦為鬼雄。
若有戰(zhàn),召必回。
退伍老兵何偉
信紙上的字體不算漂亮,但工整整齊。沈寂看著這封信靜默良久,點了根煙,收起信和喜糖,轉(zhuǎn)身出去了。
天色已暗,菜市場里大部分買新鮮蔬菜的商販已經(jīng)收攤兒,只有少數(shù)幾個賣熟食的門面還開著,亮著燈。有賣涼拌菜的,也有賣豬耳朵豬頭肉的,香味兒飄得整半條街都是。
沈寂摸了根煙放嘴里,點著,熟門熟路,徑直走向一家買腌菜鹵味的小店。
店主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漢子,模樣憨厚老實。沈寂顯然是這店的熟客,見了他,店主立刻從椅子上站起來招呼:“今兒來點兒什么啊?”
“稱點辣咸菜。”沈寂說,“再切四兩鹵牛肉。”
“好嘞。”老板笑,拿抹布往菜板上一抹,拎起刀麻溜地切牛肉。又一陣腳步聲走近,老板抬起頭,“這位大哥要點兒啥?”
來人不出聲,像是遲疑又像是不太確定,好半晌才試探地擠出兩個字:“寂哥?”
沈寂抽煙的動作微頓,聞聲側(cè)頭。
一個高高大大的年輕男人站在鹵味攤前。二十七八歲的年紀(jì),寸頭短發(fā),臉微方,五官端正,帶著某種習(xí)慣性般將背脊挺得筆直,眼神清明有力,透出強烈的難以置信。
“周超?”沈寂緩慢念出一個名字。
“寂哥,真是你!”這個一米八幾的壯漢說完這句,竟一下紅了眼睛,大男孩兒似的,“我他媽沒做夢吧!”
沈寂也笑,伸手用力拍了下周超的肩,“好小子,兩年不見,又結(jié)實了。”
周超激動得甚至哽咽了下,跛著腳又往沈寂走近兩步,很詫異,“寂哥,你怎么回在云城?回來休假還是調(diào)過來了?”
“借調(diào)過來出差,待一個月就回亞城。”沈寂察覺到什么,視線下移,掃了眼周超的右腿,眉頭皺起來,“你這腿怎么了?”
話音落地,周超面色突的一邊,下意識把右腿往后縮了縮,“沒什么,去年不小心摔了一跤,落了病根兒,不礙事。”
沈寂不相信,目光筆直盯著他,瞇了瞇眼睛,不語。
周超眼神閃爍東躲西藏,根本不敢直視那雙眼睛。
良久,
鹵味鋪老板把切好的辣咸菜和牛肉一并給沈寂遞過去,說:“好了兄弟,一共五十七。”
沈寂給了錢,接過塑料袋,掐了煙,煙頭隨手丟進旁邊堆蘆葦廢料的桶里。
“這么久沒見,聊聊?”沈寂說。
“行。”周超咧開笑臉,“我請!”
*
兩人找了一家潮汕牛肉火鍋店吃晚飯。
周超跟如今的何偉一樣,是一名退伍軍人,前年轉(zhuǎn)的業(yè),走之前一直在海軍陸戰(zhàn)隊蛟龍突擊隊服役,是沈寂一手帶出來的兵。在部隊時跟沈寂關(guān)系相當(dāng)不錯。
吃飯時,沈寂再次問起周超右腿的事。
周超起先不肯說實話,打著哈哈想糊弄過去,一個勁兒道:“不都說了么?去年摔了一跤落了病根兒,咋的,寂哥你不信我啊?”
沈寂垂著眸剝毛豆,眼也不抬,語氣懶洋洋的,“周超,你是我的兵,你腚一翹老子就知道你是拉屎還是放屁。”
周超:“……”
片刻,周超頹然地嘆了口氣,仰脖子一口把玻璃杯的啤酒喝完了。砰一聲,把杯子重重撂在桌子上,這才埋下頭,沉聲說:“去年老家的一個兄弟欠人工資不發(fā),一幫民工把他堵工地上不讓走,要弄他。他打電話給找我過去救命,我報完警就立馬趕過去了。”
沈寂動作一頓,抬眸盯著他:“你這腿是被人打折的?”
周超不吭聲,良久才緩慢地點了點頭,“那小子是我發(fā)小,穿開襠褲的時候就有交情了。我當(dāng)時趕到工地,見那小子的第一面就是狠狠揍了他兩拳,鼻血都給他打出來了,我罵他沒良心,連這種錢也黑。他哭著求我,說我今兒要是不管他,他就活路了……”
“你管了?”
“這么多年兄弟,難不成看他被打死。”周超苦笑了下,點燃一根煙,“我走出板房,還沒等我開口說話,一記鐵棍就往我后背砸下來……”
沈寂靜默,沉著臉,沒有說話。
“當(dāng)時警察一直沒來。工地上黑燈瞎火,一棍一棍往我身上砸,我如果還手,那兒沒一個人能近我身,但我是個軍人,我能么?不能。”周超手里的煙一直燒,一直燒,黑色的煙灰掉在飯桌上,“都是一群討不到血汗錢的老百姓,我怎么能對他們動手。后面有人不知道拿什么砸中了我的膝蓋骨,我皮糙肉厚,剛開始還沒覺得有多嚴(yán)重,后面被警察送到醫(yī)院,才知道這條腿基本上廢了。”
說到最后,周超深吸一口煙,又笑笑,“打折我腿的民工后來賠了些錢。沒什么,都過去了。”
空氣驟然死靜。
好一會兒,沈寂夾起一塊兒牛肉涮幾秒,起鍋,放進周超碗里,“醫(yī)生怎么說?”
“我現(xiàn)在在云城做康復(fù),大醫(yī)院醫(yī)療水平更先進,租了個房子住,已經(jīng)好幾個月了。”周超道,“畢竟當(dāng)過這么多年兵,醫(yī)生說我身體底子好,只要堅持康復(fù)訓(xùn)練,像正常人一樣走路應(yīng)該沒問題。但是跑跟跳都甭想了。”
沈寂抬手用力握了握周超的肩,“吃飯。”
周超夾起一筷子牛肉放嘴里,不愿再去想那些不開心的事兒,吃完抬起頭,又是一副笑臉,“對了寂哥,老何呢?沒跟你一塊兒來出差?”
沈寂沒說話,不知從哪兒摸出個什么東西給他丟過去。
周超連忙伸手接住。一看,是盒喜糖。
他抬頭,滿臉問號。
“今年退的。”沈寂說,“結(jié)婚了,這是他給我寄的喜糖,喏,分你一半兒。”
“臥槽……”周超又驚又喜,直接爆出兩句粗口:“這小子他媽的動作挺快啊。”
兩人閑聊兩句。
周超又喝了一杯酒,忽的搖頭失笑,沉聲道:“當(dāng)年咱隊里幾個人,宋成峰宋哥犧牲了,留下一個不爭氣的兒子,老何退役結(jié)了婚,我落下了殘疾……大家基本上都散完了。”說完一頓,抬起頭,臉上帶笑,眼里隱隱發(fā)紅,“寂哥,現(xiàn)在就只剩你了。”
沈寂夾菜吃飯,頓了數(shù)秒鐘,忽然道:“我之前又見了一次吉拉尼。”
“……”周超整個人突的一滯,猛地抬頭看他。
沈寂面色卻很冷靜。他沒什么語氣地說:“就在執(zhí)行任務(wù)的時候。”
“打了照面?”
“對。”
“這個殺千刀的狗雜種,害死宋哥,老子真做夢都想宰了他。”周超咬牙切齒,說著想起什么,面上隱隱流露出一絲擔(dān)憂,壓低聲道:“說起來,五年前,你弄瞎了吉拉尼一只眼睛,這兒又打了回照面。這人心狠手辣有仇必報,絕對不會就這么善罷甘休。以后你最好還是小心點兒。”
沈寂扯唇,皮笑肉不笑,“吉拉尼敢現(xiàn)身,老子就敢活剮了他。”
周超又問:“對了,宋子川那小子現(xiàn)在怎么樣?還是天不怕地不怕不服管教?”
沈寂臉色陰晴莫辨,不吭聲。
“唉。”周超猜出幾分,嘆息,“這孩子其實也可憐,本來就沒媽,宋哥走了之后,連唯一的親人奶奶也過世了。宋哥臨走前把他托付給你,寂哥,這又當(dāng)?shù)之?dāng)媽的,也真是苦了你了。”
沈寂靜了靜,忽然道:“那小子拿我當(dāng)仇人。”
“誰?”周超一愣,沒聽明白。
“宋子川。”沈寂抬眸看他,“他對我有很強的敵意。”
周超很不解,“為什么?你對他這么好,供他讀書給他生活費,還給他找這個家教那個家教,這倒霉孩子還恨你?別不是有病吧。”
沈寂不語,手指有搭沒一搭地敲在玻璃杯上,目光透過車水馬龍的夜景望向未知的遠方,不知在想什么。
“……算了算了,不提這些。”周超擺手,眼珠子一轉(zhuǎn)換個話題,“G寂哥,人老何都結(jié)婚了,你準(zhǔn)備啥時候給咱找個嫂子啊?”
沈寂撩起眼皮瞥他,“你很急?”
“急啊。”周超嘴貧,“出了名兒的萬年光棍兒‘海上利劍’,你要是脫單,估計全軍都得放鞭炮慶祝。喲喂,你都不知道自己多出名兒,大家都好奇你能被什么樣的姑娘降住,都伸長脖子瞧著呢!”
沈寂點煙,完了把打火機隨手往桌上一丟,“快了。”
周超:“……?”
周超不敢置信,反應(yīng)簡直跟之前的陳浩浩一模一樣:“沈隊,您老人家鐵樹開花終于春|心蕩漾了?”
連臺詞都似曾相識。
沈寂一腳踹他凳子上。
周超緊接著又很認(rèn)真地問:“男的女的?”
沈寂一巴掌拍周超腦袋上,罵道:“皮癢欠收拾。”
周超哈哈笑了幾聲,好奇:“誰啊?是不是以前你放筆記本里那張照片上的姑娘啊?”
沈寂沒說話。
周超觀察著他的表情臉色,整個人都驚呆了,“我去,我隨口問的,還真是啊哥?天哪,我哥終于要追到自己卑微暗戀多年連告白勇氣都沒有的女神了?”
沈寂叼著煙,皺眉:“瞎他媽說什么呢。”
誰他媽卑微暗戀了?誰他媽連告白勇氣都沒了?
對面的周超不明所以:“?”
周超:“……那?”
沈寂面無表情地說:“關(guān)你屁事。”
周超:“……”
*
在過去的二十幾年里,溫舒唯從來沒覺得“被人喜歡”是令人苦惱的事。她模樣乖巧可愛,性格也柔順溫和,上大學(xué)那會兒也沒少被人告白追求,今天一個藝術(shù)學(xué)院的大帥哥,明天一個金融系的高材生,今天有人送花,明天有人送巧克力,也可謂是身經(jīng)百戰(zhàn)百煉成鋼。
萬萬沒想到,有朝一日,自己會栽在一個姓沈名寂的人手上――她第一次發(fā)現(xiàn),被人喜歡何止是令人苦惱,簡直亂人心智。
既上次整整一周夢見沈寂拿著大刀追了她十條街后,這一周,溫舒唯又連續(xù)夢了沈寂整整三天。
這次的夢,這位大佬倒是沒再拿刀追著她跑。
他只是安安靜靜地站在她家小區(qū)的老圍墻下,抬眸望著她,神色寡淡,清冷如畫,幾乎與她記憶中十年前的少年重合。
周三下午,上完一天班的溫舒唯困到變形,頂著黑眼圈、迷迷糊糊地在公司樓下買了杯咖啡,抄近路,順著一條小巷子往附近的地鐵站走。
雖是鬧市區(qū),但這條巷道不起眼,平時幾乎沒什么行人。溫舒唯只身一人邊喝咖啡邊往前走,忽的,聽見身后響起一陣高跟鞋的聲音,噠噠,噠噠。
她正拿著手機給程菲發(fā)微信,并未在意那陣腳步聲。
直到,
“喲,今天是什么破日子啊,居然能遇見這么晦氣的人。”一道女性嗓音從后方傳來,尖而細,字里行間都透出尖酸刻薄味兒。
“……”溫舒唯敲鍵盤的手指突的一頓。
這個聲音很耳熟。
似乎是……
她回過頭。只見身后幾步遠外站著一個身材高挑而火辣的性感美人,戴墨鏡,踩高跟兒,拎一個Dior戴妃包,穿一襲緊身連衣裙,墨鏡下的烈焰紅唇正挑著一個譏諷的弧度。
正是有些日子未曾登場過的頂流網(wǎng)紅姚杏兒。
溫舒唯在心里淡淡翻了個白眼,暗道出門遇災(zāi)星,可見流年不利。
她看了姚杏兒一眼,回身繼續(xù)往前走,對這位漂亮的頂流網(wǎng)紅大美人視而不見,壓根不打算搭理。
姚杏兒見自己被無視得徹底,卻似有些惱怒,加快步子追上來,一把抓住了溫舒唯的手臂,怒道:“上回你害我丟了那么大一個臉,現(xiàn)在見了面,連句道歉都沒有嗎?”
“……”溫舒唯完全沒料到這個頂流會忽然跟個潑婦似的沖上來,先是一愣,而后皺起眉道:“有話站好了說,你抓著我干什么?”邊說邊把姚杏兒的抓住自己胳膊的手往下掰。
姚杏兒不依不撓,抓得死死的。
溫舒唯心里也起了一團火,手上下勁兒,用力把她的手甩開。
誰知就在這時,令溫舒唯萬萬沒有料到的一幕出現(xiàn)了――只見頂流美人低呼一聲,整個人竟以一種施施然、斷線紙鳶般非常華麗且優(yōu)雅的姿勢,重重地、猝不及防地從馬路牙子上摔了下去。
溫舒唯:“……?”
“你、你干什么呀!我只是想來找你把上次的誤會說清楚……”姚杏兒墨鏡掉在了一邊,抬起頭,不可置信地瞪著她,兩只眼妝精致梨花帶雨似的大眼睛撲閃撲閃,跟苦情劇里的白蓮花女一號似的……
嗯?
等等?
梨花帶雨?苦情劇?
哭了?
這就哭了?
這回?fù)Q成溫舒唯詫異地瞪大了眼睛。
姚杏兒坐在地上越哭越厲害,妝都哭花了,再次柔柔弱弱地怒斥:“你怎么還動手打人呢!”
溫舒唯:“???”
這位大姐,有事嗎?
溫舒唯已經(jīng)被這位頂流美人堪比專業(yè)演員的精湛哭戲驚呆了。站在原地,一手拿咖啡,一手拿手機,一時沒回過神。
這邊的姚杏兒邊哭,邊暗暗抬眼往不遠處掃了眼。舉著相機的經(jīng)紀(jì)人和助理朝她點點頭,比了個OK,示意照片和視頻都已經(jīng)拍完,微博熱搜位也已經(jīng)預(yù)留好。
姚杏兒心下冷笑。
幾個小時之后,話題為#唯唯當(dāng)街打人#的話題就會占據(jù)微博熱搜,到時候,只要再發(fā)一條表面替唯唯說好話,實則賣慘的微博博取同情,她的千萬粉絲就會帶領(lǐng)著所有路人一起,把溫舒唯活生生罵出網(wǎng)紅圈。
這樣,她不費一兵一卒,就能干掉這個討厭的溫舒唯……
“咔擦咔擦”。
突的,又是一陣手機拍照摁響快門的聲音。
姚杏兒:?
姚杏兒有點茫然地抬起頭。
“你先別起來,G對,就這角度。很好很好。”
溫舒唯對著坐在地上的梨花帶雨頂流美人拍了幾張照,然后在手機上操作了幾下,最后彎腰,把姚杏兒扶了起來。
姚杏兒隱約覺得有些不對勁,掙開她,“你剛才拍我做什么?”
溫舒唯說:“發(fā)微博啊。”
姚杏兒:“……”
姚杏兒一愣,打開手機一看,@唯唯的花花世界最新發(fā)發(fā)了一條微博,配圖兩張,一張是姚杏兒的摔倒照片,另一張是幾個戴墨鏡鬼鬼祟祟正在偷拍的狗仔的照片,配字:路上遇見一個女生,二話不說忽然過來掐我胳膊,結(jié)果自己不小心摔倒還疼哭了,旁邊還有專業(yè)攝影師在記錄,不知在干嘛。我看她半天爬不起來怪可憐的,準(zhǔn)備扶一扶。以防碰瓷,留圖為證。不過這女孩兒長得有點眼熟???
姚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