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境
沒多久搜捕的士兵就散去,門口和每扇窗戶都有士兵把守。
梁燁帶著王滇從房梁上輕巧地跳了下來,兩個人躲到了墻與厚重帷幔的夾角。
“怎么出去?”王滇看著門前和窗戶前來回走動的身影,用氣聲問他。
“朕怎么知道。”梁燁驚訝道:“你沒辦法嗎?”
王滇氣悶,“沒有。”
梁燁摸著下巴想了想了,眼睛一亮,“就這么出去吧,朕是皇帝,愛去哪兒去哪兒。”
說完就大搖大擺想往外走,王滇趕忙拽住他的衣袖將人扯了回來,低聲呵斥道:“你瘋了嗎!先不說我們長得一模一樣,你突然出現(xiàn)在內(nèi)朝政事堂,崔氏肯定有所警惕。”
“朕又不是沒來過。”梁燁低頭把自己的衣袖從他手里慢慢扯出來,“朕不喜歡別人碰,下次再敢碰朕手給你剁掉。”
王滇被他的不要臉給狠狠震驚了一下,“你之前對我又摸又咬是怎么說?”
梁燁看他的目光如同看個蠢貨,“別人碰朕和朕碰別人,不一樣。”
王滇生生被氣笑了,他氣糊涂了才跟這個不按常理出牌的瘋子理論,“隨便你,先想辦法出去。”
梁燁靠在墻上懶洋洋地摸自己脖子上的牙印,上面滲出了血,他盯著手指上沾染的血看了片刻,把手指放在嘴邊上舔了舔。
王滇原本神經(jīng)緊繃地看外面巡邏的身影,一轉(zhuǎn)頭就對上了梁燁看向他的癲狂的眼神,尤其是這神經(jīng)病還慢條斯理地舔自己的手指,見他看過來,犬齒一用力就將指腹咬破,鮮血瞬間從蒼白的手背上流了下來。
王滇大為不解,“你咬破自己的手指干嘛?寫遺書?”
梁燁嘴角還沾著血,他咧開嘴沖王滇笑,“朕就嘗嘗自己的血什么味道。”
“…………”王滇額頭的青筋狠狠蹦了一下。
梁燁把指腹放在他唇邊,熱情地邀請他,“嘗嘗?”
王滇心里瞬間飄過無數(shù)臟話,嫌棄地往旁邊躲,斬釘截鐵地拒絕,“不。”
但他忘了這個瘋子越拒絕越來勁,梁燁的動作十分迅速,王滇甚至沒來得及抬起手來格擋,下巴驟然一痛,然后嘴里就被迫含進了兩根溫熱的手指,略帶苦澀的鐵腥氣從舌根泛開。
王滇覺得嗓子眼差點被戳穿,梁燁的手指在他嘴里攪了兩圈,離開時還惡劣地捏了一下他的舌頭。
“嘔——”王滇扶著墻干嘔起來。
梁燁笑著咬了咬指尖,“甜嗎?”
“操|(zhì)你大爺!”王滇只覺得滿嘴都是黏膩的血腥味,剛才這傻逼又拽草又摸墻不知道沾了多少臟東西,竟然往他嘴里放,他媽的哪個神經(jīng)病會邀請人嘗自己的血!
神經(jīng)病!瘋子!傻逼!操!
他拼命擦著嘴,梁燁忽然抓住他的手就咬,王滇大驚失色,盛怒和情急之下一巴掌糊住了他的嘴,崩潰道:“梁燁,梁大爺!你是我祖宗行不行!求你消停一點,你睜眼看看現(xiàn)在什么處境,暫時別犯病行嗎!”
梁燁沒有推開他,只是不太滿意地舔了舔他的掌心。
王滇覺得自己半條手臂像是突然觸了電,險些一拳頭砸他臉上,在瀕臨氣瘋的邊緣死死拽著快炸開的理智。
自己的命捏在這瘋子手里,不要跟一只瘋狗生氣,當務(wù)之急是先出去,他媽的這種不愛衛(wèi)生的瘋子就該關(guān)進精神病院!
梁燁看著眼前暴怒的人突然冷靜下來,使勁舔了舔牙齒,索然無味地甩開了王滇的手。
“你武功好,先出去把他們引開,我趁機從窗戶里爬出去。”王滇低聲道:“然后你再折返回來帶我離開。”
梁燁在黑暗中涼涼笑了一聲,盤腿坐在了地上,“朕累了,跑不動。”
王滇皺眉道:“還有半個時辰就要早朝,一大堆事情等著做,沒那么多功夫耗。”
梁燁打了個哈欠,閉上了眼睛哼笑,“又不是朕早朝。”
王滇居高臨下盯了他半晌,突然在他面前蹲了下來。
梁燁閉著眼睛沒動,唇角忽然傳來濕潤的觸感,夾雜著淡淡的血腥氣,他撩起眼皮,對上了王滇那雙跟自己一模一樣的眼睛。
王滇被咬破的手指覆在他的唇邊上,低沉的聲音里帶著一絲.誘哄,“嘗嘗?”
梁燁盯著他的眼神像是想把他給生吞活剝了,王滇硬著頭皮將指腹按在了他的唇上,“張嘴。”
牙齒在皮肉上碾磨的滋味詭異又刺激,王滇悲哀地發(fā)現(xiàn)自己現(xiàn)在已經(jīng)淪落到為了活命去揣摩一個瘋子的心理,更悲哀的是他竟然還揣摩對了。
梁燁心滿意足,終于在天亮之前把他扔回了御書房。
王滇洗澡的時候看著手指上的齒痕一陣惡寒,脖子上的傷口也被水泡得隱隱作痛,更不要提渾身磕出來的青淤和因為蠱蟲發(fā)作帶來的虛脫感。
他到底做了什么孽穿到這鬼地方受這種罪。
“陛下,該上早朝了。”云福在屏風外低聲道。
“好。”王滇應(yīng)了一聲,強行打起精神去上朝。
因為他安排下去的事情多,這段時間大臣們都累得夠嗆,吵架都沒之前聽著慷慨激昂了,倒是有幾個真的遞上了有用的奏章,甚至還有個默默無聞的小官提出要改革稅賦制度。
王滇聽得苦笑,現(xiàn)在這情況別說改革,連正兒八經(jīng)的國庫都沒握到手里,上來就想讓他從地下室往大氣層躥,屬實離譜。
不過提出的設(shè)想是好的,王滇夸了他兩句,這人瞬間心花怒放,連呼陛下英明。
王滇整個早朝都有些走神,袖子里時不時疼一下的指腹總讓他想起梁燁,對方咬住他的手指時的眼神癲狂癡迷,又帶著點暴虐的瘋張。
他剛開始以為梁燁是真瘋,可梁燁又好像聽進了他的話帶他進了內(nèi)朝,但后面的一系列舉動又仿佛在真真切切地印證此人就是個時不時發(fā)癲的神經(jīng)病……
王滇捏了捏發(fā)疼的指腹,最安全的辦法是除之而后快,又不可操之過急。
早朝后聞宗留了下來。
王滇帶著老頭兒進了書房,同他面對面坐在案幾兩側(cè),“太傅,朕近日有一事不明。”
聞宗拱手道:“老臣定竭盡所能為陛下分憂。”
“魏萬林統(tǒng)領(lǐng)北疆十萬駐軍,卻已經(jīng)在大都逗留了半年有余,天天喊著要軍費。”王滇頓了頓,“依太傅看,他是要不到銀子,是不想要銀子,還是不能要到銀子?”
聞宗那雙略微渾濁的眼睛微微閃動,“陛下以為呢?”
“樓煩不是個容易對付的對手,大家現(xiàn)在這么沉得住氣,自然是有人鎮(zhèn)守。”王滇不急不緩地在案幾上展開地圖。
“現(xiàn)在北疆駐軍的統(tǒng)帥是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的親侄子,崔錦崔將軍。”聞宗揣著袖子慢悠悠地說:“去年才剛替了魏萬林。”
王滇也揣著袖子,低頭看著地圖沒動。
“陛下,老臣猶記當年您說過,鯤鵬不該困于宮墻,理應(yīng)逍遙天地間。”聞宗蒼老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鯤鵬不愿為蒼龍。”
“現(xiàn)在不管哪個都被鎖鏈困得動彈不能。”王滇耷拉著眼皮道:“該有把劍來砍斷這些鎖鏈。”
聞宗聲音微微有些顫抖,“陛下。”
“龍困淺灘,惡狼環(huán)伺。”王滇起身,對著聞宗行了個鄭重的學生禮,“還望先生教我。”
聞宗艱難地撐著桌子站了起來,雙手顫抖著扶住了王滇的胳膊,眼睛里淚光閃爍,“老臣——萬死不辭!”
聞宗走后,云福湊上來輕聲道:“陛下,吏部尚書曾介曾大人求見。”
王滇喝了口茶提神,“請他進來。”
曾介帶來的是昨天又修改過的官員名單,王滇一目十行地看完,又同昨晚內(nèi)朝政事堂那份名單對照一番,重復(fù)的名字有十來個。
曾介昨夜回家思慮一夜,終于明白過來了皇帝這是什么意思,跪在地上道:“陛下,如今戶部和兵部的官位短缺,新科放榜在即,是不是該……”
“到時候再說。”王滇看完名單,放在了書案上,“不過朕這里倒有件事情讓你去辦。”
曾介抬起頭來,“還請陛下吩咐。”
“想辦法把魏萬林給朕調(diào)到東宮六率去。”王滇說。
曾介詫異道:“陛下,東宮六率早已荒廢多年,里面只剩下老弱病的殘兵,魏將軍乃是北疆駐軍前任統(tǒng)領(lǐng),讓他去東宮六率怕是不妥。”
“妥朕就直接下旨不麻煩你了。”王滇說:“不管你想什么辦法,把人弄過去。”
曾介欲言又止地望著他,但這也沒什么用處,最后只能心里為魏將軍可惜,訕訕退了出去。
中午王滇沒吃兩口,就已經(jīng)困得睜不開眼睛,云福大著膽子扶他去了內(nèi)殿,王滇在門口揮退了人,自己一個人進去。
睡前還警惕著梁燁突然冒出來發(fā)瘋,但是困意來勢洶洶,警惕了不到半炷香整個人就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然而做夢都不得安生,他在帶著群下屬開會,有抱著筆記本電腦端著咖啡的,也有穿著長袍拿著笏板的,一會兒是收購公司一會兒又是云水決堤,財務(wù)總監(jiān)和御史大夫隔著張桌子互噴,他頭痛欲裂地站在投屏前,屏幕忽然變成了鏡子,他穿著西裝站在外面,鏡子里的自己卻穿著黑色的長袍,沖他露出了個陰沉惡毒的笑容。
王滇心里兀得一跳,轉(zhuǎn)身就想跑,披頭散發(fā)的梁燁從鏡子里沖了出來將他撲到了會議桌上,張嘴露出一口尖牙,惡狠狠咬住了他的咽喉,霎時血花四濺。
“臥槽!”王滇猛地睜開了眼睛,額頭滿是冷汗。
天光熹微,云福的聲音從門外傳來,“陛下,該上早朝了。”